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狗。
谢究白眯起眼,嗓音渐冷:“怎么了,我不喜欢重复说同一句话。”
宴辞这才动了动嘴唇:“可能是之前我帮夏晴,让谢二婶心里对我不太舒服,就找人警告了我一下。”
谢究白沉默半晌,才柔着声问他:“疼不疼,买点药擦一下。”
宴辞很勉强地朝他笑:“不疼。”
但看起来更加惨兮兮了,显得凄凉又可怜巴巴。
谢究白无奈:“你不是之前在地下拳场陪拳吗,怎么随便谁都能伤到你。”
宴辞一错不错地盯着屏幕,他不舍得错过一丁点谢究白心疼又柔软的神情。
能换来谢叔叔的怜惜,那一拳就没白挨。
他知道谢究白是个冷情的人,但这样冷情的人,却会开始心疼他,唯独心疼他。
宴辞想想就不自觉笑了起来。
谢究白不是滋味:“还笑。还有哪儿受伤了。”
这小孩儿教了这么久,怎么还是学不会被欺负时还手。
宴辞眨巴眼:“我只挨了一拳,他们警告了我两句,就走了。没动手。”
谢究白看着屏幕里,一大一小两双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心里说不明地软乎乎,胡乱嗯了声。
又说:“明天谢二冬葬礼,能回来吗。”
宴辞:“嗯。明天只有上午一场考试,考完了我就回谢家。”
谢究白说不明地有点愉悦,这段时间宴辞不在,他干什么都不方便,好像缺了一只手一样。
两人又聊了会儿,就挂断了电话。
葬礼那天天气不太好,有些阴雨,半空的乌云像随时坍塌下来一般,看着骇人。
谢究白作为家主和谢二冬的侄子,自然要出席葬礼。
等他到待客大厅时,到处都是人影绰绰,今天来了很多有头有脸的人,平时就跟谢家交好,或者换个说法,是跟谢二冬交好。
谢一秋带着谢二婶在招待他们,两人面容憔悴,脸上陪着疲倦的笑。
谢究白自己推着轮椅,找了个角落,安静地坐着,他就是来走个过程,看看好戏。
大厅里人来人往,多的是兔死狐悲,和虚情假意,让人看了犯恶心。
谢究白还纳闷,这场葬礼不会真这样风平浪静地过去吧。
这时,突然大门口就传来一阵惊呼,随后一群穿着警察制服的人,神色严肃地走了进来。
谢一秋作为谢家的代表,首先迎了上去:“同志,请问,你们有什么事?”
为首的警察眼神犀利:“黄娟呢。”
谢一秋眼神闪烁,显然是猜到了什么,但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好再包庇黄娟,就随手一指:“她就是,同志请问你们——”
警察打断他:“黄娟女士,我们接到举报,你涉嫌谋杀,跟我们走一趟。”
谢二婶脸色唰地惨白,平时那么强势的一个人,突然像是一个破碎的琉璃瓶,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呆了会儿,缓缓望向谢一秋,半张着嘴眼神询问。
警察又重复了一遍话,最后一把银手铐直接把谢二婶铐上了。
谢二婶在经历了震惊,疑惑,不可置信后,恍然大悟,眼神刀子一样劈向谢一秋,满含怨恨和恶毒。
谢究白没放过她的表情变化,琢磨谢二婶肯定是明白了什么。
警察推了下谢二婶,示意她赶紧走。
谢二婶满心不甘,却也只能服从。
在经过谢究白时,她突然一愣,立在原地思索几秒,飞快地弯腰对谢究白说:“小心你大伯,我从来没见过像他这么心机深沉的人。”
谢究白同她对视,没说话。
谢二婶:“我必须提醒你,想要活命,就搬出谢家,远离谢一秋,你的病……”
她似乎有所顾忌。
谢究白眯了眯眼,恰到好处地点她:“二婶,你这回进去了,应该就出不来了吧。”
这话意思都是,你一辈子都只能蹲大牢了,还有什么可忌惮的。
谢二婶一僵,猛然醒悟,咬着牙说:“你的病,根本不是遗传病,好好查查,希望你能比谢一秋活得久。”
随后她就被警察带走了。
谢究白神色平静,脑子里却不断地品味着谢二婶的那几句话,把前几世有关谢一秋的记忆,都搜罗了一遍。
人群骚动了一会儿,大家都不明所以,七嘴八舌地讨论。
谢一秋费劲儿地招呼众人,说这是灵堂,希望大家尊重一下去世的人,他们才声气渐小。
等大厅安静下来,谢一秋才慢慢朝谢究白这边过来。
谢究白看见了,装作没看见,推着轮椅往没有人的长廊上去。
谢一秋追了上来,一把按住他的轮椅把手。
他如往常一样慈祥随和:“究白,你二婶刚刚跟你说了什么。”
谢究白挑眉,笑容温和:“没别的,就是让我照看好谢家,照顾好她儿子。”
他有意提了嘴谢二婶的儿子,凭空捏造出这么一个托付,就是为了防止谢一秋对小孩儿下手。
他们这辈人,不管怎么斗都没关系,但孩子是无辜的。
他也算是那个孩子的叔叔。
谢一秋显然不信,但脸上仍然挂着仁慈的笑:“看你二婶这话说的,我们都是甲春的长辈,照顾他是应该的,难道还会苛待他?”
谢究白突然觉得无趣,头一回发觉跟谢一秋交流挺累的。
场面话说得这么好听,心思却恶毒龌龊。
他不想再陪谢一秋演下去了,索性单刀直入地问:“林医生是你的人吧。”
谢一秋眼睛微微睁大,惊讶地笑起来:“究白,你猜到了?”
谢究白心里一沉。
果然,他这个大伯,藏得好深啊。
前面他穿书几次,轮回几世都从没怀疑过谢一秋,原主的记忆里,这个大伯也没有任何一点可疑的地方。
谢究白:“林医生是你的人,又为什么会跟谢二冬打得火热?”
谢一秋嘴角微弯,温柔道:“你说呢,究白,你这么聪明一定也能猜到对吧。”
谢究白凝视他,也笑:“是你让林医生服从谢二冬的,你很了解谢二冬,知道他的所有心思和谋划,所以放任他利用林医生,来对我下手。”
也就是,谢一秋知道谢二冬想杀人,所以就亲自递了把刀给他。
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哥哥,让人恶心。
谢一秋笑笑没有说话,他把轮椅推到一边,自己靠着墙,从兜里摸出一盒烟。
寂静的走廊上,打火机呲溜的声音响起,火焰跳动。
谢一秋点燃了烟,凑到嘴边吸了一口才说:“我说过究白你很聪明。”
他摇摇头,惋惜道:“可惜了,我谋划了这么多年,全毁在今天。”
之前是他没看出来,谢二婶那个女人,竟然不像表面那么愚蠢冲动,还挺聪明的。
更没想到,谢二婶最后会选择把他拉下水。
主要是他觉得,事情筹划得天衣无缝,没有任何人会怀疑到他身上。
因为从始至终,他都是个局外人,谢二冬死亡,他就是个给谢二婶擦屁股的,谢究白生病,更加跟他没关系,谢家这潭浑水,他分毫都不沾。
他多干净啊。
谢究白有些恶心,但仍然保持着绅士风度的笑:“为什么呢,大伯,谢二冬虽然坏,但他一直很听你的话。”
谢一秋露出一个鼓励的眼神:“你不妨猜猜?我只能告诉你,他妨碍了我。”
谢究白思考半晌,翘起二郎腿:“因为只有谢二冬死了,你才能拿到他那份产业,才能完全掌控谢家。”
这样的话,那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谢究白:“医院的监控,你是故意没有删掉的?”
谢一秋有些惊讶:“这你都猜得到?是我。”
谢究白心里完全清明了,点点头朝他笑:“大伯,你真恶毒。”
谢一秋也笑:“谢谢夸奖。”
“本来我的目标是你,二冬那个蠢的,我打算等你死了,我拿到谢家再对付他。”
“但没想到,他各方面都不中用,被自己的情妇捅了,成了个植物人,我就想啊,事情都这样了,就帮他一把吧,他早点死了,对大家都有好处。”
“本来我是让林医生动手的,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他迟迟没下手,这时候不知道是谁,背后又帮了我一把,你二婶突然发疯,把人杀了,我简直高兴坏了。”
谢一秋猛吸了口烟,迷恋地吐了个烟圈。
谢究白厌恶地拧起了眉,用手扇了扇雾茫茫的烟气。
谢一秋抱歉地笑:“不好意思,忘了你是个病人,闻不得烟味儿。”
但他却丝毫没有收敛,继续对着谢究白抽烟,一边缓缓说:“我接到谢二冬的死讯后,第一时间去查了监控,很容易就揪出了谢二婶,于是我就去找她对峙,她哭着说了谢二冬和情妇的事儿,说了自己的痛苦。”
“我表面答应帮她处理善后,要求是她要作为谢二冬妻子的身份,将谢二冬手里谢家的产业,全部转手给我。”
谢究白恹恹地:“既然她答应了,你能够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为什么还要报警毁了她。”
他没有同情谢二婶的意思,完全就是想不通。
谢一秋也面露疑惑:“这个我可以坦白,不是我报的警。”
谢究白一怔,那是谁?还有谁知道谢二婶杀人的事儿?
容清和医生那边是不可能的,他们吃饱了撑的,而且容清要做,会先跟他通气。
谢一秋:“我本来很仁慈,打算等她丈夫下葬后,再报警的。没想到有人先我一步。”
毕竟,他看不惯这个女人很多年了,而且谢二婶那样强势又疯狂的性子,估计事后并不会乖乖交出东西,所以他选择把谢二婶一并铲除了。
如果不是谢二婶的儿子谢甲春还小,没有成年,暂时不能继承父亲的遗产,他也会一起铲除掉。
两人都不说话了,各怀心事。
走廊上沉寂了下来。
良久后,谢究白缓缓开口:“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既然你对谢家的所有人,都这么仇恨,那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对谢二冬这么好?”
谢一秋终于掐掉了烟,浅淡一笑:“究白,你觉得毁掉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谢究白直视他,没回答。
谢一秋:“当然是,制造一个温室,把他当成温室里的花朵,温柔对待,精心呵护,把他养得纯洁美好,不知道人心险恶,没有任何抵抗风浪的能力。”
“这样只需要一条很小的虫子,就会让他完全失去抵抗的能力,走向自我凋零。”
谢究白倒吸一口气。
太可怕了,他自认为城府已经够深,心已经够冷,但比起谢一秋来说,他远远不及。
谢一秋无辜地耸肩:“你看我把你养得多好,不理世事,只安心地待在后院享乐,最后到死你都是幸福的,谢家这些乌烟瘴气的事儿,你完全不用接触,这样不好吗?”
“还有你二叔,他不管惹了什么事儿,都会想到我这个大哥,作为他的靠山,每次我都会完美帮他解决烂摊子,所以他的内心永远都不知道‘恐惧’和‘害怕’两个词怎么写。”
所以才把谢二冬养成了那样暴躁又不计后果的性子,连囚.禁这种违法的事儿都敢做,以至于最后自取灭亡。
谢究白徒然脊背发寒。
谢一秋俯下身,怪异地看着他:“本来你今天不揭穿我,咱们叔侄俩还能装糊涂,打一段时间太极。”
“但现在不能了,既然已经撕破脸了,咱们直接进决赛圈吧。”
谢究白下意识后缩,手紧紧攥着轮椅的轮子,随时准备逃离。
谢一秋瞥了他一眼,微笑:“别怕,现在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要是在葬礼上出了事儿,这么多双眼睛,总有人看见的。”
谢究白正要说什么,突然一个影子冲到了他跟前,推着他的轮椅往后退了两步,同谢一秋拉开了距离。
宴辞满脸防备地盯着谢一秋,把谢究白护在身后。
谢一秋被猝不及防撞开,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恼怒,但他常年的修养和风度,不允许他失态,最后咬着牙笑了下:“究白,管好你的狗。大伯就先去忙了,改天再聊。”
等他走远了,谢究白整个人才缓和下来。
宴辞蹲下身:“谢叔叔,没事吧。”
谢究白摇摇头,身心俱惫:“推我回房间休息吧。”
今天揭开了太多的谜底,他还需要时间去消化,还得想个法子应对谢一秋的明枪暗箭。
宴辞能看出他的疲倦,有些心疼地推着他穿过走廊。
回到房间,他扶着谢究白上了床,垫了个枕头,让男人舒舒服服地靠着。
谢究白本来还在梳理跟谢一秋的谈话内容,一抬头却瞧见了宴辞嘴角的淤青。
他无奈地叹了声,下巴一点:“去把医疗箱拿来。”
宴辞说了声好,随后轻车熟路地找来了医疗箱,打开后才递到谢究白跟前。
谢究白葱白的指尖捻了团棉花,用酒精把棉花打湿,这才朝宴辞招手:“来。”
宴辞浅笑了下,乖顺地在他床边蹲下,还微微扬起脑袋:“已经不疼了。”
谢究白看了他一眼:“昨天就让你买药处理下,为什么没处理。”
宴辞睫毛阖动两下,没有回答。
明知道今天要回来见谢叔叔,他怎么可能提前自己处理。
房间窗帘是半拉开的,光线有些昏暗,为了看得更清楚,谢究白弯腰俯身下去,凑得更近了些。
他指尖捏着棉花团,很轻地点着伤口。
这个距离,宴辞能感受到对方轻呼在自己脸上热气,能闻到男人身上清淡好闻的檀木香,以及剃须水的味道。
22/71 首页 上一页 20 21 22 23 24 2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