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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现在他怎么觉得这纸墨仿佛是有感情的一般，他很难过，他很冷，不由自主的，高远将他抱进怀里，摸了摸他的头。
高远自己的心里也涩涩的，眼眶有些热，一滴泪沿着他的脸，落到问心的身上。问心也哭了，他一手扶着问心的肩膀，一手给他擦了擦眼泪。看着问心冻的发抖的身子，高远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他再一次想拥紧问心时，一滴眼泪落到问心的心口上，随着他的贴紧，眼泪润湿了问心的衣服，融进问心的心口。
架子下的黑色墨水霎时成了血红色，问心突然笑了“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心仪我。”
问心记得当时去十九层地狱看那神器被处以极刑时，那神器说上仙落泪是要与神器断了关系的。以最后一滴离别之泪来将神器的灵力唤醒用来完成历劫升仙。
问心闭了眼，那笔尖十分锋利，一笔一划都用尽力气一般，他的身体写满了字，他只觉得疼，笔落下的每一画都在自己的皮肤上落下深深的印记，问心疼晕了过去。
问心似乎已经感觉不到冷了，他的胳膊被两条冰链悬起来，一条冰链锁着他的脖子，还有冰链箍着他的脚踝。冷气透过皮肤渗入他的体内，他的意识都被冻的麻木了一般，他流泪都流不出来。
还想着山初寒吗？
他不敢，他一想到山初寒身上冷气又从心里往外散发，把他冷的苦都涩在心里各处，苦的他想哭又觉得不甘，可是又毫无用处。
身上的字早就成了疤，烙在他每一寸肌肤里。时时提醒着他遇见过山初寒动了凡心，山初寒却无情无义，不对，神仙本就要绝七情六欲的。
问心被箍了多少天，他不记得也不清楚。他被一群孩童叽叽喳喳的吵醒了。
一个个身着素衣的小童看着他，嬉笑着对他指指点点。旁边夫子一样的人清了清嗓子
“为上仙的神器，第一课便是不可动凡心！上仙都是绝了七情六欲的，他，这就是代价！”
问心忽然想起来，他刚想成为神器时。他看着当时这里被箍着的人，那神器是一把温玉扇，他身着青色素衣，冷的嘴唇都泛了白，在问心问他冷吗的时候，那人摇了摇头“寒冰至少暖化会成水，神仙的心不是冰，是暖不化的。”
问心现在想想，确实如此。
那些小童也在问他冷不冷了，他不想回答。
那些人自讨没趣，趁着夫子出去了，又开始商讨去哪家上仙座下了。
“我便去文曲仙君座下，听闻文曲仙君玉树临风且满眼温柔，听说这人便是文曲仙君的一手好画，真是让人一眼难忘……”
“啊，我也听说了，文曲仙君阁中正招收新的笔墨神器，入阁便直接为神器，少了修炼之苦。”
问心听得心里有些烦躁，他们一口一个文曲仙君，一如当年，他看了文曲仙君第一眼便不听任何人的规劝一心要入文曲星的座下。可如今，他已成了这十九层地狱施刑台上的人。
那夫子什么时候将那些小童带走，他不再关注了。
他看见有鬼差已经在将这刑台上铺上一块白布了，有鬼差将他胳膊上的锁链卸下，开始搜寻他身上的物件了。他全身都没有支撑力，离了锁链便只能倒在地上，任那些鬼差在自己身上摸索，摸到他心口处，他感觉到心口一空，那鬼差的尖刀上挑着一颗红色的还在跳动的小小的心脏 。
“他居然有心！”那些鬼差都聚了过来，问心看着那颗小小的心被他们传阅着嬉笑玩闹，他一手捂住空空的心口，一手扯着那些鬼差的衣袍。
“还给我……”他小小的声音不起任何作用，那些鬼差玩够了，便将心扔在离他不远处的刑台边，挑逗他去拿。
“居然对神仙因为感情自己长出来一颗心，真是自不量力！可笑至极！”
“神器也能有心吗？莫不是偷来的吧。”
“这颗心就是荒唐！要我是神仙，我定将他立即打的魂飞魄散！成何体统，不成规矩！”
问心使劲去够，那些鬼差看他离得近了又一脚将其踢远，问心的白发都被身下的血染的血红。
荒唐！可笑！他一个神器也能有心吗？
问心觉得背上被狠狠踩着，他的手离心还有一寸远，够得到，可背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将他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不如我们将你的心碾碎，我们一人分一点。你来陪我们玩乐，我们开心了便还一点给你如何？”
头上传来一个鬼差的声音，他话音刚落，所有鬼差都笑出声来。
问心还没说话，背上的力没有了，他被人拖拽着直起身子，靠着背后一个鬼差正让他倚着。他的手被控制着，衣服被拨开，那些鬼差的手肆无忌惮的在他身上游走。几乎碰到一个字的重处便将手指顺着他皮肤被烙上的口子chajin去，搅动一番。他的嘴被一只手捂的严严实实，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音，眼泪疼的直往下掉。
文曲仙君……
山初寒……
高远……
问心想在心里喊，心都没有了，怎么喊。
“你们在做什么！”一声呵斥带着颤音，问心沿着声音看过去，一个小童模样的人冲了过来，将那些鬼差推散，急急忙忙脱下自己的外衫将问心罩起来。
那些鬼差骂骂咧咧的，那小童拿出自己怀里的玉佩“他是文曲仙君的神器！你们也敢染指！怕是想灰飞烟灭！”
“文曲仙君早就不要他了，无用的神器供我们玩乐又如何……”
“无用？谁给你的胆子！”
“他对仙君动了凡心！心还在这呢！”说着那鬼差玩闹般抛了一下又接住举给那小童炫耀一般。
瞬时，那鬼差便化了灰，飘散的无影无踪。
其他鬼差愣住了，那小童稳稳的接住了那颗还往下滴血的心，将他小心放于问心的心口处，忙给他疗了伤，一记眼刀，所有鬼差瞬间灰飞烟灭。
问心仿佛死了一般，躺在刑台上，睁着眼睛，眼泪往下滑。
“我来迟了。”那小童解了他身上的锁链，将他扶起。问心看见那刑台不远处正立着那根仙棍，他用手按住那小童正给自己涂药的手，一手将刚刚罩在自己身上的衣衫扯掉“小友，我让你快活。不过你得应我，快活后，用那仙棍将我灵体打散。我好痛……好痛……”
那小童怔住了，看了一眼那仙棍，将他摁在自己怀里，声音也哽咽起来“乖，我在，不疼。马上就不疼了。”
“我疼……求你，我好疼……”
“……”那小童还是自顾自的将药盒里的药笨拙的用左手搅拌着，用小玉棍往他身上抹。
“我求求你……”
“问心，马上就不疼了……”
“求你……”
“你试一下，真的不疼了。”
“……”确实，那药涂在身上几乎瞬间，身体的痛感消失殆尽，他才能听清那小童的话了。
“问心，你可知山有木兮木有枝的下一句是什么？”
“……”问心确实不知，山初寒还未告给他呢。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心悦。这是凡间的词，是他一直想听到的，可现在听到了他却觉得可笑。
“他心悦我？呵呵你是说，他，心悦我？”问心直起身子来，脱离那小童怀抱，一把将他推远“何苦呢，到如今还诓骗我。他若心悦我，他为何不来？派你来做什么？”问心看着眼前的小童，一闭眼，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凭什么他说心悦就心悦，我的心仪就让鬼差挖了心拿出来玩。”问心指了指心口，有些哽咽“这里原本是一方砚台的，我本就没有感情的。”
门突然被人闯开，那小童一把拦在问心面前，那些鬼差看到他，有些诧异。那小童明白他们是为何而来，回头看了一眼问心，对着鬼差道“鬼差是我杀的，放他去轮回罢。”
容不得问心拒绝，他便被架出刑台，到了奈何桥他死活不肯喝孟婆汤，随便看见一个井就往里跳。
第八章 轮回
问心睁开眼睛，自己正躺在一个破草席上。他想喝口水嗓子干的厉害“水……水……”嘴边被一点点水润湿着，他极力的xi吮着来之不易的甘洌。
他喝完了才睁开眼看清眼前的人，衣服上尽是补丁，墨发用一条布带束起。竟是山初寒的模样，问心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他还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山初寒。这幅落魄又穷困潦倒的样子。
“我……拾柴……你……”那个人结结巴巴，左手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像是不会表达一般。
离他睡的地方不远处，有个用砖头垒起的，上面搭着一块木板的简易小桌子。上面放着几块红布和一点针线，问心打量着这个地方。
是一间破败的茅草屋，屋子中间还有一大块的缺口，外面下的雪透过洞落进来，在屋里也已经堆的有一个手指深了。简易小桌旁放着两个破了口的碗。至此别无他物，那个人看着问心又扫了一眼这屋里的样子，低下了头“对不起……”他也不知道为何要道歉，但是对于眼前这个人，他看了第一眼就觉得自己对他有愧于心，内疚至极。
“山初寒？”
“嗯。”
那个人试探的叫了声他的名字，山初寒便应了。他只记得自己叫山初寒，是个孤儿，降生到这人间时，便如克星一般，几乎谁对他好，不过三天便离奇死亡。算命先生给他算了，天煞孤星，克人克己。
但是他写得一手好字，说来也蹊跷。他遇到谁家有喜事便会去给人写上一副对联，联上写什么便成什么。报酬也不过一顿饭和一截喜事用罢后一截不用的红绸。
可并非所有喜事他都去写，之前县太爷娶了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做第十二房，那县太爷听说这人写喜事对子，落笔即成，特意寻过来。可这傻子就是不写，被那县太爷生生将右手的五根手指如数掰断，挑了手筋他就是不写。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那新娘子洞房后就悬梁自尽。把早起出恭的县太爷吓了个半死，自那之后，有喜事的家也很少请他去写对子，他的左手都坏了，少了吃饭的东西，有人看他可怜便给他送点馒头吃，他知道他人的善意会让其平白无故遭受祸事，便去山上拾些柴火或野果给人换。
他拾的柴火在冬日里总是易燃又暖和还耐烧的多，每次柴火都被他砍的整整齐齐的用草绳捆起来，孩子去拿也不怕刺着。有时柴火里还抱着洗的干干净净的小山果，一口咬下去，酸甜的汁水就涌满口腔，让人忍不住一口气吃好几个。
问心看着眼前的人，他痴痴傻傻的，明明就是山初寒的皮囊却一点都没有他之前所见的那种感觉，是他又不是他。
那人从屋外抱进来一个竹篓，在里面掏了半天，掏出几个红红的山果递给问心“你饿……吃……”
问心用手接过果子，着实有些饿了，问心吃了两个，山初寒盯着他手上的果子，咽了口口水，肚子咕噜噜的发出响声，他忙用手捂住肚子，推开破门板，出了门。
问心跟了出去，山初寒用斧头将院子里的大树枝砍成小段，又一截一截分好，用斧头小心刮去刺人的小枝丫，在将它们匀匀称称的绑起来码在墙边。他右手用不上一点力，左手劈柴又控制不了树枝，有时那枝丫施力一大，便砍断之后飞到一旁，将他脸上划出一道血印子。问心将留的几个野果递到他眼前，他忙起身，摆摆手“你吃……不饿，山……不饿……你……多吃。”
问心看他这个样子，莫名的有点心疼。可是，神仙是没有感情的，他不能再栽一次了，代价有多苦，他最知道了。
问心把果子放在地上，拢了拢衣服，起身离开。他现在对于山初寒已经没有任何可留恋的了，在这纷纷扰扰熙熙攘攘的人间，他怎么都不至于找不到比山初寒更适合的人。
山初寒身上栽的跤太痛了，他不想再栽一次。
山初寒看他要走，忙过来拉住他的手腕，问心看他的右手好像坏了，耷拉在那里。无心细想了，问心碰了碰他的右胳膊
“坏掉了……大老爷……打……坏掉了。”
山初寒支支吾吾的，手紧紧捉住他的手腕不放。突然想起什么一样，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放到问心手上“换包子……吃包子……你不走。”
问心看了一眼那玉佩，是之前自己送他的那枚。既然决定要离开了，便将两人所有的记忆都销毁掉吧，这玉佩现在想来也没用处了。问心将玉佩收起来，放进自己的怀里，没再看山初寒，消失在茫茫雪色中。
他感觉到山初寒似乎一直看着自己，不能回头，也没必要回头了，若是回头他不在了，那这茫茫的雪色淹没的除了他们往前的记忆还有的是他再一次不自量力的心悦。
给颗果子差点都忘了自己被他打入十九层地狱了，心仪真是可怕，像是伪装成糖果的du药，外面一层浅浅的糖衣，里面尽是诱你深入了才开始泛苦的du药，等你清醒了早就不能自已了。
问心去镇上将那玉佩送去当铺，想当上几两碎银先填饱肚子再说。
可那当铺的老板一眼认出这玉佩是山初寒的，便将他扭送去衙门。状告这小贼偷东西，那县令本就因为婚事对山初寒颇有意见，又垂涎于问心的美色，便堂而皇之的将玉佩判给了问心。
山初寒没有说话，是他让问心拿来换吃的的。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玉佩交还给问心，问心接过一把摔到地上，玉佩发出清脆的破裂声，山初寒看着他，问心扯了扯嘴角“你我之间，也当如此。”
说着伸手将衣带上系着的问心腰坠摘下，问人要了火折子，点燃。腰坠如一张纸一般很快便燃起来，问心将它扔到炭盆里看见燃尽了，才起身拍了拍手，抖落身上的纸灰，长舒一口气“自此以后，我不叫问心了。这雪一直下，像不会停止一般，我便叫不尽吧。”说罢自顾自的出了衙门，他看着入目一片白雪皑皑，一时半会还没有地方可去，竟觉得有些悲哀，便抬脚随着雪最大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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