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世后的那些不是我!”
“我只有这一生一世与你相伴,而在我死后,你还会继续活着……去寻找、遇到别人,与他们相爱相守。”
“我好嫉妒他们啊,无论是哪一个都比我更有可能对吧?因为他们能修道,能长生……离风,我嫉妒他能拥有你,能一直陪伴着你……”
“月离风,既然你自己不能分清这一切,你又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对不起,青云,是师父错了……”
“但是师父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师父只是,想多陪陪你而已。你毕竟是我唯一的徒弟……”
“……月离风,你……爱我吗?”
“……”
“……青云。”
“我不懂……你说的爱,是什么。”
——
沈青云从没这么厌恶过月光。
他蜷缩在背着月亮的墙下阴影里,五指几乎要扎进衣服里面。
没有丝毫预兆地,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横扫这片孤寂开阔的空间。
“月离风……你根本没有心!”
“谁能想到呢……哈哈哈哈,司掌‘情感’的离风帝君,竟根本不懂得何为情爱!”
“不愧是你啊!月离风,你不愧是无情道的始祖!”
——
他想要。
他很贪心的,他什么都想要。
岚国沈氏三皇子,不和他的皇兄皇姐抢皇位权力,不和他的皇妹抢父皇的宠爱。
谁都清楚,他不是不能抢,而是不想抢。
他不过是不屑而已。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根本不值得争抢。
现在的沈青云,只想要那个人。
想要那个人的一颦一笑都只为他,想把那个人的喜怒哀乐掌控在手心里,想让他永生永世都只属于他,只看着他。
这短短的一生一世哪里够?他要的是永生永世。
可他该怎么摆脱这个诅咒?
——岚国乾元二九一年·冬——
年关来临之际,以冷氏为首的叛军攻打岚国皇宫。
叛军所占兵力,远远超过皇帝现在能调动的军队。撰写史书的大臣怀疑叛军与燕国合谋,想将岚国收为己有。
事实证明这一怀疑并无道理,在反叛成功后,叛军把将军冷空华推上皇位,岚国皇室改姓冷,年号正元。
岚国正元二年,冷空华与燕国签订附属国条约,承认己国为燕国附属,每年定期上供岚国珍稀宝物。
——岚国正元二年·春——
冷空华趴在地上,惊恐地看着站在他身前的男人。这个男人明明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此时却如修罗恶鬼一般可怖。
冷空华惊恐地大喊:“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杀的!是那小子他不肯投降,还杀了所有的沈氏族人,包括那几个皇子皇女、还、还有……连他父皇都是他亲自杀的!”
月离风一言不发,面色低沉得恐怖。
“……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冷空华哆哆嗦嗦地:“我、我怎么知道啊……他们都说三皇子疯了,可、他疯了关我什么事?”
月离风没听见他说的话,不依不饶地追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冷空华几乎要被吓晕过去:“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知道啊!!”
不是他作为一国帝王如此没有骨气,是因为在他身后,跪了一排的冷氏族人,还有当初随他一起反叛的同谋,一个不落,都被面前这个看似无害的男人抓了过来。
他们能够谋反成功,本就是借了燕国的力,也没想着要把岚国管理得好一些,早日摆脱燕国束缚。只不过想享受更多的荣华富贵,过一把当皇帝的瘾而已。
当初他领兵攻进皇帝所在的宫殿时,那个三皇子就安安静静地站在皇帝旁边,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可谁能想到……他明明什么都还没说,那疯子就直接拔剑把他那边的人全杀了!
当时在场的人都吓得不轻,过了好一阵子才敢去收拾殿内的狼藉,把他们的尸体一个个运出去……史官说沈氏这是忠魂烈骨、宁死不屈,他们也听闻这些皇子皇女都接受过一个国师的特别教授,实在怕沈氏怨气太重,利用特殊手段回来复仇之类,就命人想了个好听的借口,把他们运进皇陵里好生安葬了。
这种篡了位还要好生安顿前朝遗族,而且不能只是表面做做样子的皇帝,他应该还是岚国第一个吧?!
结果最后还是没躲过去!沈氏不是一个不少地都被沈青云杀完了吗?这个突然出现的疯子,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和沈氏又有什么关系?
不知过了多久,现场安静到落针可闻,眼看着他刚出生的小皇女就要忍不住哇哇大哭了,宠妃把手伸向了小皇女半张的嘴——
“成王败寇,我怪不得你。”月离风面无表情地开口,“但我听闻,你想要抹去沈氏在岚国的痕迹?你想让他们在史书上变成不思进取、只顾着享乐、亡国也只是活该的皇族?”
冷空华忍不住道:“这不是很正常吗?!就算不是我,换个人也——”
“闭嘴!”月离风冷冷道,“这胡编乱造的史实,你改不改?”
“这、这都第二年了,该做的也都差不多做完……”
剑尖一颤,月离风怒喝:“我就问你改不改?!”
“改、我改!!你别动手!”
月离风深吸一口气,问道:“当时他们……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冷空华哆嗦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生怕月离风不信,他忙补充道:“真的!我没说谎!当时那小子还让人到处放火,东西都被烧得差不多了啊!”
“好。”月离风心中一痛,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什么东西,扔到了冷空华手上。
冷空华低头,那是一枚精致的令牌。
“这、这是专给皇族之人的出入令牌……”
“让人照着这个,打造一模一样的出入令牌。从此皇族高层,皆只能使用此物!”月离风道,“若是连你们这一族也油尽灯枯了……算了,这件事我亲自来做。”
冷空华忙不迭点头,此时此刻月离风说什么他都只能答应。只是规定出入令牌这种小事而已,还好没让他交出才得到没多久的政权……
月离风推门而出,再也没回来。
——岚国乾元二八六年·春——
积雪消融的时节,永远被白色覆盖的岚国难得染上一丝暖意。灰蒙蒙的天际被一丝微亮晨光把界线晕染得模糊不清,归巢鸟雀的鸣叫声让人听了忍不住展颜一笑。岚国几时难得有这艳丽春色。
沈青云站在山崖边,顺手拽了一把艰难往上攀爬的月离风。
他蹲下身给月离风拍去衣摆的尘灰,问:“师父不是可以用法术飞上来么?”
月离风扒着他有些微喘:“这不是想和你一起么。”
“你可以带着我。”
“好吧……飞上来多没意思,偶尔像凡人一样爬山才好玩啊。”
沈青云蹙眉,不赞同地道:“你方才差点被融雪滑下去。”
月离风笑眯眯地:“我不是抓住了你吗?”
知道自己不过是白担心,沈青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月离风拽了拽他:“青云快看!”
沈青云依言望去,被所见之景瞬间攥住目光。
那并不遥远的地平线上,朝阳如渐行的船温柔破开浪花,载着满眼火红冉冉升起。周围的云全部变成暖气洋洋的橘色,千山万山皆被笼罩在这层光辉之下,从沉睡中苏醒。
那的确是能将人深深震撼的景象,月离风盘腿坐在地上,就算他活了千万年,参透日升月落的规律,知晓天道运行的原理,也还是不能不被这层瑰丽华美所吸引。就算让他每天起早只为看一眼羲和神驾金车驶过,他也永远不会觉得腻烦。
等到太阳慢慢被镶上一层金边,月离风像是才意识到此时此刻的他并不是孤身一人,转头望着身边的人,不期然对上一双凝望着他的双眼。
那双眼里似有云层千重,被清风吹拂散去,柔软得如坠棉絮之中,整个人都被温柔地装进他的整个视线里,轻飘飘拥入怀中。
他没有在看日出啊,他在看我。
月离风出神地想着这件事,心好像也被这个认知到的事实融化。
见他终于舍得将视线从那炽热的日光中转移,分自己一丝,沈青云唇角微勾,像被勾人心魄的妖迷了心神,情不自禁往心上人身边靠得更近,切切实实将其拥紧。
他们的气息几乎交汇在一起,唇瓣的距离达到了极其暧昧的程度,只要再靠近一些、只要有一阵微风能让其中一人再主动一些,就会成就一个名副其实的吻。
只那么一刹而已,只那么一瞬间的做不得数的心动。
没有人知道那个即将成型的吻到底有没有真正落下去。就像这个与寻常并无他样的日出清晨,连同沈氏曾经统治的这段历史,终究被遗憾地掩埋于岚国永不停歇的风雪之中。
如露亦如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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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这里了…呜呜呜……第二喜欢的一章,希望大家也喜欢……
悄悄补充:“空华”也是“雪”的别称。
第二十九章 两个交易
——岚国正元二年·春——
月离风推开宫殿大门,一路狂奔到山崖边。
不记得是哪一年的春天,他与沈青云在这里,一起栽下了几棵树。他们知晓别处的树种在此冰天雪地之处难以存活,却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太久不来,他竟不知当年那几棵树,真的已经亭亭如盖。
但陪他一起种树的那个人已经永远不在了。春日的岚国虽真的覆上苍青,属于他的那个沈青云却再也不会回来。
他依旧无法理解沈青云为什么要那么做。
若是不愿意和他走,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便不愿意罢,他又不会为难沈青云。
可他因何将沈氏皇族杀得一干二净?他竟下得去手?
月离风突然觉得自己从未看清过沈青云。
沈青霜、沈琼华、沈玉尘……甚至皇帝,一张张熟悉的脸从他脑子里闪过,他方才发现自己其实也不是冷心硬肠,全无留恋。
只是这愧疚来得太迟,一文不值。况且他又是掌管“公道”的神,就算有心要帮助沈氏皇族,也无法阻止这注定的结局。
但是……至少可以不让这样的惨剧发生。
沈青云之前对他失态吼出的话在他脑中盘旋不散,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快要滋生心魔。并不是因为情难自已,而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
情爱。情爱到底是什么?沈青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只是想永远和沈青云在一起的。反正无论如何转世,他不还是他么?从外表到灵魂,姿态神色、性格举动,怎会有丝毫改变?
为何要因为这个就和他过不去?
就因为这一世的他是皇族之人,没有办法修道和他一起永生?可他难道不知,不管他是不是皇族之人,他的每一世都没什么可能修道成功?因为他本就是九重天的青云上神。
无论轮回多少次,这都不过是一场普普通通的劫。最终还是要回去的。
这才第一世而已,为什么就闹成了这个结局?再这样下去岂不是会因为他的莽撞而导致沈青云历劫失败……?
他到底哪里做错了?
就因为……“无情”?
那若是……放弃一点东西,将他想要的“感情”换过来,是不是就能让他满意了呢?
——
——燕国正熙四二五年(距今二十八年前)·夏——
“离风离风,你有没有想过开个宗门啊?”
月离风疑惑道:“为何?”
“你这身武艺若是后继无人,岂不可惜!开个派啦,我们带着徒弟来给你撑场面。”
月离风欲言又止:“我这身功夫是……算了。开就开吧。就当给我们这群四海为家的人一个归处。”
“好啊,来快想想,咱们宗门的名字是什么?离风宗?月离宗?月风宗……呸怎么听起来跟风月宗似的,我们是正经门派!”
月离风跟着他们一起哄笑,耳边却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是谁曾将他搂在怀里,温柔而缱绻地低声念出那些饱含情意的诗文?
一阵轻不可察的风拂过,像代替天边的云伸出一只手,抚摸了一下他的鬓角。
他愣愣地道:“月……月华宗吧?就叫月华宗。”
狐朋狗友们觉得好听,纷纷赞同,十四五岁的少年郎们热热闹闹地又煎茶吃酒看热闹去了。
不知今世再见,你能否将我认出。
阴晴圆缺之后,月色依旧。朝生暮死过境,风云不一。
我们只怕是,相望不相闻。
——岚国乾元二八六年·冬——
今日十五。
沈青云烧掉手中的一张符纸,化入水中,将之涂抹到眼皮上。再次睁眼后,他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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