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仅仅是思考了一瞬、又恍惚抬了下手,脑袋和身体各处都不由地被牵引着剧烈疼痛,当真是缓了好久方才恢复。
而次也是令方暮舟很快边从一连几日的停滞状态中几近完全清醒过来。
他,竟然真的醒了过来?并且浑身灵脉仿佛被修复了一般,那不可完全清除的邪毒也被暂时压制下去了?
方暮舟疑惑不已,且根本来不及体会这种劫后余生的欣喜,他便又发觉了一件最为怪异的事情。
清醒至今,方暮舟根本没有在潇瑜峰上听到任何除他之外的人为制造的声响,但细细探查,空气中分明还有他再熟悉不过的气味,就算方暮舟现下的感官仍迟钝不已,却也能无比确信。
这分明便是宋煊的气息。
若非事情紧急,宋煊绝不会轻易自己离开的。
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
方暮舟猛地坐起,忍住剧痛之感与阵阵头晕的感觉下了床,却差些踉跄着跪倒在地。
当下他的身体产生的种种不适之感应当都是大病初愈之后遗留的问题,方暮舟能够清楚的感觉到,他的身体正以极快的速度痊愈着。
方暮舟显然顾不得这些,未及穿戴好鞋袜便赤着脚在屋内寻找着。
就算宋煊是被紧急召回,他也定会给自己留下些什么的。
苦寻无果,方暮舟疲累不已地几乎跌坐在椅子上。
恰逢此时,他枕下的一个不细看并不起眼的物件反射了一道微弱的日光,方暮舟登时便如看见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径直行了过去。
掀开布枕,梨花簪便静静地放置在那里,其下尚且压着一个纸条。
方暮舟将梨花簪紧握在手中,方才打开了被叠的端正的纸条。
……
“师尊,梨花簪上的血污我已清洁完毕,师尊可直接佩戴。”
“天寒露重,师尊记得添衣后再行赶过来,莫急,莫慌。”
“师尊,我爱你!”
……
方暮舟不知自己究竟是怀着什么心思看完了这些字句。
但窗外突变成血色的黯淡天空却使方暮舟明了事态的紧急。
第二百零七章 往昔
方暮舟轻挽了发又忙披了氅衣,用极快的速度收拾妥当便径直御剑离开了楚郢山。
只这剪短的时间内,适才浮了血色的天空已然再次换了一副模样。
雷电不断轰鸣着,暗紫色的闪电夹带着刺眼的光接连劈下,空中已无了任何生灵的踪迹,异象当真可怖至极。
血雨急急砸下,向人间毫不留情地传播着怨气邪毒,使得地面的所有生灵亦无处可躲藏一般,势要将人间损毁殆尽。
天早已漏了个窟窿,巨大的裂缝就那般横在血色空中,成了连接鬼界与人间的大门,已成为了所有侵入到人间的妖兽的力量来源,它仿佛一道血肉外翻、惊惧异常的伤口,正不断向外涌出鲜血,相较前几日的裂口简直到了无法言喻的地步。
方暮舟看着远处的天空,眉心便紧蹙着再也未舒展过。
尤其是想到宋煊现下还尚且不知在何处,方暮舟便更为焦急难忍,只能一面不断自我宽慰,一面下意识地逐渐加快脚步。
眼见着那道横在北方天空中的裂口愈发靠近,方暮舟也感知到了除去强盛怨气外的复杂灵力,亦听到了隐在轰鸣不断的雷声后面的人群的叫喊声。
此处便为鬼界大门破开之处了。
方暮舟看着那道为了压制鬼界之门而凝聚起的巨大法阵,心中不由惊颤,恨不得自己瞬间便可到达那里,亲眼看看以解开心中的疑惑。
方暮舟收了剑,落在了阵法之外,所有话语便在看清了周围景象后尽皆凝滞。
此处尚且在楚郢山的管辖范围之内,鬼门大开之处临近一道悬崖,而此时,地面的血雨夹杂着鲜血已然汇作了细流,纵横在暗紫色的地面,仿佛大地的血脉。
方暮舟周围尽是被撕咬至断了肢体的人的尸体。
断肢残臂与已然分不清身份的血肉模糊的脑袋散落在地面之上,不曾明目的双眸就这般静静地注视着遭遇了劫难的大地。
只凭此,方暮舟便知晓适才此处究竟经历了何等的恶战。
此时,大家亦是各司其职地分散在周围各处,阻挡着自鬼门中不断溢出的妖兽逃至外界为祸人间,以及防止妖兽折返自外面突破好不容易凝聚起的法阵。
这番景象同围剿荏略那次实在太过相像,方暮舟惊惧难安,而那回忆更似惩罚一般地不断在方暮舟脑海中盘旋,无论他如何压制都根本挥之不去。
方暮舟的右手隐隐作痛,极大幅度地颤抖着,他知晓宋煊现下就在此处,心中根本无法平稳分毫,自然不会犹豫。
方暮舟快步地自人群中行过,对那些意义不明的目光直接视而不见。
他几乎疯魔,他只要将宋煊找出来!
“暮舟?”
携领着楚郢山弟子们护法的人正是顾念黎,看到那抹熟悉的霜色身影,顾念黎愣愣地看了许久,就算最后也是极不自信地唤出了他的名字。
方暮舟应声回首,但他根本顾不得唤他的人是谁、亦不在意别的什么,便直接问道:“宋煊呢?”
“暮舟,你怎会出现再次?你可恢复了?”顾念黎亦是急切地询问。
“嗯,方暮舟只得强压着性子回了一句,然后语气更为疯魔地再次问道:“宋煊呢!”
顾念黎心中虽仍有疑惑,但当下的情况却不由他多想。
身为医者,顾念黎能够感知到方暮舟身体中虽稍稍紊乱却充盈无比的灵力,以及浑身被强行修复得当的灵脉,便没有再多问。
“在法阵中。”
得了确切的回应,方暮舟眉心显然蹙的更深,当即转身离开,毫无犹豫地行向法阵之中。
第二百零八章 巴掌
自知晓了宋煊现下便在那阻挡妖兽逃出的法阵之中,方暮舟便再也无法冷静地思考别的什么,脑海中仅剩的只有围剿荏略时宋煊毅然决然地将自己丢下的狠绝、以及虚原谷底中自己怀里那具体温逐渐消逝的身体。
他所熟悉的、所珍爱的一切都在飞速地离他而去,而方暮舟也无比清晰,这一分别便再无重逢的可能,但他却仍是什么都做不了,只是无措地、被动地被凌迟,被强迫着接受这一切。
那日后,方暮舟便再未能睡一个好觉,就算他如何努力也根本无法说服自己。
方暮舟只觉自己已经疯了,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
……
宋煊身处法阵周围,笨拙地学着方暮舟的模样,协同许多人一同撑起了这个结界。
无论盗用禁术导致现下这番局面的谢正容,还是如今妄图以微薄之力修补天上的窟窿的他们,所作所为皆是违背天命的。
也因此,众人皆知此行势必惊险无比,但无论出于什么,他们也只得这么做。
一行人与不断自鬼界逃出的妖兽分列结界两面,众人都未曾有丝毫的放松。
宋煊本应一心一意地集中所有注意力于法阵之上的,但许是因由着怨气侵蚀的剧痛、与妖兽扑面而来时的极大的压迫感,这些都使宋煊不由地一阵阵地恍惚。
但脑海闪现过的却都是人间被侵蚀殆尽的可怖情形,或是尸横遍野、或是血流成河,树木枯败倾倒,房屋尽数坍塌,原本热闹纷繁的人间像是被食尽了所有生机,简直就是炼狱。
宋煊知晓这皆是怨气影响所致,但这些却始终扎根于脑海中、挥之不去。
宋煊不由低声怒骂,他也清楚,这鬼门不修,他们迟早是要被熬死的,但问题也就出在这里。
越是靠近鬼门,聚集的怨气邪毒便会越发的浓重,若是修为不够的人鲁莽上前,无论身体、魂魄还是元神皆会被那怨气生生撕碎的。
这也是现下众人只能尽力阻挡的原因,虽说无法将妖兽尽数逼退,却也算是有不小的效果。
众人已在此停留了近一整个时辰。
宋煊的腿都不住地打着颤,却也只得坚持,毕竟若是方暮舟在此,坚持到最后的便只会是他师尊。
只是身处这般强盛的怨气中,宋煊也因着这无孔不入的怨气而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不适之感,甚至已经出现了幻觉?
不对!
在宋煊的目光聚焦后,他才恍然大悟一般惊讶不已。
向着自己疾步行来的那人怎会是幻觉?
分明就是方暮舟!
这般想着,方暮舟已然径直闯入法阵之中,并不顾其余的一切呼唤与目光越过所有人行至宋煊身前。
“师尊!”宋煊惊喜异常,语气也不由地无比轻快。
只是,方暮舟却毫不留情地在宋煊面颊上甩了个巴掌。
清脆的声响霎时令包括方暮舟与宋煊在内所有看到的人都愣在了原地。
二人只是注视着彼此,皆没有当即开口。
直到宋煊亲眼看到他师尊眸中逐渐由失神缓了过来,胸口也开始重新有了剧烈起伏后,方才笑道:“师尊可消气了?若没有,另一半也给师尊打。”
宋煊问得真诚,面上的笑也不掺丝毫虚假与不痛快,当真纯粹无比。
直到当下,方暮舟心中的大石头才算是当真落了地。
适才仿佛凝聚的冰冷的血液重新流动起来,方暮舟脚下也不再虚浮,终于有了踩在实地上的感觉。
“我来,你马上,远离这里。”
方暮舟只是佯装坦然自若,言语道。
第二百零九章 疑虑
若是宋煊因着方暮舟这一句近似威胁的话便妥协或是照做,便不是宋煊了。
对此,方暮舟自然清楚,却也困扰无比。
这孩子在固执地认定某件事后,便是软硬不吃了,几乎没有什么能轻易动摇到他的决心。
“你为何将我自己一人丢在潇瑜峰?”
二人尽皆沉默良久,方暮舟毫无预兆地突转话锋。
宋煊此前并没想想到他师尊会在这样的情境下质问自己,着实愣了片刻,方才组织好言辞郑重说道。
“大难来临,师尊不能亲自到来,我怎能再缺席?”宋煊声音刻意压地很轻,却又能保证方暮舟得以一字不差地完全听到,“我知师尊已然无恙,也自信师尊会在醒后第一件事便是来寻我,如此我才敢的啊。”
宋煊此话说的倒是与事实毫无偏差。
只是,方暮舟被大庭广众之下戳中了心思,就算知晓除二人外便再无人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却仍是不由地羞臊难忍。
就算方暮舟此时已然入了法阵中,却仍是分了神,毫不留情地踩了宋煊一脚。
宋煊吃痛,面色也跟着揪了起来,但并未持续许久,方暮舟见他又笑了,笑的比适才更为张扬,却也将温柔夹杂在其中,尽数给了方暮舟。
“不与师尊玩闹了,我只是想看看师尊是否当真无碍,现在看来,师尊应当已然恢复如初。那师尊好生顾好自己,我便去助师兄了,他那边的情况着实也很棘手。”宋煊收敛了神色,却只因面对的人是方暮舟,所以尚且含着些温和的笑意,淡然言道。
方暮舟像是没有料到宋煊的反应一般,愣了一瞬方才回应道:“你也……当心些!”
“嗯。”
宋煊的回应真挚无比,倒更像是承诺一般,承诺他一定会完好无损地回来,并不畏惧一切敌再次站到方暮舟的身侧。
方暮舟也得以稍稍安心,只是站在原地紧盯着那道身影消失在自己的目光所及之处。
……
自方暮舟到来后,法阵的力量便上升了不少,虽并未能完全将鬼门封闭紧和,众人却也终于得以喘口气。
陆听白从始至终都站在宋煊的旁侧,此时距离方暮舟也并不远。
“玄设,你当真无碍吗?若实在不适千万莫要强撑,我与诸位自然也是可以支撑多时的。”陆听白面上的急切模样不掺杂丝毫虚假,而此也令方暮舟不由得多想。
方暮舟只是反问道:“宗主为何会这样觉得?”
陆听白并非不懂方暮舟的意思,却也不知他为何这样发问,“四日前,若非念黎坚持要去凝晚山庄寻许宗主,我们根本不知道你竟然伤成那样,甚至因由邪毒攻入脏器、心脉,连性命都难以保住!”
听着陆听白愈发气愤的话语,方暮舟恍然明白了,时才见到自己时,顾念黎为何会是那样的神情。
“你真是……还想瞒着我们到什么时候?”陆听白强行压抑着心中的愤懑,语气仍不由重了些,“不过,我倒也很想知晓,仅凭念黎开的那些吊着性命的药物,你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如初的?还是说,至今,你都在隐瞒身体的情况,只是强撑着?”
方暮舟许久未能言语,毕竟这些天他只是在昏睡着,对于外界的感知也在不久前尽数被切断,能醒过来也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方暮舟自然无法回答陆听白的疑问,但不知为何,他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的名字。
——宋煊?
不知为何,方暮舟潜意识觉得此事同他宝贝徒弟脱不开关系。
第二百一十章 豪赌
方暮舟如实回应,只说他也不知。
听此,陆听白也不知自己还能再多问些什么。
毕竟现下站在身侧的这人不仅外表看着没有受伤,就连内里也是完好无恙,内丹与元神竟皆被修复如初,充盈的灵力也在证实着他的状态没有丝毫问题,就连那并未消除只是压制下来的邪毒也稳定了不少。
见陆听白稍稍失神的模样,方暮舟便再次出言询问,“百姓们呢?现下究竟是何情况?”
陆听白这才回神,自知这篇章算是被方暮舟亲手翻过去了,就算尚有疑问,眼前也是这大开的鬼门更为重要、也更为棘手。
“你与宋煊返回楚郢山的第二日,我便同众门派的宗主商议了一番,寻了一处地方,将百姓暂时转移了过去,并由各门派派遣的弟子一同看守,霁霜便在其中。”
听到此,方暮舟原本收敛的神色才恍然有了些波动,却很快便又恢复如常。
陆听白继续道:“那地方姑且算得上隐蔽,至少在这有限的时间内应当是百姓们能够到达的最为安全的地方,倒可以撑些时候。不过倘若鬼门无法修补,你我总有被耗尽灵力而亡的时刻,彼时万鬼临世,它们再如何为祸人间,你我也都无法补救。”
98/109 首页 上一页 96 97 98 99 100 10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