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暮舟对上了宋煊的眸子,便是温柔轻笑,而后哑声言语道:“嗯,不会了。”
“那便好,不过师尊若有什么话,不必闷在心中,待出去后再告知于我也不迟的。”
就算是这样的情况下,宋煊也并没有丝毫身陷困境的急躁与窘迫,只是不住地笑着,笑得那般张扬、肆意。
方暮舟也随着他笑,“嗯。”
那蛛网终究还是将二人缠缚在了自己那几乎毫无漏洞的包围之中。
那一瞬间,宋煊与方暮舟一同承受的压制之力是巨大的,强盛骇人的灵力自四面八方裹挟而至,几乎要将二人压得喘不过气,身体各处亦是闷痛不已。
但没有谁因此便显出了丁点惧怕的意思,甚至更为坚定。
宋煊与方暮舟皆是不断地发力,似要将自己燃烧殆尽一般。
而未过多久,那张蛛网便也因承受不住二人这般不要命似的对抗之法,而不堪重负地逐渐断裂。
终究一声巨响后,蛛网与那困缚了二人许久的无形之壁一同崩裂。
外界的光亮登时闯入二人的眼瞳之中,刺的双眸生疼,但二人却都不愿闭上眼,只是因为少看一眼都不行。
宋煊与方暮舟被这声响震到,一时不住的耳鸣,脑袋也痛得厉害。
经此,二人皆脱力到难以站立,便索性不再强求什么,任由自己躺倒在了积满了厚厚一层雪的地面上。
宋煊仰面朝上,而在接触到地面前,他还考虑到方暮舟的身体畏冷,便在最后关头将人狠狠拥入怀中,使得方暮舟现下只得趴在自己的身体之上。
宋煊的耳鸣的情况逐渐好转后,他方才意识到周围的寂静似乎并非是自己的错觉。
果真,艰难地抬头环顾四周后,宋煊更加确定了他与方暮舟掉落到了一处十分偏僻、寂静的地方。
而此处,根本是了无人烟。
“师尊,天好蓝啊!”宋煊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放声呼喊道。
方暮舟脑袋愈发的昏沉,却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笑,而后累极一般又将脑袋深深埋在宋煊的肩脊处,浅浅地闷声道:“是啊。”
“暮舟,”宋煊恍然收了笑意,郑重其事地呼喊着这个名字,“我好爱你啊!”
“我也是,”这次,方暮舟没有丝毫地犹豫与间歇,便直接给予了他回应。
二人深深拥吻,紧紧相贴,便是要用这样的方式尽情地品尝来之不易的、劫后余生的欣喜。
第二百三十五章 落幕
谢正容死了。
这是宋煊在昏睡了三天之后醒来时,听到钟珝告知于他的第一个消息。
宋煊那日同方暮舟死里逃生之后,掉落到了一处极为偏僻寂寥的地方,四下寥无人烟,万籁俱寂,所视得之处皆为皑皑白雪覆盖的静谧高山。
而方暮舟的情况却不由得宋煊有所犹豫或是停留,于是就算二人皆负伤累累,却仍是当即赶了回去。
御剑奔走一整日,方暮舟早已不堪重负失去了意识,而宋煊也不过累极强撑罢了。
但好在二人最后仍是赶回了楚郢山,宋煊并没有同满是震惊与疑问的众人交谈什么,只是提着一口气径直赶到茗雪居,适才将方暮舟安安稳稳地放在内室的床上,眼前一黑便没了意识。
再次醒来,便是三天以后,宋煊脑袋疼的厉害,却仍是一眼便认出了站在自己身侧之人,是他那冷面大师兄,钟珝。
而钟珝倒是并未如宋煊预料的那般急着询问什么,只是率先告知了宋煊哪个消息。
“谢宗主死了,是禹潆前辈亲手了结了他们二人的性命,自裁以谢罪于天下。”
说这话时,钟珝面上并没有什么其余的神色,只是无比的平静,如同毫无感情地叙述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一般。
但宋煊却清楚,他这个看似冷面阎王的师兄,实则最容易被这些事情牵动心绪。
其实对于这个结局,宋煊一早便猜到了。
倒不是说只有共赴黄泉这般做法,才能证实爱人之间真挚无比的情谊。
只是因为,无论是禹潆还是谢正容,皆是温柔又高傲地处在这复杂多变的世间,他们秉持着心中最为美好的信念处事,却并未得到应有的回应,甚至落得个家破人亡、生死相隔的结局。
对于许多人而言,不论评判谁对谁错,也皆会为了谢正容与禹潆而感到惋惜。
只是这些谢正容却并不需要。
于是在自知天下皆难以顺应自己心愿之后,他便用了最为过激的做法来寻求他心中所谓的正义,但这般而行的后果却并非是谁能够承受的起的。
禹潆以这样轰轰烈烈的方式结束了二人的性命,某种意义而言并非不是一种解脱。
至少二人不用再去管顾世人的评判之语,也得以在极恶之地,厮守终生。
……
“阿煊?”
钟珝不知已然唤了几声,才终于将宋煊的思绪拉了回来,而此时,他的面上也终于因为着急而有了些平静之外的神情。
宋煊看了他一眼,只温声道:“师兄无需思虑太多。”
“嗯,”钟珝尽力收整了情绪,使自己看起来正常了许多,方才继续言语,“抱歉,我不该在这时说这些的。不过那日,你同师尊在突然消失之后,究竟经历了什么?”
宋煊自知躲不过这样的询问,只好简单几句带过。
“师尊呢?”
而后,宋煊便又主动问起方暮舟的下落。
只一眼,宋煊便知自己现下所处之地并非是茗雪居的侧室,而是潇瑜峰的弟子居内,虽说这十分不起眼,但宋煊偏是莫名感到不安。
钟珝没有正面回应宋煊,但在宋煊意识到什么、径直站起便要外出之时,也并没有加以阻拦。
“师尊现下在茗雪居内,情况并不好。你过去吧,我暂时不会将你已醒来之事告知于宗主与长老们的。”
宋煊已然行至门口,听此便是一顿却并没有回首,数秒后只是轻声回应了一句“嗯”,便再次迈步离开。
第二百三十六章 沉睡
宋煊不敢停歇半分,纵使自己现下伤病未愈,仍施展轻功、亦不住地加快着脚步,只是希望能够早一分一秒见到自己魂牵梦萦的人儿。
一路上,宋煊甚至不曾向下边望一眼,却仍是注意到了已然修葺了大半的潇瑜峰。
苍茫白雪将峰顶遮掩了大半,但那山间小径却被人清扫的十分得当,整个潇瑜峰似乎恢复了往日的齐整秀丽,却又显得孤寂异常。
但无论如何,这些宋煊现下都并不在乎。
几乎比往常还要快的速度,宋煊终是赶到了茗雪居。
如往常那般径直打开茗雪居的大门,却不知是否是因由天气严寒、头脑昏沉,宋煊一瞬竟不知今夕何夕,莫名有了种恍如隔世之感。
许是离开时,正是时值仲秋吧。
“阿煊?”
这时,一声熟悉的、含着疑问的呼喊唤回了宋煊的思绪。
宋煊回神后也下意识地朝向那处看去,便和百无聊赖地坐在茗雪居院中煎着药的林霁霜对上了眼。
下一秒,林霁霜毫无征兆地猛然站起,就连手中的扇子也无意地掉落在地上,还是那般不加遮掩地、夸张地展现着自己的情感,“阿煊,你终于醒了啊,可吓死我了!”
“嗯,劳师兄挂怀,我已经无碍了,”宋煊温声言语着,却是不曾停下脚步地向内室行去。
林霁霜不由一怔,却是将所有的话语皆吞了下去,正想阻拦宋煊但又迟迟没有动作。
在他犹豫的这短暂的时间内,宋煊已然径直进入了内室。
本想如往常那般唤出一声“师尊”,然后等待着方暮舟无论如何都会给予他的回应,但那口气提了上来却终究是哽在了喉中。
宋煊向屋内环视一圈,确认没有见到另外的身影后便顺势带上了门。
关上的木门于宋煊而言便如同一道屏障,将他与世间万物完全隔绝开来,而面前这一眼便能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房间便是他唯一的容身之所,也是他心之所愿的庇护所。
直到这时,宋煊方才敢将目光尽数聚焦于那个身影之上。
为了不压迫着后脑的伤口,方暮舟便面向内侧躺着,如墨长发随意铺散在枕上,裸露出的肌肤尽显苍白之色。
分明只几日未见,方暮舟却似乎又瘦了一圈,整个人宛若一尊极易破碎的白净瓷器、又如同一块轻易便会融化的洁净冰块,仿佛稍有不慎便会完全消逝、再触碰不到。
只这一眼,宋煊便再忍不住心中一瞬便达至顶峰的懊恼、自责与酸涩,眼眶也霎时蒙上了一片氤氲水汽。
但就算宋煊十分清楚、现下方暮舟不能看到自己这幅可谓狼狈的模样,却仍是稍稍侧过脸,拂去了面上将要滑落的液体。
而后再转过身时,宋煊已然恢复一般,强撑着一副佯装起来的正常神色,这才缓缓踱步至床前,轻声唤了句“师尊”。
但这次,却没有人能够第一时间给他回应了。
“师尊,你会醒来的,对吗?”宋煊硬是挤出了一丝笑意,尽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
宋煊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摩梭着方暮舟的面颊,目光却逐渐由满是心痛变为极致的温柔。
“师尊,抱歉,又要你独自一人面对这些。”
“不过这次,换我等着师尊便好,师尊……千万不要让我等太久啊……”
第二百三十七章 坠子
方暮舟此番着实是大病了一场。
白日昏睡着的时间愈发的长,除去胸口若有似无的微弱起伏,上下皆难以再寻找到生人的气息。
然而如此倒也还好,缘由每每深夜才是难熬的时刻。
一到深夜,方暮舟便浑身发热、不住地咳嗽盗汗,面颊之上因此染上了些病态的潮红,而后更是干呕不止,肚子里没有东西竟是生生呕出了血丝。
宋煊看在眼里便是心疼到窒息,内里肺腑脏器也都跟着抽痛不已。
每每这个时候,宋煊便将人扶起,使方暮舟能够以一个较为舒适些的姿势,趴在自己肩上。
而宋煊则在方暮舟痛苦难忍时,不住地轻揉着他的后心,同时施以灵力,只为让方暮舟能够好受些许,也是将自己的体温渡些给他。
如此姿势持续到方暮舟症状渐轻之时方才结束,此时,宋煊已是腰酸背疼、肩脊麻木,但他仍是甘之如饴、日复一日地做着这些看似毫无意义之事。
毕竟事已至此,外力介入以及所谓的运功疗伤对于方暮舟而言,已然皆无了意义,甚至牙关也始终紧闭着,就连喂药也变成了件难事。
宋煊推了所有的事情,亦是借着休养生息的名义,每时每刻地陪在方暮舟身侧,无论何事都亲力亲为,不肯远离一步。
多数时候,宋煊都只是静坐在床侧的椅子上,困了便倚在床头眯一会儿,其余时候便几乎毫无停歇地同方暮舟说着话,是心里话、也是曾经未曾说出口的话。
“我同师尊初见其实应当算是一年初始之时,如今算来快要第三个年头了吧,说起来当真是奇幻呢。”宋煊说着便自嘲地笑出了声。
“分明这么短的时间,我却也没能时时刻刻陪在师尊身侧,白白让师尊承受了一年的思念之苦,当真是我的错……”
宋煊一面俯下了些身子,一面牵起方暮舟的手,轻轻以面颊贴了上去,实在隐藏不住疲惫却又温和至极的目光始终聚焦在方暮舟苍白到病态的面上。
虽说知晓可能性几乎为零,宋煊却仍是每时每刻都在期待着,那双温润柔和的杏眼能毫无预兆地睁开,再像往常那般将无限的爱意仅仅投向自己一人。
“所以,师尊现下是在报复我吗?报复我的不辞而别、以及突然的现身?”宋煊语气一顿,仿佛在等着回应。
许久的寂静裹挟着宋煊,但宋煊却只是从中择取方暮舟微弱到难以听闻的呼吸声,这着实令他安心不少。
而后,宋煊便是无奈笑笑,话语似是宽慰又似辩解,“师尊莫要生气,我其实知晓师尊不会这样的,只是想要师尊能同我争吵两句罢了,师尊莫要往心里去才是。”
语毕,宋煊又以嘴唇轻触了触方暮舟似乎冰冷更甚的手背,心中莫名浮起一阵酸涩之感。
宋煊当真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却又不得不强行支撑着仿佛不知何时便会完全崩溃的理智。
然而下一秒,一滴温热的液体便毫无预兆地滴落在方暮舟的手上。
宋煊感知到后,神色突然变得慌张,登时便无措至极地在自己面上胡乱擦拭了一番,像是要将自己这幅狼狈不堪的模样隐藏过去一般。
“师尊,已经七日了,他们都说没办法,但我知晓师尊会回来的,”宋煊再次牵起方暮舟的手,像个认错的孩子委屈又局促地宣泄着心中的情感,“拜托,拜托师尊不要让我等那么久好不好?”
知晓方暮舟不会给予自己回应,说过这话,宋煊便也逐渐地重新平缓下来。
“快要到师尊的生辰了啊。”
宋煊记得方暮舟的生辰在腊月二十,也清楚地知晓自己尚且未真正地同他师尊过过一个生辰。
“分明那般畏寒的身体,怎地偏偏生在了这寒冬腊月中呢?”宋煊下意识地替方暮舟掖了掖本就完好的被角。
片刻后,宋煊却像突然想到什么一般,疲累的眸中也再次闪起粼粼波光。
只见他伸手摸向自己的脖颈后,寻到一个绳结后缓缓解开,将方暮舟亲手给自己带上的坠子解了下来。
而后并无过多言语,宋煊只是极轻柔细致地撩开方暮舟的碎发,将自己贴身带了许久的、珍视无比的坠子系在了方暮舟的脖颈上。
第二百三十八章 戒指
终是天不遂人愿,奇迹也并未顺从宋煊的心意发生。
方暮舟生辰这天,沉寂了数天的大雪再一次纷纷扬扬地洒向人间,只一夜时间,便为这适才恢复了生息的人间覆上了一层雪白的被。
人间纵横,硝烟与战争带来的废墟与血色,已然被眼前的洁净寂寥所替代,但如此却又莫名惹得人心中欢愉无比。
这或许便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吧。
然而此时,距离方暮舟完全昏睡已然过去了半月有余,但他仍是未有半点苏醒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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