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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梧上下摇晃脑袋，抬头望着我时眼中竟是有些泛水光：“那些是……我家人的残影。他们早就不在了，灵魂归于雪山，永远守候着这里。”
白凤凰一族虽然算是凤凰变种，但是灵力丝毫不逊于金彩凤凰神族，甚至更为神秘。虽然隐隐有耳闻这一族不复存于世间的传说，但当初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落得只剩云梧一人这样灭族的下场？
事情发生的时候，云梧肯定还不怎么谙世事，甚至可能还没破壳。但凤凰神性十足，与龙族不相上下，就算是在蛋里也能知晓外界的事。我也不欲激起他的伤心，蓦然瞥见家人的残影，他现在已经够难过了。
我有心安慰：“他们现在也在护着你。刚刚约莫也是感觉到你来了，所以出来见你一面罢。”
云梧点头：“嗯……我有一种预感，也许追着那些白影去，能找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一直没说话的沈青云突然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们便不再理睬这附近的雪山，真的直直地追着白影去了。那些白影始终与我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远不近。当云梧飞快一些想要追上他们时，他们却离得更远了些，仿佛存心不让我们追上，也不让我们看清他们的真面。云梧飞得累了些的时候，白影竟也稍稍放缓速度，似是在等待。
这么飞了三天左右，我们竟飞到了一片广阔的雪原上，敞亮的平地闯入眼帘那一刹，白影瞬间烟消云散。
我们三人落在地上，打量着雪原的景色。此时正是夜晚，星子一闪一闪地遍布夜海，墨蓝色的天空边际似乎与远处黛色的雪山相溶。此处的风雪不似别处那般大而猛烈，只是微微地拂过来，也未有那般寒冷彻骨，若是周身的空气再温暖些，几乎让人忘记这里是雪国。
“平原？”我微微皱眉，“这儿哪有海？”
云梧忙道：“我、我们再找找！定是在这附近了。”
沈青云也轻声开口：“师父别急，我们慢慢等。”
我压下心头莫名其妙的烦闷，开始原地歇息。
不知是不是因为连续几天日夜兼程赶路的缘故，我这一闭眼，竟是睡了整整一天。直到沈青云轻轻地把我推醒，我才发现我们竟到了一座矮山上，云梧化成原型在一旁梳理羽毛，一轮完美无缺的圆月在他头顶上悬挂着，被如墨的黑夜衬得异常清晰。
休息足够，我感觉连空气都清澈了不少。揉揉眼睛，不甚清醒地问：“怎么了？”
沈青云把我揽在怀里，让我后背紧靠着他的胸膛。“今日十五，雪山海要出现了。”
什么？
沈青云柔和的神力慢慢地扩散开来，一层薄薄的屏障将我们三人包围得密不透风，牢牢护住。我只能看见四周的山体在缓慢地移动，平原中央的雪地开始往下陷，却感觉不到丝毫震颤感。
我终于知道那莫名其妙的烦闷感从何而来。我是应天地气运而生的帝君，雪山海是少有的天生灵气极其充沛之地，仅次于西王母娘娘的瑶池。它已经生出些许神性，发生的变化或多或少会对我有一些影响，遑论我离它如此之近。
难怪我们不论怎么搜寻都难以感应到它的存在，原来它并非一直浮于人间，而是深埋于地底，只在月圆之时出世。
不知那些雪下塌陷落了多久，清澈的水慢慢浮了上来，只需一眼，谁都能看出它的深度到达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终年积雪融化的水也见不到底层。
这片“海域”极其广大，几乎涵盖整片雪原，我们所在的这座矮山算是它的边界，抬眼却望不见另一边的界线。
波光粼粼的水面在月光的映照下轻柔地拂动着，时不时浮上几颗小小的泡泡。被风掀起的小浪漫上岸边的白雪，撩起几缕白絮落了下去，复又融化成水。
空气静静地流淌着，仅有呼吸声与水浪声在耳边来去徘徊，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回过神来，已经彻底清醒了。
“那些鲛人……就住在水底吗？要怎么把他们叫出来？”
云梧犹豫道：“我试试吧。”
他长长地鸣叫了几声，声浪从广阔的水面上掠过，被雪山海温柔地吞噬，只余下四周高山返回来地回音长久不息地响着。声音此起彼伏，一声盖过一声，重重包围着我们。
凤鸟鸣音，足足九下，这么大的阵仗，不知能不能吸引得雪山海鲛人的青睐？
我心中的把握还是很大的。雪山海鲛人的永生之力，来自西王母娘娘的馈赠，而云梧是娘娘身边的凤凰，又与他们同根同源，他们难道真的能毫不在意么？
——“哗啦”一声，一道身影向上直直冲出海面。来人向后一跃，在满月之下划开一道漂亮的水痕，身上沾着水珠的鳞片闪闪发亮，柔美的白发夺目到让人不敢多看。还有那双——如雪晶莹、如海碧蓝、如黑夜深邃的眼睛，瞬间吸住了我的目光，我一时竟也不能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这只鲛人慵懒地靠在离我们不远的一块岩石上，大方展露优美身段，妖媚的脸上却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纯洁，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糅合在一起却并不显得违和，反而给她添上一种别致的风情。如不出世的精灵一般美艳——虽说他们本就是雪山海的精灵。
那双柔软的唇瓣在她如雪般细腻白皙的肌肤的衬托下显得殷红如樱，若是换个凡人在此处，怕是要忍不住一亲芳泽。所幸在场的三个男性，一个情窦未开，连人算不上，还有两个已经在一起了。
见我们对她绝色的容颜无动于衷，最多不过是盯的时长久了一会儿，那鲛人竟是笑了笑，朱唇轻启：“不知三位贵客大驾寒舍，是妾身怠慢了。”
这声线着实惑人心魄，不禁让人有些恍惚出神。我正要开口与她寒暄，沈青云竟抢在了我面前：“在下沈青云。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鲛人姑娘听到他名字，尾鳍微微晃了晃：“沈青云？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说过，那你身边那位一定就是传说中的月离风帝君了？”
她换了个姿势靠着岩石，慵懒道：“我是雪山海鲛族的首领雪素尘，不知三位大人有何贵干？”
“啊，原来你就是雪素尘！”云梧惊道，“你就是娘娘每隔十年都会接待一次的那个，贵客！”
“贵客？云大人也太抬举我了。”雪素尘笑了起来，“我登门拜访，怎么就成了被娘娘接待的那个？我服侍娘娘还差不多。”
看来我想的没错，雪山海的鲛族对西王母的确是恭敬顺从的。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甘心对所有地位高的神祇臣服，更何况现在的我……
“冒昧扰了素尘姑娘。”我道，“冒然拜访，确有一事相求。”
雪素尘把玩着自己纤长莹润的手指，漫不经心道：“帝君大人不妨直说罢。不必紧张，若不是什么过分要求，我们帮了又何妨。若真是过分的要求，我们也不是不通情理的野兽。”
我知道鲛珠对一个鲛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这的确就是过分的要求。便沉下心尽量冷静道：“我想要……借鲛珠一用。”
雪素尘把玩的动作蓦地一停，再开口时声音玩味了许多：“鲛珠？大人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知道。”我冷静地回答，“若是不知道，也不敢冒然开口。”
雪素尘一双令人目眩的眼不住地打量着我，似要将我从上到下里里外外看个透彻。我不知她看到了什么，竟是发出“咦”一声，似乎疑惑得很。就在她不自觉的身体前倾，想要更进一步之时，沈青云挡在了我身前。
他面色冷淡，像是丝毫不顾忌：“姑娘若是有什么不解，也不妨直说。何必做出这般无礼之事。”
雪素尘的视线被他身影阻隔，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他身上。嘴角勾起更加玩味的笑容，眼里有明显的兴奋。
“我对你感兴趣了，帝君大人。”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神力这么……低下的，帝君呢。”
第三十五章 雪海萤光
听到雪素尘一语点破我此时的状况，云梧面色大变，我倒是没什么不安。毕竟此前素不相识，雪素尘没有对我动手的理由。
“真奇怪啊，明明作为帝君的一切你都失去了，为何你还是得到了天道的庇佑，让它承认你的帝君身份呢？难道就因为你是自然而生的帝君？”
“你是不是做过什么拯救世界、让它很感动的事情啊？还是它欠了你什么东西？”
我心中微微一动，要说类似拯救世界的事，我的确做过一件，但那是一桩很公平的交易，谈不上亏欠。唯一有可能的，当然就只有我的掌控之物了。
于是我点头：“我曾失去掌控之物，这也许是它给我的补偿。”
“可你神力低微，怕是受不住这帝位。”雪素尘摆了摆尾巴，“所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历劫？”
我微微讶异：“……我不知道。”
我一直以为我是在承受五百年前那次历劫失败的后果，可原来……这一切依旧是劫数么？
“现在你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会对结局造成无可逆转的影响。所以你可要想好了。”雪素尘道，“没人能帮得了你，能改变一切的还只有你自己。”
她纵身一跃，跳回了水中，浮在水中看着我们。
“鲛珠之事……三位再等几天罢。兹事体大，我一个人也无法作出决定。”
说完这句话，雪素尘便潜入了水中。黑色的影子迅速缩成了一个小圆点，消失不见。
待得那道倩影完全失去踪迹，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我的脑中却好像突然闪过几个片段。一句话脱口而出：“——我见过她！”
沈青云：“什么？”
“你也见过的——雪素尘，她就是镇守岚国的神祇，玉絮帝君！”
“玉絮……帝君？”云梧不可置信地道，“她居然是帝君级别的？”
我终于慢慢回想起来，肯定道：“雪素尘的确是以鲛族之身修炼成神。当日抓捕到迦楼如，讨论魔神之事时，她也在场。当时她就坐在妖神旁边，只是不知为何……我没注意到她。”
“以你当时的状态，要想不让你注意到很简单。”沈青云沉稳地分析，“既然玉絮帝君认得你，还知道之前的事，那她根本就是在专门等你。”
“所以……雪素尘有什么目的？”
“师父。”沈青云说，“传音给姚长老，找萤千雪。”
我脑中飞快闪过那个小姑娘的面容。“萤千雪……雪素尘？你是说她俩有关系？”
“萤千雪说自己是皇室之人，可现在皇室出了这么大变故，为何她毫无动静。”
“也许是她家族想让她安心修道。”
“可若我说，岚国皇室压根没有萤千雪这个人呢？”沈青云道，“我那天仔细探查过了，整个岚国皇室上下，皇亲外戚，甚至是皇后妃嫔大臣的母族，我都一一打探过。根本没有萤千雪！”
“……万一她是被隐藏起来的孩子。”我声音越说越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无用的坚持。
“师父，你不会察觉不到。”沈青云无奈道，“萤千雪和雪素尘的气息是一模一样的。”
“那她岂不是从我来岚国开始就已经在布局了？”我的确不愿承认这个事实，不愿深究背后隐藏的真相，“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难道不应该亲自问她吗？”沈青云道，“她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今日她特地上来一趟，难道就只是为了提醒我历劫之事吗？”我道，“她到底想要什么？”
我们在雪山海旁等了三天。当一轮月亮慢慢悬停在我们头顶时，雪山海的水面又响起了“哗啦”几声，雪素尘身后紧紧跟着几条鲛人，一同游向岸边。他们流畅华丽的尾鳍一次又一次拍打在水面上，离我们越来越近。
雪素尘从水中一跃而起，那条流光溢彩的尾巴在月光下散发莹白的光芒，竟从下端慢慢分叉，变化成两条修长白皙的双腿，月白色的衣物覆盖之上，少了些许鲛族的妖异，反而开始有仙人之姿。
雪素尘上了岸，踱步过来：“帝君大人久等。”
我顿了顿，轻声开口：“玉絮帝君才是，不辞辛苦奔波，还屈尊我门下，实在是辛苦。”
雪素尘微微一愣，紧接着露出笑齿：“不愧是离风帝君。”
我看着她，直言道：“玉絮帝君这般用心良苦，又所为何事呢？”
“何必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呢，离风。”雪素尘温声道，“我所求并不多。但此事的确因你而起，我才不得不以此方法探明情况。”
“什么？”
“你那好徒弟的转世，当年把岚国的地气搅得天翻地覆，导致岚国气运每况愈下。”雪素尘道，“我以鲛身修道，能成神已是不易，根本没资格搭上和气运天道有关的东西。所以，我已经等了你一千年。”
“离风，你还没认出我么？”雪素尘懒懒的语气，不知为何让我感到愈发熟悉，“虽说当初我确实对你们的记忆动了些手脚……但知礼与我联系太深，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全身而退。月华宗当初是我和你们一起建立的，岚国情况愈发不妙，需要我回鲛族主持大局，我不得不离开。所以你们都以为我渡劫失败受重伤而死，其实我是跟着知礼回了岚国，用萤千雪的身份继续留在月华宗。”
渡劫失败……雪素尘竟是我几百年前的那些朋友之一？她是……
“那个时候，我叫玉萤。”雪素尘道，“你渡了几次劫，难道真的就完全忘记了么？”
“……我记得。”
难怪我第一眼见到萤千雪会觉得她眼熟，原来她是玉萤！可是……“玉萤”的故事并没有什么好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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