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吗?我怎么没闻到?”
一个男人被说香可不是什么好的体验,洛听潺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肩膀,又探出手腕凑到鼻尖闻了闻,带着几分辩解道:“没有啊。”
濯月伸手在他睁圆的眼尾揉了下,声音更低:“是只有我才能闻到的香味。”
“你是不是有病啊,放这么大袋子在这里,不知道其他人要从这里上来吗?摔着了怎么办?”一个暴躁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洛听潺下意识看过去,发生的争端让他升起的羞恼平息了下去。
身旁的男人略带几分遗憾地收回了手,指尖捻动,似在回味什么。
这样可爱的表情,可惜……
他似乎没有什么好奇心,一直注视着少年,不曾朝争端处瞥去一眼,目光里却闪动着什么。
说话的是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嚼着口香糖,手里捏了手机,半边耳朵挂只耳机,另一只悬空垂着,像是从耳朵上掉下来的。他站在车门口,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怒火。
被他指责的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头发白了大半,身上似乎是工作服,颜色发白磨损严重,袖口衣襟有好几处明显的污渍。低着头身形佝偻,似乎生活不太如意。
面对青年喋喋的斥骂他只是埋头道歉,声音带了口音,显得有些含混不清。
手却紧紧攥着引起事端的蛇皮口袋。
洛听潺轻轻推了推濯月,示意他让开些。濯月微动了下,洛听潺眼皮跳了跳,算了,聊胜于无吧。
事态并没有因为中年男人的道歉而平息,洛听潺从青年的斥骂声中弄清了前因后果。
其实就是蛇皮口袋太大,占据了公共空间,甚至挤到了车门口,青年上车时大概在看视频,没留神被绊了下,差点摔倒。大概本身脾气比较爆,弄明白原因后,一下子就发了火。
因为这么一茬,车厢内的窃窃声都息了下去,显得青年嗓门愈大。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拿出手机开始拍摄。
青年手指对着中年男人指指点点:“我爸妈把我养这么大,要是摔出毛病了,你赔得起吗?你这种人,一看就没素质……”
中年男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稍显黏腻的头发半搭在额头,眼睛带着血丝。
青年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愈发恼怒:“看什么看?是不是想动手?”
中年男人又把头垂了下去。
青年一个人骂骂咧咧了会儿,中年男人只是沉默。旁边有人劝了几句,许是觉得没意思,青年停了嘴炮,往里面走,路过时还踹了一脚蛇皮口袋,传来一声闷响。
中年男人却像是受惊了般,瑟缩了下,一下攥紧了蛇皮口袋。
下一站,他混在人群中,下了车。
洛听潺注意到他从始至终都埋着头,身形佝偻,走动间颓丧中隐约带着股僵滞。
濯月捏了下他的手指:“在看什么?”
洛听潺收回视线,摇摇头,他说不上来为什么要那么关注中年男人,只是觉得看着他,就有种从心底涌出的疲惫。
“不要看别人。”濯月垂眸,眼中猩红一闪而过,“我会处理好一切。”
洛听潺觉得男人的话有些怪,又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当做男朋友在吃醋和安慰他,随口哄道:“知道了。”
*
从图书馆回洛宅,坐在大厅沙发上,管家从旁边走过来,递过一张封面为银灰色的邀请函:“小少爷,下午沈家送来这个,希望您明天能抽空去一趟沈宅。”
洛听潺打开邀请函,笔墨险劲锋芒暗藏的字迹印入眼中,他蹙眉:“沈叔叔要见我?”
他思索片刻,问:“沈朝那边有消息吗?还没醒?”
管家摇头:“沈总那边瞒得严实,没透露出风声。”
又不是要交恶,没必要专门打探,故而沈朝如何,管家是真的不知晓。
洛听潺点头:“行,我知道了。”
管家刚离开,肖二打了电话过来。
洛听潺接通,还没说什么,对方已经急急慌慌开了口:“大蝉,你没事吧?”
洛听潺不明所以:“我能有什么事?”
肖二松了口气:“没事就好!A615公交今天出了个携带自制炸|弹的报社分子,就是咱们聚餐那条线上跑的公交,还在下午那个时间段,都闹上热搜了!”
他喘了口气,问:“你坐的不是那趟车吧?”
下午肖二问他,他确实说了句自己和濯月在坐公交。
洛听潺:“你把链接发过来。”
肖二动作很快,洛听潺点进去一看,惊出一身冷汗,图片上面部打了马赛克的中年男人紧紧攥着蛇皮袋子,第二颗扣子是亮眼的桃红色,大概是从其他衣服上剪下来的,比其他都要大上一圈。
洛听潺认了出来,这就是车上被青年斥骂的中年男人。
他深吸了口气,将页面往下拉,低喃“自首?”
肖二接话:“幸好自首了,不然那一车人……”
他吓出一身冷汗:“大蝉,你这反应不对啊,难不成你坐的恰好就是这趟公交?”
伤害没有造成,人已经在警察局,这是最好的结果。
想通后,洛听潺冷静下来,说了下午公交上发生的事,像是问肖二,也像是问自己:“一个人自制了炸|弹,还带到了车上,必定是下定了决心的,什么会让他突然放弃呢?一场辱骂?”
电话里沉默了会儿,嗓音发颤:“大蝉,不管是因为什么,你还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洛听潺跟着沉默下来,他的人生才刚开始,死亡是个太遥远太陌生的话题。
半晌:“肖二,我想去看看那个人。”
那种浓烈的疲惫会是击垮他的原因吗?又是什么让他放过了自己,也放过了其他人?
第24章 情绪感知
洛听潺仔细回想,似乎从某个时间开始,他对人的情绪感知就变得格外敏锐。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印象中第一个人似乎是迦叶寺的会厌高僧。
那时,他和濯月往山下走去,会厌高僧站在山顶目送他们远去,他不知为何,心里就涌出一股悲伤来。
第二次是那晚他们几个人凑在一起讲故事,他看着张掌柜脸上平静的笑容,却觉得难过。
小宝很特别,要形容的话,就是太空了,站在那里,似乎只有一具躯壳。
黑胡子则是一不注意就会忽略他。
至于霍野……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他感受到的是蓬勃的野心和某种执拗的疯狂。
是让他觉得危险的一个人。
回到A市以后,洛听潺很少遇见过那张情绪特别浓烈的人,生辰晚宴上,忽然晕倒的沈朝是第一个,今天那个男人是第二个。
洛听潺有许多疑问,比如他为什么突然拥有这种能力?是好是坏?为什么复归旅店的几个人都能被他感知?几率高达100%,可以说已经脱离了突发事件的行列,变成了一种必然。
复归旅店有什么特别的吗?
洛听潺响起了霍野的话。
之前他没有放在心上,是因为他也不确定是不是他的错觉,并且大家都好好的。
可如今再次感受到,却是一个突然昏倒,一个对生活失去了希望甚至充满怨恨要拉着别人一起下地狱的人。
洛听潺觉得自己不能再忽视下去。
他又想到在学校厕所看见的那种诡笑的脸,那时他的感受也不好,但他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加上当时濯月出现得过于超乎意料,惊讶和喜悦冲淡了那种怪异,想起时转身去看,人已经消失不见了,他就没有说出来,只在暗暗在心里记下了。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不安。
洛听潺按了按眉心,希望是自己多想了。
正当他心绪不定时,颈项上传来一点痒意,洛听潺低头,一支细细的银灰色骨质尖爪从领口探出来扒拉住布料,渐渐的,整个身体钻了出来。
洛听潺先是吓了一跳,转瞬就觉得不可思议。
小骷髅人原来是会动的吗?它是智能的?
他收回伸出的手,目光注视着小骷髅人,好奇它要干什么?
在他的注视下,小骷髅人爬到了他的肩上,速度不快却十分灵活。
洛听潺看得惊叹不已。
这时小骷髅人踮起脚,伸出手,细细的指尖捧着那朵淡紫色的小花。
洛听潺迟疑:“送给我?”
小骷髅人捧着小花,又往前递了递,骨质下颚张合:“咔吧咔吧。”
不光会动,还会说话……
这一下目的表现得相当明确了。
洛听潺有点受宠若惊,他指尖探过去,轻轻拈起那一小朵紫花,屏住了呼吸。
没办法,花实在是太小了,似乎一口气就能吹跑。
“谢谢。”他握了握小骷髅人的指尖尖,笑着问,“你是在安慰我吗?”
还别说,经过小骷髅人这一打岔,他心头的顾虑确实消弭不少。
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的。
小骷髅人:“咔吧咔吧。”
好像在回应他似的。
洛听潺忍不住笑:“既然你会动还会说话,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他目光在小骷髅人身上转过,想了想:“嗯……就叫骷骷怎么样?”
“骷骷、骷骷。”小骷髅人似乎十分喜欢这个名字,快乐地转了两个圈圈,细胳膊搂住他的颈子,踮起脚贴在洛听潺脸上蹭了蹭,是那种骨质品特有的凉和滑腻,隐约间还有股说不出的香。
洛听潺感受到脸颊上的触感,想到了自己的男朋友。
他看一眼蹭完回到衣领内的小骷髅人,给濯月发x信:“男朋友,在吗?”
对方秒回:“嗯。”
“骷骷,就是你送给我的小骷髅人,它好像很聪明,能跑能动,还会撒娇。”洛听潺嘴角抿出笑,“你也不说一声,要不是骷骷它自己跑出来,我还不知道。”
似乎感应到在夸自己,洛听潺衣领下的皮肤又传来一点轻挠似的痒,洛听潺手指隔着衣衫点了一下,就安静下去了。
濯月:“嗯,有智商,但不多。”
洛听潺:“对了,它是什么控制的啊?触感?温度?远程遥控?有遥控器吗?感觉好神奇,我还没听说过这样的科技。”
电话那头安静了会儿:“蝉蝉,它没有控制源。”
低靡清澈的声音透过网线传过来,显出一种朦胧的柔和:“硬要说,它认准的只是你。”
第25章 真是英雄出少年
第二天上午,洛听潺去了沈宅。
车辆进入大门一路穿行,越过层层建筑与树影。与洛家庄园的明秀不同,沈家的建筑物多是铅灰、冷白等冷色调。
道路两旁多栽种颜色沉郁高大的林木,覆下连绵的阴影,似乎连夏日的暑热都无法侵入这片深宅。建筑物鳞次栉比,错落有序,无声彰显着显贵人家的威严秩序,让人不由自主就开始注意起自己的仪态和举止来。
抵达主宅,管家彬彬有礼站在门口,似乎等候多时:“洛少爷,家主在书房等候多时了,请跟我来。”
洛听潺跟在管家身后,到了书房门口,管家敲了三下门,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进来”。
管家将门推开,让开半个身位,优雅地抬手一躬腰:“洛少爷,请。”
洛听潺走进去,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哒”,是门关合的声音。
书房和深宅的整体风格相似,以黑白色为主,沉郁肃穆。
左侧摆放一个巨大的黑色实木书架,上面堆满了各种深奥晦涩的书籍。显示出主人家的涉猎宽广。
洛听潺甚至看到厚部头的佛经,还不只一部。
他往里面走,沈厘州坐在宽大的书桌后,仰靠在黑色皮质办公椅上,背后的墙上悬挂着一副巨大的“静”,落款是沈厘州的私印。
书房里很安静,洛听潺能听到自己走动时脚步摩挲过地毯的沙沙声。
这让他不由自主放轻了动作,心里升起一种类似紧张的情绪。吸口气,洛听潺尽量放松自己。
单独面对传闻颇多近似传奇的沈家家主,还是在这种私密正式的地方,他不是完全没有压力的。
看到他,沈厘州也没起身,慢条斯理咀了口茶:“小洛来了?”
语气带着一种长辈和小辈聊天式的随意宽和,但身上的气势并不减弱半分,反而添了几分儒雅随和。
洛听潺没觉得什么,无论是沈厘州的身份地位还是年龄阅历,都当得起这种姿态。
他礼貌地问好:“沈叔叔。”
沈厘州招手:“小洛,过来坐这里。”
他指的位置就在他手旁边,洛听潺觉得太近了,他犹豫了下,还是过去坐下了。
这时管家推门进来,给洛听潺沏了杯热茶,又退了出去。
沈厘州语速不紧不慢:“小洛挺好奇沈叔叔为什么突然找你吧?”
“嗯。”沈厘州是多年的老江湖,又是有名的不动声色,城府深沉,他态度随意,洛听潺却不敢随意对待。
脑子里转过几个弯,洛听潺状似腼腆地笑了笑,选择说实话:“不过我大约猜到几分,只是不知道对不对。”
沈厘州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哦?小洛你说说。”
洛听潺低声道:“是和沈朝有关吧。”
沈厘州眉骨弯了下,夸赞:“小洛是个聪明人。”
他又问:“小洛还猜到什么?”
洛听潺沉吟片刻:“沈朝还没醒?”
这次他没等沈厘州发问,而是反问他:“沈叔叔觉得沈朝昏迷不醒和我有关?”
沈朝也是他感知到情绪浓烈的其中一个,与中年人的疲惫,似乎想就此一睡不醒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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