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身上扒下来的，又重新递给了他：“自己擦擦，别流得到处都是。”
洛城刚要炸毛就被我堵了回去，呆呆接过了自己的领带，捂住了伤口。
你看吧，我就说了，他像条大狗。
大约是海滨城市的关系，这座城市的秋天迟迟未到，仍然残留着夏的炎热。只是热意没能穿透幽深茂密的树林，林荫间仍一片荫凉。我们三个，陈小羽走在中间，我和洛城分在两边，三个人都走得慢，这回倒也没有谁被甩在后面。
我连这队形都像是习惯了。
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没说话，但我心里确实想着一些事。大概还是觉得洛城有些可怜吧。可怜又可恨的。虽然不至于影响我的决定，但心里始终想着这件事。
然后，洛城说话了。
“我、我，”他结结巴巴的，我扭头一看，小脸儿涨得通红，“好痛啊。”
“……”
继早上那一波之后，洛城又一次震惊了我。他居然，对陈小羽撒起了娇。
一个一米八多的阳光大狗突然撒起了娇，我有些无语，又有些想笑，我表情复杂地看了看他，又看向他试图撒娇的对象，直到现在还埋着头在走路的陈小羽。
“额……”我现在该做点什么吗？
“去医务室吧。”陈小羽抬起了头，“我帮你跟老师请假。”
我宣布三人组正式解散，我不想夹在他俩中间，放我这老年人走吧。
“不用了，不用了，”洛城耷拉了耳朵，“突然又不疼了。”
“……”
……放我这老年人走吧。
哎，我造的什么孽，要知道这些，又看见这些。
“要不，”我停下了脚步，这一停，我自己就落在了后头。前面那两个人一前一后回过头，洛城回得快些，像是无意识的，陈小羽回得慢些，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两个人两双眼睛，同时看向了我，我换了口气，“要不小羽你陪……”
两个人两双眼睛，同时看向了我。我习惯性看向了陈小羽，那双漂亮的眼睛在林荫下显得有些幽深，以至于我突然卡了壳，和洛城一样吞吞吐吐起来。
“陪……”然后就说不下去了，“额……”
“我陪你去吧。”然后陈小羽收回了视线，对洛城说，“走吧。”
我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两个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其间洛城回过头来看过我一次，陈小羽则是由始至终没有再回头。她听了我的话，像她一直以来的那样。
我还是去了音乐教室，迟到了几分钟，但并没有人说我什么。我落座在林若楠常坐的位子上，也就是第一排的C位正中央。新学期授课的钢琴教师又换了一位，是位国际新锐，他不认识我，我不熟悉他，我们生脸对生脸，相顾无言。
然后他张开嘴，似乎打算对我说点什么，但我在那之前已经站起身。
我去了医务室，陈小羽不在那里，于是我去了西方哲学史开课的报告厅，在稀稀落落的几个学生中找到了她。洛城就在她身边，看到我难得一见的没有炸毛。
陈小羽安静记着笔记，我轻轻敲了敲她的桌面，她抬起头来。
“要不要逃课？”我对她说。
她没有回应，垂下了眼睫，过了很久，站起了身。
圣西利亚有很多音乐教室，从第一一直排到第十，我上课的是第七教室，洛城常坐窗边的是第三教室。我领着陈小羽去了第五教室，这里也有一架钢琴。
我搬来一张凳子，示意她跟我一起坐在了钢琴前。
“会弹吗？”我问她。
陈小羽摇摇头。
“有没有想学的？”
她又摇了摇头。
“那我随便教了。”
我们并排坐在钢琴前，我教她什么是音阶，什么是八度，什么是大跳，最后开始教她钢琴必学入门曲——《小星星》。她学得很快，从一根手指按到两只手同时按下琴键还能跟上拍子，大约只用了半节课，只是脸上始终没有什么笑容。
在她第一次磕磕绊绊弹完了一整首曲子时，我终于开了口。
“对不起。”
“没关系。”她回答。就像在饮品店、在花园时那样，平静接受了我的道歉。
我想要再说点什么，但张开嘴却没能说出任何承诺。任何承诺都是无效的，我承诺不了任何事。我沉默了片刻，再想说话时又听到了断断续续的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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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陈小羽还在教室里练习，我出来上洗手间，一出门就看到了守在门口的洛城。
真是毫不意外呢。
但也意外，他居然没打扰我们，也没捣乱。
站在门口也没法说话，我径直去了洗手间，他跟在我后面，直到我进去了又出来，甩了甩手上的水，他才叫住了我：“你之前为什么要帮我说话？”
“你别没良心了，我帮你说话的时候还少了吗？”
“我就是问你为什么。”
“这我没必要告诉你吧。”
“是没必要。”
“那你还问？”
“你心情不好？”
“……”我深深叹了口气，他再这么下去我真要觉得他喜欢我了，“别管我。”
“谁想管你啊。”洛城没好气的，“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
我看着眼前这张脸，我承认了吧，我确实就是个看脸的人。我喜欢长得好看的，无论男女。我问他：“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女装啊，我觉得效果应该不错。”
细皮嫩□□红齿白的，再戴个假发，啧。
洛城眉头一皱：“你又发什么神经。”
不管是林若楠本尊作祟还是出于我颜控的私心，我都对他做不出太过分的事，不过也到此为止了。我虽然总是摇摆不定，但我说了，我偏心陈小羽。
而且说到底，我只是个局外人，他们俩的事没我插手的份儿。
我擦干了手，说：“当我给你最后一个忠告吧：你呢，做好你自己就行，耐心点，不要一天到晚乱发脾气，不要随便迁怒别人。是你的就是你的——”
顿了顿，扭头看到洛城不明所以地皱起了眉。我学着他的样子皱起了眉，觉得自己说的话多半会浪费了，不过反正我也不是什么人生导师，随便吧。
但是他真的不考虑一下女装吗？也许我还会愿意给他一个拥抱呢。
“你真的……变了。”他皱着眉，有些疑惑地说，“变得很奇怪。”
“嗯……”我点点头表示赞许。至少不是个傻子。拍了拍他的肩，“走了。”
我回了教室，洛城还在原地没动，但我依然进到里边，然后锁上了门。
防火防盗防大狗。
坐在钢琴前的人转过头来，问我：“我能学别的吗？”
我走过去：“比如？”
陈小羽说：“夜曲。”
我笑起来：“你连路都不会走就想着跑马拉松啊。”
陈小羽低下头，不知是从哪里翻来的五线谱，她对着那谱子，按下了两个键。
我坐到她身边，看了眼，还真是夜曲。想学就学吧：“来吧，幼儿马拉松。”
下午还有什么课最后我也忘了，陈小羽大概也忘了，我们在那里练了一下午，即便是她，最终也未能完整弹下来一整首曲子，最后还是我给她完整弹了一遍。
感谢林若楠，感谢系统，感谢肖邦，我终于在陈小羽脸上看到了笑容。
“喜欢吗？”我问她。
“嗯。”她回答。
“周末带你去个地方。”
“好。”她轻声回答。
仿佛是期盼着周末到来似的，丛这天起一直到周五，我都没有再收到过任何任务。系统突然安静了，我不认为它会这么乖巧，但我也的确想不出别的理由。而每当我试图询问它点什么，它就会陷入那个循环，系统任务当日获取云云。
算了，我还是去按计算器吧，它至少还会“归0”，承认我是个1。
没了系统和任务的骚扰，日子突然变得有些空虚和无聊，仿佛我只是穿越到了一个普通的世界，可以自由规划自己的日子和未来的生活。我依旧每天早起去上课，路上依旧会看到洛城跟在陈小羽屁股后头，到了教室依旧会看到洛城下课后往陈小羽跟前凑，中午吃饭依旧能在陈小羽的秘密花园附近的大树下找到他，以至于过了一周我也没能确定陈小羽到底有没有和他坦白。但我没有问，一边享受着难得的悠闲和自由，一边和不断怂恿我去干坏事的同伙——同伴们抗争。
莫生气，气坏身子没人替，为什么老想着干坏事呢，生活多美好啊。
也许陈小羽没有告诉他，也许告诉了，但是洛城以继续做朋友或者类似的借口为由留在了她身边，至于到底是什么情况，我说了，不关我的事，我不会问，也不会管。这是陈小羽自己的事，她有完全的决定权，我能做的就是保持沉默。
中午我带着从家里打包来的甜点去找陈小羽，一边吃着从食堂打包的水果一边看着她安安静静吃完了那一大盒饭。我挺想掀开她衣服看看她那副小身板是怎么装下这么多食物的，当然也就是想想，我能掀洛城的衣服，掀她，不行。
“你现在体重多少了？”我问她。
“早上空腹上秤，七十五。”
“不错呀。”我有些惊喜，上次体检还是六十八呢。不过我又有点担心，这增重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虚不受补，她本来那么弱的体质，这个速度正常吗？
“我看看，我看看。”
陈小羽正吃着饭后的甜点，听到我的话抬起头来。我又仔细看了看，脸颊肉又丰满了一点，气色也不错。吃了半个多月的药，该补的乱七八糟的维生素各种氨基酸各种乱七八糟的也补到位了，有血气了，这点从嘴唇最容易看出来。
“好吧。”我放心了一点，“周末我再帮你预约个复查，好吗？”
“好。”陈小羽回答。
我本来打算让她每天贴二两，一个月重六斤，谁想到她每天贴了半斤，照这么下去两个月就能长到标准体重，这也有点太天方夜谭了，总觉得有点不踏实。
“小羽，”我想了又想，还是没忍住，“你不要觉得自己现在太瘦了就想着揠苗助长赶紧长回去，你现在没有在逼着自己吃东西吧？你说老实话。”
“没有。”她回答。
“真的？”我将信将疑。
“真的。”陈小羽说，然后朝着我伸出了手。我以为她要干什么，结果她只是在我眉间点了一下，说，“你不要老皱着眉，你一说话就老爱皱眉。”
“……”我揉了揉自己的眉头，被个小丫头教育了，这感觉着实有些奇怪。但是她说真的就是真的吧，我就当她是饿死鬼投的胎，也是，你说她每天吃农民伯伯那么多粮食还不长肉，农民伯伯该多生气，长个半斤很正常……个鬼。
还是那个问题，虚不受补，她的胃上次检查的时候不好的呀。
“小羽啊——”
我刚一说话，她又伸手过来，我眉间被她点住，我算是看出来了，她不是想让我别皱眉，是把那儿当成开关了，按一下想让我静音。我一闭嘴她就把手收了回去，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我：“周末不是要检查吗，检查完就知道了。”
好嘛，年纪大了就是喜欢啰嗦嘛，就是喜欢教育小朋友嘛，我闭嘴就是了嘛。
“嗯嗯嗯。”我敷衍点头，“好。”
点了两下头，还在余震，陈小羽挖了一小块甜点，喂到了我嘴边。我一抬眼，她又拿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我，她就是知道自己的眼睛有多漂亮，我保证。她这样看我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想央求我干什么的时候就老这么盯我，没准之前在咖啡店也是为了这个才把口罩摘了戴戴了摘，小丫头，年纪小小，心眼坏坏。
但是我不上当。
怎么，看出来我不高兴了，现在想起来哄我了，不吃。
陈小羽似乎看出来了我的拒绝，收回了手，自己吃掉了那一块。
……
“哎人家诸葛亮都三顾茅庐的！”有没有点诚意啊！
“哦。”陈小羽说，又挖了一块喂给我。我分明看到了她嘴角压抑不住的笑，实在气不过，伸出手指在她脑门上崩了一下。她揉着额头，低头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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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周末两件事，第一，带陈小羽去复查，第二，带她去音乐大厅，后者我并没有告诉她。周六依旧没有任务，不过我暂时不打算思考这件事了。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我一思考，系统就发笑，我懒得思考。检查上午就结束了，这次抽完血之后陈小羽没有再陷入沉睡，体力精力方面比起第一次来的时候有了明显的改善。无痛胃镜的检查结果也很快出来了，她之前就检查出了胃炎，这次复查发现有加重的趋势，这小东西还敢骗我说检查完了就知道了，我这回是真知道了。
我很想让她给我解释解释，但是拿着检查结果看了又看，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哪个小姑娘不爱美，我也不是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就是觉得自己这样干瘦的样子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想要尽快改变。我以前也觉得她太瘦了，但是看习惯了也就习惯了，看久了还挺可爱，嗯，像峨眉山上的猴——开玩笑的，就是可爱。
洛城不就喜欢上了这样的她吗，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但我如果跟她说这些，就纯粹是在灌鸡汤，每个人都有理想中的自己的样子，而且平心而论，现在这个有了点肉的陈小羽确实比以前好看了很多。那我劝她的那些话就显得更虚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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