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另一位留着山羊胡的算命先生道,“您这不是让我们去骗人吗?”
源晚临疑惑道:“怎么,您以前难道就不是在骗人吗?”
山羊胡:“……”
“行了,都听明白了吧,”源晚临道,“听懂了,现在就去做。其他人要是没有别的事,今日的议会就到此结束。”
宇文瑄瞠目结舌地在一边看了一圈,大概明白了源晚临的用意:“想不到你还有这手段。”
“别急别急,”源晚临道,“还有呢。”
等其他人都散去了,源晚临才坏笑道:“宇文将军,您就等着看好吧。”
宇文瑄一头雾水:“你又想到什么坏点子了?”
“哎,坏点子算不上,”源晚临笑着示意宇文瑄跟着自己进入档房,“只是我觉得若要对付他们,让他们心服口服,还得揪着点他们的小尾巴才行。”
说罢给了许长知一个眼神,后者马上会意,挥手叫进来一帮下属,在浩如烟海的档案册里迅速翻找。
“你这是干什么?”宇文瑄搞不明白源晚临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报告大人,”下属将一本卷宗恭恭敬敬地递上,“您要的卷宗找到了。”
宇文瑄问:“这是什么?”
“能是什么?当然是某些人欲毁之而后快的东西。”源晚临翻开卷宗,拿着它冲宇文瑄晃了晃,笑道:“世家公子柳伯章,曾伙同永宁寺住持逼民女许氏,后因担心许氏揭发,两人联手诬陷她潜入永宁寺盗窃。怎么样,这样的把柄够不够分量?”
宇文瑄总算明白过来了源晚临的用意,但他莫名觉得心间一堵:“玉衡君……你这是要把一个无辜女子牵扯进来,做筹码吗?”
“不是,”源晚临哑然失笑,“宇文将军,您怎么会这么想?既能帮她洗刷冤屈,又能压一压这帮地头蛇的气焰,两全其美,我何乐而不为呢?”
“你放心,”源晚临又道,“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地保护这位姑娘的安全。”
——————
“我倒是有点意外,”晋阳的军帐里,源素臣一手执黑子,啪的一声下到了棋盘上,“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找我了。”
源尚安心思全在这局棋上,两人旗鼓相当,数十个回合下来竟是难分高下。他相应地按下了白子,道:“京城又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东西,我回去做什么,惹自己生气吗?”
“确实,你这个脾气就是容易受委屈,”源素臣观察着棋盘上的局势,放下了另一枚黑子,“还是远离名利场最好。”
源尚安垂下来了眼眸,源素臣以为他又不开心了,转移话题道:“我小时候在洛阳看人下棋,听说他们把这黑白棋戏称做‘天下局’。”
“我当时没有感觉,后来仔细一想,倒是很恰当,”源素臣道,“天下如棋盘,世人皆棋子嘛。”
“兄长,我劝你下棋之时,还是专心致志为妙,”源尚安一手落棋,“这一局我赢了。”
“……哎?”源素臣愣了一下,随后仔仔细细地看了眼棋盘,失笑道,“确实,我不用再下了,这一局是你赢了。”
“所以说兄长你这个人,”源尚安道,“一得意心里就喜欢忘形,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这个毛病可得改一改。”
第134章 起嫌猜
缺点被源尚安点明,源素臣不免有些尴尬,他打岔道:“我听说你与柔然可汗阿若还熟识,在你看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源尚安收拾着棋盘棋子,道:“心性年少,缺乏手腕,极易被人利用。”
他将黑白棋子一一收回盒中,数子落下,哗啦作响,有如坠玉之声。源尚安看着白子一点点从五指的缝隙里流出,道:“他若只是个小王子也就罢了,偏偏造化弄人。”
“……是么,”源素臣盯着收起棋子的源尚安,若有所思,“我倒是觉得,或许他从前是这个样子,但是现在应该成长了不少。”
“报——”门外传来声音,“柔然使者霍尔查求见。”
源素臣道:“可有说因为什么事求见?”
“是我们可汗特意为丞相大人准备了一些礼物,”门外的霍尔查接话道,“当然,可汗为湘君大人高阳王、还有剩下的几位大人都准备了。可汗说,既然柔然以后要同大魏交好,那么大魏之人就是柔然的朋友,这些就是朋友之间的见面礼。”
“这位先生,烦请您转告阿若还可汗,”源尚安道,“我们身为臣子,私下里接受这样的厚礼并不和规矩。”
霍尔查好像早就料到了源尚安会这么说,他笑道:“大人不必忧心,我们可汗也为大魏的皇帝陛下准备了一份贺礼,正在送往洛阳的路上。”
“这……”源尚安略有为难地笑了笑,“我们怎么好意思占可汗的便宜呢。”
“这怎么是占便宜呢?”霍尔查笑道,“朋友之间,何必见外呢?”
霍尔查很规矩地没有进门,源尚安小声问源素臣:“兄长,你意下如何?”
“阿若还可汗要是真的有和好的意思,我们拒绝了他,未免会让他误会,”源素臣道,“我看不如先收下这些礼物,反正他在这里的日子还长着,日后我们可以找机会也送一份礼品过去,把这份人情还了。”
源尚安想了想:“也好。”
“请进,”源素臣道,“里面请。”
“丞相大人,”霍尔查命人双手奉上了木匣,“这便是可汗为您准备的贺礼,还望大人笑纳。”
源素臣在一众柔然使者以及下属的目光之下,双手接过木匣,而后轻轻拉开了一条缝隙。
……匣子里竟是一方天子玉玺!
他如何能收下这样的礼物?如此一来不正好坐实了意欲篡位的名声!
然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没法说盒子里到底是什么。
“兄长,”源尚安唤他,“怎么了吗?”
源素臣心下纷乱如麻:“没什么。”
源尚安的注意力也很快便被转移走了,霍尔查打断道:“湘君大人,可汗为您准备的香料都在门外,您随我看一下。”
“……好,”源尚安不得不暂时放下了对木匣子的关注。
跨过门槛的前一刻,霍尔查偷瞄了源素臣一眼,窃喜这计划该是成功了。
——————
五六日前,柔然王帐。
“大魏已有分崩离析之势,若是这些起义军能够把中原弄得四分五裂,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副伏罗策律对阿若还道,“只是我看眼下还有源家人在,这个王朝只怕还没有那么容易覆灭。”
“你的意思,是要我们想办法解决源家吗?”阿若还问。
“……是,”副伏罗策律道,“但是可汗您也知道,他们不好对付。弄不好,反而还会伤到我们自己。”
纪逐野方才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着,此刻却突然道:“没什么好怕的,只要是人,就必然会有弱点。只是有些人的善于隐藏,所以弱点没有那么明显罢了。”
“源素臣和源尚安也一样,他们不是完美无缺的人,自然也有能被人拿捏住的弱点。”
“哎呀,你就不要卖关子了,”副伏罗策律道,“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源素臣作为大魏丞相,掌权多年,他在大魏的威望,早就已经盖过了大魏的皇帝,中原的帝王历来最为看中自己的权威,绝不能容忍臣子冒犯,”纪逐野道,“可汗请想,若是大魏的皇帝陛下对源素臣起了疑心,他还会依靠源家吗?”
没等阿若还说话,纪逐野又道:“大魏的皇帝对源氏起疑,无非两种结局,第一,是皇帝从洛阳派人,将源家这个心头之患彻底铲除,第二,是他源素臣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造反,推翻了大魏,直接坐实了谋反的名声。但是中原王朝历来最重视‘正统’二字,他这么做,势必要引起一阵大动荡。”
“而不管是哪一种局面,对我们来说都有利。若是第一种,那我们就可以趁虚而入,占领大魏的土地;若是第二种,那我们可以分别支持几位王爷和起义的军队,让他们先同源素臣为敌,再自相残杀,等他们两败俱伤,我们就可以入主中原。”
阿若还起身,几名下属也跟着起身,他道:“你说,具体要怎么做?”
“派人以送礼为名,给源素臣一方玉玺,”纪逐野解释道,“在中原的大地上,玉玺是天子才有资格使用的东西。此物若在他手,不管他有意无意,传到京城洛阳,可就解释不清了。”
副伏罗策律道:“可是我们如今在晋阳,如何能把消息递到洛阳呢?”
“这个简单,”有了纪逐野的启发,阿若还很快反应了过来,“我们马上要遣人去洛阳送礼给沈静渊,正好把消息散布出去,不愁沈静渊和大魏的百官不知道。”
——————
言枫华急急忙忙地跑到沈知隐府上,看得后者直皱眉:“怎么了?这么急匆匆的,又不是天塌下来了。”
“……恐怕也快是了!”言枫华道,“王爷你还没听说吗?京城已经传开了,说是源素臣在晋阳给自己造了玉玺,真的要造反了!”
“言枫华,那我问你,”沈知隐道,“源素臣若是真的想要造反,为什么他在京城的时候不直接动手?晋阳又不是他的大本营,他跑到那里起兵,再打回来,岂不是费时费力吗?”
言枫华一怔,平日里对于源素臣的恐惧已经大过了一切,以至于他现在听到一点有关于此人的风吹草动就精神紧张。这一回一听说源素臣造了玉玺,准备举兵的消息,一时间连分辨真假都忘了。
他舔了舔干涩起皮的唇瓣,琢磨了一阵沈知隐的话,才回过神来:“……说的也是。在晋阳动手有些舍近求远了。”
“……但是现在流言四起,咱们不防也得防,”言枫华又道,“万一源素臣眼看着自己的污名无法洗清,一怒之下铤而走险,真的举兵造反了,怎么办?”
沈知隐听到这里,忽地笑了起来:“言枫华,你根本不了解源素臣。”
“他虽然野心勃勃,可他绝不是会犯上作乱的人,”沈知隐道,“他要是真的想这么做,那他七年前就完全可以做这件事了。那时候延昌帝骤然驾崩,人心惶惶,先帝血脉又被太后和宗楚宁杀了个七七八八,源素臣要是真的想称帝,他在打入洛阳的时候就可以这么做了。”
“可……”言枫华一时语塞,咽了咽口水,半晌才道:“可是城阳王,人的野心,是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变化的。也许源素臣一开始真的想做个忠臣,所以才拥立了陛下,而现在他居于高位久了,野心慢慢膨胀,进而有了取而代之的想法,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那我问你一个最简单的问题,”沈知隐直截了当,“源素臣和源尚安膝下都没有儿子,就算源素臣夺得了江山社稷,他百年之后,谁能来继承皇位?”
“这……”言枫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在原地顿了一会儿才道:“可是……可是眼下源素臣正值壮年,他完全可以迎娶几房妻妾,没有儿子,生下来一个就是了。”
“他要是想迎娶,早就迎娶了,以他丞相之尊,想要三妻四妾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沈知隐道,“他既然没有这么做,就说明他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个打算。”
言枫华觉得喉咙干得慌,他这下子彻底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语无伦次道:“源素臣……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把自己所有可能的退路都堵死了,”沈知隐道,“言枫华,因为你不是这样的人,所以你自然没有办法理解。你也无法相信,这世上有一种人,对于他们来说,追求远比性命重要。为着这个追求和抱负,他们能献出一切。”
言枫华一哂:“王爷这话说的,好像您自己是个正人君子似的。”
“本王无意做担负天下重任的君子,本王的信条只有睚眦必报这几个字,”沈知隐目光一沉,“对于本王来说,恩是恩,怨是怨。恩人本王涌泉相报,至于仇家么,本王自然绝不放过。”
言枫华同沈知隐交谈之时,侍从洛子清来报告道:“王爷、言少保,陛下听说了丞相大人意欲造反的消息,现在紧急宣召两位入宫觐见。”
入宫的路上,言枫华讽笑道:“我看王爷所谓的仇家,多半都是王爷自找的。”
“言枫华,”沈知隐言笑晏晏,然而这笑容迅速变为了阴鸷,“你再多一句嘴,源素臣攻入洛阳之后,本王第一个就把你交出去。”
言枫华微微弯腰致意:“那我就多谢王爷看得起我了。”
第135章 落日圆
夕阳西沉,风声飒飒,沈知隐和言枫华下了马车,在钟涟的引路下进了宫。
“……来了?”沈静渊一手托腮,有些无精打采,“钟涟,赐座。”
沈知隐落座之前,瞥见一旁还坐着杨景涟,想来沈静渊也把他看做了心腹大臣。
“近日京城流传的消息,想来两位都已经有所耳闻了,朕也就不再重复了,”沈静渊叹息着道,“诸位,朕今日找你们前来,就是想问问三位爱卿,可有良策。”
105/158 首页 上一页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