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原本也不算很熟,但这种刻意的疏远总让人觉得别扭,霍钰成适应了一段时间,才慢慢习惯了。
他还是那个想法,这些所有嫌恶他是同性恋的人跟林序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华蝶说:“他昨天来找我,想打听你的事情,确认你是不是……然后被我敷衍走了。”
“多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华蝶摆摆手,“我就是不明白,你喜欢的人是什么性别跟你跳舞有什么关系?一个个避你如洪水猛兽,还让我也离你远一点,我怀疑我回到了十九世纪,简直就是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霍钰成笑着说:“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别生气,也别跟他们起冲突。”
“我没跟他们起冲突,我只是看他们不顺眼。跳舞的能不能纯粹一些,心就这么点地方,我的都被舞蹈撑满了,他们的闲心怎么这么多呢。”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样纯粹的。”霍钰成其实也挺佩服华蝶的,优秀的人不难得,纯粹的人万里挑一。
“算了,不说他们了,师兄,我们好好练习,用实力堵住他们的嘴。”
“好。”
霍钰成和林序在自己的事业上面各自忙碌,林序在世界范围内飞来飞去,而霍钰成也慢慢恢复了受伤之前的水平,跟着舞团在国内四处演出。
两人不说聚少离多,这几个月根本连聚一聚的时间都没有。他们勉强维持着一天一次的视频通话,因为有时差又有工作,时间都非常勉强,有的时候才打开摄像头,聊了没两句,就有一人会被匆匆叫走,脸上露出抱歉的神情,另一人说没关系,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切断电话的会是谁。
后来视频电话保持不了一天一次了,就变成了一周两三次,两人想改用文字给对方讲述自己的生活,但还是因为该死的时差和繁忙的工作。往往一人看见另一人的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了。再回复过去,再等待对方的回复,多半也需要等到x个小时,漫长的等待消耗着人的表达欲和倾诉欲,与此同时,他们也会担心自己发这些消息,会不会影响对方的工作。自己少发些消息,对方是不是就能多一些时间休息和睡觉,哪怕只是短短的几分钟?
二人之间的交流慢慢变少。
能责怪什么呢?
责怪他们蒸蒸日上的事业?
责怪那些压在心底但并未消失的同性恋歧视?
还是责怪他们的自以为是?
明明说好了不在乎不重要的人的感受的,可是那么那么多双探寻的目光,那么那么多的亲情压力,那么那么多的粉丝成见,他们没办法真的做到完全无视。
可他们也没有办法告诉对方,因为我和你谈恋爱的事情被曝光了,所以现在背负的压力多了很多。
笑容里面盛满了疲惫,远距离的交流加剧了不安全感,对彼此的担忧满到溢出来,渗透进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里面。他们多想聚在一起好好陪伴对方,说些心里话,可是没有时间,距离遥远。时间都去哪里了?距离又是什么时候变得那样远,远在天涯,远在咫尺。
在世界巡回演唱会还有最后两站的时候,林序再也忍不住了,他从已经干掉的海绵里面挤出两天的时间,花十几个小时飞回了北城。
霍钰成不知道他回来了,林序落地北城的时候已是晚上八点,他根据华蝶的情报,打探到了霍钰成还在剧场,于是打了辆车直奔剧场而去。他回来得匆忙,什么也没带,空着一双手,他是想抓住些什么的。
经过剧场旁边的私人电影院的时候,林序让司机停车了,鬼使神差地,他进了私人电影院,包了一整晚的小房。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跟霍钰成去过电影院看电影了,是时候制造一些惊喜和浪漫了。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落地的时候其实很困倦,但爱人的心劈开了疲惫,林序短暂地精神抖擞,想跟霍钰成好好看一部电影。
他站在剧场门口等霍钰成,华蝶的保密工作做得好,霍钰成出来的时候,眼睛一晃,怀疑自己提前老花了。
华蝶拍了拍霍钰成的肩膀,又上前两步拍了拍林序的肩膀,说:“我就不当电灯泡了,先走了。”
华蝶离开后,林序从口袋里拿出刚刚私人电影院的小票,在霍钰成面前晃了晃:“这位帅哥,一个人吗?要不要一起去看部电影?”
霍钰成宠溺一笑:“去。”
两人隔着两臂的距离,往私人电影院走去,走在路上的时候,霍钰成没有问——为什么是私人电影院?
这么多年来,其实他们还没有去过私人电影院看电影,一般都是去大众电影院,或者直接在家里看。
林序挑了私人电影院,是为了浪漫的第一次?还是在那些事情发生之后,有意或者下意识地规避风险的选择?
霍钰成通通没有问。
他只是问:“怎么突然回来了?”
“想你了啊。”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林序这样说,他撒娇的时候尾调依旧是上扬的,但熟悉的、亲密的小动作却被压制住了。
霍钰成垂下眼眸,想,自己已经变得太敏感了,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林序意识到自己变得畏缩了吗?霍钰成不知道。
“我也想你了。”
“是吗?那你怎么不飞过来看我啊?”林序自己提问,又自己回答,“答案显而易见,因为我更想你。”
霍钰成克制住牵他手的冲动,他说:“因为你的爱是冲动,而我的爱是克制。”
林序认真地问:“那你觉得是冲动好,还是克制好呢?”
霍钰成也认真地回答:“我觉得中庸好。”
林序笑了,没说什么,他们已经走进私人电影院了,正在上楼,林序问:“等会看什么电影?”
霍钰成说:“听你的。”
林序说:“挑一部没有看过的吧。”
“好。”
他们进了订好的房间,林序在屏幕上挑了挑,被一个名字吸引住了:“看薄荷糖怎么样?”
看海报看不出什么,但是他喜欢这个名字,听起来是一部浪漫的电影。
霍钰成自然说好。
电影开始,林序和霍钰成坐在沙发上,他们挨得很近,但也仅此而已了,哪怕是在私人电影院,谁敢保证这里没有摄像头呢?
电影男主站在铁轨上面,大喊“我要回去”的时候,林序就知道自己的猜测错了。
这部电影的开头就充满了悲剧色彩,跟浪漫两个字毫无关系,男主人公那样歇斯底里,他想要回到什么时候?
火车呼啸而来,碾压过主人公渺小的一生。
林序对霍钰成说:“我好像选错电影了。”几个月之后第一次难得的见面,他们不应该坐在这里看悲剧的。
霍钰成说:“没关系,就看这部吧。”
他们都有点强迫症,看了开头就忍不住把整部片子看完,除非片子太烂,他们才不会执着于“完整”。
电影有一百三十分钟,两个小时还多一点,看了一个多小时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睡着了。
不是因为电影不好看,而是因为他们都太累了,林序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漂洋过海,他在飞机上的时候因为心里装着事情,睡不着,只是闭着眼睛想了很多事情,根本没有好好休息。而霍钰成今天排了一天的舞,他是编舞也是主舞,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他一大早就去了剧场,一直忙到晚上八点半才出来,原本想直接回家睡觉的,但林序来了,从天而降,确实给了他一个惊喜,霍钰成以为自己今晚通宵都不会困,但他错了,他低估了身体的疲倦,又高估了爱情的力量。
霍钰成睡着的时候很规矩,他没有往旁边倒,只是整个背都贴上了沙发,他的上眼帘倒下来,蓄谋已久地重逢了下眼皮。
林序睡着的时候就没那么规矩了,他本能地往旁边寻找依靠物,但他寻错了方向,于是寻到的不是霍钰成的肩膀,而是皮质的沙发,他的头歪靠在沙发上面,眼睛一合便沉沉睡去了,一秒入睡不过如此,如此简单。
他们是被一声枪响同时震醒的。
两人几乎是同时睁开了眼睛,因为太过同步,所以都没有发现刚刚对方是睡着的,林序十分模糊,他不知道男主人公为何抱着一个女孩的尸体,哭得悲痛欲绝。
霍钰成也很迷茫,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电影是怎么发展成这一步的,不,应该说电影是怎么倒退到这一步的。因为《薄荷糖》这部电影采用的是倒叙的方法,越往后,时间线越靠前。
两个人各自怀着疑惑,又揣着刚刚睡着了的愧疚,死死地盯着屏幕,好不容易一起看一部电影,他们都不想再睡过去了。
他们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那是男主人公一生中命运最大的转折点,从那以后,一切都直转而下,他的爱情死了,理想灰飞烟灭,影片里面再无希望。
最后,男主人公回到了还算干净纯真的时候,被碾碎的薄荷糖变得完整,或者说完整的薄荷糖之后会被碾碎。虽然两人都漏掉了四分之一的影片剧情,但他们都知道这个故事讲的是什么,是一个人走向毁灭的一生。
看完了,林序说:“我们回家吧。”
他原本想说的是“还要看吗?”,但他太过心虚,他不敢跟霍钰成说自己刚刚睡着了,又害怕再一次睡着,所以还是不看为妙。
霍钰成沉沉地看了林序一眼,说:“走吧。”
两人在回家的路上,因为害怕对方知道自己刚刚睡着了,所以都默契地没有跟对方讨论影片内容。霍钰成问:“什么时候要走?”
林序说:“明天。”
霍钰成忽地转头,他紧锁眉心,想说些什么,但那些话语最后都绞杀在了喉咙里头。他只是问:“明天什么时候走?”
“明天下午两点半的飞机。”林序猜到了霍钰成想说什么,“别说我傻,我是真的忍不住了,我很想你。”
霍钰成说得没错,他的爱是冲动,他太想见霍钰成了,哪怕相见的时间还没有坐飞机的时间的一半,他也想不远万里来见霍钰成。
再疲惫也没关系,回去之后要连轴转也没关系,让时差杀了他也没关系,他想成全他的欲望。
路灯下,眼镜后,林序的黑眼圈如眼睛那般大,霍钰成看着他,还能忍心说些什么?
林序问:“你相信无欲则刚吗?”
霍钰成摇头。
林序微微一笑,笑容里藏了太多道不明的东西:“我也是,我从来都相信无欲则刚,恰恰相反,我认为所有的欲望都会让我变得更坚强。”
他不想再躲躲藏藏了,他累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累,欲望驱使他拥抱霍钰成,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他们的头顶悬挂着低瓦数的、昏黄的旧灯,他们站在光下,再远一点的范围内,是稠密的、绵延的黑暗。
光顺着霍钰成长长的睫毛滑了下来,抖了两下,阴影斑驳,他的棱角被光线磨得模糊,一阵风吹来,带了点湿润的凉意,他伸手回抱住林序。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而纤细,明明是两个人抱在一起,影子却是那样的单薄,仿佛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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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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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序原本以为,只要再等一个多月,等巡回演唱会结束之后,他和霍钰成的生活就可以拨回到正确的轨道上面。林序会好好休息一段时间,霍钰成再忙也好,他可以当他坚强的后盾。但林序没想到的是,等他终于结束在国外的最后一场演唱会之时,潘贵珍告知他,卢艺思得了乳腺癌。
林序再一次急匆匆地奔向机场,落地之后直奔医院,他来得晚,卢艺思的乳腺癌手术已经做完了。只是早期,是她这个年纪的妇女容易得的病,治愈率极高,手术没有出现任何戏剧性的意外,卢艺思在医院里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深夜,林序赶到医院的时候,卢艺思已经睡着了,潘贵珍在一旁陪护,他知道林序要过来,便一直等着。
病房里的其他病人都睡了,林序轻手轻脚地走到母亲的病床前,在黑暗中凝视母亲的容颜,他看到了几条闪闪发亮的银发,心头既有酸楚,也有愧疚。
这些日子以来,因为卢艺思不同意他和霍钰成的事情,两母子差不多是形同陌路了。明明有微信和电话,但一次也没有联系过彼此,因为一个觉得对方冥顽不灵,另一个觉得对方执迷不悟,谁也说不明白谁,干脆不说话了。林序在国外开演唱会,卢艺思明明有时间也有精力,但是不愿意飞往国外看儿子的演唱会,只要儿子不跟那个男人断了,她不会再为他感到骄傲了。而林序明明在演唱会的中途回过一次国,但他丝毫没有想到要去看卢艺思一眼,因为他不愿意将这么短暂又如此宝贵的时间投放到只会皱眉的母亲身上。
至亲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疏远的?
卢艺思就连生病了,也没有亲口告诉林序,还是潘贵珍这个中间人说的。如果没有潘贵珍,林序现在还蒙在鼓里,还会沉浸在演唱会结束的种种感悟之中难以自拔,很难想到自己的母亲。
林序久久地凝视卢艺思的容颜,直到潘贵珍来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去外面说话。
深夜的住院部很安静,哪里都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潘贵珍慢慢地下楼,将林序带到了医院外面。
很多事情都在微信里面说过了,但面对面的时候,依旧忍不住重复确认,林序开口艰涩:“妈妈还好吗?”
“还好,手术很成功,做完手术之后的精神状态也不错。”
“妈妈知道我回来了吗?”
“我还没告诉她,我怕……”
这样的迟疑并未让林序想到很多种可能,因为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潘贵珍暂且不敢告诉卢艺思,害怕她刚做完手术,心情又大起大落,不利于身体健康的恢复。
林序说:“我明白的。”
潘贵珍问:“这次回来,应该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吧?”
都不是铁打的,哪有人可以三百六十五天都在连轴转?林序是当红歌星,又不是黑白无常。
林序点头。
潘贵珍说:“既然有时间,那就……好好陪陪你妈妈吧。”这半年来,潘贵珍渐渐感到自己成了维系家庭的纽带,可从前他扮演的从来都不是这个角色。他也不是不喜欢这个角色,相反,他很珍惜自己现在的位置,只是他觉得,如果是以卢艺思和林序的相见两厌作为自己提高家庭地位的代价,那他宁可自己的家庭地位低一些,因为这样的家庭氛围实在是太压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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