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敲很久,”丁了说,“也敲了隔壁,没人应就走了。”
张灼地在服务员们那里听到了不少消息,道:“最近听说有很多人会上门发传单。”
“什么传单?”
“和我们有关,”张灼地说,“王骞石宣传得不错。”
王骞石虽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去做,但是却很适合搞宣传,他认识很多圈内人,一辈子都在搞营销和炒作,虽然失去了网络,仍然做得很不错。
“不过还是不能随便开门。”张灼地说。
丁了给他包了一卷烤鸭,塞进他嘴里,说道:“别烦。”
十一点多的时候,两个人吃完了,也收拾好了,拎上了垃圾准备出门。
最近街上很不安全,一直到凌晨都有很多游民在闲逛,张灼地决定开车出门,路上还遇上了有人要砸车,他闪得快,但还是让人砸碎了后视镜。
丁了说:“疯子。”
“说谁?”
“刚才那个。”丁了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看着窗外黑漆漆的一片,曾经灯火通明的繁华都市好像是被突然按灭了灯,张灼地打着车灯看路,不知道压着了什么,车身一晃,俩人都没动静,沉默着过去了。
“这几天死了多少人?”过了会儿,丁了问道。
“不清楚。”
张灼地转着方向盘,扶了扶滑下去的眼镜,随口道:“没人能统计出来。”
就这么又陷入了沉默。
过了会儿,他们到了工作室,以车窗被砸就砸了吧的决心把车停到楼下,看见刘艺烨的车也停在旁边,张灼地放心了,估计了下这两辆车,说道:“要砸,也是先砸她的车。”
丁了则是恶向胆边生:“不如咱们给她砸了。”
张灼地拎着他上了楼。
工作室的窗帘拉得很严,在楼下根本看不出,里头灯火通明,亮着灯在吃着泡面打扑克。
张灼地这几天打扑克打得看见扑克就头疼,说道:“你们不能干点别的?”
“奋斗快三十年了,”王骞石甩出一张牌,“我才知道这玩意怎么玩的。新的传单在桌上,你抽空瞅一眼。”
张灼地说:“小心点吧。”
“宣扬‘神’的旨意,”王骞石说,“谁奈我何?”
杨小苗说:“我看过了,不错。”
“你有什么进展吗?”
杨小苗拿出笔记本电脑来,说道:“你过来看一下。”
丁了来了这里,也还是觉得懒得没劲儿,看张灼地去忙,就坐在沙发的一角,抽出一张白纸来随便画,最近他爱上了画画,时不时用来打发时间。
查理斯被他吸引过来,问道:“这只蝴蝶好漂亮。”
“嗯。”丁了敷衍道。
查理斯说:“这是什么蝴蝶?”
“绢粉蝶。”丁了道。
查理斯没想到它真的有名字,说道:“它看上去很普通,但是很漂亮。”
也许外国人就是什么都值得大惊小怪地夸一夸,但是他还是取悦到了丁了,丁了把张灼地给自己讲的关于绢粉蝶的知识大方的分享给了查理斯。
刘艺烨说:“不就是蛾子吗?”
“嫉妒不会让你变得更优秀。”丁了冷冷地说。
刘艺烨:“我快五十了,谁告诉你我还想要变优秀的?”
丁了无话可说。
大家都不专心打扑克了,王骞石也就收了摊,倚在沙发的另一头,探着头去看杨小苗的电脑屏幕,杨小苗说道:“……所以我判断这个‘神’是个年轻男性。”
“等等,”王骞石说,“倒退一点,没听见。”
杨小苗隐晦地翻了个白眼,把电脑屏幕亮给大家,说道:“麻烦大家都专业一点吧。”
众人纷纷表示不好意思,杨小苗说:“我做了一些心理侧写,从规则的措辞,到附加条例里涉及到的知识背景,分析这个规则的制定者,应该是一个年纪27-35岁的年轻男人。”
“以他対于这个世界的……”杨小苗没有说出那几个不好的词,但是大家都明白,“也许,他经历过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才让他有了这样的世界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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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无间地狱(九)
“你正处于这个年龄阶段,”杨小苗不客气地对张灼地道,“我以你的现有人格判断,也一定经历过一些足以重塑人格的悲惨经历,说实话我越看越觉得像你。”
张灼地点了点头,说道:“是我没抓住机会。”
杨小苗:“什么意思?”
张灼地却不再多说,只是道:“还有吗?”
“你觉得这很容易吗?”杨小苗说,“你说得轻巧。”
“哥,”白风风道,“我的活儿也干完了。”
白风风最近不大爱说话,一直补得很勤的白色发根也已经长黑了一大截,看上去大部分都是黑色了,他最近总是穿很多,天气越来越热了,他今天却穿着卫衣来的。
“我花了些时间熟悉老式的广播线路,在几个广场都把扩音器安好了,音量调到了49,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张灼地说:“很好。”
丁了抬起头来,对白风风道:“你最近在干什么?”
“嗯?”白风风说,“……就哥交代我的那些事情……”
丁了:“吃什么?”
“泡面,”王骞石说,“你进门的时候应该看见了。”
白风风无所谓地说:“随便吃点,反正不会一直这样的。”
大家都抱着希望,日子也许可以回到过去,这种混乱的局面只是一种暂时过渡状态。
张灼地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对白风风缺少关注,甚至就连丁了都比他要关心白风风,这些天他都没有主动地问过白风风是怎么过来的。
其实张灼地的想法向来非常简单,大家都是成年人,早就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每个人都在自己行进的人生轨迹上掌握方向盘,别人的参与并不能改变航向,只是一种糟糕的、导致分心的干涉。
张灼地觉得白风风是可以挺过去的,白风风看上去也不太在乎别人是否关心他,但丁了不太高兴,对他说道:“明天开始去那二百多条里找份赚钱的工作,吃点正常人吃的东西。”
白风风说:“我有些活儿还没有干完。”
“晚上回家再做,”丁了没有和他商量,“你回家还有什么事吗?”
白风风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OK。”
他知道丁了是好意,因此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虽然他们这个生死场俱乐部的工作室里一直人来人往,很多人加入很多人离开,但是丁了、宁滨和白风风的默契始终是最深的,他们三个人都不是会与人好好相处的个性,即使看上去感情一般,但其实对他们而言已经互相习惯了对方的存在,处于非常舒服的状态中,宁滨的离去给他们造成了一些创伤,让丁了和白风风有了外人无法理解的共同的伤痛。丁了虽然年纪小,但心智比白风风更成熟,他主动替宁滨承担了照顾白风风的角色。
尽管丁了和白风风都不爱说话,尤其是丁了,在团队讨论的时候很少发表意见,但是他们坐在这里却始终是中心,没人会质疑他们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即使有人来,有人离开,他们都一直会坐在这里。就连张灼地身上都找不到这种稳定性。
丁了在宁滨走后,虽然从未说过伤心、痛苦之类的话,但是明显情绪低了很多,很多时候显得没有什么动力,只是坐在一边待着,等着他们讨论、分布任务,像是从来了就在等开完会之后张灼地带自己回家。
张灼地这种状态没有进行干预,甚至不会勉强丁了说什么话,这是一个必经的过程,人不会一直活在阴影中,丁了经历过更加可怕的事情,也走了出来,总有一天丁了也会忘记失去同伴的感觉,把自己从死亡的恐惧中拯救出来。
人必然是要自己拯救自己,等人救赎是弱者行为,丁了并不是个弱者。
张灼地检查了王骞石印的传单,文案写得不错,他夸了一句,王骞石说:“哦,是吗。”
他随口说出了个知名导演,道:“他帮我写的。”
所有人:“?”
“谁?”杨小苗道。
王骞石:“要签名吗?”
杨小苗:“唔,可以to签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给你整个百八十张不是问题,”王骞石说,“我有什么好处?”
杨小苗:“我只会心理咨询……”
“也不错,”王骞石考虑了一下,觉得还可以,“给我来一个疗程的,时间我定,我找你。”
张灼地说:“如果大家没有别的事情的话,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我有,”刘艺烨道,“明天查理斯要出去打工了,我能去你家找丁了玩吗?”
“这你得问丁了。”
刘艺烨就煞有其事地问丁了:“丁了,可以吗?”
丁了勉强答应了:“好吧。”
大家陆续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把桌子收拾干净,白风风最后一个离开,从地上拿起了泡面桶,收紧了卫衣的领子,把灯关上了,大家都已经下楼了,他按了电梯,一直下到了一层,把泡面桶扔到垃圾桶里,推开了玻璃大门,背后有人说道:“你怎么回去?”
白风风回头,看到王骞石手插着裤兜,倚在像是在等他。
王骞石说道:“说实话不让抽烟真的有点要命,这个时候应该来一根的。”
白风风没什么表情,他把手放进卫衣的兜里,说道:“干什么?”
“很不好受吧,”王骞石问道,“我知道那个滋味儿。”
白风风笑了,不屑地道:“我听到了什么,大明星戒过毒吗?”
“不是我,”王骞石道,“我的朋友。”
“不过他没成功,你我就不知道了。”
白风风问:“到底找我干什么?”
王骞石说:“你瘾不大的话,我其实是有办法能帮帮你的。”
白风风的警惕心很强,说道:“不必了。”
王骞石却说:“不算毒品,只是一些合法的药物,甚至都不算处方药,你在药店都可以买,会让你好受很多。”
“不用了,”白风风退后一步,“你会有这么好心吗?”
“说真的,我从第一次见你也没有要害过你吧,”王骞石苦笑道,“为什么你们对我戒心这么重?”
白风风:“我谁都不相信。”
“你不是很相信他们吗?张灼地、丁了他们,”王骞石戳穿了他,“真不理解,他们都不管你在经历怎么样的痛苦。”
“你难受死了吧,忽冷忽热,乏力,吃不下东西,需要我帮忙吗?这不是一个人能挺得过来的。丁了还要你去工作,你现在根本就不是能工作的状态,他们并不关心你,也不是,其实他们只是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也没有试图了解过你的世界。”
“你不需要和我说这些,”白风风看上去并没有被触动,“我们的关系也不和你想象的一样。我们不是朋友。”
王骞石:“那是什么?同事?”
“也许吧。”
“那算我多嘴了,”王骞石问,“不过药你还要吗?”
白风风没有马上回答,他和王骞石在黑暗中对视了片刻,终于开口道:“在哪。”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
丁了窝在被窝里,翻了好几个身,最终还是没顶得住噪音,出去开门。
刘艺烨踩着高跟鞋进来,捏着鼻子说道:“天啊,你们电梯里怎么了?”
“你是说血,还是说味道。”
“Evething!”
“张灼地在里面杀了个邻居,”丁了坐在客厅的餐桌上,吃张灼地临走前给他准备的早饭,忽然想起了这件事,“那个人可能没死。”
刘艺烨:“那不是更可怕了!”
丁了:“那就还是死了吧,也没再见过了。”
刘艺烨四处乱转,打开书房门就进去了,惊讶地在里面喊道:“你在画画?”
“喔。”丁了随口应了。
“雏菊啊,”刘艺烨说,“你好纯情。”
丁了没搭理他,吃了几口三明治就不想再吃了,把剩下的放进了冰箱里,然后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洗漱,去卫生间洗漱。
和张灼地在一起之后他肉眼可见地懒散了不少,没再提着那口必须精致的气,很多很矫情的点都消失了。
丁了带着小青蛙发带在卫生间刷牙,刘艺烨站在他后头,看着他这副邋遢的模样,说道:“你还是丁了吗?”
丁了在镜子里给了她警告的眼神,嘴里塞着一嘴泡沫。
刘艺烨啧啧称奇:“以前的洋娃娃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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