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望安挥手让他退下,“朕晓得。”
想通了便没了挂碍,小憩二刻起身,他特意让小福子从文渊阁多取些折子来看,想着多多消磨一下时间,最好是能看到很晚,晚到自己不好意思去春和斋才好。
小福子来去如风,不多时便领人扛了两大木案来。
陆望安放心了。
“陛下,您要的折子都在这了,”小福子送上前汇报,“这些都是左相择出来的,言说六部各省近日重要的折子都在这儿了。”
陆望安点头,“行了,你们都退下吧。”
他心想,这么多折子,看到凌晨总不过分吧?
可真真正正展开了,他才发现自己完全想岔了。
第19章
陆望安翻开手里的奏折,发现每份奏折的第一折里头都夹着一张巴掌大小的翠竹笺,上头寥寥几句、简明扼要地写了该份奏折的问题重点,下头紧跟着解决措施,建议归到何处、又由何人去办等等。
一字一句均是陆望安眼上蒙纱都能辨得的傅旻笔迹。
小福子见他拿着翠竹笺失神,便上前回道:“左相手上批过的折子都是如此的,将全本折子上的重要之处点出、并举以相应的处理办法,只为了陛下批阅的时候能更方便一些。”
可是,陆望安太信任傅旻了,也太过懒惰,此前甚至都没有命人取折子上来看过。
折子在傅旻那里都按照轻重缓急分摞沓好,时限到了若无人来,他便亲自到御书房简明扼要汇报一番,后就着下面人前去执行了。
陆望安看完了一摞折子,毫无意外地发现师哥在抓问题重点上真的很厉害,能将密密麻麻的长篇大论里头找出关键所在浓缩成几句话。再说解决举措,便每封奏折思索半个时辰,自己也未必能想到比他所举更周全的法子。
故而,他的朱批几乎都是:“着照左相所言处之。”
于是......尽管中间用了午膳还歇了晌,但事半功倍地看完奏折之后,天居然还未擦黑。
陆望安绕着存放奏折的木案左转一圈、右转一圈,转得自己晕头转向,最终还是没有骨气地决定——去春和斋。
即便是人证物证俱全,他还是固执地相信自己的识人眼光,或者说,是相信傅旻的为人。
万一,万一呢?万一这其间真的有什么巧合或者误会呢?
“便当......”陆望安让伺候的人都下去,自己换上衣衫,又自我开解:“便当是为了这经年翠竹之笺的情谊。”
哑药生效的后一刻,他入了春和斋。
此时夜深,晚风习习,绣球花影在青石板路上斑斑驳驳。月光洒了游廊半侧,光照不到的地方,一个高大却蜷缩的人影,孤寂地守在丙字一号房门之前。
——是师哥!
这样的等待模样给陆望安的震撼无异于亲眼目睹尾生抱柱,他飞速奔冲过去,又蹲在傅旻眼前,无声看着他。
“我托人打听你,整个皇宫都找遍了。”
傅旻一夜未歇,精神头在整日的公务中已消磨殆尽,只剩跗骨的疲惫,明月奴不打招呼就没了踪迹,他也忘记了用晚膳,即便是已然让人到宫内各处去寻,但偌大宫城莫说是藏一个人,便是藏一支军队,碍于种种权限,他也只是在大海捞针。
便是如何心焦,也只能待在原地,等人回来,或者等人传来消息。
傅旻着实是非常疲惫了,缓缓摸上陆望安的发顶,像焦急的母亲盼来了迟归的幼子,因为在乎心疼而不忍苛责,“下次若再出去,记得给我留个信儿。”
陆望安感觉喉咙口处发堵,像湿水的棉絮拦在那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他本就说不出话,现在却好像是连口气都顺不上来,半天才用发顶蹭了蹭傅旻的颈窝。
像太后养的那只狸奴一般,每当打碎了价值连城的瓷器,它便这样靠在太后怀里,示好撒娇,此事便就翻篇。
“晚间可用饭了?”傅旻起身,拥着陆望安往屋内走。
屋内早点了灯,二人对坐,六角琉璃宫灯晕出柔和的光同时打在两人脸上,陆望安看着傅旻,摇了摇头。
傅旻道:“下头人早备下了饭,稍坐,我去热热。”
尽管灯光让傅旻的脸色好看了许多,但陆望安还是看出了他的疲惫,起身比划说:我去吧。
“不用,你待着,我很快。”
傅旻在木柴毕剥声里静坐,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卸了心里的挂牵,精神好像已然好多了。
陡然,太阳穴上抚上了手,没什么力气、也没什么技巧的按摩就这样开始。
“我们明月还有这样的手艺,”傅旻自是夸的,一双大手覆到陆望安的手上,借了他些力气,按着便更舒服些、有用些。
晚膳都到了夜宵的时辰,二人用得都不多,简单洗漱过后,双双上了榻。
榻角还燃着一盏小灯,傅旻没熄,他似乎觉得,明月今儿藏着心事,回来得这样晚,没准与之有关。
他不能言,若熄了灯,便开不了口了。
上一世里母亲与父亲是旁人羡煞的一对夫妻,相处之道里便有一条:吵架不过夜。
于是,傅旻双手交叠静静卧着,等陆望安开口。
一盏茶的时间都未曾有,陆望安就憋不住了,轻轻推了推傅旻的胳膊。
傅旻犹还在装:“嗯?”
陆望安比划:你昨夜回家,都做什么了呀?
傅旻从这孩子的天真眼神里,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丝不信任,不着痕迹地偏头闻了闻自己的头发——风月场里待半宿,果然染上了脂粉味。
本也是要说的,到了这份上还不如抓紧马上立刻坦白从宽。
“昨儿?我去学习了。”
陆望安:?
“为了你的舒坦,也为了我的福利,漏夜前往,笔耕难辍。”傅旻说着从褥子底下掏出一本手札,“喏,这是我昨日的学习手札。”
陆望安看见手札,便一下子懂了何为舒坦,又何为福利。只见蓝本封面上明晃晃写着几个大字——
双君子房中术!
第20章
“啊......啊......”陆望安震惊地张开了嘴,半天合不拢。
——简直是逼得哑巴说出了话。
如果说之前的那本《寻溪游记》是披着话本子外衣的色情书籍,那这本就是完全的、□□的、不加掩饰的黄书一本。
天呐......陆望安不禁涨红了脸。
更何况,他半阖着眼、掩耳盗铃地翻了一下,这里面全是傅旻的笔迹。
曾经的一见倾心,经年的芳心暗许,陆望安自然还是将师哥看作心里的一座大山,巍峨高远,足够令孤独的他依靠。
但可能如今春风乍起,绽放了漫山遍野的迎春。
满目皆黄。
念及此,陆望安难堪之余,居然有一些不好言说的期待......他比划着:这是什么?
傅旻不知是打哪儿来的脸了,居然正色道:“这是我的学习笔记,仔细些看,我抄了好久。”
陆望安:?
怀着浓浓的好奇,他翻开了傅旻的“学习笔记”,只那么几眼,就又合上了。
来了,来了,那种鼻梁内部发热发酸、脑袋瓜里嗡嗡作响、眼睛跟前阵阵发黑的感觉又来了......一回生二回熟,他知道自己这是有点扛不住如此生猛露骨的内容。
再一次、深深地、不幸地,被黄懵了。
傅旻刚还在说小心则个,这会儿一个回手掏扔掉陆望安手里的手札,一个劲儿给人顺气扇风,“不看了,不看了,咱们不看了。”
过了有好半天,陆望安才恢复了正常,苦着脸跟傅旻比划:这都是什么呀?
“唉,这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傅旻换了个姿势,盘腿坐好,将陆望安揽进怀里,一手轻轻抚着他背,“我曾跟你说过我有个好朋友,极善岐黄之术,还记得吗?”
陆望安点了点头,自然记得,说的就是沈逸哥哥嘛。
“就咱们那日......”傅旻说起这个话题,又是一阵不自在,假模假式地咳嗽了几下掩饰尴尬,却依然觉得脸上发烫,“该是说那晚,你知道的,就是前几天......”
他无比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语无伦次,默默地闭了闭眼,为自己的不争气默哀。
说来也是奇怪,如此私密的事,他虽有些赧然却也顺溜地跟沈逸倾诉了,更别提夜访南风馆,取经之前还被那小手儿拿着戒尺招呼半天,光屁股推磨,转着圈儿丢了半宿人。
怎么到了明月奴这儿,就变得如此羞于启齿了呢?
他完全忽略了自己如今也已变成古人的事实,犹还在想着:古人诚不我欺,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1)
咦?不对......是古人说的再对,也扛不住还有特殊情况啊。
傅旻想着,低头亲吻陆望安的太阳穴,天上有万众的日月,怀里他却独占自己的明月呐。
狠狠吸了几口,他接着道:“我当时将你我二人那不太顺畅的情况同他讲了,他与我具体分析了当日的药力,就是我与你说的相见欢了,言说失了药力支持就是会困难些个,况且......”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况且我技术实在是太过差劲,若不然,也不会用了顶好的膏脂还无甚助益了。”
陆望安安抚地摸摸他的脸,认真比划:我没有感觉你技术差。
“傻瓜,那是因为你没有对比,”傅旻叹了口气,“我这辈子读了许多书,也行了许多路,但却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拉着你踏上这样一条路,没了准备,表现自然是要差些。”
是你就行啦,傅旻看见陆望安这样比划。
虽然不是亲口所说,但手语好像是一种更加妥帖的表达方式,十年来的感情如静水流深,再现人前唯细流涓涓、经久不竭才是更适宜的表达。
“但也不怕,关关难过关关过嘛,我这人没什么很突出的优点,不畏难姑且算作一个,”傅旻道,“说来不好意思,昨晚我没回来本是陪着祖母用膳,但是后来同我那朋友倒了倒苦水,他说我该练练技术。
你说这平白的,技术如何去练?我琢磨着总是不能做对你不住的事,与他商量半天,便想出来了上南风馆的下策。
实在也是没有辙了,多少学一点,总比一无所知要强。大约你也闻到了,馆里的小手儿们熏得香忒冲,我洗漱更衣都藏不住。”
话说到这儿,傅旻反而坦然,将那日南风馆奇遇原原本本叙说给了陆望安听,说完后深深叹了口气,“我虽不是顶顶的富贵人,在京城却也属于是有头有脸那一拨,居然被个小手儿撵着打,”说着他自己都笑了,“但你别说,他学教书先生倒是完全有模有样,日后若不想在这行待了,练练基本功登台唱戏或也可行,见他越过桌子打我样,身子实在是软得很。”
方才还因为他的“遭遇”咯咯笑的陆望安,当下就因为一句“身子软得很”不乐意了。
笑声“嗖”地一声就刹了车。
好在,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傅旻如今已然不是前几日那个愣头青傅旻,小手儿的授课内容详实、方向多样,已是给他培养出来了基本的求生欲。
“怎么了?”傅旻察觉陆望安的心情变化,捏捏他耳垂,“不高兴了?”
陆望安非常倔强地摇头——没有。
“他打我时的那个软,算什么软,我虽没见过你登台的模样,但就关了灯后的情况来说,他的软度倒连你的十一都赶不......唔......”
傅旻话没说完,就被羞红了脸的陆望安捂住了嘴巴,一个不防两人齐齐倒到了榻上。
气氛渐渐有点上来了,傅旻支着太阳穴侧卧起来,问身侧的陆望安,“要检验一下我的学习成果吗?”
第21章
听傅旻问了这句,陆望安的脸更烫了。
什么学习成果啊......还这样诚挚地邀请人来检验......简直羞死人了!
他果断翻身,背对着傅旻躺着。也许以后年纪大些、经验足些,便会习以为常,但至少他目前还是这样的:有的事儿可以直接做,但是见不得人说。
“纸上得来终觉浅,”傅旻弯腰过去,嘴唇含住了陆望安的耳廓,轻轻舐了几下,“绝知此事要躬行(1)。好明月,你便当次主考官,考察一下我这举子可否还有折桂的机会?算起来,我为了学业、公务已有十二个时辰没有合眼,便没有功劳,也还有苦劳......”
学业......陆望安捂住了脸,谁要你去搞这样的学业啊?
傅旻今夜这般执着,其实与急色已无甚关系了,只是关于学习上的事情,他是真的习惯比学赶超,兹要是学了,那就得见到成果才行。
如今劈头盖脸地学了一宿,自然是会急着找人检验。
“你放心,若我这次还是没有寸进,再伤到了你,日后便要我全素着,也必无二话,”傅旻在陆望安耳旁立誓。
温热的风吹过耳垂,又刮过耳廓,陆望安感觉到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奇怪的暖流正全身涌动,无法言说的悸动频频冒头......
第一次时,他中药不深,虽助兴有余,但并不足以失忆,以至于后来的日日夜夜,那绝顶的快活总在心头脑海盘亘。
说来说去,千言万语,其实就是——他也是想的。
只不过是,一来,条件限制,暂算个无计可施;二来,面皮又薄,提起来就不好意思,听不得多说一句。
但身体远比嘴巴要诚实得多,种种迹象频频冒头,决计是骗不了人的。
于是他听见傅旻在自己耳边闷笑,轻唤一声尽是揶揄:“明月......”
陆望安绝望地捂住了脸。
“今儿不关灯了,成吗?”傅旻与人商量着,已开始着手解人腰间布带。
陆望安还是用手捂着脸,没再比划,也没摇头,只是将中指和无名指张开,露了一道缝出来,大眼睛眨巴眨巴,与傅旻乍一对视便又将那缝合上了。
这就是同意了,傅旻没有再逞嘴上的快活,默然又快速,除衣去袜、打开抽屉,脑中不断回忆着昨日新学,像个上考场之前疯狂过思维导图的学生,依据笔记、按部就班地将手里的脂膏抹上了眼前的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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