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高修士冷汗涔涔:“可掌戮大人并未——”
胖子怒骂道:“别他妈找借口,你还想不想继续在圜塔待着?”
那瘦高修士只得照办,他从怀中掏出一只弯曲的兽角杯,兽角杯中人影晃荡,他低声念了句什么,那杯中影却突兀地出现了焰花的倒影。焰花闪烁了几下,终归黯淡了下去。
胖子围着逄风转了几圈:“竹竿子,你说,这小子身上藏没藏别的器物?”
逄风眼神彻底冷了下去:“怎能瞒过大人?大人不如早些动手,免得浪费时间。”
“还敢嘴硬?老子让你尝尝阴燃之火的滋味——”
他话音未落,口中却突兀发出一声杀猪似的惨叫!瘦高修士被这一声吓到了,在一旁不知所措,结结巴巴道:“前辈,你——”
阴燃之火落在了逄风的肩胛上,左袖被燎着,瞬间化为灰烬。在无形之火的烧灼下,他裸露的冷白肌肤正迅速变得焦黑。
逄风却神色未变。反观一旁的胖子,正捂着自己的肩胛在囚室不住打滚,哀嚎不止。
胖子断断续续地嚎叫道:“你他妈……对我……做了什么?”
逄风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仿佛那狰狞的烧伤并非出现在自己身上:“大人记性不好,怕不是忘记我是鬼了。我只是在帮大人想起来。”
“鬼有一术,名为同伤,以自身承双倍痛楚为代价,换对方与之共损。”
“不知大人觉得,这阴燃之火的滋味如何?”
那胖子的惨叫属实难听,整座圜塔都回荡着他的嚎叫。瘦高修士早已吓瘫,动弹不得。逄风悠哉悠哉坐在铁椅上,对灼烧自己皮肉的火焰视而不见。
牢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是一声:“掌戮大人到——”
第94章 掌戮
圜塔的掌戮翘着腿,手里把玩只晶莹的血玉骰。血玉骰只闪动了一下,逄风肩胛上肆虐的阴燃之火便熄灭了。
这位掌戮一身玄金飞鱼服,额悬珠玉,面容却是轻狂的少年模样。只是对修士而言,从外表并无法判断年龄。
掌戮饶有兴趣道:“你就是伤了司圜的那个?”
他似乎想并不对逄风伤了司圜一事问责,话语中甚至有几分赞赏的意味。
逄风眼神冷冽:“掌戮大人可否知晓,是这位司圜先对我动用私刑?”
“好了,”掌戮懒洋洋一挥手,“将他抬出去,扔出圜塔,这种废物以后不用再留了。”
两名守候在外的司圜奉命进入囚室,拖走了半死不活的矮胖修士。
“如何,还算满意?”少年扭头对逄风笑道,“忘了说了,我名上官法,是圜塔的掌戮,专管死囚。说起来,还与你九阙有些关联。”
逄风:“掌戮大人莫非是任法兽?”
“不错,”上官法高高抛起手中的血玉骰子,“我本体为廌,如今已经很少有人能认出了。”
廌,独角神羊,明断曲直之兽。在上古年间,“法”字初造时,被写作“灋”。而灋之一字,正是由廌衍生而来。
逄风道:“既然掌戮大人是任法兽,想必也知晓我等并未犯下欺瞒之罪。既然如此,不知可否放我出去?”
上官法道:“这话倒是没错。”
他在囚室踱起步来:“我为掌戮,理应斩杀贼谍、辨明是非,为被错枉的死囚洗冤也是我的职责。可你并非死囚,我又凭什么帮你?”
“不如这样罢,”上官法突然来了兴致,血玉骰被他抛来抛去,稳稳接在掌心,“你与我打个赌……赢了,我便放你们出去,至于输了——”
他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牙齿:“要你一根手指,如何?”
上官法紧盯逄风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一毫的畏惧,可逄风却神色如常:“赌什么?”
少年表情愉悦,似乎瞧见了对方的退缩:“就赌你能否猜对这骰子的点数。”
“好,”逄风道,“希望掌戮大人莫要反悔。”
他平视着上官法的双眼“我赌……点数为五。”
上官法打了个响指,血玉骰滴溜溜地旋转了起来:“任法兽从不食言,五点,这可是你亲口所说。”
血玉骰被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
两人的目光都黏在了在桌上打转的骰子上,血玉骰越转越缓,最后险之又险地停留在了五点上。
上官法似乎有些失望,他轻哼一声:“倒是算你走运。”
“不,”逄风笃定道,“多谢掌戮大人相助。”
上官法看了他一会,随即大笑道:“你这人倒是有趣——因为你,我看那条拿善恶去粗暴决断的狼都没这么不顺眼了。”
他右手一指,逄风身上的镣铐应声断裂:“走罢,任法兽绝不食言。”
先前阴燃之火留下的伤还未好转,此时稍微一动,肩胛便火辣辣地疼。
逄风取回了焰花和剑,用灵力修补了破损的衣衫,将肩胛的伤口藏在层层衣物之下。他受伤事小,若南离为此动怒,找上门去,便得不偿失了。
他其实很不喜欢火,或许是因为本身的太阴之体,火是极少数能伤他魂魄之物,南明焰尤甚。和南离待在一起,他起初总有种自魂魄而生的抗拒与畏惧感。但时间长了,便也习惯了。
既然如此,他当年到底为何会留下一只火兽?逄风当初遗忘的东西许多已经找回,但这一点,他始终想不起来。
他将自己拾掇好后,才若无其事去见了南离。南离一见到他,便急切地冲过来,问他有没有受伤。逄风自然不会承认。
南离用怀疑的眼神打量了他一会,但此刻毕竟在圜塔,大庭广众之下,他无法公然与逄风做出过分亲近之举,只得放弃褪去逄风外袍的念头。
两人被司圜放出来时,青鸿已经在等他们了。向来温文尔雅的阙主脸上罕见地带怒气,话语也咄咄逼人:“上官法,我竟不知圜塔何时有了从我九阙抢人的能耐!”
送二人出来的上官法打了个哈欠:“青鸿,你别生气——他俩不是没什么事么?”
他目光扫过逄风,轻浮道:“这弟子倒是受了点伤,不过动私刑的司圜已经被处理了,若是阙主不满意,不如与我打一架?”
这下子全暴露了。
逄风:“……”
他不用看就知道,南离的目光很危险,连宽大衣袖之下攥着他手腕的手劲,也顿时重了几分。
青鸿一向温和有礼,自然不会拉下脸与之争吵,只是冷言道:“伤了我弟子,圜塔想必要给个说法。”
南离上前一步,目光凶得好像要杀人。
“你们真是麻烦,”上官法挑眉,“我只是掌戮,说法圜塔自会给你,至于那被处理掉的废物,想必应当回了原本的宗门罢,这倒不归我管,不过我可以送你个人情。”
他对着南离传音了什么。
……这位掌戮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
青鸿展开折扇,载二人回宗。他话语中带着歉意:“对不住……我也是才知晓圜塔来过,不过放心,此事圜塔必予我交待。”
逄风道:“多谢翟禾君关爱,我并无大碍。”
他话音刚落,便感到如芒在背。
南离直勾勾望着他,脸色阴沉。
第95章 起落
二人消失了近半月,亦是在九阙亦是引起不小震动。逄风行事低调,只和常青木等人小聚酌饮了一番,倒也没引起其他的变故。
顺带一提,当初助他们良多的那匹乌马并未被二人留在山中。青鸿听闻此事后,便遣人将它接回了九阙。它本身有妖骨,离化形只有一步之遥,如今在郁木境修炼,只待化形后,便正式成为九阙弟子。
只是南离,终归是最难应付的。
两人刚回九阙,逄风便被南离拽入了他的寝宫,望着他肩胛狰狞焦黑的伤口,南离心痛得要命,掀开衣物的手都有些不稳。
他声音颤抖:“林逢,你要我什么都和你说,别一个人扛着,可你自己受的伤,却从不与我说。”
逄风:“……”
他的确是习惯了。而且就算与人说,这痛楚也绝不会少一星半点。同从前南明焰给他造成的伤,这点小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灼热的南明焰渗入伤口,侵蚀脏腑,他都能若无其事地批奏折、舞剑。与这相比,阴燃之火实在算不了什么。
可南离显然不这么觉得。当然,对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来说,这已经算是极重的伤了。
他是不在意,也为了避免南离惹祸上身。可南离却认为他不坦诚。
于是,南离生了闷气。
他气鼓鼓,将自己锁在郁木境的大殿中,一连几日都不出门,等着逄风来找他。
可狼很快就后悔了。
他之前一直和林逢形影不离,并未察觉出什么。可几日之后,他身上属于那人的冷香,已经微乎其微了。
嗅不到熟悉的味道,狼开始焦躁不安。南离化出原型,烦躁地撕扯自己的尾巴。它从前最宝贵这两条大尾巴,总是不厌其烦的梳理。可与林逢分开后,狼却失去了打理尾巴的兴趣。
曾属于长夜太子的东宫依然冰冷可怖,熟悉的气味萦绕在狼的鼻尖,是炉中冷掉香灰的残香、宣纸、新研的墨以及床褥的织物气息。
狼从前心魔严重时,需要嗅着这个味道才能入眠。可遇到林逢后,便不再需要了。可如今,它嗅着这味道,却也无法入睡。
可它又不愿服软,一双狼耳耷拉了下来。
正当狼失落地卧在小垫上时,却忽然听到了无比熟悉的脚步声。它的耳朵一下子尖尖竖了起来,竭尽全力才抑制住狂奔过去的冲动。
逄风拎着食盒,步入了殿中。
他一眼就望见蜷缩在小垫上、用尾巴对着自己的白毛团子。逄风将食盒放在案上,开始轻轻抚摸狼的脊背。
“好了,我错了,”逄风望向狼湿漉漉的绿眼睛,“那日不想让你挂心,便隐瞒了伤势,是我不好。”
“你啊,连洞口的隐匿禁制都改了,”他叹了口气,“我好不容易才寻到翟禾君帮我解了禁制,别赌气了。”
逄风将食盒从案上取下,放在狼的身畔:“来,吃些东西。”
长夜太子从前从不在案上放吃食,只放书籍和奏折,这下没有奏折要批,他倒也随意起来了。
看得出,狼虽然在他身畔待了十几年,却从不清楚逄风在看些什么书。这案上的书也只是装模作样地摆了几本深奥晦涩的典籍。但比他第一次来,却是多了几本书。
《诗》、《古贤集》……正是他在幻境里教南离识字时用过的书籍。不同于另外几本的整洁如新,这些书的纸页有些卷边,有翻阅的痕迹。
他的心一下子柔软起来。
南离这才想起来自己曾改过禁制这档子事。他内心窘迫又喜悦,幸好狼身看不出脸红,它抖了抖耳朵,一头将脑袋扎进逄风怀中。
至此,南离的赌气姑且算是结束了。
丹景君数日不归,虽说他本身清闲,却也落下不少事务。一向骄横的圜塔低了头,向两人道了歉,又在焆都引起了不少风波。
可关于焆都坠落一事,至今没有定论。
当年主持修筑焆都的是五个以炼器为业的宗门。直至今日,焆都的修复也是靠这五个宗门。可他们却并未对此做出答复,只是说这是意外,以后不会再发生。
这其后必有隐情,只是他们不说,也无从得知。经此一役,不少宗门对这五个器宗暗怀不满,认为自家门派长老陨落,同五器宗之举不无关联。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将这种不满表露在明面上。五器宗控制着焆都命脉,若是惹急了,它们鱼死网破,毁掉焆都,也不无可能。
逄风照旧给陈二刀寄了信,收到的却只有至公门得体客套的代笔信。他的信件到底有没有到陈二刀手中,都犹未可知。
他本来想从陈二刀处打探些至公门的情报,如今看来也落空了。对于蜃仙人的死,他总觉得有些怪异之处。
到底是谁,能够设下如此大的棋局,困杀本体为蜃龙,幻术也无人出其右的远古妖修?
而他这么做,到底有何目的?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手段与他认识的某个人有些相似。可蜃仙人是千年前的人,如果是她的旧识设局陷害,那人想必千年前也应存在了。而南离的师尊,又隐瞒了什么?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巨手将他与南离的命运,无声无息与某种更为庞大的命运系在了一起。
第96章 春去
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
春日幻梦似乎只是须臾前的事情,只是俯仰之间,秋意便悄无声息到访。秋水时至,百川灌河。灵田中的草药也开始散发馥郁香气。
一场雨后,暑气渐退,天气转凉,需添衣。
南离有他的皮毛,本身也是火兽,自然是不知冷。然而秋季的到来对他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好事,仲夏之时,他总以酷热难耐为由,要求搂着逄风入睡。鬼的身躯冰冷,正适合抱在怀里。
逄风不可能日日夜夜在郁木境陪他,于是每日傍晚,他那栋小楼的木窗便总会留一道缝隙。夜深人静之时,南离便化作狼身,神不知鬼不觉从窗间跃入,与他耳鬓厮磨。
逄风行事低调,九阙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便只以师祖与弟子相处,从不越界。其他人也察觉不出半点异常。但夜深人静后,他却被辈分大他数辈的长老压在那张窄小的床上缠绵亲吻,倒有了几分偷情的禁忌感。
南离很喜欢吻他,大抵是狼和犬都喜欢用舔吻和啃咬表达情绪。因此即便是酷暑,逄风也裹得严严实实,领口之下,尽是暧昧的红痕。
不过他们却始终没有走到那一步。
先前情乱意迷之时,南离曾提过一次。逄风的外袍被解下,只剩件薄薄的亵衣。两条劲瘦苍白的腿裸露在外。他微微喘着气,纤白的颈向上扬起,眸中迷蒙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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