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变为白玉棍的白骨从天而降,罡风卷着寒气横扫坞堡,掀飞无数黑蛇的同时化作无数风刃,齐齐刺向黑鳞。
饶是黑鳞极快的身法,身上都中了几刃,踉踉跄跄撑住身体,蜷曲的乌发挡了一半的脸,麻木地看向来人。
褚清秋不知何时立在半空,面如霜雪,冷峻不言,怒气化作神压,铺天盖地袭来。
“神尊?”正同柳文竹一起抵挡蛇潮的花非花震惊抬眸,但很快便不敢再分神,因为更多的蛇不要命似的涌向他们,远看蔓延几里,来势惊骇,过境之处顽石化作齑粉,似要将此处完全淹没。
“不好,它们要吞噬这里了!”柳文竹绝望道,她身上已经被蛇咬出数个血洞,踉踉跄跄摔倒,幸而被花非花扶住。
“褚清秋,去帮文竹!”宁拂衣待胸口剧痛和缓些后,朝她大声喊道。
隔着蛇山血海和滃然飞尘,她抬手比了个手势,冲褚清秋展颜:“放心。”
褚清秋握紧了正燃着灼灼白光的白骨,盯着她看了半瞬,随后转身出现在柳文竹面前,白骨顿时生长数倍,打着旋掀飞蛇潮。
宁拂衣忍痛收回笑容,她用衣袖擦掉嘴角的鲜血,半匍匐着,用余光注意化身飞箭的黑鳞。
黑鳞越来越近,故技重施做出分身,然而匕首快要刺入女子心口之时,却忽被一道屏障拦住,灼目的粉光包围她周身,稳如磐石,黑鳞惊讶抬眸。
绘制复杂的阵法从女子脚下升起,状若游龙,将她衣袍掀得纷飞如翼,那双凤目深不见底,浅浅印出满目霞光。
随着她低低一个“破”字,璀璨雷电骤然冲出肺腑,极强的天雷仿佛足以击碎天地,黑鳞来不及躲开,结结实实被击中心口,身体擦过地面溅起火星,翻转滚落。
她额头撞在一块砖石上,留下一片猩红。
宁拂衣胸口撕裂般疼,她慢慢站起,峨眉刺再次呼啸飞出,狠狠刺入黑鳞心口,女子咬着牙仰头,漂亮的眼睛紧紧闭着,吞咽掉不存在的痛呼。
身侧传来什么东西撞倒的声响,宁拂衣挡着烟尘看去,只见形容羸弱的江蓠跌倒在地,在乱发的掩映中泪眼盈盈。
“江医仙……”宁拂衣试图去扶江蓠,但无奈自己也重伤在身,走了没两步便弯腰喘息。
身后九婴庞大的身躯撵着一条巨蛇咚咚跑过,将碎石踏得更碎了。
黑鳞修长的腿蜷缩着,皭然五指捂紧胸前伤口,她挺过了一箭穿心的剧痛,忽然用力将峨眉刺拔出,抬手扔下。
她忽然念起了诡谲晦涩的经文,周边破碎的图腾似乎一瞬间活了,人像头顶的蛇妖娆扭动,惊悚至极。
宁拂衣动作停滞一瞬,随即耳廓微动,腹部摩擦地面的响动逐渐震耳欲聋,伴随无数人喘气般的呼呼声,犹如过山狂风,悍然涌来。
“我的老天。”柳文竹捏着千斤锤的手瑟瑟发抖,不禁后退。
只见远处出现了环形的高山,高山似是拔地而出,地面裂出条条鸿沟。
待高山近了,方能看清那绝非什么山,而是不知多少条纠缠在一起的蛇,吞天灭地地奔向几人。
“你疯了!”江蓠无力地叫喊起来,声音却淹没在风声里,只剩无声的绝望。
“是蛇群。”宁拂衣大喊,“褚清秋!”
淡淡的栀子花香拂过,褚清秋翩然落在她身前,冷冷望向那些蛇山,伸出白骨挡在宁拂衣面前,却被宁拂衣反手拉入自己身后。
其余几人也快步跑来,背靠背立着,绷紧了心弦。
这样多的蛇,若是涌上了地面,定是弥天大祸!
“江医仙,快来!”柳文竹一把将委顿在地的江蓠提起,试图将她护在几人中间,然而江蓠却连连摇头,拼命将她手推开。
“你们别怕,我有办法,我有办法……”她低声念着,抬手抹去眼泪,随后忽然用仙力化出一把尖刀,狠狠刺入心口。
“江蓠!”宁拂衣忙去阻拦,然而抵不过她动作坚定,一下扎入,又猛然抽出,胸口顿时一片殷红。
几人都有些愣怔,眼睁睁看着她指尖挤出丝缕仙力,将心头血凝成一滴红色血珠,浮于眼前。
黑鳞口中的经文乱了几个字,蛇山的速度慢了许多。
“小黑蛇,我求求你,停下吧!”她声音喑哑,涕泪阑珊,“蓬莱多的是极恶之人,他们利用轩辕国的族人炼制无极鬼火,他们不是未开化的蛇,他们都是轩辕国的子民那!”
“你看看那些巨蛇,死后化成的都是人身,他们是黑蛇一族的族人!”
黑鳞目不转睛盯着血珠,口中彻底断了经文,低声道:“他们没有心智,无知无觉,向来听从蓬莱差遣。”
“我出生便忠于蓬莱,忠于帝君,你助这魔头搅扰蓬莱大事,莫要再满口胡言了!”黑鳞指尖颤抖,声音发虚。
“他们没有心智知觉,并非因为他们是蛇,而是因为他们的蛇筋被抽去,蛇心被剜出拿去炼火,这才化作原身,成了供人驱使的行尸走肉!”江蓠摇头,悲戚道。
“你说什么……”
“你不是蓬莱人,你是蛇,是黑蛇一族最后的主脉!你下山乃为了修习医术来医治黑蛇一族的顽疾,却被蓬莱抹去记忆,驯化作奴,他们借你打开轩辕国的屏障,屠尽了残余的黑蛇族人,借助湮没于沙土的轩辕国炼制无极鬼火!”
“我本不愿唤起你全部记忆,我不敢让你面对真相,只要鬼火能灭,只要你还能回到我身边,我可以自私地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你如今竟要杀了所有人!”
黑鳞眼中的光乱做一团,她无助地摸索掉落在地的古银匕首:“我,我不信。”
“你不信?”江蓠忽然笑了,她身如浮萍,凄楚破败,却声声震耳,“好,我要你信!”
她将红肿的指尖点在眉心,随后橙黄色的星光如飞絮飘出,头顶阴云被霞光染色,黑红瑰丽。
百里拾七已经开始流泪,宁拂衣握紧了褚清秋的手,所有人都深感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
“她用心头血恢复被抹除的记忆?”花非花愕然开口。
柳文竹轻言慢语:“她是江家古往今来的族人中,最为出色的医仙。”
与此同时,霞光一瞬璀璨到刺目,黑鳞的瞳孔陡然被光芒占据,疼得她嘶声尖叫,江蓠的心头血散为血雾,一同涌入她眉心。
尖叫声经久不散,到最后变成了恸哭,说不出地悲戚愤恨,蛇山骤然陷入土地。
黑鳞一直麻木的神色变了,她眼里涌出热泪,好像有血混着泪水低落,她拼命地尖叫着,叫到最后没了声音,却仍无法抑制。
磅礴的恨意充斥了整片天地,闻者皆红了眼眶。
不知过了多久,黑鳞终于跪倒,手指蜷缩入沙土,恨意无处发泄,痛苦到无助。
“快走。”嘶哑的声音忽然响起,黑鳞跪在地上,双手撑着身躯,难掩痛楚,“瘴气来了。”
与此同时,黑雾四起,岩石沙土很快被瘴气吞噬,这次的瘴气显然又同方才不同,几乎能听见沙氓鬼蜮的吞咽声。
在看见瘴气的一刹那,褚清秋的白骨已然弹入空中,白光驱散浓云,狠狠撞碎头顶天空般高远的石壁,露出地壳外的阵阵风沙。
花非花从倒塌的茅厕中拖出还在昏迷的花非雾,顶着风沙飞出地下,其余几人同样跟上,宁拂衣则唤回杀红了眼的九婴,示意她快走。
麒麟带着火光呼啸而过,好像炮竹升天,炸出烟花状的石壁,而此时瘴气已然席卷而来,宁拂衣拉过已经昏迷的江蓠,同褚清秋一起腾空。
黑鳞的身影已经淹没在瘴气中,但宁拂衣虽然随之心绪跌宕,却并不担忧她的安危。
“等等,好像少了一人。”宁拂衣忽然在半空中停滞,而脚下早已被瘴气充斥,黑压压如同地狱。
“唐温书!”褚清秋蹙眉道,“他没有出去。”
褚清秋说罢就要俯身冲回黑雾,却被宁拂衣拦住,反手把江蓠交给她。
“我去。”宁拂衣说,随后沾着血腥味的唇瓣蜻蜓点水擦过她脸颊,“神尊,在上面等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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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回忆
“不行,太危险了!”褚清秋这回不依她了,偏头躲开她亲吻。
“都是危险,你去我去有什么区别?”
“你受伤了!”褚清秋拧眉,斥声道,她想把江蓠交还给她,但宁拂衣忽然将她一推,自己径直泄力,眨眼间便落回浓瘴之中。
她动作太快,褚清秋又只得抱紧江蓠,待她再垂首时,那身影已然不见,脚下唯有被浓如墨汁的滚滚黑雾。
“宁拂衣!”褚清秋气得脸颊冒火,然而浓瘴已蔓延到洞口,黑暗的侵占感很快将她包裹。
褚清秋看了一眼怀里不省人事的江蓠,只得仰身化作道白光,疾然飞出洞口。
洞外黄沙弥漫,天光被阴云遮着,干裂的土地和四周高耸的岩石山都泛着没有生机的灰色,恍然如同末日将近。
几只红背的虫子匆忙爬过地面钻入裂缝,像在躲避着什么。
褚清秋轰然扎入人堆里,把江蓠递给正瘫坐在地的柳文竹。
柳文竹忙不迭接稳江蓠,眼睛希冀地往褚清秋身后看,待发现空无一人后,手腕一软:“衣衣呢?”
“宁姐姐……”无神坐在一旁的百里拾七也打滚爬起,忧心道。
“去接唐掌门了。”褚清秋状似冷静,然而掌心已汗津津到捏不住白骨,她转身往回走,一旁累得卧趴着的九婴张口咬住她衣摆。
“你又要往哪儿去?”九婴口齿不清。
褚清秋二话不说,抬手落下白骨,将被九婴咬着的衣角砍作两截,衣摆缓缓垂下:“去接她。”
“九婴,若是一炷香的时辰后我们还没上来,你们就彻底封了这洞口,让那坞堡再不见天日。”褚清秋开口。
“我……”
褚清秋不等几人再回话,身体便已经化作流光,划破了漫漫黄沙,又被垂落的沙尘遮盖。
坞堡内。
瘴气侵入体内的速度如同蝗虫过境,很快便能侵吞人的神魂,宁拂衣周身用法力凝出屏障,这才争取了一些时辰。
瘴气浓到眼睛全然无用,而耳识也因为沙氓鬼蜮的声音而失去效用,一时间眼目完全封闭,只能靠肢体逐一摸索。
宁拂衣借助方才的记忆往无极鬼火的方向前行,好在热气未散,她很快察觉到滚烫浓烟,于是往前快走了几步。
腥臭气味不断侵入鼻子,脚下全由蛇的尸体铺就,踏上去软腻黏糊,触感让人浑身发毛,宁拂衣伸手缓慢前行,忽而嘶的一声,将手抽回胸口。
指尖虽被烫伤了,但她却顿时大喜,因为她方才触摸到的便是炼制无极鬼火的锅炉,于是纵身跃起,在浓瘴中稳稳落在锅炉边缘。
周围水汽蒸腾,火焰已然堙灭,锅炉内只残留湿气和浓瘴,宁拂衣忙低头找了一圈,终于在锅炉的阶梯上摸到了唐温书的身体。
他一身水渍,显然在最后关头还在灭火,体力不支这才倒下,此时心脉微弱,口鼻封死,已经被瘴气充斥肺腑。
宁拂衣一掌拍掉他身上啃食的沙氓鬼蜮,拉着他手臂将人拽到背上,将峨眉刺踏在脚下,屏息飞向天空。
头顶褚清秋砸出的裂谷露出淡淡光晕,远看像被浓瘴遮盖的窄月,看着那窄月越来越近,宁拂衣紧绷的心越发松弛。
就在此时,宁拂衣却忽然变了脸色。
一团庞大的黑影在她身后显露,耳边沙氓鬼蜮的虫鸣声换作诡异歌谣,歌声里夹杂钟鼓,一下下,将人心砸入地底。
黏腻的蛇尾不知何时已经将她脚腕包裹,如同无数虫蚁涌过周身,恐惧令她发丝直竖。
“峨眉刺。”宁拂衣忽然道,无人听见她的声音,但峨眉刺却在她掌心冒出盈盈微光,旋转着变大,托起唐温书的身体,兀自往窄月而去。
而她赤手空拳,双掌凝聚粉色电光,光芒在她身周流星般包围翻涌,驱散了一些浓瘴。
眼前的黑影身躯巨大,用两只空洞的眼俯视她,头顶该是头发的地方长满游动的蛇,水草般飘荡。
和图腾中的形状不失毫厘,是图腾中供奉的神,亦是守护这片古老国土的魂灵。
“你应当知道是谁毁了这里。”宁拂衣手腕有些颤抖,那鼓声在摧她心智,而闭耳毫无用处。
“侵我国土,罪无可恕。”哈气似的古老声音响彻脑海,宁拂衣识海几乎被这声音震碎了去,眼前绿意一瞬枯败,繁茂的树在狂风中摇摆,几乎被连根拔起。
不要,宁拂衣居然害怕了,她以为自己已经许久许久没有感受到恐惧的滋味,而如今这恐惧正在将她淹没。
怕的却不是死亡本身。
“不要。”宁拂衣说。
“当诛。”古老声音再次响起。
四周狂风顿时应声而起,所有瘴气朝她一人俯冲而来,宁拂衣痛苦地仰天长叫,同时将浑身仙力凝于掌心,粉色的光化作两道光柱,狠狠涌向黑影。
于是就在一刹那,矗立万年的坞堡完全倾塌,墙壁砖瓦化作沙尘,彻底掩藏了这片土地中的所有,黑影的身躯被她贯穿两个大洞,头顶本不应该会喊叫的众蛇发出齐声嘶鸣。
与此同时,瘴气穿透她周身屏障,利刃般刺入肺腑四肢,宁拂衣疼得瞬间失去意识,又很快醒过来。
幸好不是褚清秋,她脑中忽然划过一个念头。
古老的歌谣还未停止,瘴气已经充斥她浑身,之后会在黑影的一声令下冲破她身躯,将她炸为血雾。
宁拂衣闭上眼睛,然而就在此时另一道身影冲出大雾,四肢柔韧,乌发蜷曲,她一把抱住黑影,按着它往地心坠落,沙尘四溅。
宁拂衣的身体也随之落下,不过天空中很快垂下一根姣白的白绸,轻柔地卷起她腰。
她很快被卷入女人喷香的怀中,女人在惊慌失措地喊她名字,宁拂衣尽管浑身无力,却还是抬手,紧紧抱住她腰。
“好疼啊,褚清秋。”她将脸埋入女人肩窝,轻声说。
外面的风很黄,但对比地下还是敞亮干净,宁拂衣半昏半醒被放到岩石下,九婴几人正在拼命封住洞口,柳文竹含泪用衣衫将她裹住,颤抖道:“衣衣,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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