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序说:“我会的。叔叔,妈妈的乳腺癌……跟情绪的关系是不是很大?”他知道情绪不好、情绪波动大等因素,都很容易会诱发乳腺疾病。他很难不将卢艺思的病跟自己的出柜联系起来。
“医生说了是有这样的原因。”潘贵珍看着林序苍白的面孔,叹了声,“但也不完全是这个原因,很多这个年纪的女人都会得乳腺癌。”
林序说:“只是情绪不好的更容易得?”
过了一会,潘贵珍“嗯”了一声。这事他骗不了林序,上网一查什么都知道了,而且他也没有底气说不是,因为这半年来卢艺思的情绪确实很差,要说坏情绪跟她的病毫无关系,潘贵珍自己也不信。
潘贵珍说:“现在很晚了,家里也有点远,你先去隔壁酒店睡一晚吧?明早再来看你妈妈。”
“好。我明早就过来,在我过来之前,叔叔还是先把我要来的消息告诉妈妈吧。”让卢艺思做点心理准备,林序不希望自己的突然出现会让她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可以的。”
“已经很晚了,叔叔也早点上去睡觉吧。”
“嗯,你到酒店之后跟我说一声。”
“好的。”
林序去到酒店之后,先跟潘贵珍说了一声,然后给霍钰成发消息,说自己这几天都先不回家了,他得在卢艺思身边照顾她。
他说的家是他和霍钰成两个人的小家,霍钰成会明白的。此刻的林序也很想见霍钰成,但他闲下来了,霍钰成却没有,林序洗完澡,躺在床上的时候辗转了很久都没有睡着,明明身体已经极度疲乏了,但是脑子就是不肯停止转动。林序这个时候才明白,最累的时候不是一倒下来就呼呼大睡的时候,而是明明眼皮已经困到撑不起来了,但依旧睡不着的时候。
林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闹钟响起的时候,他头痛,眼睛也痛。
手机里面躺着潘贵珍的消息:【你妈妈知道你回来了,可以过来了。】
林序不上镜或者开演唱会的时候,一般都不会化妆,但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实在是太憔悴了,所以他还是用了点遮瑕,勉强遮住了自己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才往医院而去。
卢艺思住的这间病房是三人病房,林序不想让卢艺思引起其他两位病友的注意,所以来的时候还是遮脸了。彼时卢艺思正在喝粥,林序进来的时候,她抬起了不怎么有神的眼睛。
卢艺思这半年衰老了许多,不知道是否有生病的因素,她的眼眶深陷下去,眼里的红血丝也增多了,林序走到母亲的病床前,眼帘一抖:“……妈妈。”
“回来了?”卢艺思平静地看着林序,没有乍见儿子的惊喜,也没有悲哀,她的情绪那样低沉,像是一本厚重得搬不动的书籍。
林序喉头滚动:“嗯,回来了。”
卢艺思问:“演唱会还顺利吗?”
“一切顺利。”
“那就好。”
“是挺好的。”
平静无波的对答,明明算是关心的话语,为什么会显得那么客套呢?
明明是最亲近的关系啊。
林序问:“妈妈,你痛吗?”
卢艺思说:“很痛,但是没有心那么痛。”
潘贵珍拿起热水壶,离开了病房。
林序压低声音:“妈妈,不要这样。”
卢艺思的声音细如蚊呐:“小序,那你想我怎么样呢?”
林序恳求道:“你知道的。”
“你知道我不能接受的,这辈子都不能,到死都不能。”她的话里充满了冰冷的怪罪意味。
林序嗓音发紧:“你让我跟他分开,就是要我半条命,我跟死也差不多了。”
他以为漫长的分别会让母亲变得冷静,变得心软,可他只猜对了一半,卢艺思确实不再歇斯底里了,她用一种更为冷漠的态度反对他和霍钰成,这种冷漠比起愤怒,让林序更加难以招架。
卢艺思问:“你这样做,对得起你爸爸吗?”
先是抛弃掉林键的理想,又让林键断子绝孙,林序啊,再过五六十年,等到了阴曹地府,一家团聚的时候,你怎么面对你爸爸啊?
林序说不出话。
卢艺思又说:“你这样做,以后我怎么面对你爸爸啊?”
林序说:“妈妈,别说了。”
他只是爱上霍钰成而已,为什么会既对不起这个人,又对不起那个人呢?
林序是真的不明白,可眼前的人是他的至亲,他虽然无法妥协,但也无力反抗。
开世界巡回演唱会、在舞台上再风光又如何?他守不住他的亲情,爱情也变得岌岌可危。
他被一切为二,正面是红透半边天的歌手,背面是该死的不被认可的同性恋。
卢艺思果真没说了,但不是因为林序的恳求,而是因为左右的目光和高高竖起的耳朵,这是她的家事,她不愿意让旁人听到。
林序尽职尽责地照顾了卢艺思两天,陪着她出院,又跟着她回家。
在家里,讲话都不需要压低声音,一次吃饭的时候,卢艺思说:“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你都不让我去你家里,不是因为非小区居民不能进入,而是因为你害怕让我知道霍钰成的存在。”
林序无法反驳。
卢艺思又说:“这是不是说明其实你也没那么坚定?你不敢让我知道他的存在和你们的恋情,是因为你害怕我会逼你们分手,而你没有百分百的信心,一定能够与他携手到老。”
“不是的。”林序下意识地反驳,“不是这样的。”
“他妈妈知道你们的事情吗?”
“……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
林序实话实说了。
“为什么你们敢告诉她,不敢告诉我?”
林序说:“是我知道告诉你之后会有什么后果……就是这样的后果。是我嫌麻烦,是我一拖再拖,跟他没有关系。”
“你改志愿,跟他有关系吗?”
“妈妈,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说你十七岁就跟他在一起了。”
“可是我喜欢的事情,不是因为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就可以改变的啊。”
林序不想让卢艺思觉得霍钰成改变了他的喜好,这只会让卢艺思对霍钰成的好感一跌再跌。
林序说:“妈妈,你还没有真正地认识他,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有多好?”
卢艺思问了,但她还没有等林序回答,便又说:“有多好都不重要,他是一个男人,你就不应该跟他在一起。”
林序已经失去了问“为什么”的欲望了,他是真的厌倦,也是真的疲惫。
“可我只爱他,难道你想我找一个不爱的女人结婚生子,行尸走肉般地度过下半辈子吗?”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没错,同居多年确实可以培养起另一种亲情,但是爱情是没有办法培养的,再努力也没有办法。”林序试图从理智的角度说服卢艺思。
但卢艺思的态度坚定如一:“这只是你的借口,因为你还想跟他在一起,你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法爱上别人,这是很天真的想法。”
潘贵珍不在饭桌上面,他去上班了。
卢艺思说:“你爸爸走的时候,我也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爱上别人了,但后来我爱上了你叔叔。小序,你低估了人类移情别恋的本性了,你听妈妈的,你现在跟霍钰成分手,还来得及……他也是家里的独子吧?他妈妈也渴望抱孙子吧?你们分开,对所有人都好。”
“……对所有人都好,除了我们两个?”
“长痛不如短痛,再过几年,你会明白妈妈说的才是对的。你是我的儿子,我怎么会害你呢?”
林序说:“妈妈,别再说了,我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了。”
卢艺思说:“你跟他分手,这个话题就结束了。”
林序嘴角向后扯:“……我死了,这个话题也能结束了。”
卢艺思问:“你想用死来逼我成全你们吗?”
“没有。”林序非常爱惜自己的生命,生命不在了,爱情和理想也灰飞烟灭了。他说死,只是口不择言的气话,企图让卢艺思放过他的话。
“这应该是我的手段,不是你的。”
“妈妈!”
“怎么了?”
“你非要这样逼我吗?”
“小序,不是妈妈在逼你,是你在逼妈妈。”
他们都错了,逼迫不是单向的,他们是在互相逼迫,都想让对方屈服,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奈何母子俩都是固执到极致的人,想要结束这场战局,只能用两败俱伤的法子。
林序狠不下心,卢艺思也狠不下心,两败俱伤的大招用不了,因此二人只能一拖再拖,试图用时间来证明对方说的事情是错的。
林序说:“再过几天,我就回去住了。”
卢艺思:“我看了网上的言论,你们的事情已经影响到他的事业了。”
“没有。”
“有,你不要自欺欺人,虽然影响不大,但那也是影响,你们的事业都受到了影响。你搬回去跟他一起住,事情只会越来越糟。”
“我不在乎。”
“你真的不在乎吗?”
“跟他比起来,我没那么在乎这些。”
林序想着,只要他们死不承认他们就是同性恋,捕风捉影的新闻报道不会对他们的事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那么损失一部分的粉丝和名声,也没那么重要。
“跟他比起来,你也没那么在乎妈妈,是吗?”
“不是这样的。”林序要疯了,“我不会为了你而放弃他,同样地,我也不会为了他舍弃家庭。你们在我的心里,都很重要很重要,不要逼我二选一了,妈妈,我求求你了。”
卢艺思说:“这半年多来,我想了很多事情,没错,我是很想要一个孙子或者孙女,但那不是最重要的。我反对你们的最主要原因,是因为我不想你受伤害,你知道他们都是怎么说同性恋的吗?你知道你下半辈子会被怎么指指点点吗?你知道哪怕你的事业做得再好,只要你不跟他分开,他们还是会关注你是同性恋这件事情吗?这个标签可以盖过你这个人和你取得的所有成就,成为别人尽情伤害你的理由。你是我的儿子,我怎么能看见你遭受这样的伤害,所以听妈妈的,跟他分开吧……”
这是事情曝光这么久以来,卢艺思说过的最理智也最真心的话,林序听到“我不想你受伤害”的时候,眼泪已经浮了上来,他说:“你不想我受伤害,可是你让我跟霍钰成分开,那就是对我最大的伤害啊。”
“你怎么还在执迷不悟?”
“我不是在执迷不悟,我只是在实话实说。我才是那个站在风口浪尖上面的人,你说的那些伤害,难道我没有考虑过吗?难道我会不知道吗?我都有想过的,只是想完之后……我还是想跟他在一起。妈妈,你还不明白吗?我跟他在一起十五年了,半个人生都是他陪我度过的,分开哪有那么容易?我说过那会要我半条命,这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卢艺思抖了一下,她好像被针戳到了,一种尖锐的疼痛刺进了她的心里,她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她早已陷入了一个死局。
林序只是麻木地转过了身,他微微弯着腰,缓慢地走上了楼梯。他想短暂地躲进自己的房间里,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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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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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钰成手腕一抖,银色的扇面快速展开,扇沿上顺滑地衔接着绸缎,他着一身白,身体配合扇子和绸缎的延展,轻柔得如银白色的波浪,游弋进每个观众的心里。
这是北城的新剧院投入使用的第一天,剧院请了北城舞团的人过来开场,霍钰成、华蝶等人正在表演舞蹈《等闲平步》。
今日的工作很轻松,跳完《等闲平步》后,他们去换衣服,再跳一支古典舞,这天的工作就算完成了。
林序说今日会回家,霍钰成想,等工作完成之后,他可以回家好好与林序聊聊。上次林序回来的时候,两人都太过疲惫,看着对方的脸,两人都没能提起话头,该说的话没有说,该解决的问题也没有解决,直到现在。
这支舞很顺利地跳完了,霍钰成等人下台换衣服,等会是华蝶的主场,他们要跳的另一支古典舞叫《送客短长亭》,虽然是群舞,但华蝶是主舞。
“紧张吗?”霍钰成问华蝶。
华蝶说:“有点。”这不是他第一次当主舞,却是他的编舞作品第一次展现在观众的面前,说不紧张是假的。
“师兄,你第一次在舞台上跳自己的编舞作品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霍钰成想了想:“先是一片空白,然后……像是雪崩了。”
“雪崩了?”
“对,像是阳光打进来,照亮了一片雪崩似的尘埃。”霍钰成只能言传到这里了,意会要靠华蝶,或者说,要靠等会他跳的那支舞。
华蝶对这个描述的评价是:“师兄,你要是不当舞蹈家,去当作者肯定也不错。”
霍钰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会加油。”
“你也要加油,给我当伴舞不是那么简单的。”
“当然。”
准备踏上舞台之前,华蝶在幕布后面深吸了一口气。
点点鼓声响起之际,华蝶足弓绷紧,纵身往前一跃,以跳跃的方式进入了观众的视野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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