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灵修笑眯眯地看着:“好啊,到时闻道祭上人多眼杂,我为你寻个最佳宝地,咱们合伙将此人活埋算了。”
徐南衔哼笑:“正有此意。”
宰了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混账算了!
庄灵修见他又开始喝起来了,也没阻止,随手打开弟子印,想看看今日学宫狩猎到底谁拿下了魁首。
只是刚扫一眼,突然:“噗!”
庄灵修一口酒喷出,差点溅了徐南衔一脸。
徐南衔本来气就不顺,咬着牙狞笑道:“庄灵修!你最好有事!”
庄灵修咳嗽不已,赶忙将手中弟子印递给他。
“你、咳咳你看听照壁!”
听照壁上的传音留言,整个闻道学宫都能瞧见,徐南衔冷着脸接过弟子印,随手一抹,玉牌上浮现听照壁上的场景。
等看清后,徐南衔也差点被口水呛死。
「师兄,我丢了两件衣裳,你在坊市帮我带两件吧。——夙」
下方沉默许久,不少学子纷纷留音。
「好的。——你的王师兄。」
「好的。——你的葛师兄。」
「好的。——你的离师兄。」
徐南衔:“?”
庄灵修:“哈哈哈!”
***
后山佛堂。
邹持将闻道祭的玉牌放置小案上,见几乎要年轻到锋利眉眼都开始变得温和的崇珏,无奈叹息。
“闻道祭十五层是天道法则无法窥探之地,可你的骨链着实古怪,瞧着并非三界之物。你确定在十五层出手取灵物,不会再多添几道骨链?”
崇珏淡淡道:“无碍。”
邹持还是担忧:“要不我替你去十五层取那件灵物算了。”
崇珏摇头:“十三层有不烬草,我顺道取来,你莫要靠近。”
听到不烬草,邹持一怔。
这是要为萧萧采灵植?
想到这里,邹持有些愧疚。
夙玄临的好友中,能对夙寒声这般纵容相护的,恐怕也只有崇珏了。
恰在这时,崇珏桌案上的传讯法器乌鹊一阵鸣叫。
邹持顺势看去。
崇珏屈指一弹。
并非人寻他,玉牌上冒出的却是闻道学宫听照壁。
崇珏注视着听照壁上那几行字,又看向衣桁上的两件素袍,拨动佛珠的手微微一顿。
崇珏:“……”
第24章 梅开二度
夙寒声并不知晓将私下传音发到了听照壁上,优哉游哉地收拾好后便往床上一躺,伴生树伸来无数细枝,勾着乞伏昭的书让他看。
书上关于头颅的符阵极其古怪,夙寒声虽能看懂,可每次当尝试着用灵力在虚空画时,却根本画不出来完整的符阵。
上古符阵被天道抹去,留于世间的皆是残本。
夙寒声仰躺枕上,翘着脚搭在枯枝上,手指凝出一点灵力,随意地尝试补全残阵。
残阵繁琐,夙寒声没抱太大希望,连着尝试几次后,误打误撞间却见那空中残留的灵力阵法倏地红光大放,骤然在狭小床榻间炸开。
“轰——”
夙寒声一惊,下意识侧过头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刀刃似的灵力堪堪擦过脖颈,直直将软枕击出个大洞,甚至穿透床板击到地上。
夙寒声:“……”
脖颈上一阵微弱疼痛,夙寒声茫然地伸手去碰,五指上沾得全是血。
——若他反应再慢些,几乎要被割去头颅。
夙寒声呆怔半晌,从枯枝丛中接过书,呢喃道:“我……我是天纵之才啊。”
上古残阵都能补全。
脖子上还有血缓缓往下流,夙寒声不怕疼却厌恶血味儿,从褡裢中拿出镜子正要上药,可擦干净脖子上的血,那伤口却不治自愈,连个伤疤都未留下。
夙寒声扭着脖子照了半天镜子也没找到伤口。
伤口不用灵力也能瞬间痊愈,这就是筑基期吗?
那大乘期不得刀枪不入、毁天灭地?!
夙寒声不敢再随意补全上古残阵,将书收起打算下次见到乞伏昭再问问他。
衣裳上沾了血,夙寒声一伸手任由伴生树为他将外袍脱下扔掉,又将床榻间的软枕和锦被换下,舒舒服服窝在锦被中睡午觉。
夙寒声一直以为自己是怨恨前世崇珏的,可重生后的梦境几乎皆是磨骨棋、从拂戾族将自己解救之事,搅和得本就不通情感的夙寒声陷入深深自我怀疑。
好在这个短暂午觉让他重拾信心。
梦境中,无间狱地火始终灼灼燃烧。
凤凰骨火气势汹汹发作一回,夙寒声恹恹躺在榻上高烧不退,崇珏端来不知用什么熬成的苦药,坐在床边哄他。
“将药喝了。”
夙寒声不理他,病歪歪盯着随风而舞的床幔发呆。
崇珏晃着药碗,淡淡道:“夙萧萧,别后悔。”
夙寒声正在幻想他是不是要动怒将自己杀了挂在外面枯枝上了,却感觉一只大手朝他脖颈伸来,粗暴地扣住他的后颈逼迫他半仰起头来。
“唔……”
夙寒声还未反应过来,滚烫的碗强行凑到唇边,不知后颈的手按了哪个穴位,紧闭的唇不受控制张开一条细缝。
滚烫的带着血腥味的药直接灌了进去。
夙寒声:“……”
夙寒声猝不及防被灌了满嘴,下意识喉结滚动艰难吞咽几口,当即咳得撕心裂肺,暗红的药汁顺着唇角滑落,洒了满身。
“不……咳咳,不要,呜!”
崇珏哪怕做出这番粗鲁的动作,眉眼仍然带着温和的邪嵬,看着夙寒声狼狈地在他怀中挣扎,淡淡道:“后悔了?”
夙寒声靠在他怀中撕心裂肺咳着,眼眶通红满脸泪痕,带出一股让人心生摧毁欲的孱弱。
凤凰骨刚刚蛰伏,那药将他的嘴唇烫得发红。
“烫……咳咳烫的。”
崇珏松开他,一只手轻柔地将他挣扎间散落的发拂至耳后,笑着道:“怪谁呢,你若自己喝,第一口便知冷烫了。”
夙寒声咳得不停,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崇珏将剩下的半碗药凑到他唇边,柔声哄道:“烫就自己吹一吹。”
夙寒声被苦味冲得往后躲。
崇珏不动,垂着眸冷淡注视着他。
夙寒声不想再被逼着灌药,只能抹了抹眼泪,凑上去“呼”地吹了下汤药。
“还烫。”崇珏道,“再吹。”
夙寒声鼓着脸颊呼呼好几口,崇珏才将药递给他。
这次夙寒声不敢再摔碗,含着泪呜咽将苦药一口一口喝了。
这下连个药底都没剩,崇珏低低笑着,手指将夙寒声唇角残留的药汁拂去,见他嘴唇通红,指腹微微一蹭,道:“疼?”
夙寒声点头。
崇珏俯下身,微凉的唇轻轻在他双唇一碰。
舌尖带着微凉的气息,安抚被烫得生疼的舌,夙寒声挣扎着想逃,却被崇珏再次扣住后颈。
直到两人分离,夙寒声已眼神涣散,后知后觉双唇的烫意已消散。
崇珏将他放在榻上,俯身去亲吻他的脖颈,随口问:“想回人间吗?”
夙寒声攀着他宽阔的肩,迷茫地摇头:“回去有什么好?”
崇珏手倏地一顿。
夙寒声性情很古怪,随性洒脱,又带着点无人教导的不谙世事,放浪又坦诚,哪怕被崇珏掐着后颈按在地上,弄疼了也只是咬着手指喘息。
崇珏此人却宛如人类纯粹的五毒恶念凝成。
杀戮、□□、傲慢种种对他而言只是生存之本,本能追逐杀生苟合所带来的血脉偾张,哪怕在法则缺失鱼龙混杂的无间狱,也是人人畏惧的天生恶种。
崇珏面上黑绸已取下,那双诡异白瞳直直盯着他。
“若是我能带你回上界呢?”
夙寒声怔然看他许久,猝不及防笑了。
崇珏见他似乎鲜活过来,也不生气:“笑什么?”
“贪淫欲、说妄语、造杀孽……”夙寒声墨发铺了满床,呢喃道,“无间狱是赎罪之处,五欲六尘业障缠身,你如何回得了人间?”
崇珏笑了:“你怎知我不能?”
夙寒声勾着他的脖子,罕见地凑上前去亲他的雪瞳,轻声道:“对,你能。”
天道恩赐的凤凰骨……
哪怕落在崇珏这天生恶种手中,仍旧能灭得了长明灯、打得开神佛镇压的无间狱界门。
缱绻旖旎的云雨之下,不过只是没有真心的相互利用。
夙寒声梦中带着满满恨意,可恨完后总觉得梦境下半场情况有些不对劲,迷迷瞪瞪醒来时,整个人都傻了。
他似乎……
穿着那身白衣,做了场春梦。
就在夙寒声满脸呆滞之际,茫然一抬头,却见避光的帘帐垂曳下,狭小的昏暗中竟然有一双竖瞳直勾勾居高临下盯着他。
夙寒声:“?”
眼睛逐渐适应昏暗。
床榻四方柱上不知何时正盘着一条身长数丈的巨大黑蛇,它居高临下地将头从半空垂下,冰冷的竖瞳好似带着杀意,直直盯着夙寒声吐出蛇信。
夙寒声一怔。
黑蛇眸中闪现一抹期冀,等待着这位娇皮嫩肉的小少君被吓得惨叫。
只是左等右等,也没等来想要的“惊惧”。
夙寒声歪了歪头,手指微微一动。
充当床柱的伴生树瞬间化为密密麻麻的网,猝不及防将黑蛇偌大身躯困住,轰然拽到塌间。
黑蛇整条蛇都愣住了,还未来得及反抗便见小少君张开双臂将它冰凉的身体抱在怀中,还用脸蹭了蹭漆黑的鳞片。
元潜:“???”
元潜浑身僵住,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瞳。
不、不不不不对啊!
三界十成有九的人全都厌恶蛇那种冷血动物,就算他人形幻化得再和善温柔,但凡知晓他原身是蛇的人皆对他退避三舍、心生厌恶。
元潜幼时还期盼着有人能接受他的蛇形,但遭受太多厌弃便索性破罐子破摔,入学十日他已靠着可怖冰冷的蛇形吓坏了一群新学子。
当然,刚入学的分也全被扣完了,所以今日他才会参加狩猎夺分。
可这小少君看着柔柔弱弱,此时见了他的原形竟然没有半分惊惧?
元潜却因这个拥抱而觉得惊恐了。
夙寒声极喜欢蛇鳞片的触感,操控伴生树将蛇困住后,道:“给我编个笼子,我要养蛇玩。”
伴生树听令开始用枯枝编起笼子来。
元潜:“……”
元潜惊惧褪去后,第一次用蛇形被人拥抱住,近乎手足无措地挣扎着要跑。
他后悔不已!
早知如此就不该来吓这位小少君,原来传闻中“身高八尺塞霸王!拳打人渣脚踢山长,背靠须弥山世尊、仗势欺人桀桀阴笑”的威猛竟是真的!
夙寒声不喜欢打上自己烙印的所有物忤逆自己,当即不高兴地手脚并用紧紧抱住黑蛇,催促道:“快点!它要跑了!哦哦哦乖乖,我会对你好,等会就给你抓老鼠吃。”
元潜:“……”
元潜漆黑的身体都要发红了,挣扎得更厉害。
夙寒声使出吃奶的劲儿要按住他,可金丹期的妖修哪是他能制得住的,一个失手黑蛇猛地窜下床榻,狼狈不堪地往窗户爬。
夙寒声干脆利落地翻身下榻,伴生树受他命令正要去追。
“嗖”的一声。
一只带着灵力的箭破空而来,即将刺入夙寒声眉心时被伴生树强行截住。
已日落西沉。
夙寒声没有险些被杀的惊惧,反而顺着蛇尾快步追上去,势必逮到他的新灵宠。
乌百里站在落梧斋中庭的梧桐树上,黑衣猎猎,面无表情看着远处元潜像是被狼撵了似的狂窜出来,身后还跟着个高高兴兴扛着木篓子的夙寒声。
乌百里:“……”
不是去吓人了吗,怎么反过来了?
元潜哪见过上赶着要追他蛇形的,一边无声让乌百里掩护他一边恨不得长十八条腿跑得飞快。
乌百里接连射出三支箭,皆被伴生树拦下。
眼看着就要抓住黑蛇,元潜再也遭不住,猛地原地化为人形,一直眯着的双眸也瞪大了。
“少君!少君停手!”
夙寒声本来满心欢喜地要逮蛇,乍一瞧见大变活人,整个人呆滞当场,反应过来当即怒气冲冲地将编好的篓子扣到元潜脑袋上。
“你给我变回来!”
元潜:“???”
元潜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目瞪口呆。
乌百里御风而下,一言难尽地看着夙寒声围着篓子东踢西踹,一向以捉弄人为乐的元潜反倒蹲在篓子里一声不吭。
半晌后。
夙寒声盘膝坐在地上,冷冷看着元潜,不知道的还以为元潜把少君的新灵宠给活吞了。
元潜已恢复淡然,眯着眼睛脸上带着三分笑意赔罪道:“少君息怒,是我的过错。”
夙寒声不想理他。
元潜干咳一声,抬手将几件学宫道袍拿出来递给他:“前段时日少君不在,四明堂送来的道袍我便替您收着了,现下给您,刚好用得上。”
夙寒声不懂什么叫“刚好用得上”,但还是臭着脸接过来。
“我和乌百里就住在落梧斋松舍和竹舍。”元潜蹭了下鼻子,“今日我们获得狩猎魁首,竹舍有庆功宴,少君要来一聚吗?”
之前在寒山学宫,夙寒声几乎没和同龄人有过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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