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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会儿，商北斗终于稍稍恢复冷静，他带上耳机，按下快捷键开始通话。
“嘿，1.0，什么情况？”对面语气轻快。
商北斗一手捂着双眼，尴尬道：“发现一个小问题。我在进行……性行为的时候，就是……勃起后，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往那个地方流，手脚会非常凉，而且还有头晕眼花、类似脑供血不足的现象……”
“你等会儿！你进行什么？！”
“性行为！他说他做爱了！”
没等商北斗回答，耳机里就传来一阵鼓掌欢呼的声音，还有人吹了声口哨。
“是他吗？你找到他了？！”一个女声凑近话筒问。
“是他。”商北斗的语气难掩激动，眼泪都差点儿涌出来。
对面又是一阵欢声笑语。
“等等，等等，伙计们！你们这些老处男老处女，不要瞎起哄！1.0，你不觉得太快了吗？你们才认识多久？”
“今天第一次见面……”商北斗不好意思地承认。
“一见钟情？！啊啊啊啊！我不听！这故事对我不友好！”
商北斗猝然有些失落：“不是这样。他……好像很缺钱。”
对面瞬间安静，随即又乱哄哄吵成一片，商北斗听见“卖身”、“男妓”几个字眼儿，忙不迭连声否认，把今天的遭遇，和周伽南的基本信息，一股脑儿交代了一遍。
“是这个人吗？”很快，对面发来一张照片。是周伽南的证件照，照片里的他看起来比真人圆润一些，眼睛亮晶晶的，漂亮得令人心尖乱颤。
商北斗呆呆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对面还在等他回答，说了声“对。”
“他不可能缺钱。” “盗火”项目的总负责人、代号“盖娅”的神经生物学家用温柔稳重的女声笃定道，“做为博士后研究员，他的收入必须高于当地最低月工资标准。这一标准去年是1750欧。”
“哦，那他比我挣得多。”对面有人咂舌道。
车到公寓楼下自动熄火，商北斗双肘撑在膝盖上，两手交握着，凝神听他的“造物主”们七嘴八舌讨论、分析关于周伽南的一切。
“1.0，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的爱人，很可能患有相当严重的精神疾病。他喜怒无常、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是因为他已经无法自主调节情绪；他偷东西、跟你发生关系换钱，应该是重度抑郁引起的强迫性自毁行为。要当心，他说不定真的会轻生。”“普罗米修斯”很快代表医学组给出专业判断，耳机里瞬间鸦雀无声。
听到“你的爱人”四个字，商北斗心口扑通直跳，过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那怎么办？我该怎么做？”
“你能做的只有陪伴……”
“不要试图做任何事，你做什么都只会给他平添压力……”
“带他寻求专业系统的治疗……”
“别说，别问，把他当正常人……”
对面又吵吵起来。
“抱歉，抱歉，诸位！拜托，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周伽南不是我们的研究对象。1.0，你想怎么做？你有权做任何你自己愿意的事，只要你能承担相应的后果。”
“我……去照顾他？”商北斗拿不定主意。
“你‘想’去吗？”
当然想。那个把他从绝望中解救出来的少年，是幽暗长夜里唯一的光点，是他死过一次也还是想见的人。可曾经的翩翩少年如今饱受精神疾病折磨，变得脆弱、暴躁，令人心动不已，却又无法捉摸。商北斗切断通话，躺在床上回想与周伽南重遇后的一桩桩、一幕幕，不禁心潮澎湃，辗转难眠。
浴缸里的水渐渐冷了，丝丝凉意渗入皮肤，周伽南连打了两个喷嚏，挣扎着起身拔出浴缸塞子，打开花洒。
人是多么坚强的动物，每次触底之后，都能小小的反弹。惊险、屈辱、疼痛，狠狠作践自己，折腾这一遭，累得要死，周伽南却感觉自己好像活过来了那么一点点，笼罩在他四周的凝滞空气，微微有些松动，他甚至久违地感到肚子饿了。
周伽南把不成形的千层面放进烤箱里热透，一边吃着，商北斗焦渴的眼神和炽热的鼻息浮上心头，他不禁脸热，却又不知不觉提起嘴角。忽然，一个念头划过脑海，他气得重重将勺子摔在地上。
没收钱啊！
第4章 4 开价
是他自己把人赶走的，怨不得别人。周伽南悻悻地想，不收钱，那不等于被人白嫖了？太下贱了吧。可话又说回来，他自己也爽到了，好像并不吃亏。但如果不收钱，就不是“卖了”，这又算什么呢？约炮？不对，应该叫一夜情吧……周伽南心里“噫”的一哆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敢再琢磨这事儿。
“笃笃笃。”
周伽南被敲门声吵醒，他坐起来看了一眼表，已经快中午了，这一觉睡得真香。
除了每周一次收垃圾的，没人会敲他门。周伽南赶忙下床，手忙脚乱地把小厨房纸篓里的垃圾袋拎出来，拉开了门。
门外却是昨晚那个人。
“你干吗？”周伽南揉揉眼睛，声音哑哑的。
商北斗拍拍怀中抱的牛皮纸袋，小心笑道：“大年初一不得吃顿饺子？”
“为什么？”周伽南轻蔑道，“我又不是北方人。”
“那你家过年吃什么？”商北斗厚着脸皮侧身挤进狭小的玄关，“你说说，让我长长见识。”
“年糕，听说过吗？‘年’、糕。”周伽南皱眉瞅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商北斗路上早想好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就等着他问呢：“给你拜年呀！昨晚忘记给你……红包了。”
“200欧。”周伽南痛快开价。商北斗脸上笑成一朵花，整个人抖擞起来，像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乐呵呵钻进小厨房，开火煮饺子。
这个牌子的速冻水饺，只有大城市的亚洲超市里有卖，周伽南好几年没吃到过了。填饱了肚子，他的心情又好起来一星半点。
“你来这儿干什么的？”他问商北斗，“来多久了？”
商北斗毫无准备，只得硬着头皮扯了一个他听说过的工作。周伽南琢磨，私立医院的医疗用品采购，听上去既有钱，又有文化，高级得不得了。这种长相和身材的男人，还需要花钱买性？
“你呢？”商北斗装模作样问道，他不习惯装假，问完自己先心虚地低下了头。
周伽南可不想让“顾客”知道他在哪儿工作，硬着头皮撒谎道：“原来在外贸公司当报关员，现在失业求职中。”
商北斗先是一愣，继而无比失落。周伽南骗他。可他也骗人家了，是他先骗的，他有什么资格难过。
气氛一时有些古怪，两人都不知道怎么聊下去了。良久，商北斗先打破沉默，说出的话却愚蠢至极：“那你以前，跟别人做过……换钱吗？”
“嗯？”周伽南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人想问什么。他懒得撒谎，又不愿说实话，只好以问代答，“那你经常嫖娼吗？”
这话也太难听了，商北斗窘得浑身发毛，脸上乍红乍白，磕磕巴巴道：“没有，不是，当然不是……我，我，我跟你是，是第一次。看不出来吗？”他说的是“第一次”是破处。
可周伽南先入为主地认为，长成这样的商北斗不可能没有几段情史，“第一次”“嫖娼”倒很正常。位于食物链顶端、不愁没人爱的天之骄子，厌倦了正常的感情交往，来他这儿找刺激？他突然觉得荒谬，嗤笑了一声。
他一笑，商北斗更难堪了，羞耻到极点，干脆破罐子破摔，横下心道：“可不可以，以后不要卖给别人？只卖给我。”
周伽南看他脸涨得通红，都不敢抬头直视自己，不由得疑惑顿生。是演的吗？这么入戏吗？真看上我了？我有什么值得看上的，开玩笑。
“2000。”周伽南轻飘飘道，“月付。”他不知道“行情”如何，但他目前每个月收入大概2000欧，卖屁股总不会比搞科研挣得少吧。
商北斗瞳孔抖动几下，脸上迅速闪过各样神情，最终伸出一只手：“说定了。”周伽南盯着他细看，看不出他是认真的还是在玩梗，却下意识握住他伸过来的手。
“那今天这200……”商北斗试探着问。
“一码是一码。”周伽南说完，憋不住咧嘴笑了。
商北斗趁周伽南去洗碗，走到窗边按下耳机通话键。
“2000？！”耳机里传来笑声一片。
“他还挺有幽默感。”
“这个价格很合理。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
商北斗尴尬清清喉咙，手扶额头轻叹一声。
“嗯？你认真的？”
“可以预支给我吗？在我的赏金里扣。”商北斗用手兜住嘴，压低声音拜托道。
“赏金又不是我们付，我们上哪儿给你找2000欧？！”
“欸，想想办法。1.0你先别急……”
“想什么办法，服务器就快到期还没有续费，你有办法帮他解决2000欧，不如先把这钱交了！”
“要我说这不合适。1.0又不欠他的，要200就给200，要2000就给2000，把人当冤大头吗？”
“这不是为了能有个不突兀的理由留在他身边吗？”
……
商北斗怕他们争起来没完，说了声“那算了，抱歉”，草草结束通话。
一室无厅的房间太小了，商北斗做贼心虚似的故意小声，周伽南却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杀猪盘？周伽南恍然大悟，商北斗身上的矛盾与奇怪之处，这下就全说得通了：商北斗是诈骗集团派来给他下套的“猪饲料”，等他被“养肥了”，和商北斗建立了亲密关系，商北斗就会假装投资失败向他借钱，或者说自己有什么赚快钱的门路，骗他投资……
不对，周伽南很快修正自己的理论：大费周章派出商北斗这样的“顶级男模”，不应该去骗更有钱的人吗？他周伽南统共只有不到两万欧的积蓄，而且一眼看上去就是个穷学生，根本不值得人家下这么大血本。不是为了钱，那就是为了……
周伽南背后一凉，惊恐地偷瞄了商北斗一眼。
三年前，一家私人资本背景的医学实验室培育出了能骗过人类自体免疫细胞的 “万能白细胞抗原”，解决了器官移植的配型难题。不需要挑选配型合适的捐献者，任何人的健康器官都可以用。这项不受任何政府和组织监管的技术，为器官买卖大开方便之门。普通人去偏远地方旅游、应聘，或者仅仅只是走在异乡的僻静街巷，却突然人间蒸发，被发现时少了一个肾、失去了肝脏，这样的故事不再是荒诞的都市传说。各国警方的反诈宣传，也纷纷加入“警惕器官诈骗”的内容。
这几年周伽南的精神渐渐不堪重负，肉体却没什么毛病，每次体检都拿到最薄的报告。他在心里盘算，一对角膜、心脏、两叶肺、肝脏、肾脏、前列腺……他身上能卖的零件加起来，怎么也值个上百万欧。
商北斗倒也没骗他，可不就是“医疗用品采购”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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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娅：1.0，不是组织不支持你工作，主要这2200欧没有发票，报不掉。
第5章 5 骗子
此时此刻，商北斗正因拿不出2000欧“包养费”焦虑万分。
他不想显得自己说大话、出尔反尔，更不想让周伽南看穿他撒谎，只得咬牙催促自己快想办法，急得额角渗出汗来。
周伽南一边擦碗，一边偏头打量他。这人的慌张和局促不像是演的，真有这么好的演技，早出道了，何必干这伤天害理、违法犯罪的事。应该是才入这行不久，良心尚未泯灭吧；又或者是缺钱、被人抓住了把柄，受犯罪集团胁迫……怪可怜的，好好的大小伙子，干点儿什么不好。
为了掩饰紧张，商北斗抽出一张纸巾擦桌子，这时耳后忽又响起一阵蜂鸣，他轻触耳机，接通电话。
“1.0，2000欧转到你卡里了。”
这么快？！商北斗惊喜之余，不禁疑惑：“怎么……钱从哪儿来？”
盖娅女士的声音温柔而郑重：“组里每人给你凑50欧，都是自愿的，不用你还。”
“不不，我会努力工作，最晚下月底……”商北斗已经做好出去打工挣钱的思想准备。
“对了，”医学组长打断他，“关于那个……‘特殊时刻’供血不足的问题，咳咳，不必担心。你的心脏还在学习、适应你的各项活动，突然那样高强度工作，它一时来不及调整。慢慢就会好的，给它一点时间……”
“换言之，多做几次就会好了。”
科学家们又笑成一片。
“最晚下月底”，周伽南听到这句话，突然悲从中来。
这是他们“收网”的时间吗？下月底，他就会被送去摘除器官、拆散了卖？倒不是怕死，他早就不想活了，只是不想连累爸爸妈妈。他是独子，是他爸妈唯一的期盼和指望。他要是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他爸妈后半辈子就毁了。
商北斗切断通话，转过身却看见周伽南正坐在床边掉眼泪。他赶紧坐过去搂住他问：“怎么了，伽南？”
“可不可以放过我？”周伽南含着泪说，“我死了挺好的，但是……我爸妈，他们肯定什么也不干了，满世界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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