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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刀如水(玄幻灵异)——蔺洲

时间:2023-09-06 20:32:18  作者:蔺洲
  “放开……放开好不好?”打骂只会更刺激他,叶听雪深呼一口气,竭力忍下心中的火。他用剩下那只手攀上了柳催后背,一下一下地安抚着柳催。
  柳催眼睛发红,眸光闪烁似虚非实,逐渐染上了血色。他和叶听雪僵持片刻后忽然偏过头去,叶听雪捉住机会,灵巧地按着柳催肩颈起身。
  刹那间攻守易型,叶听雪毫不留手地将人擒倒,将刚刚柳催对他做的那混账事悉数奉还。
  那人红着眼睛倒在桌案上,叶听雪钳住他,好希望现在有条绳索能死死绑住这人的手脚,再把人狠狠打上一顿。
  柳催无声地看着叶听雪,血眼中痛苦混乱一闪而过。
  他这回可瞧见了,但心中不愿怜惜这个疯子,于是凉凉说道:“你别在这犯病。”
  叶听雪念叨了两次,才见柳催眨了眨眼算是回应。他挣开叶听雪的手,后者几乎瞬间就做出了防御的姿态,但那人并不向他而来,手是冲着自己去的。
  柳催并指封住自己的穴道,然后闭着眼睛昏死了过去。
  叶听雪:“……”
  很好,下次他犯病他也这样,至少不会被柳催折磨了。荒诞可笑的念头在叶听雪脑中一闪而过,很快他就清醒了过来,他怎么能拿自己的道德感去要求柳催呢?
  叶听雪长叹一声,最终还是把昏迷不醒地柳催从桌子上抱了下来。柳催竟这么放心地将自己托付给他,算准了他心中的坚守,知道叶听雪不会趁人之危吧。
  他想了又想,还是不甘自己这样被人拿捏,遂提拳狠狠在他腿上来了一下。
  院外忽然簌簌传来轻响,叶听雪眸光一凛,藏在窗户之后小心地观察着外头。
  外头天色已经暗了,有一个女人提着灯笼进到院中,她没有进入房内,而是站在那棵高大的海棠树下。
  身边的侍女在树下布置着什么,摆放完毕之后又点起了香烛,叶听雪借着微弱的烛火才看清她们在干什么。
  树下摆着酒菜和一些果子,布置完毕以后,那些侍女纷纷退到了院子外面等候,只有为首的那个女人留在远处斟酒。
  酒液洒在地上,她双手合十地拜了拜,嘴中念念有词:“大哥,我昨夜梦见你了。”
  她用帕子掩住了脸,似乎已经潸然泪下,气氛格外地凝重悲戚。
  “我见你一身都是血,说好冷,好冷。听雪收到消息去萍州找你,你真的在北疆吗,只有北疆才那么冷,才会那么冷。”
  她口中的“大哥”自然就是叶棠衣。
  “大哥,他们都不会懂得你的苦心,争名逐利,殊不知头顶上挂着利刃。我一个内宅妇人无权置问这些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
  “我听那些小子说,他们在渠阳见过了听雪,现在好像回到这了。你如果在天有灵,请多庇佑他吧,到了庄子里会有这么多的难处,在这里可不比在外头好过。”
  凉风吹了吹,直吹得烛火闪烁,将熄未熄。一个侍女进来给她披了薄衫,这女人偏头依靠在她怀中落泪。
  “为什么会梦见这些呢?”
  那侍女回答说:“夫人牵挂庄主,庄主当然也牵挂您,心中不舍才入梦来。”
  叶听雪沉默地看着她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他绝不相信叶棠衣已经死了。
  更何况,他又何尝不牵挂叶棠衣,可是那人却从未出现在他的梦中。
  她越来越悲伤,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仍絮絮叨叨地说着:“当年你离开了承天府,是他们仍然不肯放过你吗,如今又找上来了。皇权无情,他们竟然还想着跟其谋斗。我又惊又怕,怕那些祸事迟早有一天也会落在我们潇水山庄头上。”
  “夫人,别说了。”那侍女又经惊恐,妇道人家怎敢妄议朝廷呢?
  她果真收了声音,凉夜中唯有轻轻的抽泣和烛火燃烧的响声分明。
  等香火燃尽,她把所有的酒液都倒在了海棠树下,虔诚地再拜了拜后被人搀扶出了院子。剩下几个侍女把那些祭拜的酒菜收拾干净后也离开了。
  叶听雪已经想起来这位是谁了,往日尊称她一声“姑母”。夫人温柔坚韧,深居后院不喜热闹,极少出面的她却很讨小辈喜爱。
  心中万般牵挂,却苦于情景无法相认,叶听雪只能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眼眶不自觉地酸涩。
  他一直等到夜深,这院子也没再有别的人前来。柳催还是不醒,叶听雪看着他脸色痛苦,整个人都在噩梦中挣扎,心中觉得他可怜。
  替柳催理了理他散乱的鬓发,他颈侧出现了一条红线,是从他耳朵里流出来的血。
  “真是冤家。”叶听雪面色凝重,把那血迹擦干净背着他出了院子。
  即使他已经竭力隐藏两人的动静,但这么肆意地在庄内游走,还是很快就被人发现了。
  不多时,大半个潇水山庄的灯都亮起来了,叶听雪心道不好,身后人声越发嘈杂。叶听雪身上背着一人,不好同他们缠斗,只能脚步更快地甩开他们。
  他翻到屋子上,借着房屋建筑遮蔽身形,但这么走着很快他就不认得路。叶听雪心中懊悔,一脚虚虚落在檐上还来不及动,底下便聚集了一小拨人。
  “看清楚是叶听雪了吗?”宗鹞脸色冷漠地质问着一个普通弟子,“什么时候跑进来的?”
  “师兄……这……我也不知道啊。”他急切地回答道:“好像是往这边走了。”
  “先把人抓回来,你明日去执法堂领罚。”宗鹞抬手一挥,带着他们走开了。
  叶听雪惊出一身冷汗,连柳催狠狠咬着他肩膀的痛都没有感受到。他知道不能再多等了,过了片刻又轻轻落下了房子。
  宗鹞召集了越来越多的弟子,那些人敲敲打打一翻也没找到人,鱼贯而入,又做鸟兽散了。空房间里头静悄悄的,没人知道这窗外攀着两个人。叶听雪心中默数,等了许久之后那动静终于彻底消失。
  风楼敲开窗户,叶听雪一手挽着柳催,一手借力攀了上去,可算是避过了这一群人。阖上窗,他仅从一条小小缝隙中去观察外头。
  潇水山庄的弟子来来往往,手上提着剑和灯笼。“在那边!”听前头有人吩咐道。他们随即听着指示赶去另一边。
  看样子是有人引开了他们,叶听雪不知具体情况如何,但现在是短暂地摆脱了他们。
  柳催面色苍白,双耳血流不止。叶听雪拨开他后颈的头发,这里被人生生剜去一块血肉,原本种着的寒噤蛊被拔了,没有东西再压制住柳催体内的阎王令内功。
  叶听雪握住了他的手,但他手掌苍白毫无血色,这显然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柳催的伤根本没好就乱跑出来了,叶听雪不知该说他什么好。他正要抽开自己的手,柳催的手指却忽然蹭了蹭他的掌心,让他心念一动。下一刻柳催又紧紧把他的手捉了回来,和他来了一个十指相扣。
  “你醒了?”叶听雪感觉他有意识,压低声音去问。柳催仍然双目紧闭,嘴唇颤了颤似乎想说些什么,叶听雪听不清,只好把自己的耳朵凑了过去。
  柳催感觉到有人靠近了他,离得很近很近,是叶听雪。他想跟叶听雪说不要担心,无奈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百般尝试无果后,只能勉力凑过去在他耳朵上亲了亲他。
  叶听雪没听到声音,却莫名从那点亲密的接触里感受到这是柳催的回应。
  他叹了口气,又说:“我会带你出去的,你再坚持一会儿。”
  柳催动作十分轻微,等他说完后又吻了吻,让叶听雪不由得耳朵发热,心中发痒。
 
 
第51章 潇潇51
  问剑大会的日子越来越近,潇水山庄上上下下都很谨慎。一些后宅女眷便趁着这个机会到郊外心台寺上香礼佛,然后到别院去小住,避开这府上纷乱嘈杂。
  今日一早她们就出发,叶听雪偷偷观望过。潇水山庄的人都还在为昨晚的动静奔走,夫人小姐们的出行倒是不怎么看顾。于是他得了机会,悄悄溜上了一辆装备货物的马车。
  柳催这癔症反反复复。他有时醒着,能听见叶听雪说话,更多的时候都陷在噩梦里,隐忍着身体的痛苦。
  叶听雪学着他曾经那样,用内力纾解痛苦,但阎王令的内劲实在过于强劲,又和他体内那股无名真气相互冲撞。
  他怕出什么岔子,最终还是收手了。于是他试图去从柳催身上寻找药物,他不信柳催这副样子出门在外毫无顾忌。
  浑身都搜罗了一遍,荷包中银票数张、大小碎银一把、一副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药剂、外伤膏药等等。
  叶听雪鼓捣着这堆零碎,想起这药膏昨天做过什么用处,脸上就是一羞。铁皮小盒拿着颇为烫手,他叹了口气,把药涂在了柳催颈后伤处。
  出于私怨,他下手不知轻重,涂抹完毕便见柳催眉头紧锁,显然是痛上加痛。
  “真抱歉。”叶听雪不怎么真心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这队人马出了潇水山庄,慢悠悠往城郊行去。叶听雪不想跟着去城郊,于是半途他们在一个村子边上停歇修整的时候,趁着机会离开了这辆马车。说来也巧,他下去时正好左右都没有人。
  而在他走后,最前头的那辆马车里走出来一个侍女,向人吩咐道:“夫人说可以接着走了。”
  “水。”这是柳催昏迷至今说出来第一句话,叶听雪原以为是自己幻听,知道柳催在他耳边又说了一句。声音微弱,一阵风都能将这句话盖过去。
  于是叶听雪背着他去敲了一位农户的门。
  李小苗原来在挑着种子,听见外头有人敲门后以为是她爹这么快就回来了,人还没过去就先嚎了一句:“回这么早?粥还很烫……”
  哪知门外并不是她那讨债要命的爹,而是一个丰神俊朗的神仙人物。李小苗看怔了,便听见那神仙冲她笑了笑说:“打扰了,方便借一口水喝吗?”
  李小苗神情恍惚地把人领了进来,她娘是个腿脚不怎么方便的女人,听这动静扶着凳子进来,先被一身血红血红的衣裳吓了一大跳,然后才见到叶听雪。
  叶听雪被她们母女二人瞧得莫名,从柳催的钱袋子掏出一粒碎银:“有钱的,二位帮帮忙。”
  李小苗忽然说:“娘,他像不像你说的那个……”
  她的娘满脸动容:“你是大公子吗?”
  她们一家原本居住在白鱼口,但片水田不景气,日子过得愈发艰难,于是也跟着人搬到这里。抛弃故居本该是万分不舍,但李小苗他娘并不后悔,只说了句:“大公子对我有恩”。
  在她心中,潇水山庄所在的这块地方一定是极好的。不为别的,只为了那位神仙般的大公子。
  当年河水三盗在白鱼口作恶,叶听雪乘着小舟从潇水来到白鱼口,半大的少年却完全不惧这江湖闻名的大恶贼。
  潇湘剑平风定雨,那人在白水清涛中好似游仙,与三人周旋也不落下乘。打得为首那人直直坠到水中,其余两人见势不妙,棹一小舟仓皇离开。
  河水三盗败走,使白鱼口少了一块毒瘤。
  这些旧事,如今的叶听雪连记忆都模糊,听着话生出了时过境迁,今非昔比之感,只能报以微笑。
  李小苗给他盛了一大碗粥,问他还需要些什么。叶听雪想了想问道:“有没有麻绳?”
  柳催直到下午才幽幽转醒,醒来的时候看见叶听雪正支着脑袋闭目小憩,半张脸披着窗边柔光,美好得让他空白的脑袋里想不出任何形容,只想吻他。
  但他吻不到,柳催整个人被一条粗壮结实的麻绳牢牢捆着,绳结避开了他的手,他连碰都碰不到。柳催提气运功,瞬间被恐怖的阎王令刺激得心神巨震,耳朵嗡鸣又流出鲜血。
  这点动静瞒不住叶听雪,他倏地睁开了眼睛。柳催朝他笑了笑,整个人松弛了下来,也不挣扎了,像个大爷一样靠在柴火上边。
  他想不明白柳催怎么在柴房里还能摆出这副大爷的架子,心说这人的脑子果然有病。
  柳催深深地看着他说:“原来阿雪喜欢这种花样吗?也不是不行。”
  叶听雪也不跟他废话,拿着风楼敲在了柳催腿上,那人吃痛,脸上瞬间铺了一层冷汗。但柳催只是挑眉看着他,对这疼痛毫不在意。
  “你来潇水山庄干什么?”叶听雪面色冷凝,风楼已经出鞘。
  “跟他们要人,让他们把阿雪给我。”柳催懒散地闭着眼,随后感受到颈间贴过来冰冷锋利的剑刃。
  叶听雪从他的荷包里拿出一块圆形的玉,这是从叶棠衣房中那张琴上抠下的琴徽。风楼在皮肉上轻轻压了压,柳催脖子上顿时多了一道血线。
  “你在查叶棠衣,为什么?也为了那部《玄问天疏》?”叶听雪冷声质问他,手上的剑拿得很稳,至于待会还拿不拿得稳,取决于柳催的回答。
  柳催摇摇头,风楼贴着他颈间皮肉不让他多动,他叹道:“确实是为了叶棠衣,但和《玄问天疏》无关。世间最厌此物的人,柳催可以算上一个。”
  叶听雪神色仍未和缓,他一直看着柳催。见那人脸上没有一丝破绽,滴水不露的,没有其他可以揣摩的情绪。
  “那你将《玄问天疏》的事情扯到潇水山庄又为什么?”
  柳催直直地对上叶听雪的眼睛,丝毫不惧他审视的目光:“并非是我有意牵扯,而是这就是事实。叶棠衣很有本事,揽了那么多事情在身上还想避世求清净,怎么可能?”
  他说罢,缓缓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叶听雪把风楼放开,提着一拳擦着他的脸颊过去,最后只打断了柳催身后的一捆柴火。
  手上皮肉被狠狠磨破流血,叶听雪深呼一口气,眼睛已然带上了愤恨。
  “阿雪,我身上很疼。”柳催眉头皱起,脸色苍白且痛苦。见叶听雪没有反应,他又说:“真的很疼,你亲我一下,我就都告诉你怎么样?”
  “不怎么样。”叶听雪恨不得要把柳催整个人都给撕碎了。
  “可我很疼。”
  叶听雪听着他的话,自己的心口也开始发痛。他恨柳催,同样恨自己的心,这颗心让他不得安宁,深重的痛苦一直在折磨他。
  那不像是一个吻,柳催心想,是叶听雪在咬他,咬着他的唇,像是要撕咬下他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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