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舒幼当时脑子里就蹦出来一个念头:“这孩子废了。”
夏光看到他俩脸不红心不跳,淡然的就像看萝卜青菜。倒是其他人大为兴奋,组织着要玩狼人杀,玩完狼人杀又要玩真心话大冒险。
三局下去,这回轮到转酒瓶子的是医学院开学大四的学姐,长的温柔,名字更温柔,叫苏摇曳。用宋舒幼的话说这名字搁民国小说怎么得是个军阀三姨太。
“三姨太”酒瓶子转了几圈停下,瓶口直直对着从游戏开始就装死的夏某。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苏摇曳笑眯眯问夏光。
“真心话。”夏光声音淡淡,太猛的她玩不起。
“好。”苏摇曳走到夏光跟前蹲下,视线与她平视,莞尔道,“请问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夏光僵了半天,最后说:“话少的。”
在场的男生开始集体装x沉默寡言,只有宋舒幼和方杨生心道我就静静地看着你装逼。
苏摇曳得到这个答案后低头抿唇笑了下,再抬头时说:“你话已经很少了,我觉得你适合找个话多的,比如说,我这样的——性转版。”
夏光才想开口我没觉得你话多,苏摇曳就已经站起来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留下她怅然若失坐在那,心底像突然缺了块什么。
那天浪完回酒店的路上夏光夹中间,左右跟着俩二百五。
一个说:“直女装姬,天打雷劈。”
一个说:“姬装直女,五雷轰顶。”
夏光被吵的心烦意乱耳朵疼,转身瞅着俩奇葩:“你们俩要是实在没事干不如去工地搬两块砖。”
“可以啊,搬砖多好,搬砖还能盖房子。”
“盖什么房子?”
“盖一个对姐姐心动的心房啊~”
身后这俩一唱一和彻底给夏光惹烦了,忍不住大声质问了句:“你们能不能别胡说八道!”
宋舒幼的神色开始正经起来,含笑盯着夏光:“你没心动,怎么知道我是在说的你?”
夏光说不出话。
“行啦,这些年我的第六感(姬达)从来没失灵过,那个苏摇曳绝对没把你普通小学妹看,但是无论你们俩以后产生什么交集,我不建议你和她在一起。”
“为什么?”夏光没问,问的是方杨生。
“我刚刚听别人提了一嘴子她的家世,好家伙,干部家庭,福书村,剩下的还用我说吗?”
剩下的确实不用说。
这种家庭不怕出败家子儿不怕出玩咖,就怕出“异类”。你和她几年感情,到头来估计还比不过她父母口中的“体面”二字。
夏光听没听她的话宋舒幼不知道,不过她知道这死东西就算听了也不一定照做,照做也不见得不会掀桌子。
关于苏摇曳这个名字在未来漫长的几年里宋舒幼一共从夏光口中听说了两次。
一次是聚会半年后的冬天,夏光在凌晨给她打电话:“我和苏摇曳在一起了。”
一次是她们在一起四年后的秋天,夏光在午夜给她打电话:“我和苏摇曳分手了。”
宋舒幼问她难过吗,她说不难过,直到宋舒幼找人砸开她家的门看到满地酒瓶子,心道老子信了你的邪。
……
星巴克内,空调呼呼响,热流烘的人眼酸。
“后来的事情你应该能猜到,她喝酒喝烂了胃,还被诊出有躁郁症和情感障碍,在西湖边喝茶吃面看了五年鸭子才把身体养好。”宋舒幼把手里的星冰乐吸溜个干净,讲这半天属实费唾沫。
朱鱼半天没说出话,从包里翻出药瓶就着饮料把药给咽下去了。宋舒幼看着她掌心堆成小山似的药片儿,懊恼抓头发:“坏了,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
朱鱼笑了下:“没关系,知道了对我来说是好事,不然总惦记。”接着拿包站起来,“我们走吧。”
“啧啧,果然只拿我当工具人用,现在用完了就急着回家见某些人,我真心疼我自己。”宋舒幼嘴上抱怨,心里熨帖。
“那我请你吃饭好不好?”朱鱼哄着。
宋舒幼站起来:“别别别,我还不到饿的时候,这两天在xx学校研究所找了点活干,给你答疑解惑完我还要回去的,咱们各回各的吧。”
“行,”往外走时朱鱼随口问,“还不知道你找到工作了,怎么样,和那么多学术界大牛共事的感觉是不是特有成就感。”
“是挺有成就感的,”宋舒幼点头,“我王者上了两颗星。”
朱鱼:“……”
两人本来打算一块去地铁口,半路上宋舒幼喝水太多急着上厕所,顺手就摸进麦当劳,只好让朱鱼孤零零先行上路。
夜晚七点,夏光终于忍不住跟宋舒幼打电话:“你们玩也有个度啊,现在天都黑透了该回家了。”
宋舒幼当时正在足疗店泡脚,听夏光这样一说头发都炸了:“不是……朱鱼中午就回去了啊,你别告诉我她到现在都没到家?”
夏光心里咯噔一下,“我一下午跟她打了五个电话她都没接,发信息也不回,我以为是和你玩嗨了。”
“我靠!这什么情况!”宋舒幼还没吼完这句话对面就把电话挂了,她也没心情继续泡脚,套上拖鞋就往更衣室跑。心想可别出事可别出事,这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和夏光友谊的小船别说翻了,简直就是被鲁班七号一炮轰成了渣渣。
另一边的夏光挂断电话直接报了警,却被告知失踪时间太短不予调查,她翻出朱鱼重度抑郁重度焦虑诊断书以及自/杀倾向报告证明才引起警方重视。
如果她是中午就打算回来,那现在距离失踪时间已经过去了七个多小时,七个多小时,她简直不敢想她会发生什么。
和宋舒幼汇合后警察询问了朱鱼上午与她的谈话内容,又把地铁周围所有监控调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地方。简直就像人间蒸发。
夏光再三询问了宋舒幼上午朱鱼都和她聊过什么,再三坚定摇头:“我以我下半辈子桃花运担保,朱鱼绝对没有一丝一毫轻生的迹象,我甚至能感觉到她着急回家见你。”
一句话把夏光所有硬撑着的理智都给击碎了,她的脑海中开始浮现起过往所有关于拐卖妇女的电影和纪录片,她们会被灌下迷药卖进大山里的老光棍,会被侵犯,被毒打,运气好的生下孩子能获得自由活动的权利,运气不好的被关进猪圈作为商品被出售给全村的男人……她越想心越紧,以及到了话都说不出来的地步。
“找,接着找。”她哆嗦着拿出手机在杭州本地所有圈子挂上寻人启事,上传照片时发现手机里居然只有一张朱鱼在灵隐寺门口抱树笑的照片。该多拍点的,她后悔过去没给她多拍些照片。
“请问这小姑娘是您的什么人?”收集线索的警察问夏光。
是什么人?是一夜迷情的陌生人、是她的租客、是她的员工、是她的小姑娘,也是她的狐狸和玫瑰。
“是……朋友。”她说,“很重要的朋友。”
警察将她说的话记下,并安慰道:“放松一点,我们会尽全力将她找回来的。”
“谢谢。”夏光头脑发涨眩晕,朱鱼不在她今天一天食欲都不太好,基本没怎么吃东西,此刻要不是有宋舒幼扶着估计已经蹶过去好几次。
“你还能不能行了?别孩子没找到你自己先过去了!”宋舒幼张着一张喜鹊嘴表达了下关心。
夏光一个“滚”字没说出口,手机开始震动,点开一看竟然是朱鱼!
她丝毫不犹豫接通,声音止不住哆嗦:“你去哪儿了你!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小光,我是妈妈。”
时隔多年,女人的声音依旧清冷又媚气,一如年轻时,“你找的女孩在我这里。”
第43章 盼兮
北京时间八点三十,钱江新城灯光秀如火如荼开始,七十万盏led灯在三十栋建筑物上随着音乐变幻成各种画卷,让人目不暇接。
朱鱼透过玻璃墙俯瞰脚下的热闹景象,眉头清拧着,心事重重的模样。她终于待不下去,转身问:“盼兮阿姨,我可以回去了吗?”
巴洛克风格的沙发上坐着个女人,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她已经不年轻了,但皮肤紧致头发乌黑,举手投足皆是常年养尊处优才能养成的高雅,全身肌肤细腻有光泽,脖颈上连丝皱纹都没有,似乎岁月未放过众生,唯独对她偏爱。
“再等等。”女人喝了口红酒说。
朱鱼只觉得懊恼。
中午眼看要进地铁口,迎面却来个与周围嘈杂格格不入的女性挡住她的路,身后还跟着保镖。
“你好,我叫张盼兮,是夏光的妈妈。”这是女人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双手递给她一张名片,“我遇到了一些麻烦,想请你帮个忙。”
朱鱼想拒绝的,但还没有所行动女人身后的保镖就对她往林肯车上做了个“请”的手势。
活脱脱的赶鸭子上架。
女人全身圣罗兰早春,脖子上带着梵克雅宝,手上的戒指是尚美巴黎。首先能排除是绑架犯。
在酒店待了一下午,女人不让朱鱼走,也不说自己有什么麻烦需要她帮忙,想睡就睡想吃就吃,甜点美食管够。除了手机被没收,其余简直就像天降富婆普渡穷批。
“盼兮阿姨,我等不下去了,你能不能让我走啊。”朱鱼哀求,“这么久不回去,姐姐一定会担心的,实在不行,你让我跟她打个电话可不可以?”
女人将高脚杯放到逝者递来的托盘上,波澜不惊:“我已经给她打过电话了,用你的手机。”
“啊?”
朱鱼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功夫,套房的门被狠狠推开,她转头一看看到面色不善的夏光,欣喜的扑上去抱住她:“我好想你啊,阿姨说有事情找我帮忙,所以我才没回家的,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宋舒幼在下面,你下去之后先跟她回家。”夏光的表情柔和了几分,把身上的人形挂件扯下去交待好送出门。
等将门关上后她走向沙发:“她一个孩子能帮你什么忙?张盼兮女士。”语气沉郁的像质问。
“帮我把多年不见的女儿引过来,不行吗?”张盼兮笑了下,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玻璃前的餐桌旁。
“过来坐下吧,陪我吃顿饭。”她拉开椅子坐下,俯瞰脚下灯光璀璨。
“你跟我玩这一出,就为了让我过来陪你吃饭?”夏光不能理解。
“不可以吗,你有多久没陪妈妈吃顿饭了。”张盼兮语气平静,将早就选好的菜单递给侍者。
“我没胃口,你慢慢吃。”夏光走了两步停下,“对了张女士,你今天这行为,是在犯罪。”
张盼兮勾唇笑了下,眸中温情逐渐全部褪去,只剩薄凉:“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不知道怎么讨人喜欢。”继而目光一抬,“会不会结婚之后会好一点呢?”
夏光步伐骤顿,冷笑一声:“所以这才是你逼我来的目的是吗?你丈夫的子女不够祸害的,现在都已经把商业联姻的爪子伸到我这个同性恋身上来了,张女士,真不愧是你啊。”
“妈妈也是为你好。”张盼兮柔声说,“你毕竟已经二十七了。”
这句话让夏光仿佛骤然回到五年前的秋天,苏摇曳在落叶纷飞中定定看着她,眼神前所未有的冷静和陌生:“夏光,我毕竟已经二十七了。”
那种心脏被猛砸一拳的钝痛感,时隔多年依旧刻骨铭心。
她一步步走向张盼兮:“做人只能靠自己,不坚强的人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这是我七岁时你亲自教我的道理。”
她永远都忘不了父亲进监狱她求母亲不要送她去寄宿学校时母亲脸上的表情。冰冷、默然、仿佛在看一只摇尾乞怜的狗,而非自己的孩子。
“张女士,你教会了我自强独立,现在又让我因为年纪结婚,你矛盾吗?”
“哪里矛盾。”张盼兮笑了笑,“有时候婚姻也只是利用的筹码而已。”
利用,这两个字彻底扎穿了夏光的心。
“利用……既然你不爱我父亲,那你为什么要嫁给他!为什么要生下我!”夏光压抑了二十年的怨气顷刻迸发,将进来送菜的侍者吓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张盼兮笑着朝侍者挥挥手:“送来吧,小孩子闹脾气呢。”
你看,她对任何人都能如沐春风和颜悦色,好像成为她的孩子是天下最幸运的事。
侍者将菜摆好,逃似的飞走了。张盼兮切了块和牛放进嘴里:“你很好奇我为什么嫁给你爸爸吗?坐下,我告诉你。”
哪怕是吃饭,这个女人也优雅的不可方物,腰永远挺直,肩永远舒展,她看着自己早已长成烈犬的女儿:“小光,你去过西北的农村吗?”
“那里没有山林,没有河流,只有每天刮不尽的黄沙和绵延不绝的黄土高原。我就出生在四十七年前的高原上,那时候我还不叫盼兮,我叫盼娣。”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张盼娣从呱呱坠地起就注定成为被全家厌恶的存在,她上有三个姐姐,下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她们姐妹长的不一样,名字都差不多,无非就是“招娣”、“想娣”、“唤娣”、“盼娣”。
她们的童年也差不多,大约都是天不亮就起来喂猪烧火做饭,农忙季节伺候完一家老小吃喝接着就要去地里劳作,大的背着弟弟锄地,小的撒种播种,运气好的回家做饭能歇一会儿,运气不好的从早干到晚还要看着弟弟,躺床上后全身的骨架像被拆开重合。
这样的生活张盼娣一直过到八岁都没觉得哪里不妥,像蝼蚁也并非知道自己是蝼蚁,只觉生来如此,未感可悲。直到大姐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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