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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到达谷底时，穆小川正要询问什么，却被陆听白猛然制止。
朝着陆听白眼神所指处看去，穆小川的气息仿佛瞬间梗在了喉中。
方暮舟无力跪坐着，怀中抱着宋煊，仿佛捧着什么被人损坏了的极为珍贵的物品，小心翼翼却又怕失去。
方暮舟的双眸不再清明，亦无法聚焦，只空洞地不知看向何处，却固执地不愿闭上。
在这日，玄设仙尊最为爱护的弟子被夺去了生命，但他仿佛极短暂的疯魔了一瞬，便已然接受了一切。
……
【宿主，快醒醒！】
【宿主！若宿主于十秒内未醒，本系统将采取强制措施！十秒倒计时开始——】
最后，宋煊是被一桶水浇醒的。
睁眼时，宋煊意识猛然回归，一时不知道究竟什么使他更难接受。
【宿主，您终于醒了！！！】
自己明明已死，为何此时却感知不到丝毫的疼痛与不适？反倒更像是深度睡眠了许久一般？
宋煊身处一片虚无的黑暗中，自己周围现存的唯一一件东西，便是那个用三个感叹号表达心中欣喜异常的系统。
宋煊回想着适才发生的一切，头愈发的痛，便揉了揉眉心。
【宿主一定有许多疑惑吧，您可在短暂休息后一一询问，本系统定竭诚为您解答。】
“不用休息，”宋煊恨不得赶紧弄清自己的所在，好让他知晓，自己是否还有回去的机会。
毕竟，他的肉身在现实世界中已然成了一捧灰烬，此时灵魂已逝，他明明应当即可消散的，怎还会有独立思考的机会？
“我为何没有死？为何会在这里？”宋煊问道。
【不，您已经死了！】
第七十七章 死亡
“什么！”宋煊的脑子仿佛瞬间炸开一般，他一时无法接受自己看到与听到的一切，语气中多了些不可置信地颤抖，质问道。
【简单来说，宿主在这个世界中的身体已然损毁。】
【所以，系统在此宣告：宿主死亡，即体验之旅结束！】
血红的大字映在宋煊瞳孔之中，宋煊缓缓合上了眸。
所以，他还是没能逃过吗？
从今以后，方暮舟的身侧再也没有了宋煊这个人，他的存在将会逐渐消逝
自己存于两个世界，却都未能拥有一个美好圆满的结局，反倒皆是短暂且荒诞。
不过他好像也不用再思考这个问题了，他应该很快便会失去一切意识与感官，然后完全死去吧。
想到此，宋煊却根本不知自己应当作何表情。
是要为自己的结局感到不甘？为方暮舟的以后担忧？还是要冷静至极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最终，宋煊也只是意义不明地轻笑了一下，他这经历相较于许多人，都应算是幸运的了吧。
毕竟这无端多出的时间内，因由方暮舟、因为他那两个师兄，因为周围的一切人、事、物，他的情绪还是积极居多的。
“然后呢？”宋煊再抬眸看向系统时，皱了许久的眉便已舒展开来，神色尽是释然。
【宿主怎么笑了？根据系统检测，宿主与这些人的关系好像很深，如果永不能再见，宿主难道不是应该痛哭不已？
宋煊轻挑着眉，轻松问道：“怎么？我痛哭不已的话，就能回去吗？”
【不能！】
系统很是坚决的态度尚在宋煊的预料之内，因此，得到这般回应，宋煊倒也没有很失望。
【你们人类的情感，本系统还真是搞不懂啊！】
“还要让我再问一遍吗？”宋煊没有继续接下这话，只问道：“然后呢？我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死？”
【……】
这话唠的系统竟然难得犹豫了？
宋煊默默等待着这小小的显示屏幕，下达着有关自己生命的指令，突然觉得很是荒谬。
且不说他根本不明白，最初为何是自己被带入这个世界？然而最终，他甚至也不能做主自己的离开，
原本以为可以安静离去，不曾想自己还要经过系统的同意？
实在好笑。
难道他要在这系统中虚度一生吗？
【系统检测到宿主没有完全死亡！！！】
“什么？”
原来……这才系统犹豫不决的原因吗？
不过什么叫，没有完全死亡？
宋煊本没有存着任何侥幸心思，此时竟是被这几个字狠狠砸在心头，他清楚地感知到自己愈发粗重急促的呼吸。
【宿主，您并没有完全死亡！不过，您是否有任何不舒服？】
听此，宋煊心中更是犹如炸开了无数烟花，他不知此时自己究竟应当什么神色，是该不安、恐惧还是……欣喜。
犹豫许久，宋煊才算是发出了声音，只是抑制不住地颤抖，“你这话究竟什么意思？我还能……回去吗？”
【宿主死后魂魄离体之时，方暮舟强行留下了您的一个魂魄，用法术禁锢在了已然失了生息的身体中，致使宿主现下无法安息，亦算不得完全死亡。】
宋煊逐字逐句地看、仔仔细细地听，生怕错漏了一个字符。
原来，还能如此的吗？
只是，方暮舟此行无疑是逆转生死，宋煊虽从未听闻有此等术法，但只听起来就很要命。
“那我可还能回去？”
若这系统是人，宋煊恨不得直接捏着他的肩膀，狠狠摇晃着询问。
他迫切的想要知晓后续可能发生的一切，甚至可以不计后果。
【宿主请先冷静，宿主的意识回到系统中是很难再回去的……】
宋煊突然一怔。
【不过，此等情况下并不能判定宿主的死亡，因此，现下只有一法……】
如此大起大落压得宋煊喘不过气，甚至隐隐有了头痛之感。
宋煊的瞳孔骤缩，但极度震惊之余，便只剩无比的庆幸，他焦急问道：“什么？”
【等！】
【此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本系统也无法给出确切的回应。所以可能要等宿主的身体完全恢复，也可能等魂魄尽数回归身体，亦或是等碰巧的哪一天……】
【当然，等待的时间本系统也无法准确计算，可能是几天、几月、甚至几年、甚至百年……】
【所以，宿主，您还要等吗？】
宋煊总觉得自己从系统机械的声音中听出了些许落寞，也或是因为自己本就落寞无比吧。
无端想到自己于凝晚山庄疗伤的日子，只两个月不见，宋煊心中的思念已经使他受不了。
如今，这样的等待仿佛没有尽头，他无法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也无法保证自己究竟会不会被无望的期盼压垮、搞疯。
宋煊不知停歇了多久，不同的想法仿佛化出实体，要将这样的自己活活撕成碎片。
【宿主，您想好了吗？】
或是宋煊沉默的时间太长，也或是宋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系统不再等待，而是加快了语速，仿佛在向宋煊下达最后的通牒。
片刻，宋煊仰首抬眸。
幸好，这次是他的自私战胜了未知的恐惧，与根本不知有无盼头的孤独。
他愿和、也想和、也必须和方暮舟共度余生。
在此之前，一切，他都甘之如饴。
……
方暮舟拒绝了所有人的相助，执意要亲自将宋煊带回潇瑜峰，纵使陆听白如何劝说都无用。
方暮舟似是无力回应，便紧紧抱着怀中的宋煊，无神的目光始终没有焦距，不知看向哪里。
“方暮舟，你还要疯到什么时候，你不知道共生法阵的伤害吗？你是觉得自己活的太长了？”如今还敢如此不近情面地怒骂方暮舟的，也只有穆小川了。
穆小川不顾陆听白阻止，蹲在方暮舟身侧，狠戾言道：“方暮舟，你想死，没人会拦着你的，但你不会这么傻的。”
共生法阵不似禁术，只是以自己的寿命与修为坐享，使受此阵法者生则与施法者共享生命，死则能保尸身不腐。
方暮舟此时使用共生法阵，便是求同生，必不愿落得个共死的下场。
“小川，帮我将他带回去吧，我，真的很累……”
方暮舟全身只有薄唇轻启，他的声音很小，像是随时都会消逝的细小飞雪一般，就连穆小川也需费力才能辨识。
穆小川终于重重舒出一口气。
还好……至少方暮舟不是当真疯了、傻了就好。
“你若需要，我一同将你带走也不是不行？”穆小川神色总算平和了一些，一侧眉轻挑，语气也缓和不少。
方暮舟依旧愣愣地没有说话，待穆小川接过宋煊后，像是在证明自己不需要一般，勉力站了起来。
穆小川看着他，先是无奈笑笑，后又侧过脑袋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自与方暮舟相识起，距今已有十余年。
穆小川生性好玩，方暮舟却沉静无比，这般脾性大不相同的二人却无端相交甚深。
他比方暮舟年长几岁，方暮舟却比他沉稳的多，二人性情互补，倒成了门派中彼此最能说得上话的人。
穆小川身担重务，时常外出，二人相见之时不多，却次次皆能久别重逢一般闲谈许久。
他一直知晓方暮舟身上的重责，也知其矜傲非凡、不愿认输，就算到了如今的地步，方暮舟也不会甘愿低头求助于他人。
所以，穆小川很乐意方暮舟肯稍低声下气一些，也可学着接受别人的好意相助。
但，事情怎会到如此地步呢？
“走吧，”方暮舟虚软的声音强行拉回了穆小川的思绪，而说这话时，方暮舟已然走出了几步。
穆小川回头给陆听白使了个眼色，而后便快步跟上了方暮舟。
一路上，穆小川始终跟在方暮舟身后两步的距离，便于查看方暮舟的情况。
但直到到达潇瑜峰，除去走的稍慢了些，方暮舟便仿佛没有其他的不适了。
因由妖兽围剿，又无时间修葺，楚郢五峰仍是一片狼藉，但所幸茗雪居内尚且静谧如常。
穆小川将宋煊放置在茗雪居内室中的床上后，转身离开，去看那非要在院中的秋千上停歇一会儿的方暮舟。
穆小川不懂，这小子何时这么任性了？
不过，任性些也好，至少不会将人压垮。
“你打算如何安置那小子？”穆小川只字不提宋煊已然死去的事实。
毕竟共生阵法一成便没有了解除之法，如今再骂方暮舟太过任性、不计后果又有何用处呢？
方暮舟费力抬眸看他，“养着，有我在，我信他不敢不醒。”
这又是何必呢？
穆小川垂眸叹息，却未将这败兴的话说出口，只道：“嗯，若需相助，不要自己担着，免得他醒了，你有又垮了，如此便得不偿失了。”
“我，知道。”方暮舟浅声回应。
“现在，立刻，马上告诉我，你哪里痛？哪里不舒服？”穆小川总算言道正事上。
看着方暮舟摇摇欲坠的身体，他不敢确定方暮舟究竟还能清醒多久。
但也没想到会那么快。
穆小川话语刚落，便看到方暮舟突然弓起背脊，猛烈咳嗽起来，闷闷吐出一口血后，脑袋便无力地歪倒在了穆小川身上。
第七十八章 等待
方暮舟的情况远比穆小川以为的要惊险得多。
顾念黎收到传音赶来后，即刻为方暮舟诊治，先是探脉、后又施以灵力探查，还未说些什么，面色倒是率先阴沉下来。
“如何？”穆小川看出了顾念黎的犹豫，紧蹙着眉心，急切地问道。
顾念黎起身后，却是摇了摇头。
没等顾念黎有所言语，穆小川心中一惊，随即惊呼，语气中还带了些怒意，“什么意思？”
穆小川断然不会相信，方暮舟会出什么事。
“你先冷静听我说，”顾念黎扯开了穆小川抓着自己肩膀的手，急切说道：“外伤倒是好治，但内里灵脉受了很大的损伤，玄设身体中又常年隐着怨毒，此次被荏略一激倒是尽皆发作了。”
穆小川听着，神色便没有再舒展开来，“可有法治疗？”
“暮舟这次当真没有给自己留一丝后路，竟真下得了狠心将自己逼至绝境，”顾念黎语气一顿，似是不忍再说，也像在犹豫要如何说出口才不至于太过残忍。
穆小川垂眸盯着方暮舟无法舒展的睡颜，没有吭声。
方暮舟与宋煊被安置在了一张床上。
穆小川没有犹疑便这般安排，一是实在事出突然，二是他猜，就算方暮舟醒着也断不会拒绝的。
停息片刻，顾念黎方才深深呼出一口气继续言说：“且不说这伤难治，就算外伤恢复，邪毒亦祛，也定是会落下病根的。”
但无论是谁都没有立场抱怨方暮舟的任性妄为，亦不能阻止他做些什么，毕竟若无方暮舟，他们这些人究竟会是什么下场，谁都不得而知。
“没有办法了吗？”穆小川虽这般问，其实心中很是清楚。
他虽不大懂医理，却也知道方暮舟这次当真是丝毫没有考虑自己，像是自残也似自罚，仿佛非要给谁一个交代一般。
“只能好生养护着了，”顾念黎浅声说道，而后转身便要离开，“适才凝晚山庄的许宗主也挂念着暮舟的情况，恐不方便才没直接前来，现下还候在玄岷峰，我去与她商量一番配了药再过来。”
“嗯。”
此时，林霁霜与钟珝也赶了回来，着急寻觅方暮舟却被穆小川堵在门外。
“你二人好好休息去吧，你师尊无碍的。”穆小川面上带着硬挤出的笑，言辞虽然并不严厉，但无端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钟珝神色凛然，与一旁一看就是哭了许久的林霁霜对比很是明显，语气也十分焦急，“穆长老当我们好骗？我师尊究竟如何了？”
“这是你师尊的命令！”穆小川神色突变，将那一丝苦笑也收了回去，面貌虽并不冷峻，但周身散发的气势却登时便令人突生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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