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调酒师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人族，他很快给兰瑟端上一杯火红的烈酒，对他怀里的卡洛斯挑了挑眉：“黑龙龙崽可不常见。这么小的黑龙，才破壳四五年吧？您要是肯透露在哪里弄到的，我们老板保准愿意花大价钱买。”
卡洛斯睁大眼睛瞪他，在心里大喊我今年四十九了！马上就要成年了！
“唔。”兰瑟抿了口酒，漫不经心道，“路上碰巧捡到的。”
调酒师搬了高脚凳过来，一副准备长谈的架势，坐在他对面笑道：“我看着还挺乖的，成年后说不定不用打一顿就愿意与你签订契约。提前恭喜薇薇安小姐成为龙骑士了。”
卡洛斯气得低声对他嘶吼，露出一口雪白洁净的獠牙，威胁意味十足地磨了磨。谁知道这个讨厌的调酒师直接笑出了声：“这口牙真干净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卡洛斯愣住了，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光辉不再。他悲切地立刻闭上嘴，连眼睛也合起来，直直倒在兰瑟的怀里挺尸。兰瑟嘴角微勾，伸手沿着他的脊背抚摸，低声道：“给我看看单子。”
调酒师嘻嘻哈哈的表情一下子正经起来，从柜台里拿出一本泛黄的册子递到他面前。卡洛斯有些好奇，干脆直接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将白生生的肚皮露出来，扬起头想要看。
兰瑟默不作声地踩上高脚凳的脚蹬，将卡洛斯垫高了些。他一只手翻着画册，在上面只言片语的描述中迅速浏览，另一只手十分自然地放在卡洛斯柔软的肚子上，时不时轻轻挠一两下，就能收获小黑龙舒服的咕噜声。
他们莫名其妙冷战了半天，又莫名其妙和好了——最起码在兰瑟眼里是这样的。卡洛斯那天自从哭哭噎噎地吃完那块鹿肉之后就愿意主动往他身上贴了，虽然兰瑟至今没想明白其中的因果关系，但这不妨碍他认为这个感觉还不错。
那边的调酒师像见了鬼一样看着他们：“这么听话的龙崽，您以后肯定是一位龙骑士了！”
兰瑟的指尖忽然停下来，在画册其中一页上点了点：“我想接这个，麻烦了。”
到底是正事要紧，调酒师放下话头，接过画册确认了一遍：“这是血族维克托公爵先生的三级委托，委托内容为清除在血族墓地里游荡的南瓜小鬼，委托报酬为三千银币。薇薇安·迪布瓦女士，您确认要接这个委托吗？”
“确认。”
调酒师点点头，取出一片金色的叶子，用放在手边的透明酒液体轻轻画了几道后就递给了兰瑟：“如果任务完成，地狱酒吧作为中介将收取百分之十的委托费用。祝愿您平安归来。”
兰瑟神色淡淡地接过那片金叶子，随手放进了纱裙宽大的衣兜里。他将卡洛斯翻个身抱起来，说：“他不是我的龙，我们是同伴。”
卡洛斯和调酒师的表情同时都有些凝固。兰瑟说完就转身离开，踩着娇俏的步伐，在赏金猎人们一片“薇薇安，留下来喝两杯再走啊！”的嬉笑声中离开了地狱酒吧。
布鲁诺城是一个几乎有求必应的城市，无数人心怀目的来到这里的同时也促进了各族商品的交流，使得人们往往可以在布鲁诺城买到想要的一切。
合法的，和不合法的。
兰瑟和卡洛斯从交易行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把银色的三角镖。这些纯银制品可以保护他们在血族领地的安全，那群不老不死的吸血鬼常年游离在光暗交界，谁也说不准会在里面遇到什么。
他们沿着满是摊贩的蛛网大街漫步，卡洛斯初次见到这种热闹的场面，一直兴奋地趴在兰瑟肩膀上东张西望，忽然遥遥闻见了一丝熟悉的香气，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在兰瑟怀里小小躁动起来。兰瑟一开始还有些不知所以，再往前走两步也闻见了香气，直接带着卡洛斯向肉铺走去。
那是一辆列着几排货架的推车，镀银的架子上晾着许多风干的塔塔兽肉，比新鲜兽肉闻起来多了一份醇香，味道更加浓郁。
兰瑟直截了当地问：“怎么卖？”
肉铺的主人是一个肚子浑圆的中年精灵，带着一个有些滑稽可笑的绿色头巾，说话间眼睛眯起来，就几乎看不见精灵们标志性的绿色瞳仁：“一百银币一份，美丽的精灵女士。”
兰瑟偏头看了周遭一眼，轻轻笑起来：“十银币。”
“怎么可能！”摊主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惊愕，一脸听到什么惊天笑话的神情，“您上哪里找我这样新鲜美味的塔塔兽去！”
卡洛斯已经被香气馋得频频咽口水了，焦躁地扒着兰瑟的胳膊传达想要吃的心情，悄然张开的利爪甚至勾住了兰瑟的衣袖，扯出几道黑色的纱线，杂乱地团成一个黑色的绒球。兰瑟低头看了袖口一眼，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头，不以为意地对摊主道：“十个银币。这肉干的成色看起来不是新做的，而且这街上除了我们以外一条龙都没有，你还能卖给谁呢？”
摊主这下连五官都暂停运动了。
“拿走拿走！”他一脸晦气地用一个布袋将塔塔兽肉包好递给兰瑟，数了数银币后放进他的钱箱里，撞击出空落落的脆响。“鬼知道这些龙都去哪儿了！”
兰瑟没有多言，伸手去接摊主递过来的布袋，当即取了一片出来给卡洛斯吃。
摊主稀奇道：“哎，龙族的龙崽们不是都在龙谷吗？您是怎么弄到的这么小的龙崽的，卖吗？我儿子也想当龙骑士。”
兰瑟无奈道：“他不是……”
“老板，这里的塔塔兽肉我都要了。”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十分年轻的男性声音，摊主大喜过望，兰瑟听着声音觉得微微有些耳熟，回头看了这位冤大头一眼。
一个尖耳朵的男性精灵，和一个扎着白色马尾的女性，女人的额头上还有一个十分明显的银色龙形印记，是一头展翅腾飞的巨龙。
龙骑士和他的龙。
兰瑟还在努力回忆这个精灵叫什么名字，特蕾莎先惊叫起来：“卡洛斯？！”
埋头啃肉干的卡洛斯立刻抬头，慌乱和欣喜同时在一张脸上表现出来，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特蕾莎老师！”他用龙语大声回应特蕾莎，蹬着短腿儿从兰瑟的怀里朝银龙飞扑而去。
两头龙聊得热火朝天，剩下两个精灵面面相觑。
“不好意思。”兰瑟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精灵的名字，干脆直接说，“我对你有印象。我是兰瑟。”
精灵表情凝滞了一瞬，和兰瑟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位是半神，而且大概已经忘了自己是谁，连忙殷切道：“半神大人，我叫穆迪，我的父亲是——”
兰瑟扫了一眼旁边兴奋到完全旁若无人的两头龙，迅速打断了穆迪接下来的长篇大论：“我记得。你叫我兰瑟就可以了。”
他们刚寒暄了几句，身后的摊主就嚷起来：“先生女士们，还买不买了？”
“买买买！”穆迪急忙越过兰瑟，对摊主说，“我全要了，多少钱？”
“一百…”摊主忽然抬头看了兰瑟一眼，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十…十银币一份。”
兰瑟收回锐利如刀的视线，若无其事地将卡洛斯啃到一半的肉片塞回布袋里。
穆迪手忙脚乱地帮着摊主将肉脯装好放进袋子里，他有一个很小的木系储物袋，输入木系魔法就可以开关使用了，装下满满一架子的肉没有任何问题。兰瑟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布袋，长长叹了口气。
周围人群的视线逐渐往他们身上聚焦，四个人站在在这里也不是事儿，还是穆迪先开口，小心翼翼地拽了拽特蕾莎的袖口：“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可以吗？”
特蕾莎神色冷漠地扫了他一眼，对上兰瑟转眼间又是春风拂面：“兰瑟大人，我是特蕾莎，五十年在时间海，我们遇见过。”
“我记得。”兰瑟说，“先换个地方再说。”
两个精灵与两头龙坐在酒馆的隔间里，穆迪看起来比兰瑟想象中的还要有钱，出手就订了布鲁诺城最贵的酒馆，因为特蕾莎爱喝这里的辛桂酒。
兰瑟很好地掩盖住了他也喜欢喝的事实，有模有样地抿了一小口就放下了杯子，开口问道：“你们知道这附近的龙都去哪儿了吗？”
特蕾莎神情严肃：“响应族长的血脉召唤，全部回龙谷了，我本来也要回去的。”
她看了穆迪一眼，没有再说话。倒是穆迪有些羞愧地说：“三个月前父亲病逝，我被王族的精灵赶出来了，特蕾莎只能陪着我一路流浪到这里……”
特蕾莎从鼻孔里嗤笑一声，没有说话。兰瑟本来一直在偷偷喝酒，闻言皱着眉头说：“精灵族早就没有所谓王族血脉了，我杀光了。”
余下三人的目光齐齐朝他奔来，兰瑟切下一口新鲜的鹿肉塞进嘴里，坦然道：“我是纯血精灵，对于混血的血脉纯度有天生的感知能力。确实杀光了，连在魔法学院上学的那个小的我都揪出来杀了。你父亲用水晶球下的命令，虽然那个时候你没出生，也该听说过吧？”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穆迪嘴唇苍白得毫无血色，哆嗦着说：“那个精灵宣称他当时躲在地下的藏身地里……”
“没有这个精灵。”兰瑟斩钉截铁道，“哪里来的冒牌货？”
--------------------
前情提要:穆迪就是之前向水晶球许愿要一头龙的那个有点怂有点呆的精灵
第12章
=========================
隔间里静得落针可闻。
时隔三年，可怜的精灵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一样胆小、爱哭。他的面颊因为情绪的激动而胀得通红，眼泪簌簌而落，哽咽道：“那我…那我不是…”
兰瑟看了他哭花的脸一眼，终于意识到一件十分荒谬的事情：“你把大长老之位让给他了？”
精灵族作为存在世间最古老的种族之一，在千年的演化中内部派系错综复杂，政权制度也几经变换，然而无论大长老，精灵王还是族长都只是一个名号罢了，目的都是精灵族的最高统治权。
穆迪闻言哭得更凶了，脸颊上几粒深褐色的小雀斑随着抽泣的动作生动地跳跃，让人觉得好气又好笑。一旁的特蕾莎终于看不下去，出来替他说完了未出口的话：“希尔德…就是那个冒牌货，之前是北方森林分部的一个小领主，在大长老病逝后带着族里半数精灵围攻长老院，把穆迪赶出来了。目前长老院已经被裁撤了，希尔德自称是精灵王，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
明媚的日光穿过透明窗户洒进来，将半神说不出话的表情照得鲜艳刺眼。
一位已经成年的精灵，带着一头正值战力巅峰的银龙，能落到被灰溜溜地赶出来流浪的下场，怕是根本没有试图反抗过吧。
穆迪的父亲格莱拉斯，年纪轻轻便以极为强悍的魔法能力击退所有竞争对手在水晶球的争夺中获胜，指示半神兰瑟屠戮精灵王族后取而代之成为统领全族的长老院大长老，带领精灵族迎来百年辉煌的传奇精灵，是出了名的心机深沉、手段狠辣。格莱拉斯直到老年才得了一个儿子，千娇万宠地养着，结果养成了这么一个连权位都能拱手相让的废物，实在令人哭笑不得。
“你可真是…”他想了好久都没想出恰当的，委婉的形容词，最后只能笨拙地安慰了他，“正好我这里也有一头被赶出来的龙，你们可以交流一下心得。”
狭窄的隔间里弥漫着某种难言的气氛，兰瑟听着穆迪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再看看卡洛斯愤恨的小表情，有些疑惑地想，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许久后还是特蕾莎清咳了一声，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卡洛斯和我说过龙谷的事了，大人，我觉得有些不对。卡洛斯与拉顿的战斗技巧虽然不是我教，但在我几次旁观的课堂中看来，卡洛斯无论是力量还是反应速度都远在拉顿之上，他是这一代幼龙中最优秀的，距离一个伟大的龙族战士只是差一点战斗经验而已。我不相信拉顿可以战胜他。”
“而且族长出事之后在外面的龙应该都响应血脉召唤回龙谷了，这段时间没见过一头从龙谷飞出来的。”特蕾莎神色凝重，低声说，“我感觉有些不太对。”
兰瑟点点头，说：“我怀疑有黑魔法师参与，他很可能与拉顿达成了某种交易，死灵魔法中确实有能够暂时增强体魄的魔法。”
他简单说了一遍黑魔法师的事情，特蕾莎大惊失色：“曙光之地有成千上万架龙骨！”
“恐怕他就是为这个来的。”兰瑟叹了口气，又指了指卡洛斯，“特蕾莎小姐，介意当一回翻译吗？我看卡洛斯好像有话想和我说。”
空气中弥漫着龙语魔法的波纹，半晌后特蕾莎点点头，对兰瑟说：“卡洛斯问你，既然黑魔法师的事情很紧急，为什么要接血族的赏金任务？”
“血族的墓地里生长着汲灵草，再配上一些其他的药材可以驱散死灵魔法。”兰瑟一板一眼道，“血族与龙族一样有自己专属的领地，我带着你很难偷偷溜进去，不如光明正大地走进去，正好我还缺点钱…养了你之后我已经很穷了。等我有钱了多给你买两块塔塔兽肉。”
卡洛斯端端正正地坐在桌上，被他这番话感动得快要热泪盈眶，并十分没有出息地决定以后再也不和兰瑟闹脾气了。特蕾莎和他交流了两句，又问：“为什么要装成女性？”
“神诞生时是没有相貌的，只是大多比较固定地以同一个形象出现在世人面前而已，我的神格同样赋予了我变化的能力。”兰瑟淡淡道，“我以男性容貌现世太久了，水晶球还未现世，我不想在路上被太多人认出来，麻烦。”
卡洛斯了然地点头，又对特蕾莎说了几句话。特蕾莎的脸竟然奇异般地有些红，羞答答地问兰瑟：“您的胸是真的吗？”
兰瑟面无表情：“真的。”
“那可以…”
“不可以。”
卡洛斯神色有些沮丧，不知道和特蕾莎嘀嘀咕咕些了什么，特蕾莎这次没有转述，而是轻轻笑起来。
一旁的穆迪安安静静地看着相谈甚欢的两头龙，忽然说：“我下楼去点餐…兰瑟大人还要什么吗？”
9/45 首页 上一页 7 8 9 10 11 12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