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嗯!”慕容毓卿嘴里塞了一块糕点,连忙点头。
“你刚才去哪儿了,怎么才过来?”源素臣问道。
“……没什么,”师渡影回复道,“我只是去问问情况罢了。这一次阿若还可汗前来,似乎带了五六万的柔然骑兵前来。并且,阿若还可汗方才在殿上说的或许不是客套话,而是真的有意同我们议和。”
“师渡影,依你看,阿若还可汗这一次议和到底有何目的?”源素臣期待着师渡影的回答。
“大人,”师渡影道,“柔然因为天罗可汗去世,内部分裂问题一直悬而未决,如今阿若还可汗也只是获得了一部分族人的支持而已,他想和大魏和谈,应该是想要借助大魏的力量,让他得以在草原上立威。”
“你对柔然的情况似乎很是了解,”源素臣摸着下颌,若有所思,“你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师渡影一怔。
这些消息都是他从慕容毓卿身上断断续续打听得来的,没想到源素臣如此敏锐,已经觉察到了其间的蹊跷。
“几年前,大人和天罗可汗对战之时,我有幸认识过一位柔然朋友,”师渡影解释道,“我从他那里问到了不少消息。”
“不过,大人尽管放心,”师渡影又道,“公务是公务,情意是情意,我分得很清楚。”
“你不要误会,我没有任何批评你的意思,”源素臣道,“你也大了,应该有属于你自己的生活,旁人不该插手干涉。许多事情和人,孰轻孰重,旁人说了不算,你自己分得清楚才行。”
“大人,”师渡影道,“大人真的想同柔然人议和吗?”
“和平安宁对于两国百姓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好事,”源素臣坐在椅上道,“不过,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柔然人确实有议和诚意的基础之上的。若是他们虚与委蛇,那自然还是我们的敌人。对朋友我们坦诚相待,对敌人我们当然不能心慈手软。”
“大人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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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晋阳城中歌舞升平、其乐融融恰好相反,徐州城这里却是十万火急。
“距离此地还有多远?”源尚安问。
“大概……大概不到四十里地……”赵璩道,“这些人又是快马加鞭,只怕、只怕马上就要过来了……”
源尚安问:“你回来了,费潇人呢?”
赵璩有些惭愧:“费大人他……他被那些反贼捉去了,现在下落不明,我也是急急忙忙跑出来报信的。”
宇文瑄问:“府君,现在怎么办?我们加上安乐王的人,一共十万人马,这些叛乱之人只怕要分走一半以上的人。”
源尚安略一思索,已然有了主意。
“昔日郭冲曾言,诸葛孔明于西城之上施计退兵,”源尚安笑道,“如今我们也可以给他们唱一出空城计。”
赵璩问:“那要怎么做?找几人扮成百姓,打开城门清扫街道,而后让您在城门楼上弹奏一曲吗?”
“不,妙计一旦被人使用过一次,就失去了意义了,因为后来人会知道个中的奥妙,”源尚安道,“我们要做的是,反向的空城计。”
赵璩懵了:“……反、反向?”
宇文瑄因为跟着源尚安的日子久了,对于这位府君出奇制胜的手段已经见怪不怪,他立刻道:“府君您说吧,要我们怎么做?”
“立刻疏散城中百姓,而后让城内的将士们藏到每家每户的隐蔽之处,城外的人则去迎击叛军,”源尚安道,“但是务必记住,迎击之时不可拼尽全力,必须装作不敌叛军而匆忙撤走的样子。”
“剩下具体的步骤我一点点跟你们解释,”源尚安下令道,“事不宜迟,你们赶快吩咐下去,立刻行动,务必要在叛军攻过来之前准备好。”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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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以为朝廷派来的会是什么无坚不摧的铁骑呢,”叛军中的副将看着慌忙逃窜的将士背影,难免哈哈大笑起来,“不过如此嘛!”
“不要掉以轻心,”主将项廉操着浓重的西北口音道,“我们击败的只不过是一部分人而已,徐州城内必然还有主力等着我们。”
副将正准备点头,忽地望见了前面堆满道路的死尸:“项将军!您看,那是什么?”
项廉挥了挥手,几名士兵点头会意,立刻打马上前,走到尸体边上之后下来仔仔细细地查看。
“报告将军,”不消多时,小兵便回来汇报消息,“应该是此前朝廷大军和彭城王作战时留下来的残尸,还没来得及清理干净。”
“报告将军,已经检查完毕,附近的树丛里没有埋伏。”
项廉点了点头,这才放心大胆地骑马上前,他端详着道路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一阵,又看了看周围被填埋上的土坑,道:“人粪和马粪都已经埋了大半了,不像是一点也没有清理的样子,倒像是清理了一半,就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将军,”副将想了想道,“会不会是因为正好在清理战场的时候,听到了我们赶过来的消息,所以赶紧撤走了人。”
项廉也在思索:“有这个可能。”
“这些土壤翻动的痕迹还比较新鲜,”项廉判断道,“看来人还没走远——”
他立刻翻身上马,道:“追!”
副将立刻叫人把五花大绑的费潇押了上来,颇为蛮横道:“源尚安人在哪里?”
费潇暗自翻了个白眼,道:“我上哪知道。”
“你……”副将当即拔剑,寒刃横在了费潇的颈侧,“我看你这老东西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费潇简直想骂人,但他努力忍住了:“你用心想一想,我根本没和他在一块儿,我怎么可能知道他现在人在什么地方。”
副将被费潇说得一愣,心道也对,撤下佩剑之后,改了主意道:“那就给我们带路!带我们去徐州!”
费潇理直气壮,把脸撇向一边:“我路痴,不认得路。”
“……你娘的!”副将破口大骂,“老子现在就宰了你这个狗东西!”
费潇也跟着急眼了:“你他妈还讲不讲道理,我真不认得!”
副将被他越说越气,提高嗓门道:“他妈的,老子一个反贼为什么要跟你讲道理!”
“行了!”项廉在一边听这两人骂战,头都要大了,厌烦地挥了挥手道:“他不认得就不认得,我们自己赶去徐州就是。别为难他。”
费潇心里头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项廉却放了自己一马,有些始料不及:“你……你不杀我?”
“当然,”项廉想起康维摩和呼日勒的结局,冷哼一声,不无讽刺道,“我跟你们这些滥杀无辜的高官们可不一样!”
项廉率着手下将近五万的人马一路狂奔,总算是在日落西山前抵达了徐州府前。
“……没有人?”项廉看着空空荡荡的城门楼,又看了看附近鸦雀无声的山岭,“连一点埋伏都没有?就这么撤走了?”
不可能。
项廉下意识地想。
“你、还有你们几个,”项廉道,“去四周看看,看看有没有埋伏!”
“是!”
不可能没有人的。
一定是藏在了某个地方,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城下马蹄印记很乱,”副将勒马,战马在原地焦躁地踏着蹄子,“将军,看来人撤走的时候很是匆忙。”
“报——”
项廉急切地看向那名士卒,后者确信地摇了摇头,道:“报告将军,沿路一带都已经检查过了,确实没有埋伏,人都撤走了。”
“将军……”副将道。
“弓箭手!”项廉道,“对准城门楼,放箭!”
他不信逼不出来这些隐藏在暗处的人手!
城头一阵箭雨纷落,城下却没人听见任何人中箭倒地不起的声响。
……难道真撤走了?
“将军,看来就是没人,”副将道,“源尚安就是弃城而走了,时候也不早了,大家都饿着肚子,不如去城中找点粮食,明日再出发。反正徐州城已经到手了,补给就不用愁了。”
项廉也动了心,他知道如果源尚安真的走得匆忙,那城中大量的物资势必也来不及运走,他们此刻闯入其间,就能捡到一个大便宜。
“来人!”项廉道,“撞开城门!”
“倘若发现城内有人,”项廉又道,“就立刻撤走!”
“是!”
轰然一声巨响,徐州城的大门敞开,溅起无数尘灰。
打头阵的几百军士提心吊胆,四处张望着,生怕有人从暗中杀出。
然而凌乱的街道上的的确确空无一人。
几人对视一眼,而后拿着刀闯入了住宅,开始一阵翻箱倒柜。
金银财宝和美食佳肴很快便让他们彻底放松了下来,项廉也紧随其后,几万人马陆陆续续地进了城。
然而便在此刻,城门碰的一声关闭,源尚安忽地率人杀出,仿佛从天而降的神明一般。
“项将军,你我今日玩一个游戏如何?”源尚安笑道,“就叫关门打狗。”
第132章 春不歇
慕容毓卿接过师渡影递来的白茧糖,一口下去咬了大半:“味道不错!”
他边吃边看着夜市里来来往往的行人,感叹道:“这就是中原吗?果真很好。”
“晋阳还不算繁华,”师渡影陪着慕容毓卿朝前漫步,“日后若有机会,我请你到洛阳去看一看。”
慕容毓卿笑着点头,一口把剩下的白茧糖吞下:“好!”
“慢点吃,”师渡影解下水袋递给他,“别噎着了。”
“呀,这不是右使大人吗?”娄清洛从街市的另一头向师渡影走来,“大人今晚上也出来逛夜市啊?这位小公子是——”
“我叫慕容毓卿。”
“哦,”娄清洛点点头,“你和右使大人是朋友?”
慕容毓卿还没接话,师渡影连忙打断,道:“我瞧娄大人,似乎是从阿若还可汗下榻之处出来的。大人深夜前去此地,可是有公务要处理吗?”
“我在宴席上同阿若还可汗交谈了一阵,可汗很高兴,于是让我去了他府上。”娄清洛谈起柔然,语气间便难掩兴奋,他原本只把结交柔然当成了源尚安布置下来的任务,然而谁料到他竟然和阿若还越谈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娄清洛现在万分感激源尚安的这个提议——尽管他并没有意识到源尚安在打什么算盘。
两人在饮酒之时,娄清洛无意提起了他认识源尚安这件事,于是阿若还更来了兴趣,频频叫人劝酒,想让他说更多。
阿若还道:“只可惜如今草原之上颇不太平,否则我一定要请先生去塞上做客。”
娄清洛听了这话,酒渐渐地清醒了不少,他是个信奉皇权至上的人,在他眼里,臣子的天职就是维护君王的权威。这也便是娄清洛一开始认为源家必须铲除的原因,他同源素臣和源尚安之间都没有私人恩怨,他只是觉得源家权力过大,会威胁到沈静渊的安危。
而柔然可汗也理所应当是草原上无可置疑的霸主。
那套“皇权至上”的逻辑作用下,娄清洛放下了酒樽,正色道:“可汗,依微臣拙见,草原上之所以混战不休,是因为这些人对于可汗您缺少敬畏之心。”
“他们根本不把可汗您当成真正的主公,所以自然不愿意俯首听命,”娄清洛又道,“所以可汗要做的事就是,在草原上树立您的权威,让他们再也不敢小瞧您。”
阿若还起了兴趣,但他已然不是单纯的少年,对于娄清洛这样的“外人”难免心存警惕,他半信半疑道:“娄先生有什么好主意,不妨说来听听?”
“好主意谈不上,”娄清洛道,“只不过一家之言罢了,可汗听个乐便好。”
“我听说塞北和中原不同,中原有详细的管制和律法,以约束人们的行为习惯,但是草原上似乎就没有这些,所以想要管理人员,就十分困难,”娄清洛分析道,“因此,在我看来,可汗想要树立权威,首先需要做的,就是编纂一套完整的律法,严格执行,若是有人胆敢违背,那就严厉处罚。这样一来,大家就会慢慢知道,草原上只有一个真正的主人,那就是可汗您。”
阿若还点了点头,道:“先生请继续。”
娄清洛一连讲了许多,阿若还则和几位下属暗自斟酌,事情的发展顺理成章。
没有人能想到源尚安一早便看出来了娄清洛的为人,所以才把他推到了柔然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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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之内,源尚安接连平定了华州和徐州,如今正在从徐州返回京城洛阳的路上。消息一传到京城,沈静渊和百官自然喜不自禁。
沈静渊放下了先前的顾忌:不管怎么说,源尚安如今是功臣,功臣没有拖着不封赏的道理。和官员们商议一阵之后,沈静渊定下了源尚安最终的封赏——
中军将军、金紫光禄大夫、给事黄门侍郎。由侍中、尚书令、城阳王沈知隐持沈静渊玺书宣诏。
……沈知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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