是和沈岸做了多年邻居的王阿姨。
沈岸乖乖地打了声招呼,王阿姨一手抵着自己的侧脸说:“自从你和你爸爸几年前搬走后,就没见过面了,你爸爸的病还好吗?”
“我爸……”沈岸声音很轻,“去世了。”
从沈岸口中听闻噩耗,王阿姨捂嘴轻啊了一声,然后说:“抱歉啊……阿姨没想到……”
沈岸摇摇头:“阿姨,没关系的。”
王阿姨长叹一口气:“真是好人没好报,老天没眼睛,对了,小沈,你怎么突然回来了,难道你爸的房子又被你买回来了?我前不久看到有工人来装修。”
沈岸猛地抬头:“阿姨,你看到工人的雇主了吗?”
王阿姨想了半天:“好像是一个长相帅气的年轻人吧,我也不太确定是不是他,就见了一次,感觉气度不凡,也不像是会住在这样的。”
沈岸的心脏开始不可抑制地狂跳,他攥住楼梯扶手,控制双手不颤抖,然后对王阿姨道了谢。
与老邻居分别后,沈岸小跑上楼,熟悉的铁门登时出现在眼前。
锈迹斑斑的铁门上还贴着不知道哪年春节换上的福字,残破单薄,仿佛微风就能吹烂。
沈岸抬起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慢慢地敲响了那扇铁门。
敲了三下,等了三分钟。
再敲了五下,等了十分钟。
沈岸就这么停一下,敲一会,既不让人生厌,也不选择放弃,连骨节敲得发疼发红也毫不在乎。
夕阳西斜,尘埃浮沉,那扇门终究还是打开了。
穆无涯瘦了很多,整个人显得很颓然,眼下一片黑眼圈,他看着沈岸,露出很勉强的笑容:“哥……”
沈岸说:“你失联六天了。”
穆无涯说:“才过去六天吗?”
沈岸紧紧攥着拳,试图克制情绪,压抑得太用力,以至于肩膀和声音都在发抖:“穆无涯,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三年前也是,一声不吭就消失了,不留半点音讯,现在也是,说不联系就不联系,我对于你来说,是随手可弃的,是吗?”
穆无涯声音沙哑:“哥,不是的,我……”
蓦然之间,穆无涯的声音消失了。
沈岸在哭,他眼眶通红,嘴唇被抿的苍白,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滚了下来,他连忙伸手去擦,整个人却还在颤抖,最后变成哆哆嗦嗦地抖着哭。
沈岸小时候曾长期陷在一种莫名的恐惧里,那份恐惧不来源于生父的家暴,而源于担心自己会被沈爸爸弃养的自卑心理。
而如今,沈岸再次尝到了那种寒栗,竟一时间克制不住情绪。
“哥……”穆无涯有些慌了,他连忙伸手抱紧沈岸,直到怀里的人渐渐停住颤抖,“哥,你听我说……”
沈岸打断他:“不,穆无涯,我问你,你这样逃避,到底想得到一个什么结果?你的一切都归穆自,你不与他争执,然后我离开你,再然后呢?你这么做,图什么,你最后……”
沈岸突然噤声。
他本来是想质问穆无涯怎么能如此颓然。
可他忽然明白过来,这可能不是颓然,而是一种绝决。
一股寒意蹿上沈岸的背脊,他蓦地睁大眼睛,然后猛地紧紧抓住穆无涯的手臂。
穆无涯拿袖子轻轻擦了擦沈岸的眼泪,然后说:“哎……哥,我们谈谈吧。”
两人走进屋内,屋内处处罩着防灰尘的白布,摆饰与沈岸将房子卖出去的时候几乎没有差别。
沈岸反客为主,烧了壶开水,然后洗干净两个玻璃杯,给自己和穆无涯一人倒了一杯热水,最后两人在沙发上面对面坐了下来。
两人相顾无言,穆无涯先开了口:“哥,你知道我得病的事情了吗?”
沈岸点点头。
穆无涯说:“我的事情,你想听吗?”
沈岸坚定无比地说:“想。”
“好,我告诉你……”穆无涯点点头,然后慢慢沉浸进回忆里。
穆无涯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父母都是豪门,家族有权有势。
看似惹人艳羡,可穆无涯的童年却只有父母的争吵。
他父母的婚姻,写满了利益和纷争,独独没有爱。
穆无涯是被保姆带大的,他的成长过程中,没有父亲的鼓励、没有母亲的疼爱,只有无休止尽地砸东西和咒骂,母亲会当着穆无涯的面撕打父亲,喊着你去找你外面那个贱人和贱种之类的话。
这个情况维持到了穆无涯十岁,父母终于离婚了。
父亲轻舒了口气,母亲却不甘心自己的青春和大好年华就这样被践踏得一干二净,在争夺穆无涯的抚养权上,她用尽浑身解数,谁知最后穆无涯还是判给了他的父亲。
穆无涯的母亲因为这件事,抑郁住院,精神渐渐失常。
穆爸爸才不管这些,他几乎是立刻就将穆无涯的后妈和穆自接回了家。
那时候的穆无涯因为童年缺爱,早就养成了自卑懦弱的性格,对于冷漠的后妈和蛮横的弟弟,他能忍就忍,能让就让,没有半点怨言,因为就算他多说一句,也只会被父亲一顿呵斥而已。
更糟糕的是,接下来的两年,穆无涯长期生活在冷暴力中。
一方面是弟弟,穆自那时候性格就已经有些扭曲,他抢夺穆无涯的一切,试图将十年自己缺失的全都补回来,但穆自终究是孩子,再怎么恶意也只是浅层。
给穆无涯施加冷暴力的,是他的后妈。
作者有话说
出差加班更新慢了,也不能感谢,给小天使们道个歉
第五十二章 打赌
自从组成新的家庭后,后妈开始经常性地用语言打击穆无涯,说他事事不如穆自的话,给穆无涯灌输自己非常无能、是个废物的思想。
她曾经一天否定了穆无涯三十几次。
这种轻视和冷漠让穆无涯长期处于自我否定之中,最可怕的是,这明明是暴力,穆爸爸却无法察觉。
他只知道自己的大儿子越来越内向,行为越来越古怪,但是他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但是好在那时候穆无涯已经上学,他可以选择逃避,他在老师和同学的帮助,并没有那么快压抑出精神疾病。
后来,连小穆自都看不下去了,一次,后妈又一次念叨了穆无涯半个小时,细细数落他的无能,否决他的一切后,穆自跑过来,小声对穆无涯说:“其实你做得挺棒的。”
穆无涯惊讶地看着他,然后悄悄将自己从学校获得的奖状送给了穆自。
那是两个孩子第一次感受到兄弟的意义。
于是后来,穆自学会了分享,分享父亲给自己买的零食和玩具,穆无涯也渐渐依赖起了穆自,希望在被后妈骂过后,能从穆自听到鼓励。
这个情况维持到两个孩子十二岁的时候。
穆无涯的亲生母亲出院,想见穆无涯。
母亲见自己的孩子,又有谁会阻止呢?
穆无涯顿了顿,好久才继续:“我的母亲将我接回家后,一开始表现还是正常的,她给我煮饭吃,教我做作业,哄我睡觉,那是我第一次感受母爱,我极度留恋,于是在父亲想接我回去的时候,拒绝了父亲。”
那时候恰好在暑假,穆爸爸也没说什么,就让穆无涯继续和他的母亲一起生活,打算等暑假结束再接他回家,可渐渐,随着穆无涯离去的日子临近,穆妈妈的行为也变得古怪了起来。
穆妈妈开始不停地追问穆无涯想不想留在自己身边,并要求穆无涯无时无刻都待在自己的视野里,甚至大晚上在他睡觉的时候,几次透过门缝观察。
小穆无涯察觉出了母亲的异常,开始感到害怕,想打电话让父亲来看看母亲的情况,哪知母亲不让他与父亲通话,甚至不让他与外界联系,母亲整宿整宿不睡觉,只为了盯着穆无涯看。
最后小穆无涯趁某日母亲打盹的时候,给父亲拨通了电话。
结果电话还没接通,就被母亲发现了。
“后来我的母亲大吼着你不是说爱我吗?然后绑架了我。”穆无涯看着沈岸,平静地说,“她把我锁在柜子里,吃喝要盯着……哎……细节,我就不说了……”
沈岸声音极轻,像是怕惊动什么:“她困了你几天?”
穆无涯苦笑一声:“三十二天……”
“三十二天?!”沈岸喊出声。
穆无涯点点头:“因为没人想到一个母亲会这么对待自己的孩子,我父亲以为我只是依赖母亲,不想离开她,直到暑假结束,我十多天没去上学,父亲又联系不上我母亲,他这才察觉出不对劲,这件事对我的影响很大,让我经常陷入认知错误中,总觉得那时候母亲所做的事情都是正确的……这也是我病症之一。”
听着穆无涯平静地讲述自己的过去,沈岸已将自己的手腕掐得通红,他的五脏六腑都在抽疼,疼得紧紧缩在一起又迟迟松不开,沈岸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对穆无涯说些什么。
安慰?
这早已见骨的伤痕,安慰还有用吗?还需要吗?
鼓励?
穆无涯熬了这么多年,鼓励的话怕是都听了个遍,沈岸又能说些什么呢?
沈岸想了想,最后轻声道:“无涯……我能抱抱你吗?”
穆无涯笑了笑,他说:“哥,最好不要,我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当我陷入思维误区的时候,我无法克制我的行为,哥,听完后面这些话后你就走吧,你刚才在门口问,你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穆无涯微微笑着,瞳孔印着沈岸的身影,他说:“哥,是你让我多活了三年,我爱你,我其实一直蜷缩在窄小阴暗的衣柜里没有走出来,Y。X。D。J。因为碰壁撞得头破血流,然后你冲我一笑,光就进来了,好了,哥,你该走了。”
沈岸压下满胸腔的愤愤不平,他反问穆无涯:“你是认真的?你觉得我找到你后还会走?”
穆无涯平静地说:“哥,你呆在这里帮不了我什么,可能还会加重我的病情。”
沈岸肩膀突然垮了,他颓然地往后靠了靠,然后低下头,伸出左手慢慢捂住脸。
房间顿时安静了下来。
许久,沈岸拿下手,看向穆无涯。
没想到穆无涯也在观察他,俩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小心翼翼,不安无措,全是关心,但是沈岸看过来的那一瞬,穆无涯慌慌张张地移开了眼睛。
沈岸看了一眼手里的玻璃杯,白开水的水面晃着轻微的涟漪,将他倒映的面容模糊得无法看清:“无涯,我最近才明白,其实人生挺长的。”
穆无涯不知沈岸想说什么,只得嗯了一声。
沈岸继续道:“小时候,我因为曾经恐惧爸爸会将我再次送回亲生父亲身边,所以做过很多不可理喻的事情,比如拿着分数考差的试卷,在办公室哭嚎哀求一天,只为了让老师给我改成一百分,还有无意闯祸后,跪着求别人不要告诉我爸爸,没多久,老师和同学都渐渐发现了我的不对劲,后来,我老师找我爸爸谈了谈,在得知我的过去后,老师开始组织同学照顾我,爸爸也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告诉我,他不会送我走,更不会抛弃我,后来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其实人生挺长的,这个世界或许没那么好,但似乎也没那么糟……”
沈岸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看着穆无涯,继续道:“无涯,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我在你身边,你的病情会加重?”
穆无涯顿了顿,然后道:“哥,你听我说,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完全陷入思维误区中,每次我都用某种方式克制住自己……”
沈岸捏紧拳头:“自残……”
没想到沈岸连这个都知道了,穆无涯微微怔愣,然后点点头:“对……所以我不知道如果有一天,自残的方式也让我无法冷静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我……”
沈岸打断他:“穆无涯,我们来打个赌。”
第五十三章 同床
穆无涯一愣:“打个赌?”
沈岸说:“对,我们相处十天,这期间你不要用自残行为克制自己的冲动,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如果十天后,我对和你相处的方式没有任何异议,你不再逃避面对我,怎么样?”
穆无涯否决:“不行!如果这十天内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控制事态?”
沈岸想了想,说:“找个我们都认识的人,让他十天后来这里找我。”
穆无涯抱住头喃喃道:“不行……我……”
沈岸默默走到穆无涯面前,伸手抱住他:“无涯,会没事的。”
穆无涯的身子颤栗起来,他又何尝不想和沈岸好好在一起?
终于,穆无涯僵硬的身子渐渐放松,他伸手回抱住沈岸,将温暖紧紧搂进怀里,哽咽回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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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处理完公司某二线吸毒的事,程志明刚坐下来歇息一会,突然接到沈岸的电话:“嗯?什么?十天之后去接你?可以是可以,可为什么是十天以后,好了好了,我记得了,你把地址发我,行,那你十天后回来就他妈给我好好工作,嗯,挂了。”
程志明捏捏眉心,想了想,随手拨通一个号码。
小李:“歪?”
程志明:“歪什么歪,多大的人了,叽叽歪歪卖什么萌呢?”
小李:“……告辞。”
程志明:“啧,随口说两句还玻璃心了,行了行了,我也卖个萌让你怼两句,可以吧?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喵……”
小李:“……?”
小李:“……嗨,大兄弟你嗑药了吗?在唱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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