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炎拖着嗓子,声音很尖,像太监。
二人对视一眼,都哈哈笑起来。
那碗水温亭润最终还是没饮入腹中,他倒是盯着那碗水,出神良久。
想念就在这一瞬,若是爹爹在。
他实在饮不下的这碗水,爹爹定会要他全入腹中。
哪个嘴进不重要,重要的是进到肚子里面就行了。
温亭润身下一湿。他敞着大腿,腰下垫枕,温东岳端着碗朝他穴中灌的画面久久不散。温亭润觉出不对,快快甩头,将这淫色甩了出去。
温炎还在夸耀自己,兴奋时还做几个温南衡教他的拳脚动作,逗得温亭润直笑。
他们高兴得很异常。
载月楼里同载月楼外对比鲜明,楼外皇廷卫的枪刀在月下冒冷光。他们听着楼里的欢声,并不松懈,更加警觉地盯着。
夜越深,有什么,漫上来了。
温亭润咬紧双唇,温炎逐渐不再玩笑。他打开窗子,透过缝望向天边。
他只一抬眼的功夫——一支带火的箭直插过来。
来了。
咚咚鼓声响起,那是几十几百个鼓一同被捶响。气氛弹指间紧绷,它们响在肃园外,伴着郑少兰被激怒的热火。
“走水了!肃园走水了!!”
“快去莲池抬水!快去!!”
“载月楼的人呢!?多派几个人去载月楼!!!”
即使温炎提前做了安排,也挡不住郑少兰滔天怒意。
他们的虚张声势早被郑少兰勘破,温东岳不在肃园的消息不胫而走。虽温霖被他们挟在手,但这等机会已是天赐,郑少兰召来禹县全部,并羽林卫,准备釜底抽薪速战速决。
乌泱泱一片人,黑压压一群苗蛊。
亮处,暗处。剑声,刀声,枪声。
还有冷不防的暗器毒蝎,银针响蛇。
在同一刻,齐齐攻向肃园。
守在肃园的家丁、银羽卫、皇廷卫全部投入这场厮杀中。肃园的门被攻城的冲车轻易撞开,投石机不停高抬掷投。他们的反抗在重甲器械下显得弱小无助,五个战鼓盖不过上百战鼓,只能湮灭在这无尽的黑中。
火光窜天,到处都在砍人,到处都在流血。
那不堪回忆的伤痛再一次撞进温亭润脑中,这道劫却没有蚕食掉他的勇气,因为他答应过。
等爹爹回家。
总要把家守好。
他穿好衣服拉着温炎东躲西藏。郑少兰太看得起他们,攻城的器械都用上了,生怕拿不下这小小肃园,捉不走他们两个小人儿。
“阿炎这边!!!”温亭润带着温炎在霜堂后的梅林里穿梭。
不少人已发现他们,他们只慢跑一步,带火的箭就会将他们脚腕射穿。
温炎温亭润一步不敢慢,千饶万饶饶到乐轩后面的破旧戏台。他们藏在戏台里,大口喘气。
这样下去不行。
两个人跑,瞻前顾后,又显眼。
温亭润转转眼睛,他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看温炎的衣服。
“阿炎,咱俩换衣服,你藏在这里,我去引开他们!”
“什么?”
“别等了,再等他们就追上来了!”温亭润速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执意换给温炎。
温炎颤抖不已,胸脯因跑动而剧烈起伏:“可这样你很容易——”
很容易被发现,箭矢无眼,万一直穿心脏。
“不行!”温炎不肯脱,一把抓紧温亭润的手。
“阿炎!!!”温亭润紧皱眉头,“陛下——”
“不行不行!就是不行!”温炎抓温亭润的手很用力,生怕温亭润下一刻就换了衣服,独自引开敌众。
这声也近乎吼叫,温亭润将头探出去,担心温炎将人都引来。
“来不及了——要来不及了,陛下!阿炎!”
温炎使劲摇头:“不准不准!不准!!!”
“陛下——”温亭润很无奈。
夜幕刚染上时,他想过郑少兰还会来找麻烦。但他没料到,郑少兰会反抗这样激烈。
举目是兵,郑少兰将她的所有全数堵上,直击温东岳温南衡的软肋。
这等疯狂,温亭润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爹爹回来。这才是第二天的夜,夜长暗黑,不知能否扛到天亮。
不过扛到天亮,又能怎样呢?
无力爬满全身,这等时刻他来不及回忆种种往事,只心心念念保下温炎。
“阿炎,别倔了。你是天子啊——”
“圣贤书上不是说,说——”
温亭润想搬出孔孟老子,看着温炎的脸,又一个刀子都不忍往他心上扎。
他叹了口气,回握住温炎,声音轻得发虚。
“哥,谢谢你那会儿逗我开心。”
温炎蓦地瞪大眼。
“快走吧,润儿跑得快,说不定他们抓不着。”
“如果不幸叫他们抓着我亦有法自保,但若不幸没了——”
“好哥哥,你就帮我照顾我那爹。逢年过节,多给我烧几刀纸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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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衣服被发现秘密,天子表示很慌张
第64章 (六十三)曙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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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炎直愣愣听着,握温亭润的手松了松。他看着温亭润,消化不了那一声“哥”。
“别犹豫了,阿炎。”温亭润抽出手,想去解温炎腰带。
温炎一把反握温亭润手腕,越收越紧,眼神坚定:“不行。”
“不行。”
他重复道。
温亭润感受着手腕上越收越紧的力道,抬头去盯温炎眼睛。
温炎笑了,牵起的嘴角透出些坦然:“聪明绝顶,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怎能让你去冒险。”
“那我这个皇帝,不是更窝囊了?”
温亭润垂下眸,他不及说话,响在耳边速乱的脚步声让他俩立时警觉。
燕风一把掀开遮掩戏台的红布,看见两个互相依靠,瑟瑟发抖的人儿。
“公子,陛下——”
“燕风!?”温亭润一诧,“你怎么在这?!不是让你去帮皇廷卫了?”
“可公子这不能没人——我抓着了温霖,他的人趁乱来救他,叫我全杀退了,现被我捆在柴房。咱们挟持他,不信杀不出一条路!”
“燕风——”温亭润扶住燕风肩膀,声音发哽。
燕风身上全是泥血,衣衫尽破。他呼吸很重,故意藏起伤口不让温亭润瞧见。
但现在不能心疼,他们必须快去柴房押住温霖,留一丝能撑住的稻草。
“一起去!燕风你掩护!”温炎当机立断,拉住温亭润,快步向柴房跑去。
身后的人穷追不舍,到了柴房却都止了脚步。
柴房起火了。
火仞摩天,烤得人慌躁。
他们听不到温霖的声音,只听得茅草噼啪,房梁断裂。
温亭润想都不想就冲了进去,温炎紧跟着,大喊不要。
燕风大喝欲止住二人,却见羽林卫也扑将上来。为防温霖再被羽林卫夺去,他不得不横在柴房前,抵死拦住。
柴房里,黑烟呛得温亭润睁不开眼睛,每次呼吸都如砂纸撕磨喉咙。他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能看见火。
腿很软,心跳太快。温亭润想扭头冲到外面大呼空气,脚下却一步三晃地直往里冲。
温霖被压在房梁下,他坐在轮椅上被捆得结实。那房梁狠压在他肩胛上,不知是疼过去了还是太痛,他脸似夜,张口闭口还在骂温东岳,见温亭润来,更加口不择言。
“老不死!禽兽!畜生!”
“你们高兴吧!我要死了你就高兴吧!我到地底找阎王告你俩猪狗不如的东西!害我母亲害我——咳咳咳咳!!”
“我就是死——咳!!我——”
温亭润对那浑话充耳不闻。他解开温霖身上麻绳,从自己怀中掏出清露、手帕,全浸湿:“你捂住了!我抬房梁!”
温霖也蓦地一瞪眼。
“快点!”
温亭润将手帕递给温霖,看了看被火烤得通红的房梁。
温炎想帮忙,身上衣袍却着起火星。火星越起越大,他不得不出去找沙灭掉。
柴房里只剩二人,温亭润看那个房梁,房梁尾很重,梁头还有火在烧。热气扑烁,温亭润狠喘几口,眼底闪过一丝狠绝。
温霖却有一瞬慌:“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救我!?你想救我!?你安得什么心!?你要干什么!!!”
温亭润咬破嘴唇,血腥逼他清醒。梁头的火很旺,风一刮火苗差点舔到二人脸上。
得快,不能再拖,要快。
温亭润重重一握拳头,抬手扒住温霖肩头房梁,用力向上抬去!
温霖几欲目裂:“你干什么!干什么!喂!!!!”
“你不要命了!!喂喂!!!喂!!!!”
他声嘶力竭,将手帕扔到地上,连肩头都觉不着疼,在轮椅上乱扭。
“你想救我!!?你真想救我!?”
“你是想救我来给温东岳赎罪吧!!我告诉你那不能够!!!”
“他犯的错我和母亲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你别妄想!”
一股很浓的糊焦味儿冲进二人鼻孔,温亭润疼得双眼发黑,手上似抱一火炉,炽热烫在嫩皮上,直剜进肉里。
太沉了。
“唔!!!”温亭润用力向上抬,房梁却只移动几毫。
温霖看他表情扭曲,骂起他来竟结巴:“你、你,你这样没用的!我、你,你就是救了我,我也不会——”
温亭润咬紧牙,又用力向上猛地一抬!
舌头被咬破的血顺着两边嘴角滑下,十指连心,烫得温亭润大叫一声:“啊!”
但他很快忍住,艰难扭转头,问温霖:“能、能出来吗——”
温霖傻了,一时竟没动作。
“顺王殿下!温霖!!”
温霖一激灵,赶紧转动轮椅。
双手因转动椅轮而牵扯肩膀,温霖不管那烈痛,左右转动轮椅,不行,还是不行。
房梁抬得不够高。
温亭润几近极限,他绷紧全身,双眼通红,牙齿似被咬碎。再发几次力,那房梁却不再动弹。
温霖不骂了,他的心紧揪着,盯着温亭润被烫得红透的手。
温亭润苦苦支撑,忽想起一件事。
他没有任何犹豫,弯下腰去。
温霖的心飙到喉咙,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温亭润,嘴张了又张,发出没有意义地气声。
温亭润慢慢弯下腰,以肩背代替双手,扛住这沉重的房梁。
地震时他可以为他的爹爹扛起一片天。
现在,也可以。
他的腿颤巍巍打着晃儿,手摸到温霖轮椅扶手,找到支撑点,使劲向上扬去。
房梁发出折动的闷声,带着几珠燃火苗的茅草落下。
茅草如星,坠入尘世。
温亭润额间的发触到温霖脸上,温霖看他被压得不成样子,倾下身子,捡起手帕,轻轻擦了擦温亭润鼻子下的灰。
温亭润挤出一抹笑:“能,能出来了吗?”
温霖摇摇头。
温亭润又向上扛了扛,他动作突然一顿,连呼吸都停了。曾经受过伤的腰传来钝痛,四肢都在痛,仿若要被活生生碾平。
温霖瞅准时机,一转轮子,从房梁下出来了。
“温净!可以了!!快出来!!!”温霖大喊。
温亭润失了支撑差点被压趴,他虾米一样,向外一点点挪动身子。房梁一寸寸地碾着肩背,痛得温亭润倒抽气。
火更大了,烟浓得即使人在跟前儿都看不见眼睛。噼啪声像过年鞭炮,整个柴房坠坠晃晃,不能再呆下去。
房梁被烧了一半儿,温亭润觉得背上轻了些。在房梁折断,火苗烧到温亭润脸上的前一刻。
温霖上前拉了他一把。
“轰!!!”
“快出去!这屋子要塌了!”
温亭润动作麻利,抬手推着温霖,向柴房外奔跑。
门口的路意外的顺,温炎擦擦脸上的灰,手上裹着淋了水的厚厚纱布,清理着门口烧落的门板。
新鲜空气总算蹿进了肺中,温亭润温霖一出来,什么都不管,只大口呼吸。
还在同燕风揪斗的羽林卫见温霖出来,齐齐停下手。
温霖看看温亭润,又看看温炎。
两人脸都被烟熏得发黑,只剩两个精亮大眼。
温亭润全身都晃动颤抖,嘴里下巴全是血,背让压得直不起来,十只手全起了大水泡。
温炎身上衣服快烧光了,手上虽有纱布护着,也发红起了泡。
放在以往,他一定会狠狠嘲笑这两人,恶毒的话他都不需想,就能成串脱口而出。
他将手帕叠好放入怀中兜里,笑道:“你救了我我也不会感激你,我又不是没说过。”
温亭润疼得没空理他。
“我可管不住我这张嘴,万一哪天把你俩的事突突出去——”
“哈哈,众人皆骂之,大快人心啊大快人心。”
温亭润触到软处,才抬头看他。
温霖嘴角一滞,不笑了。
夜色不及温霖眼底黑,他断腿瞎眼残疾的背后,有经久不能释怀的恨。
“……那个,对不起啊。”
对不起。
温亭润轻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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