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后悔了吗?”穆无涯突然问,“后悔在我身边。”
沈岸摇摇头:“不……”
“那为什么想让我去医院?我们这样……”
“我们这样是不对的啊,无涯。”沈岸终于忍不住,一把按住穆无涯的肩膀,吼了出来,“我不能成为你人生的全部啊,无涯,我……”
“你想走吗?”穆无涯平静地打断他,“你终于受不了我了吗?哥,你要和我分手吗?”
沈岸愣了愣,摇头:“不是的。”
穆无涯:“那你爱我吗?”
沈岸笃定地点点头。
穆无涯扭过头,不再看沈岸:“好,那我答应你,明天去医院好吗?”
听见穆无涯的话,沈岸先是怔愣,随即喜悦溢上心间:“真的吗?”
穆无涯起身关掉电视,伸手抱住沈岸,轻轻地吻他:“哥,我们今晚先睡,好吗?明天的事,明天再详谈。”
“好。”
既然穆无涯愿意去医院,沈岸也就不再多嘴,老老实实地躺回床睡觉。
谁知再次醒来的时候,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
“哥……哥……你在想什么?”
几声呼唤将沈岸从回忆中拉扯回现实,他睁开眼,看见穆无涯躺在自己身边。
穆无涯一手揽紧沈岸的腰,在他脸上落下吻,沈岸嘴里有布条压着,穆无涯于是一路吻下,亲在沈岸白皙的脖颈上。
沈岸有些失神地将目光从手腕挣不脱的布条束缚上移到天花板。
几天了?
沈岸心想。
自从那天劝说穆无涯去医院后,自己就被这样束缚了起来,如同脱轨的火车终于撞到崖底,随即燃起舔舐天空的烈火,将一切燃烧殆尽。
沈岸这才发现一开始自己就错得离谱,他害怕被抛弃、也恐惧穆无涯的离去,所以看似是他在纵容穆无涯的无理,其实却是为了成全自己的被需要的心理,结果最后反而将穆无涯推进深渊。
于是沈岸时常会想,如果一开始他就全力劝说穆无涯去医院接受治疗,拖也将他拖过去,会不会有不同结果。
“你爱我吗?”
沈岸听见穆无涯在问。
于是他点点头。
却见两人在沼泽地里又深陷一分。
但是穆无涯不自残了啊。
沈岸的内心有个声音小小声地说,带着自我满足感。
肩膀传来疼痛,沈岸抬起头,见穆无涯因为不满他的分心,在上面留下了带血的牙印。
沈岸看着他,不但身体没有瑟缩,眼里没有恐惧,而且还往穆无涯怀里挪了挪。
穆无涯无言地揽紧他,在沈岸额头上落下吻。
自己应该也病了。
沈岸心想。
而且还病得不轻。
拉紧窗帘的房间光线晦暗,一束暖光倔强地透过缝隙落在房间的角落,尘埃弥漫在光线里头,静谧安然。
忽而外面传来敲门声。
一声声,不急不缓,却也敲在穆无涯的神经末端上,他蓦然睁开眼。
沈岸也毫不意外地听见了不依不饶的敲门声,他感到身边的人先是浑身一僵,但是很快放松下来。
穆无涯起身走出房间,又仔仔细细地锁好房门,这才走到门口。
老旧铁门的猫眼已经刮花,穆无涯无法透过猫眼看清外面是什么人,他心想也许是程志明,也许程志明发现自己有什么事忘了叮嘱,所以返程。
穆无涯深吸一口气,确保自己的状态看起来不会有任何问题,然后打开门。
穆爸爸站在门外。
面容刚毅带着时光的沧桑,不苟言笑的眼睛里全是沉稳。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缓缓开口:“终于找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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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深渊
穆无涯从小就不知道如何和父亲相处。
他对父亲的印象,除了与母亲的争吵,就只有那静如雕塑的沉默背影。
后来长大,父亲和后妈组成家庭,穆无涯觉得自己更像个局外人。
那时候,父亲偶尔工作不繁忙,会带一家人出去旅行,有一次露营,保暖的被子没带够,身为哥哥的穆无涯被父亲拜托去游客中心租借被子。
穆无涯抱着被子回来时,看见父亲后妈和弟弟在请路人给他们照相。
他们说:“麻烦你给我们一家人照个合影。”
他们没有等穆无涯。
后来再有这种出去游玩的机会,穆无涯就会找学校有事的借口推脱,时间一长,他们就直接不邀请穆无涯了。
所以后来很多时候,穆无涯独自回到家里时,都得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房子。
穆无涯一直觉得父亲对自己的情况漠不关心,所以这次父亲突然出现在门口,穆无涯惊讶之余还带着不知所措。
“不请我进去坐坐?”见两人杵在门口半天穆无涯也没有什么表示,穆爸爸开口道。
穆无涯大梦初醒般回过神,侧身让父亲进了屋。
穆无涯先请穆爸爸在沙发上坐下,然后自己去了厨房,他原本是想泡两杯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厨房什么都没有,最后只得倒了两杯温开水出去。
穆无涯刚走出厨房,就见穆爸爸站在那间门紧锁的房间前,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浑身血液直涌穆无涯脑袋,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太阳穴突突跃动的声音。
穆无涯深呼吸两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动声色地将杯子放在茶几上,故作随意地磕了一下。
听见声响,穆爸爸回过身来,几步走过来,在沙发上坐下:“你住那屋吗?”
穆无涯在穆爸爸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轻轻点点头。
穆爸爸叹了口气:“让我想到你小时候,也是天天锁着门。”
穆无涯余光不停地瞄着房间门,根本听不进穆爸爸的话,敷衍地嗯了一声。
然而穆爸爸的下一句就让穆无涯如遭雷击。
“你母亲想见你。”穆爸爸说。
穆无涯瞬间转过头看向穆爸爸。
穆爸爸垂眸:“她联系不上你,找到我,我这才发现,我竟也联系不上你,你母亲狠狠地骂了我,她说如果我对你不上心,当初就不应该要你的抚养权。”
“你又和她吵架了吗?”穆无涯低头,双手紧紧握着手里的水杯,“都分了这么多年了,你别再和她吵了……”
穆爸爸没想到穆无涯的关注点竟然在这,他略略惊讶,然后说:“没有吵,你见不见你母亲?”
穆无涯没点头、没摇头,也没出声。
“你……怎么想到要搬到这里来住的。”穆爸爸环顾陈旧的房子,十分不解地问。
穆无涯沉默许久,才蹦出两个词:“喜欢。”
穆爸爸说:“嗯,你喜欢就好,公司那边也是工作压力大所以才决定给小自吗?”
穆无涯放下水杯,在穆爸爸看不见的地方狠狠地攥拳:“嗯。”
“那真是辛苦小自了,你下次也多体贴体贴你弟弟,他刚回国你就把这么重的担子给他,要不是我出面,公司不就乱套了?我理解你想休息的心情,但是做人不能太任性。”穆爸爸说。
穆无涯轻声说:“我知道了。”
穆爸爸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你从小就对家人态度冷漠,家庭聚会从不愿参加,我也没有强迫过你,现在长大了,你也该懂事了。”
穆无涯:“嗯。”
穆爸爸:“哎……你……哎,你见你母亲吗?不见的话我就回绝了。”
穆无涯沉默良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穆爸爸嗯了一声:“不见最好,杀人犯,不见也罢。”
“爸……”穆无涯突然站起身,因为太过激动,说出口的话都哆哆嗦嗦的,“你明知那是个意外!是个意外啊,我妈她不是故意把阿姨推下去的!”
穆爸爸说:“那你忘了她对你做的事情了吗?”
穆无涯歇斯底里地吼:“那是因为她爱我!”
穆爸爸冷笑:“爱你?你忘了当初我把你从柜子里救出来,你有多害怕了吗?用个爱字就能掩饰伤害吗?有个爱字就能随意伤害了吗?”
穆无涯脸色瞬间惨白,他木愣愣地转头看向紧闭的房间门,肩膀轻轻颤抖起来。
见穆无涯这副模样,穆爸爸于心不忍,语气轻了下嶼、汐、團、隊、獨、家。来:“我知道她是你母亲,但是这不是她伤害你的理由,你最好早点走出这个误区,冠冕堂皇地说着爱,其实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误区?”穆无涯愣愣重复。
“哎……你怎么这副样子……算了,有事多联系联系我,我是你父亲。”穆爸爸站起身,无奈地摇着头离开。
穆无涯一个人站在客厅,他目光涣散,嘴里喃喃着不成话的字眼。
他在沙发附近来回走动,忽然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水杯,几步走进厨房,蓦地砸在地上。
伴随着巨响,玻璃碎片散落一地,穆无涯满头冷汗地弯下腰,随手捡起其中的一片,紧紧地攥在手里,锐利的玻璃边缘很快割裂他的手掌,腥红入眼。
-
听见房间门被打开的声音,沈岸慢慢睁开眼,由于身子被束缚,他只能费劲地偏头看去。
穆无涯的身影落入沈岸眼眸中后,沈岸倏然睁大眼。
穆无涯手掌一片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怎么回事?
沈岸心想。
穆无涯不是已经不自残了吗?怎么变成这种状况了。
对于穆无涯的束缚一直没有反抗的沈岸突兀地挣扎起来,可是他的嘴上被勒了布条,根本说不出话:“唔唔唔……”
穆无涯走向他,眼睛通红,嘴唇惨白,他用没有受伤的手掌遮住沈岸的眼睛,
光线一瞬湮灭在穆无涯的手掌中,沈岸感到穆无涯慢慢俯身,在自己耳边轻轻说:“嘘……哥,别怕,我不会再伤害你了,别担心,让我对你放纵一次好吗?不要忘记我好吗?对不起,哥,对不起……”
第六十一章 爆发
几声道歉结束,沈岸嘴里的布条被穆无涯撤去,他的眼睛因为还被穆无涯用手掌遮着所以什么也看不见,面对穆无涯的异样举动,沈岸心里涌起阵阵不安,脱口而出:“无涯!你……”
然而下一秒,他的唇舌就被堵上了。
相当激烈的吻,穆无涯移开原本遮住沈岸眼睛的手,改成抵住下颚,微微仰起他的头,另一手手肘撑在沈岸耳边,舌头毫不留情地侵入他的口中,猝不及防之下,沈岸被逼得根本无法呼吸。
穆无涯的手掌还在流血,染得枕边一片诡秘的暗红,带着隐隐的铁锈血腥味,沈岸几下挣扎,好不容易才挣脱桎梏,他偏开头喘了几口气,大声问:“无涯,你突然怎么了?无涯,我们去医院好吗?去医院,求你了。”
“哥,你在害怕吗?”穆无涯答非所问,声音极轻,他将没受伤的手抚在沈岸身子上,感到身下在隐隐发抖,“别怕,不会有下次了……我……”
“松开我!”沈岸突然喊,他拼尽全力想要挣脱束缚,手腕上的布条虽然柔软,但他这样疯了似地拉扯,手腕毫不意外地被磨出了触目惊心的红。
这些天面对穆无涯的拘禁,沈岸一向配合且毫无怨言,突然这样着实吓到了穆无涯,他生怕沈岸会弄伤自己,慌慌张张一把按住他:“哥……”
“穆无涯!”沈岸连名带姓地喊,“你给我松开,你松开我啊……什么叫没有下次,你又要玩消失吗?你说啊……”
话说到最后,已经变成哽咽,沈岸泄气,把头埋在枕头里,将通红的双眼藏了起来。
“哥……”穆无涯的声音也在颤抖,受伤的手掌紧紧攥拳,伤口崩裂开,血液溢满指缝,疼痛将理智拉回,穆无涯的目光从一片狼藉、洇血的床单移到沈岸被磨得通红的手腕上,他深呼吸两下,慌慌张张地伸手解开沈岸的束缚:“哥……对不起……我……”
我只是不想再伤害你了。
我不想再让这样落魄、无能的我再伤害到你了。
布条才松了一半,沈岸已经不顾一切地将手抽出,粗糙的布料表面将他的双手磨出一片血红,沈岸狠狠摸了一把眼睛,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走下床的时候因为多日躺着,腿软踉跄了一下,穆无涯本能地伸手想去扶却被沈岸一下打开。
穆无涯僵在原地,他讪讪收回手,垂下头心想,瞧瞧,自己对沈岸做了这么多伤害他的事情,也是时候轮到沈岸转身离去了。
都是他自己活该。
穆无涯一言不发地看着沈岸跌跌撞撞地走出房间,他仿佛看见那日母亲粗暴地将哭喊的自己推进柜子里。
衣柜门慢慢合上,于是穆无涯的世界予溪団对最后一束光线也消失了。
穆无涯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头看自己惨不忍睹的手掌,有些地方血液已经凝固,乌黑的血痂黏连在伤口,撕开疼,留着脏。
好痛啊。
穆无涯心想。
忽然一只白皙的手伸了过来,猛地握住他的手腕。
穆无涯愣愣地抬起头。
沈岸的眼睛还红着,他没有哭却紧紧抿着嘴唇,整个人克制着情绪以至于眼睛越来越红,他再次拿衣袖恶狠狠地擦了擦眼睛,仿佛和自己有仇,擦完后沈岸从刚刚拿进房间的药箱里取出酒精和碘伏。
穆无涯哑然:“哥……你怎么……”
怎么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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