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言明心意。”
嵇宜安眉头一皱,“那你是知道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
阮少游幽幽看着,“他大抵对于你家少爷,并无想法。”
“……少爷,要不你还是放弃吧,”嵇宜安抿了抿唇,“你想你若是真和一个男子在一起,首要考虑的便有好几处,世人的目光,镖局里的风言风语是其次,无子继承家业又是一处,再者说他还并无想法,你又如何要他有想法,若他将你弃之如敝履,到头来反将自个儿遍体鳞伤——”
“他不会让我遍体鳞伤的。”阮少游深深看着他。“我不在乎这些,只要他能对我也有这份心意。”
嵇宜安真是替他着想在认真分析,完全没有想到那一处去,阮少游也看得明白,从始至终嵇宜安对他就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念头。
虽早知结果如此,他却又忍不住去亲近试探,忍不住想要一个答案,只为了那一点点可能。
“嵇宜安,你说我如此行,心上之人能对我有一点心意吗?”
嵇宜安微怔,他整日与少爷朝夕相处,竟不知他何时对一人如此情根深种。“那人到底是谁?我帮你去试探他想法。”
阮少游摇摇头不说话,抬手捂上了嵇宜安的眼。“我不用你试探。”
“……那我帮你瞒下这件事,绝不和别人提起。你告诉我那人是谁?”嵇宜安不知他要做什么,无奈去抓那只捂眼的手。
“嵇宜安,我有话要同你讲。”
“你讲罢,”嵇宜安的眼睫轻扫过掌心,他能看到指缝里的红光,也能感觉到阮少游搭肩凑近,“我听着就是。”
阮少游垂眸,看向原先脖颈那道红痕,现已淡得几乎看不出了。他想起那晚自己如何伏在枕间,舔咬那处软肉,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话语,他只能诉于行动中。
“少爷?”嵇宜安被捂着眼半饷听不见动静,唇间忽然传来柔软湿漉的感觉。
一室烛火昏黄,阮少游最终俯肩去吻上他唇,嵇宜安背抵着墙猛然心神一震,连着被手捂着的双眼睁大。
阮少游吻得小心翼翼,含咬间气息缠绵,却只有短短几霎。
“少……阮少游!”嵇宜安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他,怔愣看着,“你在做什么?”
阮少游摸了摸唇,上前撑手去,“我不想再瞒你了。”
嵇宜安看着阮少游,脑海里一片空白。唇上微凉,吻下那刻的湿漉感好像现在犹存。不,总不可能是……
“是你,”阮少游犹豫一顿,心脏猛烈地搏动着,“我说的那个心上人,一直都是你。”
“阮少游,你疯了!”
嵇宜安傻眼了,他开解了少爷一晚,到最后却是一盘死局。不对,这不对,他替人养了四年的孩子,好容易养到这般大,如今却说喜欢,哪里来的喜欢。
嵇宜安僵硬在原地,阮少游的面色也不好看,两人的额上都渗出薄汗。
“安安……”
“不行。”嵇宜安断然拒绝道,“少游,不能这样。”
阮少游深深看着,眸光晦暗难明,他拳头一次次攥紧,最终无奈松开。
“可我心悦你!”
“喜欢分很多种,少游,”嵇宜安瞳孔微缩,心乱如麻,“这只是你对于我的孺慕之情,你依靠我信赖我,但这和男女之间的情愫不一样……”
“我分得清清楚楚。”阮少游低头,他明白至少如今他没有一点机会让这个剑客的心有一丝波澜,可是,他哂笑道,“世上哪有孺慕之情会这般。”
他猛然捏住嵇宜安的后颈,偏头就想要再度吻下。
嵇宜安一把推开他,看着他几下趔趄撞在桌沿,连着茶杯滚落摔在地上,他抬起眼,眼里渐渐弥漫上绝望与失落。
“少游——”嵇宜安犹豫伸手去。
从始至终,阮少游如同一座悸动的火山一次次压下喷薄的情愫,打一场没有意义与结果的仗,他来不是听嵇宜安说不行或是不能的,可他似乎也只能得到这样的答案。
“到你的华亭去吧。”
嵇宜安怔愣住,看着阮少游开了屋门,转身大步离去。
茶杯碎裂在地上,任夜风吹干水迹,有些事变了,首先是再也回不到过去。他深吸一口气,低头才发觉手心黏腻,他摸了摸唇,先前一幕仿佛一出颠覆之梦,却怎样都醒不过来。
第26章 少盟主
武山河入京之后便没有了踪迹。
宁京城中最高的阁楼上,那人遥遥抬起头,把玩着手中扳指。十五手捂肩头,俯身行礼。
“一切如主子所料,此次主子明毁私盐案罪证,实则除去漕帮暗哨,进一步掌控漕运,实在是一箭双雕。”
“我倒看看没了副帮主,他这帮主又如何坐稳位置。”
十五犹豫片刻,又补充道:“听闻那个剑客要动身了。”
“那就盯着他,尽快处理了吧。”
“……诺。”
之后的一切都顺理成章地被提上日程。
嵇宜安妥善安置了镖局里的细碎事务,收拾行囊准备离开,他和阮少游彼此熟悉双方的作息,极为默契地避开相见的机会。
比如他知道阮少游戌时沐浴,于是特意拖到亥时初才去澡堂,烧水的仆婢大多歇下了,嵇宜安一个人泡在半冷的水里,匆匆擦洗。
阮少游背抵着门听里头的水声,婆子过来的时候,他抬指轻轻嘘了一声。
“再烧些热水去。”
婆子了然,轻轻退下了。阮少游苦笑一声,最终只是静静站在窗外。
而等嵇宜安洗完出来的时候,外头已经没了人,水珠自发梢滴下。他绕过阮少游的院子,看见里头还点着烛火,下意识想要敲门催少爷早些睡。
然而嵇宜安最终缩了指尖,转身离开了。
阮少游就站在他身后,倚树仰头灌了一大口酒。
他们俩的不对劲连镖局众人都察觉了,午间吃饭的时候,小六抱着碗到阮将止身边,“义父,您不是一直派人盯着少掌柜吗,您说少掌柜和嵇镖头,这是什么情况啊?”
“好情况,”阮将止嗤笑声,“若非我派人悄悄盯着他们,还不知道错过多少好戏。”
“啊?”
“你说大少爷若无子嗣,那百年之后,同仁还不是归了二房么?”阮将止似笑非笑,“难得啊,老天恩待你家二爷。”
小六扒拉着米饭,听得更加迷糊了。
直至原先定下的日子终于来临,灞桥柳岸,折柳送别。
宁京外骏马不耐扬蹄,叶归德骑在马上,回头看嵇宜安。“日上中天,他不会来了。走罢,你师父他们还在华亭等着你。”
他犹豫望着城门口,摇了摇头。
“你不舍得?”
“是。”
这几年朝夕相处,如亲如友,他虽对阮少游没有那种感情,可如今乍然离开,又怎么能舍得。嵇宜安心头闷着,平生躁意。
叶归德牵起缰绳,“江湖路远,终有重逢之日——当年我同你师父也是这么说。”
嵇宜安转头,看见叶归德正看着他。
当年解无生决意要下武当,在梁地建起万仞山庄,据说有不少人道他欺师忘恩,只有当时尚是武当弟子的嵇仁与叶归德支持他。
后来一个陪他下山,一个为他留下退路。
“如今你师父是梁地豪侠之首,你父亲被誉为剑圣,他们当年的选择是对的,走出去,才能看到更广袤的天地。”
嵇宜安最终翻身上马,长鞭扬下,马蹄扬尘,他背着剑直往梁地方向而去。
“驾!”
而阮少游立于城头上,望着那两个黑点渐行渐远,一言不发。
宁京高阁之上,陆元温撑头斟茶,动作散漫好似贵公子,明明是同一张脸,可换了身行头却不像是一个人。
“我是没有想到,堂堂常远侯竟也将赌注压在一个剑客身上。”
“嵇宜安,启程了?”对座,那人风华气度皆不输于陆元温,闻言微微一笑。“当初你特意调他卷宗,然而有些事情,是不会黑字白纸写下来的。”
常远侯宁荣,替圣人掌管九州暗哨。
陆元温挑挑眉,不置可否。“同仁镖局里的寻常镖头,值得解庄主亲自上宁京,武当叶大侠为他下山保驾护航,若说他只是解无生所收的一个普通弟子,我却不信。”
“你今日能坐在这与我喝茶,多少也该有猜出的本事。”
陆元温饮了口茶,望向街头熙攘,“如果陆某猜得没错,嵇宜安,应当是梁州豪侠选定的继承之人吧。”
宁荣眼里流露出些许欣赏之意。
为侠者极众,但鲜少有能被称道之人,但解无生却不同,作为万仞山庄的庄主,他早些年散尽家财,招揽侠客,曾一人一剑替好友寻仇,也曾在战乱中收容流民,救济贫苦,因其道义被推崇为游侠之首。
几年前,江湖中几大门派世家与当世大侠汇聚一处结盟,引举解无生为盟主。
“其实那群侠客,当初本意是寻剑圣嵇仁为盟主,但嵇仁早已退隐,不问世事。”宁荣嗅闻茶香,低低说道,“解无生接下盟主之位,恰逢剑圣之子嵇宜安至梁地,于是收他为徒,只等他能独当一面之时,便将此重任交予他手中。”
嵇宜安,命定的少盟主之选。
“难怪,我听闻中的解无生对于他是那般怒其不争。”
江湖游侠之力是一柄双刃剑,用的不好,多的是侠客自诩正义,赤丸杀公吏,报仇不顾性命;用的好,下棋人处庙堂之高,亦能操控江湖。
宁荣吹开茶沫,低头饮茶。“踏出宁京,我们想拉拢他,就有人想杀他。”
马鞍上,嵇宜安倏然睁开眼,剑随之出鞘。
他飞身而起,剑刃割喉,血色弥漫开来,十余黑衣人迅疾散开将他围住,叶归德一身道袍直立于青石上,观他对敌之术。
“一挑即点,不可中断!”
“怎么打得如此捉襟见肘,小心后背。”
嵇宜安以身带剑去,直刺敌喉,左手接了叶归德递来的剑,往后回撩,他一身短褐扬起,动如流水,剑刃划开皮肉,溅射赤血在面上。
然而入此混战中,他身上也无可避免带了伤,嵇宜安咬牙间,下手更为狠历。
他要将这四年的所有懈怠全部补回来,他要向师父师叔证明,这四年他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叶归德就如严师一般,面无表情地看着。
这才是解无生委托叶归德来宁京寻嵇宜安的真实目的,从宁京到梁地一路危险重重,若无高手相护,他唯有死路一条。
而这一路生死相搏,就是对嵇宜安最好的历练。
与此同时,阮少游静静坐在庭院石桌前,看着从镖上解下的信。
求而不得,如千万蚂蚁啃啮心头,他不能忍受嵇宜安就这样转身离开,而如今一院之隔,空空荡荡,再无那人身影。
阮少游捏紧拳头,他以为至少他能放嵇宜安去华亭。
“少爷,世上之事总难恰到好处,一生很长,你还会遇见许多人,我也未必会是真适合你之人。”
那天晚上,嵇宜安终究没有继续往前走,他偏过头来看着阮少游倚树灌酒,垂眸敛去眸底情绪。“大醉伤身。”
“嵇宜安,太体贴不是一件好事。”
阮少游在城头送别,回到镖局后,不知谁打来的飞镖,上边的信上只简单一句话,兵部侍郎华重天,已派杀手伏击于京外。
他攥紧信笺,望着被这院落围出的四方天。
第27章 占便宜
一片竹林里,竹影晃荡。
身后人飞刀而袭,嵇宜安脚步轻点过竹子,飒沓间骏马奔来,他手攥马鞍抬腿一个踢刀,回身一剑刺去,又干脆利落结果一人。
叶归德坐远处看着,咬下一口果子。
“苗刀。”血沫不断从倒在地上的那人喉间冒出,嵇宜安眼一凝,拎起插在地上的刀,“又是南宁影阁的人?”
他抬起头,看围住他的那五六人。江湖人为之色变的杀手组织,寒亭血书一纸,追命似影随行,他竟然还有被悬赏的一日。再看一眼远处端坐着的师叔,丝毫没有意外神情。
“师叔,我现在多少身价?”
“十两。”
“够我用好几个月啊——”嵇宜安低低感慨道。
“黄金。”
“……”
嵇宜安一边侧身拧腰躲开刀刃,不争气地吞咽了口唾沫,好想知道究竟背后悬赏者是何人,然而叶归德总不肯透露半分。
这些天,这群人总会在人迹罕至之时突然出现,与他围战,等到双方消耗尽体力,彼此讨不着好处,他们再退去。
没过多久,他们又再度杀来。如此敬业,令人感佩,只是嵇宜安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布条缠起握剑的手腕,几处伤口潦草处理,每逢打斗必然崩开。
若是换做解无生怕会骂骂咧咧地忍不住出手,叶归德竟也从未心疼。
“多杀上几日,等到了华亭,这身价估计还能翻上一番。”叶归德将果核放在一旁,拍拍身子站起来。“好歹你也是少盟主,身价太低,丢脸。”
嵇宜安咬牙抵剑压下苗刀一击,虎口微震。
“是,师叔。”
他扫腿间,卷起地上枯黄竹叶纷飞,竹林里几道身影交错,刀光剑影里嵇宜安招招狠历,发尖衣袂扬起。
背后厚重刀刃直袭而来,嵇宜安转剑间以伤换命,刀刃直在臂上划开一大口子,另一杀手趁势直取命门。
“受死!”
嵇宜安急急退步,提剑来挡,可一旁杀手也围了上来,腰侧伤口崩开间渗出斑驳血迹,叶归德见状刚要扬剑却又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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