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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喜曾经妄想从姜淹的书柜更了解他,从而找到他的弱点,能够打碎他、击败他、驯服他,但他后来发现那些东西的说服力太苍白,姜淹本人深不可测,如一潭深水,探不到底。那些他看的见的、跟姜淹有关的东西只是浮在潭水表面的浮萍而已。
他从来不了解姜淹这个人。
他被关在小黑屋的时候,一次次咒骂和控诉姜淹的疯狂和变态,一次次悔恨自己也是个神经病疯子,居然会爱上姜淹这样的恶魔。
但读到日记本的最后一页,他心如止水,虽然无法原谅姜淹对自己做过的所有蠢事,但他不再怨恨这世间的一切。
日记本的最后,还夹着姜淹列出来的想要跟徐喜一起看的电影清单,长长的一条,被姜淹细心地卷成一个卷,就夹在日记本封底的袋子里。
徐喜没有解开那个胶卷一样的电影清单,而是把它原样放回了日记本里。
他无法抑制住自己喷涌而出的感情,他知道他还爱着姜淹,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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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喜那晚梦见了一只小猫,紧紧跟着自己,他看了看怀里的香肠,然后给它丢了一个过去,跟它聊天。
“你是谁家的小猫?”徐喜问它,梦里小猫边吃香肠边说,“我是你家的小猫,我是小猫姜淹。”
“什么?”这是姜淹?他什么时候变成小猫了?
“你怎么又跟着我?不是不让你跟着我了吗?”
小猫咬着香肠摇摇头,眼神纯良无辜。
“可是不跟着你,我会饿死的呀。”
“为什么?”
“看不到老师的小说,我会死的!”
徐喜在梦里惊醒,自己的小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他想到刚刚的梦,觉得好笑。
徐喜打开手机看了看自己的作家主页。
自己依然没什么读者,但还不算太糟,《失范行为》已经有了几百万的收藏,即使在凌晨也能在网页的数据表监测点看到还有几千人“正在看”。
在上千条评论里,徐喜翻找半天,也再也没有看到小金鱼的头像和留言。只有一些瞬间,他会误把“黄鲤鱼”“绿鲫鱼”“红烧鱼”这样的读者昵称错看成“小金鱼”,然后突然惊喜,发现不是后很快又归于沉寂。
他不死心,搜索了全站的读者昵称,出现几百条“小金鱼”,他挨个儿看过去,然后发现姜淹的号已经被注销了,再也没有他那样的一条小金鱼了。
现在徐喜不缺读者了,千千万万个读者淹没在人海里,如今只缺姜淹。
第63章 63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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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喜给房东打了几次电话,问她房子的事怎么样了,催过来催过去,房东被他催烦了,于是勉强腾出来一个房子叫他搬过去,租客是当天才收拾走人的,徐喜提前到了不知多久,就靠在门边看着人家收拾打扫,他厚脸皮所以也没觉得多不好意思。
徐喜没法跟爸妈久住在一起,妈妈还好,他爸就跟个炸药包似的天天轰炸他,嫌他啃老啃得过分。其实徐喜已经比以前强多了,写小说挣的钱都给陈敏买理财,自己只留个生活费。除了生活上还是一团糟,吃完零食袋子就随便扔,垃圾满了喊上三五遍才能下楼去倒,他觉得他也没什么不好的啊,但是徐正浩看见儿子就得训上几句,说不知道你玩失踪回来后是被哪个狗玩意儿越养越废了!天天让我跟你妈给你擦屁股!搞得徐喜在电脑上更新小说的时候都提心吊胆的,思路情节全都不对头,所以他早早就搬了出去,眼不见为净。
徐喜一个人在出租屋里,安安静静地写他的小说,他要写完《失范行为》的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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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微明结了金圣贤的案子,得了准假,所以他回到云雀镇看望母亲她们。
他刚下了公车就看见高老师正准备骑自行车出去,于是他就喊住了他。
高老师是曹微明和金圣贤的小学老师,刚毕业那阵本来是在城里的小学里教书,为了救一个小学生出了车祸,右腿比左腿短一截,走路像是一跳一跳的。但见义勇为的事并不好做,反而惹祸上身。高老师被小学生的父母指控猥亵,名声坏了,工作就丢了,然后就只能跑到云雀镇这么个烂窝里继续教书,教一群不爱读书的孩子们读书。
曹微明跟怀着妹妹的母亲刚搬来的时候,他就打心眼里讨厌高老师,不是因为他的跛脚显得腰身怪异,就是因为那些关于他的不好的传闻。他宁可相信他是猥亵儿童的罪犯,也不相信这么个弱不禁风的人居然会是被人误会的英雄。
直到从事警察工作之后,曹微明才在实践中知道人心难测,有些人为了逃避见义勇为者的医药费,确实是会倒打一耙指控对方的救助其实是居心险恶的,高老师当年就是这么个情况。曹微明仔细想了想,好像除了那些流言蜚语和他长短不一的腿,高老师时刻都是温和微笑的好脾气的男人,对讨厌他的学生们是这样,对说他闲话的邻居们也是这样。
在母亲怀着曹微月破了羊水的时候,曹微明和金圣贤两个人正在家里玩闹,两个小学生束手无策,最后金圣贤不顾曹微明的强烈反对叫来了还在学校批作业的高老师,于是高老师打车把崔荷送到了医院,崔荷生下女儿后,他又忙着两头跑,又要照顾产妇和婴儿,又要返回来给还不会做饭的曹微明做饭,还不能耽误去学校上课。曹微明虽然厌恶他的好心,觉得那是为勾引母亲的伎俩,但是听到邻居们议论崔荷的不幸的时候他心里也不好受。
“所以说啊,家里没个男人怎么行,一个人带两个拖油瓶,拖都能把人拖死啊。”
所以在崔荷跟曹微明提起高老师的时候,他再什么话都没说。他知道母亲的心意比他要紧,何况一来二去,他觉得高老师看着不像人家嘴里的禽兽。
他也知道家里难,所以他不想让母亲为难。
曹微明去上高中的时候,母亲生下了第三个孩子,叫高兴。
“高叔!”曹微明喊了高老师一声。
“啊!你回来这么快!”高老师看见曹微明,立刻从自行车上下来,一跛一跛地朝他走来,脸上的笑容跟当初看见学校里的孩子们的时候一模一样。
“你快回去吧,我再去买点菜回来。”高老师说完就又急着要跑,曹微明赶紧拉住他。
“做不了那么多!叔!你少买点!”
“你别管,你赶紧回去,你妈跟妹妹都等着你呢!”高老师执拗地,曹微明也就没法,看他骑车消失在尘土里。
门一开,一个小姑娘就撞进了他怀里。
“哥!是哥哥!”小兴笑得咧嘴,挂在曹微明身上不下来,扭头朝屋里喊,“妈!是当警察的哥哥回来了!”
崔荷擦擦手从厨房里出来,这才看见儿子风尘仆仆的脸。
一家四口坐在餐桌上等老二曹微月回来。桌上摆了一圈肉菜,都是曹微明爱吃的。
外面噼里啪啦地,雨点密集地砸落。
门终于开了,曹微月收了伞骂了句什么,见家里都在等她,就赶紧打招呼换鞋,然后也坐上了桌。
“啊操,这雨真是,无缘无故地下,他妈的。”然后又转而捏捏小妹妹的脸,“你要的彩笔给你买来啦,吃完饭去试试。”
“月,饭桌上不许说脏话。”崔荷提醒她,但转而又欣慰起来,“一家人总算是聚一起啦。”
曹微明看了看外面的雨,想到他跟金圣贤分开的那个除夕夜,好像也下了点雨,但是没有这么大,是淅沥的小雨,像是有人在哭,但是又压着声不敢放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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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微明知道家里人有很多急着问他的,但是都没问。除了小兴,其他人大约都知道金圣贤的案子,天天新闻热搜都是他,不会不知道的。但是崔荷没有忍心去问,她看着儿子一脸疲惫就知道结果不会好,于是就尽量聊一些开心的事,讲高兴上学时候的糗事,写了半天作业发现作业本不是自己的,给别人做了功课,第二天找那人换回来,结果发现拿她作业的男孩子根本没写,把她气哭了;讲曹微月在校篮球队跟社会人士打架的事,人家欺负她们是女队就抢她们的场地,结果被曹微月揍烂了脸,第二天那个混混头子居然又找过来,说什么也要请她吃饭赔罪,饭桌上冷不防地红着脸跟她告白,说可以试着交往一下,顺便练练摔跤。曹微月正喝水呢,听见这不像样的话直接喷了他一头一脸。
“你没答应那个混混吧?”曹微明赶紧问她。
“没啊,我有那么傻么,真是。”
崔荷赶快在桌子底下踢了她一脚。
曹微明笑了笑,说,嗯,你比你哥聪明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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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晚饭,崔荷就叫丈夫带二女儿和小女儿出去踢皮球去了,她想跟儿子单独待一会儿,这么多天她都不敢看新闻,怕里面出现的灰色头像是儿子的,怕儿子的警号被永久封存,所以一直都是叫丈夫去看,要是消息不好就别跟她说了,她只当儿子永远也不回家就是了,好消息再说。但即使如此,她也免不了焦心,因为在追查金圣贤的案子上,牺牲的多是儿子的同事,死去的都是一个个年轻的面孔,不少还是她认识的年轻孩子,跟曹微明差不多大,甚至有的是他同窗十多年的战友。她知道就算儿子活得好好地,他也不会多舒坦,反而只会有更深重的一层负罪感逼得他窒息。现在一切尘埃落地,她才想问问他过去几年如何,她知道要面对、甚至是深入与金圣贤有关的整件事对他来说太难太难了。
曹微明帮着母亲洗碗、打扫厨房,崔荷边整理橱柜边问他工作忙不忙,局里大家都还好相处吧,抽空去牺牲的战友家里坐坐,给老人买点吃喝,多去跟人家谈谈你的那些朋友,老人不是外面那样想的提起不在人世的儿子女儿就要悲伤掉眼泪,其实他们很愿意跟人说起故去的孩子们,总是说总是说,就好像他们还活在某个地方一样,其实反而能宽慰老人的心……
曹微明一一答应着,他本来就话少,崔荷问他的时候他也时而沉默时而答上两三句,他小时候就这样,也就是跟金圣贤待在一起的时候好像忽然变得活泼了起来,但那都是过去式了。崔荷到底没能忍住,问到最后还是不得不提起了那个让他痛心疾首的人。
“小金其实一直很喜欢你吧。”
曹微明洗碗的手停住了,橡胶手套上咕嘟着层层洗洁精的泡沫。
“可能吧。”他道。
崔荷笑了。
“我记得他小时候就挺依赖你的,小时候他小小的一点儿,个头还没你高呢,就老跟在你后面跑来跑去的……”
曹微明打断了她。
“妈,别说他了,金圣贤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知道的,他不止杀了自己的父母,还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包括我的同事们……你不是知道他甚至杀了一个跟小兴那么大的孩子吗?他是个恶魔。”
崔荷长叹一声。
“他可恨,也确实可怜呐……”
曹微明收拾好厨房就准备出去了,崔荷最后问道:
“他最后跟你说什么了?”
“什么?”曹微明转头,看见母亲的眼泪流了下来,他知道她肯定想到了出事的那年除夕夜了,她还在自责当时没有把金圣贤从深渊里拉回来,但是谁也没有办法。
曹微明想了想,好像说的是吃饺子的事,但他记不清了,他光记得最后那个让他震惊的吻别,那是他极力想要在生命里忘记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忘却的一桩事,他多想把那个吻从记忆的血肉里活生生地剜掉,但是他做不到。
“那你最后跟他说了什么?”崔荷又问。
曹微明更是想不起来了。
“问这些干什么,都是没用的。”曹微明给母亲擦擦泪,不明白她怎么忽然如此激动。
“要是你最后跟他说了些什么,要是那孩子知道这世上还有人惦记他,可能走的时候也没那么痛苦吧。”
曹微明这辈子都不可能对金圣贤说出那三个字,他觉得那是对警察的侮辱、警徽的玷污和对惨烈牺牲的战友的背叛。
可是在听到母亲那句话的时候,他的心猛然刺痛。
第64章 64 玻璃纸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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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他陪小兴看电视,看的动画片里有一句话,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好像就有些明白母亲的意思了。
小兴跟哥哥撒娇,说哥哥你明天来不来我的运动会?我要跑四百米接力呢!爸爸妈妈姐姐都来,你也不能不来呀!
曹微明抱着她笑道,好,我当然去啦。
高兴看着看着就窝在她哥哥怀里睡着了,曹微明就把她抱到小房间里安顿她睡好。
他回自己屋里的时候看见曹微月在她房间里收拾东西,明天晚上她就得回学校了。
他就走进去道:“你回来这么一会儿就走?也不多陪陪妈妈。”
曹微月哼地一声:
“我在家待的时间可比你这个大警察多多了,你这会子知道训我不孝了?”
曹微明就没再说话,他看他妹妹把几只小象的木刻也装进包里准备带走,他看着有趣,就说你什么时候喜欢这些小玩意了,你不是个大粗人吗?
曹微月说:“你才粗呢,这是小金哥哥送我的。”
“什么?”曹微明立刻跑过来把她的包翻个底朝天,仔细检查里面的小象跟被小象接触过的其他东西。
警察的素养让他时刻神经紧绷,怠慢不得。
“哎呀我去,你这是干什么!人家都送了多少年了!怎么可能有问题!”
“是他从泰国买来给你的?”曹微明盯着妹妹质问道。
“……是啊,那又怎么啦?这不是当地特色吗?你、你要干嘛?”
泰国……金圣贤这个混蛋死前在泰国贩毒来着,马虎不得。
“刀给我,我得撬开看有没有藏毒。”
“哥!”曹微月一把抢了过去,结果一只小象不慎摔到地上,磕掉一只耳朵。
曹微明不顾妹妹的反对,把那掉耳朵的小象捡起来用手掰碎,里面空空如也。
“你心够大,敢收他送你的东西!”曹微明气不打一处来,跟妹妹吼道。“你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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