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灵力在指尖凝聚,左相遗憾道:“不过,让殿下在此时想起微臣还是有些麻烦。”
逄风倏忽察觉到太阳穴的剧痛瞬间剧增了数倍。痛楚如同钩子牵扯着他,正将什么东西从脑内扯出来——
是记忆。
逄风竭尽全力与那扯出记忆的诡异力量对峙着,在脑内拼命回想那灵力的气息,那气息太熟悉了,他苏醒以来肯定遇见过——
快想起来!
忽而,脑内灵光乍现,然而随后一秒,逄风便察觉到某种无形无质的东西被生生扯出了脑海。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只剩下一个念头。
是了,他早该想起来。
……是骸,左相的灵力,竟然与骸极为相似,甚至同源。
所以他先前,一直是——
……
不知昏睡了多久,逄风才睁开双眼,南离焦急的神情映入眼帘。逄风忽然死死攥住他的手,不顾身体未愈,挣扎起身:“我方才……到底怎么了?”
南离疑惑道:“你我一同去追击铸灵殿那两人,却被他们溜了。随后你便忽然晕了过去,我便在原地守候你,直到现在。”
逄风喃喃道:“登云试……”
南离担忧道:“你怎么了,是不是还需要阳气?我随时都可以——”
逄风环顾四周,可四周皆是荒芜的土地,凋敝不堪,又何来破庙?
他死死攥住南离的手,力道之大到南离甚至感受到了疼痛:“南离,有件事请你务必相信我。”
南离被他吓了一跳,小心翼翼道:“你慢慢说,我怎能不相信你?”
“登云试上,必会出事。”
第99章 心念
身侧的草木枯败不堪,泛出颓然的黄。
逄风的手是凉的,和任何一只鬼没什么差别。南离将那只手捧在掌心,用自己的温度去暖。他半侧过脸,却忽然发现有泪水滴下面颊。
南离愈发手足无措起来:“你怎么了……从醒来之后就很奇怪。”
他慌乱地去擦逄风脸上的泪痕。逄风却推开他的手道:“……无事。”
南离从未见过他落泪,分明他与林逢相识不过一年,他却潜意识认为这人是不会落泪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想。而今日亲见,才发觉原来他也会落泪。
他心头便涌上怜惜之情:“你不是说登云试会出事?到底怎么一回事,尽管和我说便好。”
逄风声音很轻:“我没有证据。”
南离重复道:“没有证据?”
他印象里,这人格外敏锐,从不打无准备之仗,种种道理讲得头头是道,几乎不会凭意气或者直觉行动。他唯一一次见他情绪激动,还是在蜂巢幻境的最后。
“嗯,”逄风望着他,“没有证据,没有缘由……仅凭直觉。”
南离安抚道:“这有什么,野兽行事向来无论缘由,只凭直觉。既然你有预感,我们就回沛城,劝那些人换地方或者推迟——”
“不,”逄风摇头道,“不行。”
“云桂的老板娘……那些商户们,都等着登云试去填补一年的亏空和欠款。于弟子们而言,这大抵也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日,很多人只是赶来沛城,就已耗尽几十年的积蓄,他们该怎么办?”
他疲惫地摇了摇头:“况且各大宗门为此做了这么多的准备,也不会同意。若是动用九阙的人脉强行阻碍登云试,而最后却无事发生,九阙会马上沦为被群起攻之的对象。”
南离急道:“可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出事吗?”
逄风道:“这已经很好了,我原本最坏的打算便是……就连你也不会信我。”
“毕竟没有什么东西能证明此事,或许只是我疑神疑鬼,也可能是我去年败给封缄,怀恨在心,因此想扰乱今年的登云试……”
南离有些生气道:“你我是最亲密之人,我怎能不信你?而且你也根本不是这种人!”
“只是最坏打算。”逄风仰起头,冰冷的吻落在他的额间,南离一愣——他极少主动吻他,他心底那点气瞬间烟消云散。
暖融融的东西涨满了胸腔。
南离小声道:“那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不能坐以待毙,”逄风道,“我们沛城检查一番,如果对方真的做了手脚,肯定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还有十几日,一切成败未定。”
南离郑重道:“好。”
二人回了云桂客栈,可却晚了一步,隔壁屋子已然人去楼空,两位铸灵殿之人不知去向。南离检查了那间空屋子,却没有发现一丝异样。
逄风:“往些年蜃仙人的伞借过来后,都交由谁保管?”
南离思索道:“这东西通常放在众仙首商议事务之地,由各宗门长老一同派人看管的。”
“我的身份或许不行,但师兄……”
他眼睛一亮:“林逢,你在这先等着,我回焆都一趟!”
没等逄风叫住他,南离便飞快地冲出客栈,消失不见。逄风只得扶额叹息一声。
九阙。
青鸿耐心听了南离颠三倒四的话语,平和道:“南离,这宗主令借你倒也无妨,只是这次真的不是林逢小道友多虑了吗?”
南离急道:“师兄,林逢是怎样的人,我怎能不清楚?他怎能以此事开玩笑?”
青鸿摇了摇头道:“师弟,我也知他本性良善,也愿意相信他。可在登云试上作乱,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解释道:“焆都有一真仙法器,名为心念钟,它能够洞察一切潜藏之物,哪怕是乾坤袋中的物品都无所遁形。只要有人携足以威胁焆都的灵器,它便会鸣响。通常情况,它只为焆都而运作。”
“而登云试期间,心念钟的效力会笼罩整座沛城。若是有人私自携了禁器,或是心怀歹意,它同样会自鸣……所以登云试出事,几乎是不可能的。”
南离道:“可——”
青鸿温声道:“南离,你从来不用向我解释什么。师兄先将这令牌借你,只是以后你的急性子要改改了。”
他道:“记得替我向林逢小道友问好。”
南离闷闷道:“多谢师兄,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他化作白狼疾驰而去,原地只留下模糊的白影。青鸿犹豫了片刻,还是掏出一颗传讯灵珠。
“上官法……你们那心念钟,有没有可能出差错?”
白狼迅疾如风,他回到云桂时,逄风正坐在床沿,翻看这一本纸册子。南离垂着头:“令牌取回来了……”
“怎么了?”逄风抬起眼,“翟禾君想必不会为难你,怎又闷闷不乐了?”
“师兄不信登云试会出事,”南离低落道,又向逄风解释了一通心念钟之事,“可难道那什么钟难道不会出错吗?”
逄风:“……它叫心念钟?”
第100章 呼唤
屋内窗明几净,天上云卷云舒,窗棂外隐约传来卖力的吆喝声。无人不在为登云试而紧锣密鼓筹备着,无人不期待那一日的到来。
南离抖了抖耳朵:“它的名字有什么问题?”
他一焦虑,仍然会化出兽征,即便逄风在他身边待了一年也没怎么改善。
逄风从红木小几上取来了一只冒着热气的圆肚茶壶,细白手腕轻倾,氤氲热气的茶水很快稳稳停在了八分满的位置。
他推过茶杯:“乌梅茶,里面加了蜂蜜。”
乌黑茶水入口酸甜,细细回味却有甘草和洛神花的清苦,亦有丁香的淡香在鼻尖缭绕。一口茶水下肚,南离顿觉心中烦躁慢慢平息下来。
他知道这并不是云桂的茶水,沛城下榻之人,往往偏爱名贵贡茶,花果茶拿不上台面。可南离一向欣赏不来那些苦叶子,只有林逢,会变着法子给他煮些清火的果茶。
杯中热气腾腾,逄风侧脸的轮廓在水雾中显得格外柔和,他沉思道:“或许,翟禾君向你隐瞒了什么。”
南离握着茶杯问:“此话怎讲?”
逄风解释道:“这说法并没有什么问题,可妨碍登云试的方法太多了,远不止禁器一种。”
“以你的修为,就算不用禁器,也能做得到。翟禾君又为何如此笃定不会出乱子?”
南离灌下一大口茶水:“但能做到这一点的修士实在太少了。”
逄风:“但并非没有。”
“而且,它的名字为‘心念钟’,若是只能检测是否有禁器,那便称不上是真仙法器。是否携带禁器,也与‘心念’二字毫无关联。”
逄风语出惊人:“我猜想它的真实效用,是察觉笼罩范围之内是否有人心怀毁灭登云试……或者焆都的念头。”
南离:“!”
他攥紧了茶杯,力道大到几乎要将它捏碎:“若是如此,我们不是早就——”
“不,”逄风道,“你我应该未被察觉。”
“根据我的猜测,它并非只要察觉出有人心怀毁灭焆都之意就会自鸣。”
他这话有些自相矛盾,南离又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了。
逄风提起茶壶,再次为他续上了茶水:“若是一人生活潦倒,归罪焆都,企图毁灭它,难道心念钟也要自鸣?”
南离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他以前在九阙四处乱逛时,确实常听闻有弟子开玩笑说,不想习课业了,焆都什么时候毁灭?
逄风继续道:“这种念头,几乎没有人敢说自己没有过。若是心念钟因此自鸣,焆都可能剩不下什么人了。”
“所以我猜想,这个念头需要强烈到某种地步……心念钟才会自鸣。而就算是真仙法器,也无法做到这点,除非有人时刻把控它的尺度。”
两人异口同声:“上官法!”
南离“腾”一下站起身来:“我现在就去问问那老贼!”
“别,”逄风拽住他的手腕,“贸然前去,只会打草惊蛇……况且秘辛显然不是你我能得知的,不然你也不至于二百年都不知此事。它应当只有一宗之主才有权知晓。”
“若是上官法问起,反而会害了你我。”
南离悻悻道:“那该如何是好?”
逄风望向窗外:“计划不变,还是需先检查一遍那把伞……至于心念钟之事,或许需要赌一把。”
沛城的议事殿地势极好,望楼翠瓦朱檐,飞燕般翘起的四檐栖了数只小兽。逄风与南离手持宗主令,自然一路畅通无阻,如入无人之境。
在楼阁顶的空屋内,二人很快找见了那把伞,展开的朱红纸伞被笼罩在一层翠绿的结界中,正在半空缓缓转动着。
一旁看守的修士道:“二位仙君,蜃仙人的伞只许在结界里查验。若要查验,将宗主令给我便好。”
踏入结界后,逄风先一步握住了那把朱伞的伞柄。伞柄触感冰凉而光滑,是竹的质感。他闭上眼,将灵力注入伞骨,感知起内部的灵力。
过了许久,他睁开眼道:“……没有什么问题,和蜃仙人在刘家村用的那把伞气息一致。”
蜃境是个极其脆弱的入梦幻境,唯有对方心甘情愿才能进入,不具备一丝一毫的幻狱之能。
“归来罢……”
若隐若现的声音再度在脑海中回荡,却又如浮光掠影般转瞬即逝,逄风一惊:“谁!”
却无人应答。
伞中只有一片白茫茫而寂寥的空间,除却无边无际的乳白雾气,别无他物。或许这便是蜃境的真貌,一切景物皆虚假,只是蜃气幻化的海市蜃楼。
他只得将神识退出朱伞,将它放了回去,摇了摇头道:“……它没有问题。”
南离见他脸色凝重,连忙道:“你别着急,至少我们又排除了一处隐患,往好处想,或许是那人知晓我们发觉了他的计划,夹着尾巴溜了。”
逄风却依然心事重重,他边思索着,边走下木楼梯,却险些迎面撞上一个矮个子。
那人咧着嘴:“呦,是你?今日怎不伶牙俐齿了?”
是上官法。
第101章 赌约
上官法依然是少年模样,披了件过分艳丽的朱紫鹤氅,袍绣绣了只孔雀。绑着流苏与珠玉的血玉骰悬在腰间,随着他的步伐脆响阵阵。他半眯着眼睛道:“你觉得心念钟有问题?”
南离面色不善道:“与你无关。”
虽不知上官法如何知晓,南离却并不想与这圜塔老油条过招。他上前一步,不着痕迹挡住他望向逄风的视线。
上官法斜睨了他一眼:“你想必搞错了什么,我是在和你身后的那位说话。”
南离一步不退,死死盯着他,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逄风拉了拉他的衣袖,传音道:“无妨,我能解决。”
南离不放心地看他一眼,最终还是挪开了脚步。逄风走上前去:“不知掌戮大人有何要事相商?”
上官法扫视他一会,咧嘴笑道:“有胆量,既然想知道,那便随我来。”
他虽是少年身形,却自带某种难以招惹的威迫感。逄风紧跟在上官法身后。南离刚欲跟上他们,上官法背后仿佛长了眼睛:“丹景君,我可不记得曾邀请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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