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厚颜无耻借花献佛,误打误撞弥补了十七岁的顾谦衡廉价敷衍的心意,才偷来短暂又虚假的甜蜜,最终遭到报应。他带给祝锦枫的只有一场接一场空欢喜,没来得及认真付出,很晚才终于明白祝锦枫问“我们究竟要重新开始多少次”时的心灰意冷。
指尖的伤口愈合了又新增,储谦衡学做菜学得很慢,简单的家常菜也烧不出彩,味道一般,卖相更次。顾锋不说风凉话也不予以鼓励,会象征性哄储婷尝一口他做的菜,像是无奈默许了他飞蛾扑火般的徒劳之举。
但飞蛾临死前至少真正短暂拥有过向往的光与热。
那一吻带来的能量即将干涸,储谦衡想再注射一次人工信息素,被医生严肃驳回,收到过于频繁可能会损坏腺体甚至整个免疫系统的警告。
他得健康地活下去。储谦衡最终还是靠自己熬过去了,在深夜辗转反侧,汗水浸湿了床单,疼痛盖过快感。
与叶锦岩单独乘坐同一部电梯不算罕见事,但温诚想起了祝锦枫手机的消息预览,顿时有些不自在。
“你跟小枫最近还好吗?”叶锦岩主动打破沉默,似乎也稍显尴尬,“你也知道他从来不跟我联系。”
“挺好的,就是老样子。”温诚顺势回答,“不过他这几天好像很容易累到,总是犯困。”
“春困秋乏嘛,我最近也有点打不起精神。”叶锦岩糊弄过去,问他之后还有什么打算。
“再看小枫的意愿吧,”温诚自嘲地笑了笑,“最后做出什么选择我都接受。”
“也许只要你再坚定一点,他就会直接跟你走了呢?”叶锦岩试探道。
温诚摇摇头,见数字就快滚动到他的办公楼层,深吸一口气对叶锦岩说:“叶总,你其实还是更想他能和储谦衡和好吧?”
电梯门缓缓打开又关上,叶锦岩也没能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徐瑛再三叮嘱他不要插手,不要在温诚面前多说多问,但他必须承认偷藏了一点抹不掉的私心,尤其从顾锋那儿听说储谦衡有所改变后。他什么都不做就已经产生了偏向,还不如悄悄推一把。
宝宝最近格外配合,祝锦枫顺利瞒过了假期,上班后温诚忙碌起来,两人不常见面,便又拖延了一段时间。他偷偷摸摸吃着叶锦岩托人送来的营养餐,再若无其事地隔三差五给温诚送中饭,出行方式由地铁换成了打车,又以画稿太多为由,不再跑去温诚家过夜,温诚来他这儿也只是抱着睡一晚。
对储谦衡的消息,他依旧在一百条里挑两行回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Alpha少爷学起了烘焙,最简单的黄油曲奇也做得不堪入目。单手弹奏的致爱丽丝磕磕绊绊,手背上被热油烫起了水泡。储婷试戴了他串好的手链,几分钟后又嫌弃地扒掉了。
储谦衡似乎真的在朝祝锦枫希望的样子慢慢改变,每分每秒积极又笨拙地示好,尾巴摇得比流浪狗还要卖力,使尽千方百计来博得祝锦枫哪怕只有一个字的回应。祝锦枫有时会感到不忍心,但想起十多岁的自己也发过很多很多一厢情愿的迷失自我的信息,顾谦衡才没有他这样善良。
他终于找到些许扳回一局的快意, 又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死循环,无法与储谦衡靠近,也不敢与温诚分离。
孕期反应是颗不定时炸弹,随时会让他露馅,最初莽撞的决定全是空谈,他做不到隐瞒事实一声不吭地离开温诚,更想不出坦白后又该如何提出分手。温诚也喜欢小孩子,如果他提出跟他结婚呢。祝锦枫也许真的会从此放弃十八岁的遗憾,放弃这段时间所有愚蠢的坚持,试着用亲情和往后岁月弥补永远填不满的爱。
可他还是不甘心。
岑江的气候在十月下旬开始转凉,祝锦枫独自换好厚被子,感到安分许久的宝宝想要证明存在感,慌忙上床躺倒。沾了枕头,困意便迅速入侵,他记不清温诚今天会不会过来,感觉忘了点什么,昏昏沉沉地先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感到温诚回来了,换了柔软睡衣挤进被子里抱他吻他。薄荷牙膏和柠檬沐浴露没能洗净酒气,他下意识踹了温诚一脚,翻身滚到另一边,险些呕出来。
“味道还是很重吗?”温诚立刻下床,揪起衣服又闻了几遍。祝锦枫一向对烟酒的气味很敏感,他每次应酬后回家都会仔细洗漱了再靠近他,今天的确喝得有点多了。
“嗯……还好……”祝锦枫顿时清醒了,不敢让温诚察觉异样,慢吞吞地挪回原位,伸手勾住他的小指,“几点啦……”
快十二点了。温诚本不想这么晚了还回来吵醒他,但酒意加重了这段时间的耿耿于怀,他迫切想要见到祝锦枫,害怕过了今晚就会发生变故。他还没来得及为自己争取。
“我们是不是好久没做了。”温诚将祝锦枫揽进怀里,从眉心慢慢往下轻吻,含住他有些干燥的嘴唇,指尖先从下方绕进了衣摆。
“我好困……今天有点太晚了……”祝锦枫有些不安,一边黏糊糊地回应亲吻,掌心抵住温诚的胸口稍稍用力,心跳乱了节奏。
“你躺着就好,我轻点弄。”温诚没带眼镜,没看清他眼里闪烁的慌张,把他的推辞误当成欲拒还迎。
祝锦枫一面担心会影响宝宝,一面也同样渴望更亲密的接触,他想温诚永远都在照顾自己的感受,这一次或许也能放心交给他。“那你真的要轻点……”他抓住他的肩膀,主动贴近了些。
温诚表面诚恳应着,却故意加重了亲吻的力度,偷跑到胸前的手也用力掐了下乳尖。祝锦枫蜷缩在他怀中,可怜兮兮地控诉他不讲信用,被他哄着又舒展开来,衣物都丢下了床。
情到正浓时,突兀的手机铃声搅乱了恰到好处的欲望,温诚本不想理会,又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声音与祝锦枫的默认铃声不同,也察觉到了祝锦枫的僵硬。
“未接来电:储谦衡”,响铃3声。
他们同时看向枕边忘记静音的手机,温诚扣住了祝锦枫想去翻面的手,眯起眼睛凑近屏幕。他感到Omega在他身下发抖。
“对不起,我不小心按到了。”
“你睡了吗?有没有打扰到你?”
“我有点睡不着,就继续折小星星了。”
“要是你在就好了,肯定比我做得好,我浪费了好多条纸”
“不知道妈妈生日前能不能折满一罐。”
……
提示音断断续续,屏幕忽暗忽亮,温诚松开了祝锦枫,下床捡起睡衣,替他盖好被子。“我去客厅睡吧,你也早点休息。”他朝他挤出很无奈的笑容,僵硬得像被从头泼了一盆刺骨冰水。
温诚知道自己没资格要求祝锦枫拉黑删除储谦衡的联系方式,或至少屏蔽消息,也知道祝锦枫每天都会认真查收,知道假期的丰富行程都因储谦衡而起。本就快加载到极限的忍耐值在酒精催化下沉默爆发,他没有喝醉,但怕让嫉妒与委屈钻了空隙,不小心伤害到祝锦枫,只能选择暂时离开,独自冷静。
还没推开卧室门,祝锦枫追过来从背后抱住他,抽噎着说对不起、不要生气、别走。温诚便半步也走不动了,转身将他紧紧搂在怀里:“怎么不把衣服穿好,要着凉的。”他抱他回床上,要帮他套上睡衣,祝锦枫的双腿却缠在他腰上不肯松开,带着他一起躺倒。
复燃的欲望烧得更烈,平整的床单迅速向中心聚拢。呻吟与喘息盖过了还在继续的手机提示音,有谁的指尖无意碰到了未接来电的回拨选项,半秒后电话就被接通,无人关注对面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大碍。祝锦枫松了口气,捂着肚子瘫倒在休息室的沙发。昨晚有些闹过头了,温诚压着他做了很久,也没抽出时间戴套,尽管没有其他不适之处,第二天一早他还是等温诚出门上班后就着急忙慌地来医院。
叶锦岩还在消息轰炸,似乎对兄长的身份乐在其中,一小半在责备他疏忽大意,绝大部分是在痛骂温诚。祝锦枫和他见面次数太少,无法想象表面比温诚还要温和的人会用什么姿态打出这些暴怒的词句,觉得有点好笑,但仍然老老实实地回复“下次注意”,毕竟检查是临时拜托他预约的,营养餐也确实好吃。
“这还能有下次吗?”
“你不如早点说清楚!”
叶锦岩又生气了,祝锦枫截了几张图发给徐瑛告状:“姐姐,他又烦我。”
徐瑛便附和着骂了几句,叶锦岩那头果然立刻消停了。“他想关心人的时候就是话多,你直接屏蔽掉。”徐瑛发来嫌弃的表情,“但你这次也真是的,我也忍不住要说你两句,多危险。”
祝锦枫回复一连串撒娇表情包蒙混过关,心底的忐忑消散了不少。他找到了另一个能够短暂倚靠的避风港,即使它先带来了灾难,太迟太迟才风平浪静。
储谦衡今天意外安静,快到中午了也没有新消息。最后一条是零点前的照片,折得参差不齐的星星才浅浅铺满玻璃罐底部,他用掌心托着,手腕上露出一点伤痕的尾巴。
光标在输入框跳动许久,祝锦枫收起键盘,指尖悬在黑名单的开关上,又停留了很久。手机息屏,温诚无声的失落与愠怒在眼前反复放映,祝锦枫还是下不了手、开不了口,有几秒钟自暴自弃地希望干脆有人替他做好不可撤销的决定。
再等一段时间,等宝宝再健康稳定一些。他第无数次给自己设置退缩的期限。他做不到同时应付两个人,要先过好和温诚的日子才行。
“确定”。
储谦衡的头像从消息列表消失,祝锦枫做了几次深呼吸,起身慢慢往外走,叶锦岩已经给他叫好了车。回家路上,一辆救护车从对面呼啸而过,他感到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拍拍肚子小声安慰宝宝,也顺带为遭遇不幸的陌生人祈祷。
第47章
这间VIP病房几乎成了储谦衡的单人公寓。他戴着更宽的颈环,半躺在床上折星星,大部分都丢进了垃圾桶,只有极少数折得完美,才被郑重地放入玻璃罐。
到了查房时间,做完日常健康监测后,护士给他换药。摘下颈环,纱布与皮肉剥离,药水渗入腺体位置的狰狞伤口,不值一提的刺痛早已免疫。
“这东西什么时候能不戴了?”储谦衡再一次提出请求,“睡觉很难受。”
“你能保证不去抓吗?再抓烂就真的只能切除了。”护士有些无奈,“不然睡觉的时候把你手绑住?”她没有给出讨价还价的余地,利索地扣好了颈环,推着小推车离开。
病房又恢复寂静,储谦衡慢吞吞收拾好折纸,打开手机看今日晚餐菜单。点好了饭菜,他打算看会儿电视,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又点开与祝锦枫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消息停在上周四零点差一分钟,他问他要怎么报名福利院的志愿活动。其实他早就查到了详细流程,只是觉得比起俗套的折星星当礼物,祝锦枫会更愿意回复这个话题,如果他还没有睡下。
储谦衡猜不到也不敢猜那通电话的意图。纸星星变成棱角锋利的礁石,每一个音节就是一勺漂浮着碎冰的死水,他被慢慢冰冻在狭窄密封的玻璃罐里,无法按下挂断键。直到手机电量过低自动关机,这场酷刑才停止。
玻璃罐继续往海底坠落的过程中,像濒死时格外清晰的走马灯,他仔细检讨了与祝锦枫有过的每一次性事,从十七岁第一次在宿舍里靠哄骗发生的擦边行为,到刚结婚那会儿以帮忙为借口的各取所需,再到后来自以为的情投意合,发现祝锦枫从未像电话里那般真正惬意享受。
没有信息素的诱导或压迫,没有隐瞒、欺骗、隔阂,他和温诚只是相爱。
也许祝锦枫并不打算给他机会,仅仅是终于想起来要报复他。也许早点放弃才是唯一皆大欢喜的选择。
剪刀扎进腺体时,储谦衡没有后悔,想这样也算偿还了一部分。他没有别的可以赔给祝锦枫了。
太阳落山后,储谦衡下楼散步。今天傍晚的气温有些低,病号服比较单薄,他没走几步就找了个角落坐下休息,看来来往往的的病患。陆续有准爸爸准妈妈挺着肚子在家人陪伴下从这条路经过,面色或憔悴或红润,相似的是眼中对未来的憧憬。
这家医院有岑江甚至全国最好的生殖科资源,但还是治不好祝锦枫的旧伤。
如果祝锦枫怀孕了,温诚能承担得起这里的医疗费用吗。储谦衡有些担心,又很快想到还有叶锦岩在,没有他操心的资格。他好像也很久没联系叶锦岩了,听说他们的婚礼定在春节,不知道他能不能收到请帖。
最初一无所知的他认为不必给虚假的婚姻补办仪式,没想到似乎真的永远都补不了了。他的世界被自己捅得破破烂烂,亲手造成的缺憾要用一个又一个缺憾堵住,无药可救。
“……爸?”储谦衡正打算回房间,看见顾锋拿着一件外套朝他走来,“你怎么来了?妈妈一个人在家没事吗?”
“你张姨看着。我正好路过这里,一会儿就回去。”顾锋把外套扔到他肩上,在长椅另一端坐下。
储谦衡便也坐了回去,悄悄往中间挪了挪。
“你想好了吗?”顾锋问。
储谦衡以后也许要永远戴着监测颈环来辅助受损过重、难以自我调节的腺体系统,任何一点外界或情绪的波动都有可能导致信息素失控。
医生也提出了另一种方案,完全摘除腺体,清掉Alpha系统。针对Omega的这类手术已经很成熟,理论来讲由于身体素质差异,Alpha面临的风险会更小。但储谦衡目前健康状态堪忧,Alpha的底子快被折腾没了,需要慎重考虑。
“我不知道……”储谦衡裹紧了外套,闻到属于顾锋的有些衰败的松木气息。
“反正不管做不做手术,被老头子知道了,我们家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顾锋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也就因为我跟你都是Alpha,他现在还乐意从手指缝里漏点钱,还给你留着职位。”
见储谦衡想要插话,他迅速说下去:“你自己看着办,我们攒下来的钱也差不多够用,还有不少东西能卖,影响不大。好在老头给你的那套婚房是你的名字,你以后省着点,生活也不成问题。”
像是不适应和储谦衡正常交流,他又补了句嘲讽:“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别人嫌弃你。”
金属拉链烙进了掌心,储谦衡低着头说不出话,几分钟前的担忧落回了自己身上,若是和顾家断绝关系,他能给祝锦枫的,或许还比不上温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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