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顾兆宗会不会放他走,羞辱和打压他的目的毕竟已达成了大半,也不知道顾锋和母亲日后是什么打算,会不会也离开岑江去其他地方休养。这段时间储谦衡想来想去只得出了这样粗略的计划,带着祝锦枫离开,与过去的一切斩断联系。包括与叶锦岩这么多年的情谊。逃避固然可耻,但似乎只有永远掩饰才能减少对祝锦枫和叶锦岩的伤害。
如果祝锦枫愿意,他还可以带他去国外定居。
“我也只能先和你说说了。”储谦衡叹了口气,“到时候如果真要走,我会帮你安排好的,留在这里估计也没什么意思。”
温诚一时接不上话,沉默地盯着前方的草药味香薰,越界的批判驳斥堵在喉间,最后真假参半地表示愿意跟着他一起走,又假装不经意地抛出另一个话题:“听说叶总好像在挑选戒指,我们……要表示点什么吗?”
转动的钢笔落到桌面,储谦衡花了点时间来消化这条意外信息,缓慢地、难以置信地将视线转向温诚:“什么时候的事?”
“我也是听其他人在讨论,大概是两周前吧,看到了叶总和徐老师在一起,还去了婚庆公司。”温诚不露声色地如实转告。他短暂欣赏了储谦衡迷茫的神情,以修改材料为由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储谦衡点开与叶锦岩的聊天框,最近的记录是他带祝锦枫去体检的前一天,叶锦岩让他自己决定聚餐时间,之后再没下文。光标在输入框规律跳动,称谓拼音停滞在键盘候选栏,最后全部清空。储谦衡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也没立场打探消息。
叶锦岩很可能不会邀请他参加婚礼,或者准入条件是携伴侣出席。
“我们下午几点出发呀?我听陈叔他女儿生病了,我们要不自己过去吧,让他早点回家。”通知栏弹出祝锦枫的消息,将储谦衡从混乱中拽出来。
他有段时间没去看望母亲了,今晚要带祝锦枫回去,再住一晚。主要是前几天顾锋打电话转达了母亲想吃祝锦枫做的饼干和小蛋糕的迫切心愿。
于是临时司机的任务久违地落到了温诚肩上,要先把祝锦枫从家里接到公司。
温诚提前到达,在发消息和直接上楼之间犹豫片刻,抱着私心选择了后者。门开之前他反复深呼吸调整情绪,努力将这当做一项正式严肃的工作,但在见到祝锦枫的那一刻差点前功尽弃,无法克制地愣了神。
“你到啦,先进来坐一会儿吧,我还在打包呢。”祝锦枫的态度依旧亲近熟稔,他笑盈盈地招呼他,还系着明黄色的围裙,有一只隔热手套没摘,遮住了手链。“感觉好久没见到你了。”他倒了杯温开水,杯子属于冬至日的那套餐具。
温诚喝了两口水抵消喉咙的干涩,起身帮祝锦枫一起包装糕点。浸润在爱情里的Omega变得更加温润柔和,在逐渐成为传统的完美的伴侣,也离他越来越远,明明就站在身边,却像隔了几个世界。
“储总最近为了能早点下班陪您,午休时间也在赶工作,经常忘了吃饭。”温诚临时编造借口,一边给纸杯蛋糕裱奶油,一边假装不经意地善意提醒,“我觉得您要是有空的话,中午可以给他带饭。”
“我有跟他提过的……”祝锦枫停下打包的动作,轻轻叹了口气,“但是他好像不太想让我到公司去……让陈叔特地跑一趟也很麻烦,没有必要。”
“储总肯定是希望您去的,只是不好意思表达,怕您太辛苦吧。”温诚堆出职业微笑替他开解,“我可以在里边接应您,给储总一个惊喜。”他真诚地给出建议,利落地做完剩下的包装工作。
“要是被别人看见了,会不会对他影响不好啊……”脆弱的糖衣在催化下溶解出一道细小裂缝,独自消化太久的失落悄悄渗出来,祝锦枫垂眸清理大理石台面上的饼干碎屑,嘴角像是绑了千斤沉的重物。
温诚顿时后悔赌气说这些话,觉得自己比储谦衡还要罪大恶极。他想再弥补几句,祝锦枫很快调节好了情绪,抬头冲他挤出笑容,说可以出发了,笑得比刚来岑江时还要勉强。
“你也别老是您您您的,还叫我什么祝先生,怪不好意思的。”祝锦枫戴上口罩,轻快地抱怨温诚一直太过拘谨。
“那我能叫你小枫吗?”温诚一时得意忘形,压在心底的妄想未经过大脑就说出了口。
气氛有短暂凝固,温诚看见祝锦枫惊讶地瞪圆了眼,慌忙要道歉解释,却见Omega笑了起来。
“当然可以呀。”
那一定是发自内心的笑容,仅用眼神就将蜜罐盛满,温诚松了口气又陷入幻想漩涡,硬生生地克制住,将视线从祝锦枫脸上撕开,心虚地替他拎上东西出门按电梯。
祝锦枫怔怔望着他逃离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按紧了口罩,慢吞吞穿好另一只鞋子,惊喜过后是更难填满的空落。
除了父母,没人这样亲昵地叫过他“小枫”。顾谦衡,或者储谦衡,连全名都很少念,总是开门见山地,或用亲密接触代替称呼。祝锦枫从前觉得没什么,才发现他们之间实在少了太多看上去不那么必要的形式,累积起来便构成了难以弥补的遗憾。
这段时间他们又基本在家度过,出去吃饭也是在私密性极好的餐厅,祝锦枫不介意平淡的生活,但重来一次还是这样,他好像没办法继续刻意忽略那些漏洞了。
“祝先生,储总可能还要再晚几分钟下来。”温诚并不敢真的叫他“小枫”,依旧拘谨地转达储谦衡的动向,“您在车里可以不用戴口罩,外面看不见的。”
大厦地下车库光线昏暗,温诚没有打开车内的灯光,看不清祝锦枫的神情,只能从沉默中感受到他延续了一路的低落。
“哦……那个小袋子装的是给你的,你等下别忘了。”祝锦枫闷闷地指了指副驾驶座上的包裹,没有摘下口罩。
温诚怔了怔,轻声道谢,将他的那一份先藏进了副驾驶前的储物箱。刚扣好盖板,储谦衡到了。早春未褪尽的寒意涌进后排,温诚保持着身体扭曲的姿势,静静垂眸望着脚垫,听后面衣物摩擦和拥抱、亲吻的动静,还有祝锦枫害羞的抱怨,短短几秒难熬得像过了几个世纪。
好在出发后储谦衡有所收敛,温诚才得以专心开车。
第25章
顾锋在客厅陪储婷搭积木,听见动静只淡漠地瞥了一眼,片刻后又抬头重新仔细观察,看见储谦衡牵着祝锦枫的手,不禁觉得有趣。储婷被糕点的香气吸引了注意力,兴奋地举起双臂挥舞叫喊,碰倒了快搭建完毕的城堡,转眼又号啕大哭。
折腾了几分钟后场面才勉强稳定下来,储婷捧着纸杯蛋糕抽抽搭搭地舔奶油,监督顾锋重建她的城堡,剩给储谦衡和祝锦枫的晚饭也刚热好。
“你有给我留吗?”储谦衡有些眼馋,悄声问祝锦枫。这段时间为了均衡膳食,祝锦枫没有做过其他甜点,反倒喂他吃了不少蔬菜的边角料。
夹住排骨的筷子停在半路,祝锦枫眨眨眼,对他露出很无辜的表情。送给温诚的那一袋其实本来是留给储谦衡的,但得知要麻烦温诚接送时他已经来不及再多做点了。
“下次再给你做嘛。”祝锦枫把排骨喂到储谦衡嘴里,“家里材料不够了。”
储谦衡靠过去蹭了蹭祝锦枫的额头,余光瞥见顾锋恰好朝这边看来,毫不意外地接收到了他的嘲讽。昨天他在电话里让管家不必准备另一间客房时,顾锋似乎就在旁边,还发出了冷笑。
“这排骨感觉比我做的好吃点。”祝锦枫又给自己加了两块。
“有吗?我觉得你做的最好吃。”
“那说明你的嘴巴还不够精密。”祝锦枫轻轻推了储谦衡一把,叫他坐端正了别妨碍他吃饭,“阿姨还在吗,我想问问她是怎么做的。”
储谦衡将顾锋的审视抛到一边,忍不住又碰了碰祝锦枫鼓起的脸颊,只想快点结束晚餐,回到房间享受二人世界。“晚点让她把菜谱写下来吧。”说着他继续慢慢贴近。
“你爸妈都看着呢……”祝锦枫红着脸小声制止,往他嘴里塞了一截玉米。
储谦衡的卧室与楼下的客房几乎没有区别,只是大了些,相同的布局,一样的灰白格被单和家具组件,桌面上也没有他的个人物品,看起来十分冷清。
“你小时候不住这儿吗?”祝锦枫趴在阳台上往院子里看。
月色下的梨花更加漂亮,储婷坐在树下,顾锋似乎在给她念童话故事。有风吹过,洁白花瓣扑簌簌落了一地,也落在女人的发梢与肩膀。储婷将身上的落花捧起来,笑得很开心,下一秒连打几个喷嚏,顾锋便立刻抱起她往屋里走。
“他们是后来搬过来的,我不怎么住。”储谦衡从背后抱住祝锦枫,轻吻他的后颈,“这里清净一点。”
“我还以为能找到你小时候的照片呢。”祝锦枫转身靠近他怀里,表示遗憾。
“你怎么还记着这件事。”储谦衡笑他。
“我都给你看了我的!”祝锦枫气呼呼推开他,暴躁跺脚,“你怎么能耍赖呢!”他反复拍掉储谦衡伸过来要抱抱的手,拒绝虚假哄骗,冲回屋里趴到床上,用屁股对着他,静止几秒后把自己整个裹进了被子里,不服气地小声哼哼。
储谦衡马上投降,艰难克制住扑上去的冲动,答应他立刻去别的房间找找,一些旧物可能也搬过来了。
上周祝锦枫研发料理失败,一盘绿色蔬菜寡淡又难以下咽,祝锦枫赌储谦衡没办法解决,输掉的代价是上缴童年照。
祝锦枫小时候家里没有相机,留下的影像不多。灰头土脸的小团子站在大半人高的油菜花田里,手中捏着几根狗尾巴草,拘谨地看向镜头。他不会摆pose,结满果实的葡萄藤下、简陋的旋转木马前,没过脚背的溪流中,都是这样呆呆地立着,睁圆了大眼睛,很是懵懂。每个场景都还拍了几张一家三口的合照,父母蹲在他身边或者将他举高,他的表情才放松了些,笑得腼腆。
小学生祝锦枫也是小小的灰扑扑的,比同龄人矮一截。站在掉漆的黑板前举着绘画比赛的奖状,第一次轮到国旗下讲话,因为争不过别人、在六一汇演穿了蓬蓬裙伴舞,眉心画了大红点。翻到这张时祝锦枫扑过来要跟储谦衡拼命,捂住他眼睛大喊“不许看”“立刻忘掉”,两人滚作一团,后面的照片便忘了继续看。
储谦衡不熟悉这里的物品归类,没有头绪地转了几个房间后,只能向顾锋求助,站在主卧门口给他发消息:“你知不知道我小时候的照片存哪里了?”
“等会儿。”顾锋的回答很简洁。
这个“等会儿”等得有些漫长,储谦衡在走廊来回踱步几分钟,回房间哄祝锦枫先去洗澡,水声响起又快停止,主卧的门才打开。
“就放你那儿吧。”顾锋递出一本厚厚的相簿,上面隐约有股陈年灰尘 的气味,还有刚喷过的消毒水。
“谢谢。”储谦衡着急地接过,顾锋却没有松手。
“跟他好上了?”顾锋这次难得没表现出嘲弄,反倒问得有几分认真。
“……嗯。”储谦衡被他盯得莫名少了点自信,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眼神。
顾锋便没再说什么,将他关在门外。
储谦衡,确切说是顾谦衡的童年形象和祝锦枫曾经想象过的八九不离十。等比例缩小的Alpha将骄傲与锋芒也浓缩,眼神桀骜不驯,像要把镜头盯穿,还会摆很多动作,拽得仿佛方圆百里唯他独尊。他去过许多不同的城市和国家,那些地标性建筑祝锦枫只在书本和网上见过。
“我都快忘了,我小时候居然是这种风格。”储谦衡自己也有些意外。
祝锦枫靠在他胸口笑得合不拢嘴,慢吞吞地翻页,每一张都要欣赏很久。“感觉你没以前可爱了。”他故意逗他,胆大包天地抬手挠了挠他的下巴。
储谦衡不知道怎么反驳,懊恼地抿紧了嘴唇,微微皱眉,半天才憋出:“那也没办法。大家应该都是小时候更可爱吧。”
“嗯?那我呢?”祝锦枫来劲了,把相册甩在一边,翻身骑到储谦衡腰上,双手比枪抵在他眉心,狡黠地将他往坑里推,“你觉得我也没以前可爱了吗?”
突然的大动作让本就松垮的睡袍几乎敞开了,储谦衡无暇思考自己遭到了暗算,眼神直勾勾锁住Omega裸露的胸口,猛咽几下口水。祝锦枫还沾沾自喜,以为储谦衡被他问住,正在头脑风暴计算满分答案,得寸进尺地扭了扭屁股,下一秒却天旋地转,他被禁锢在Alpha身下,那根滚烫的东西来势汹汹地抵在了腿心。
“你、你又耍赖!”祝锦枫迟钝地察觉到危险,但为时已晚。
欲拒还迎地闹到了半夜,做好清洁后祝锦枫把整张被子都卷给自己,一点也没给储谦衡留,滚到床边变成一只生闷气的春卷。储谦衡贴过去戳他脸颊,小声示好,笨拙地解释是因为他太可爱才忍不住,并委婉提示他们已经两天没做了。
祝锦枫冷哼一声,翻滚着将储谦衡挤到床的另一边,储谦衡换边躺下,他就再滚过去,硬是不许他睡。储谦衡只好抱起枕头一步三回头地去旁边的沙发,在Omega的死亡凝视下又很快把枕头还回去。双人沙发根本放不下大长腿,他只能侧着蜷缩起来,眼巴巴望着祝锦枫,不敢再讨价还价。
“今晚你就躺那儿吧。”祝锦枫解开被子,美滋滋地躺在大床中央继续翻看相册,自动屏蔽Alpha委屈的注视和阴雨绵绵的悲伤信息素。
除了到世界各地旅游,储谦衡从小还拿奖拿到手软。穿着小小的黑色燕尾服上台领钢琴大赛儿童组的金奖,套了件校服拿少儿编程和机器人竞赛的 第一名,从幼儿园到初中毕业,成长轨迹的每一步都用镜头记录下来。
“你怎么都没黑历史的啊……”祝锦枫嫉妒得牙痒痒,从头到尾又翻了两遍,但储谦衡小时候就是如此完美无瑕,“就没有出生那会儿的照片吗?你居然没拍过穿尿不湿穿开裆裤的艺术照?”
储谦衡坐起来舒展四肢,犹豫该如何打消他这种念头,又见他似乎抓住了把柄,从被窝里弹起来。
“我想到了!你磨磨蹭蹭这么久才拿给我,肯定是偷偷先把黑历史抽走藏起来了吧!”祝锦枫朝储谦衡举起相册,指出其中一个空格,“有好多空着的呢!我刚看的时候还觉得奇怪,这都皱起来了,肯定原来有照片的。”他蹦到床沿盘腿而坐,双手环抱在胸前,气鼓鼓地瞪着储谦衡等他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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