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昼被他甩了一身水,有些嫌厌地后靠,“你敢上我们的车,也算勇气可嘉。”
“哦?如果不是善心大发,那就是……你们有足够的底气,对付任何突发状况。”说着男人快速扫过两人,锐利的眼中始终藏着笑意,“还是在你们都有伤在身的情况下?”
支恰重新开始驾驶模式,没搭话,男人见状探身向前,点了几下屏幕,设定了两个禁行点,“不绕过去的话,我们三个大概要吃些苦头了。”
坐回后座,男人又随口闲聊似得,“你俩这是要去哪里啊?有什么搞头吗?”
两人都选择沉默。
男人不觉尴尬,悠闲哼了一段小调,又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对了两位,最近有在哪里碰见过仿生人吗,现在行情不好,赏金越来越低不说,那些电路脑袋也越来越狡猾了,要是有信息……”说着他掀开手背,仿生皮肤下,除了机械骨骼,还有一个细长的凹槽,整齐码着两排微缩芯片,他捏出一张放进余昼手里,“随时联系我。”
因这张小小的芯片,支恰更肯定,这个把家背在身上的男人,是一名赏金猎人。
他给出的芯片在赏金猎人间很常见,里面只储存一个简单的交换程序,只要他们给出的消息被认证,酬金就会即时到账,过后芯片自动失效,不留任何踪迹和麻烦。
“说到报酬。”男人一刻不闲着,又从衣服内侧抽出一卷了边儿的电子宣传卡,递到支恰面前,“好机会,申请一下。”
支恰低头扫了一眼,宣传卡的左上角,是安全区的标志。
“就这个世纪末,安全区会开放大量入区名额,准则也会变,这消息可是机密,外面没几个人知道,也就是你们帮了我,不然这可是要花高价的。”说着男人晃了晃手里的卡,示意支恰,“从我的渠道录入,我还能赚点儿提成呢,要不要考虑一下?”
看出他们兴致不高,男人这才安静下来,三人一起行驶了小半天,到了男人要去的流浪区。
余昼早就不知将芯片弹到了哪里,等人走了,忍不住嘟囔,“这么好的事儿,怎么没听他自己申请?”
雨在途中停了,支恰知道他什么意思,跑悬赏的,话一句都不能信。
“你大概是忘了,我们有规矩,半路不停车,就算拦路的是个三岁小孩儿,也不载。”余昼又说。
这话余昼之前就说过,只说是吃过不少亏,但具体什么亏,没详细说过。
余昼知道支恰是为了那些游走消息,但还是觉得他们不该冒这个险,“其他人就不说了,忠姨就险些因为停车丢了命,他现在的心脏,没有替换零件,撑不过半年,这就是善心的下场。”
支恰没说话。
大概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好,余昼垂头摸了摸鼻尖,“坐了这么久,不然我们也去流浪区看看?”
支恰毫无起伏,“你又看不见。”
之后,两人一路风平浪静地回到学校。然后在将种子送给博士时,发现多了一个人。
DK留了下来,比刚来时还要虚弱,同样哪里也不去,只待在博士的实验室。
两方消息一交汇,他们立刻明白过来,为何安全区会开放大量入区名额。
登月休眠如被敲定,会是十分巨大的工程,安全区需要能源,更需要人力。所以他们邀请的,不是居民,而是劳工。服务的依旧是,有资格登月休眠的人们。
至此,人类的另一个自由家园——月球居所的谎言也一并被揭穿,以现在人类的能力,无法做到在月球大基数生存生活,只勉强能维持休眠。
人类又一希望破灭。
第39章 赢得孤岛
回到学校,支恰的疏远愈发明显,且毫不掩饰。
余昼总蒙着眼在他面前晃,不是故意磕碰,就是装做黯然,但次次都被那人忽视。余昼气不过,自己就把纱布扯了,也明白过来,想在支恰面前装可怜得逞,比登天都难。
这天偏近中午,余昼守在自己房间的窗边,默默看着楼下的支恰。
有了充足药物和设备,支恰的腿恢复得比在斗鱼池快很多,只是走起来还不太利索。
当下,人靠在拦网处,正监督着双胞胎工作。大概只有支恰,能让那两人听话,乖乖做些他们平时根本不做的植物清理工作。
瞧着把植物搅成碎片的暴力双胞胎,余昼眉心忍不住跳,心里啐一句,两个复制粘贴的粘人精。
无时无刻,没有理由地缠在支恰身边。
更可气,支恰好像还挺乐意让他们俩粘。
碍眼。
盯人盯到快午餐时间,余昼掐算着飞快下楼,如预料中的,在一楼撞上了支恰一行人。
余昼随即摆出完美笑容,自然而然地贴到支恰身边,和他并排一起走,“这么巧啊,不如一起吃饭吧。”
支恰也微微扬唇,脚步不停,指了指大厅的角落,“我们的桌子空不出别为了座位了,等我们其中哪个死掉,你可以替补进来。”
他指的位置,季方允已经在帮他们几个人摆放木箱,狄音也在列。
他们来了这么久,一直连张像样的桌子都没有,配餐物资也是最低标准。
这些都是余昼之前授意过的,时间久了他自己都忘了,当下他脸上不太好看,“你……你们可以坐我的那张桌子,或者,我、我给你们换位置……”
“不要。”他话没说完,双胞胎先绕到他面前,倒退着前进,异口同声的,嘴角带着狡黠笑意,“那里就是我们的位置。”
闻言支恰笑意更明显,侧头看了余昼第一眼,“失陪。”
再次遭受冷遇,余昼饭也没心情吃了,黑着张脸,转头又回了自己房间,埋头大半天都没再出来。
今天是酒吧收账的日子,吃过饭,支恰决定还是陪双胞胎一起去。进入车库,他不想多走动,放慢速度,等着两人去找车。
众多车在这里停放,排布的好似一个迷宫。
———“你好像总是在受伤。”
闻声寻去,借着晦暗的光线,支恰才发现,原来康博也在,离他只几步距离,方才被挡在引擎盖后,才没看到。他应该刚从外面回来,车轮下的植物残骸还未清理,车体受损不轻。
支恰不知他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耸耸肩,不言语。
康博按上引擎盖,黑沉的目光自上向下,似在审视,又冒出无关联的疑问,“你受过最重的伤是什么?”
支恰脸未动,目光稍稍下移,答案不言而喻。
康博的瞳孔在慢慢收缩,仿佛透过支恰的义肢,看着其它事物,“这濒临死亡吗。”
因他的话,支恰思索一瞬。那时候,贴在冰冷浸血的地面,疼痛和绝望充斥,他却很清楚自己不会死。这是种很奇怪的直觉。
康博还想说些什么,却有车先一步从车群中冲出来,双胞胎横冲直闯地撞开其它车,七扭八拐后一个急刹,停在支恰跟前。
司洛特从窗口伸出胳膊,拍了拍车门,示意他上车。
上了车,支恰再看康博,那人还看着方才自己站定的地方,旁若无人地陷入思考。
之后,一路上他们撞了数不尽的东西,才到达金蟾蜍街的酒吧。支恰这次跟在后面,以免他们做出什么过火的事儿。
从大门进去,正对着的便是吧台,听见语音提示,面相凶恶的酒吧老板懒懒将目光投向门口,扫描的蓝光闪过,看清来人,他忽然站直,脸上的表情也微微僵住,一个寒颤后,才磕巴着开口。
“你、你好……欢迎,欢迎光临。”
司洛特和纳提走在前面,因听见这句礼貌问候,反而扫兴。
接收到老板的示意,店员以最快的速度搬出两个箱子,低头放在双胞胎身前的木头圆桌上,接着又快速缩回吧台后,偏着脑袋,避免一切目光接触。
支恰瞧了瞧箱子里的东西,几步在吧台前坐下,用眼神制止了咧着嘴恐吓老板的双胞胎,随口道,“不着急回去,我们坐一会儿。”
替博士拿回种子后,他确实又开始无事可做。裙子没有头绪,退路也被堵上。
酒吧里的假烟草味儿很重,大概因天色还早,酒吧里只几个绿头发的年轻人,在窗下的圆桌上打牌。
看人坐下,酒吧老板很有眼色地推过一小个玻璃盘,里面放着些棕绿色的假烟草。
因学校势力涉及广泛,他们这间小酒吧的“税钱”从没人惦记,他们便也能赖掉就赖掉,但不知为什么,前段儿时间学校突然就转了性,找了两个活阎王专门来管理他们。老板一看惹不起,立刻发挥能屈能伸的末世品性,笑脸迎人。
半个下午的时间,支恰慢慢喝掉了半瓶气味难闻的烈酒。
除了时缓时急的音乐,不大的酒吧里,只剩酒瓶吊灯下的游戏声。那桌绿发的年轻人穿着冷硬,玩着古老的纸牌类游戏,双胞胎没玩儿过,却在跟他们厮混的几局游戏间,赢下了一座小岛。
绿发年轻人有份孤岛地图,灾变后无人生存或荒废的孤岛成千上万,渐渐被占有,收集统计后,演变成了赌资。
脸颊嵌着感应器的年轻人,在司洛特手腕处注入了一个地标,显示精准的经纬度,并通过翻译器告诉他们。
“我们会找人往岛上发射标识,费用我们来出,你们赢得赌局,这是你们应得的。”
看着欢呼雀跃的双胞胎,支恰缓慢眨眼,越发觉得眼皮沉重,或许因为酒精作用,他眼前的光线开始黯淡旋转,几个眨眼的间隙,眼前便完全陷入黑暗。
再睁眼时,眼前还是黑暗,却有微弱的星点光亮,在广袤的黑暗中濒临熄灭。
“等我一下,三十秒就好。”
听见余昼的声音,支恰无奈闭了闭眼,立刻意识到,他们连接了模拟器。
第40章 外来视线
支恰身后,余昼于黑暗中,背对着他坐在地上,面前一小块全息屏幕,蓝白代码在屏幕上交替着滚过。
他啃着左手拇指上的黑色芯片,目不转睛盯着屏幕,右手飞快点动,一个短暂的停顿后,代码突然加快了更新速率,随着低频的翁鸣,进度条快速载入。
悦耳的单音提示载入完成,余昼跳起身,划走随他升高的屏幕,兴高采烈地去拉支恰的手,“这程序我写了一下午呢,还没试行过,我们一起看看。”
不等支恰说话,周遭景色已然开始变换,万千种绿在眼前闪过,他们快速失重,后稳稳落在湿软的土地上。
寂静的深夜,月亮很近,高耸的植物超过头顶,转眼间,他们又回到暴动区的乱林中。但模拟器中的体感,比之那里舒适太多。
不给支恰任何反应的间隙,余昼立刻拉着他向前走,现实中坚韧危险的植物,当下却如同风中柳丝,感应到他们,柔软地让开道路。
见程序很成功,余昼忍不住显摆,“你瞧,可爱多了吧。”
没走几步,他们身旁突然一声巨响,饱满成熟的浆果植物再次发生自爆,但喷出的不再是粘稠浆液,五颜六色的水果硬糖从巨大的浆果中跳出来,像道道雨后彩虹,纷纷落在两人身边,脚下。
余昼接住一颗紫色的,手指递到支恰嘴边,“尝尝?”
支恰偏头躲开,静静看着面前人。
余昼神色一黯,装着没事儿,将糖塞进嘴里,顶到腮边,又勾起嘴角拉着支恰继续往前走。
他们在柔软的林间、银黄的月光下穿梭。
程序中,微小的菌类正在隐秘的光下释放孢子,仿佛落下渺渺银河,他们途径浩瀚星系,惊起众多会发光的硬壳甲虫。昆虫们飞向高空,翅膀的震动像是一段前奏,在空中划出流星雨幕,又稍纵即逝。
穿过大片藤蔓,眼前是树影摇晃的枯树群,曾供他们躲藏休息的那棵也在。中空的枯树在月光下变得柔和,风一吹过,依旧响起诡异且悠扬的异响。
支恰沉默一路,这时终于忍不住叫住他,“余昼。”
余昼不看他,面向枯树,大概怕支恰叫停,有些执拗地小声道,“你听嘛。”
他话音刚落,林中的风向忽然转变,穿过枯树的声响因此连贯,变成一段简单的旋律,随着风向和风速的微妙变化,旋律渐渐成型,很是贴合静谧的夜,平和又空灵。
支恰抽回自己的手,没有不耐,却也没有别的,“你想做什么?”
“……没想做什么。”指腹摩挲着空落落的掌心,余昼嘬了嘬腮,嘟哝,“我只是……想和你单独待会儿。”
“我们有需要独处的理由吗?”
余昼想提提嘴角,但实在笑不出来,“我知道……”
支恰自然清楚余昼这是在讨他欢心,但正因为这样,他更不自在,“退出密码是什么。”
用了很久,想了又想,余昼都没能想明白,为何一句喜欢,就让支恰对他避之不及。或许是他不够了解支恰,他不懂,也突然不知该怎么做。他只知道,他做错了事,而对象又是最棘手的人。
见人自顾自地陷入低沉,支恰沉声,“余昼,密码。”
余昼双唇刚微微张开,他们身旁一棵粗壮枯树忽然扭曲内陷,错乱的代码打乱枯树的组成像素,无序的变化持续了一两秒后,在枯树的中央,竟逐渐形成了一只眼睛。
眼睛眨了眨,眼珠小幅度转动,接着直直锁定了眼前的两人。
支恰不知余昼这个设计的意图,无声看向那人,却正撞上余昼疑惑的表情,接着就被他挡在了身后。
余昼打量着那只眼睛,抬手唤醒隐形屏幕,点了几下后忽然转身,面向支恰,依旧挡着那只眼睛。
“亲我一下。”余昼似有焦急,认真道,“不是条件,是真的,我故意设定的密码……”
见支恰面露无奈,并不动作,余昼无声上前,吻轻轻落在他额间,“好了,可以出去了。”
短暂的翁鸣后,支恰在图书室的躺椅上醒来。身旁,余昼还处于连接状态,不知是否还在乱林游荡。
他起身,走出几步又转身,目光落在余昼微抿的唇角,还是出了图书室。
接下来几天,余昼没再去骚扰支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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