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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骨[重生]——一丛音

时间:2023-09-09 09:02:44  作者:一丛音
  崇珏淡淡道:“酒好喝吗?”
  “咳咳……咳!”
  夙寒声直接呛到了,咳得浑身发抖,险些将解酒汤洒了满身。
  崇珏蹙眉,正要抬手用灵力为他顺气。
  夙寒声昨天刚梦过无间狱的黑衣崇珏粗暴灌他药的事,见那只熟悉的手伸来,顿时像受了惊的树鼠,拼命压抑着咳嗽,急急忙忙捧着碗吨吨吨将药一饮而尽。
  他喝得太急,药汁来不及吞咽,顺着唇角往下滑。
  “我……咳咳!”夙寒声咳得嗓子几乎劈了,眼尾咳出水痕,连羽睫都浸得乌黑,“我喝完了的!咳咳喝完了你看!”
  崇珏:“……”
  崇珏活了太多年,又因九九骨链从不插手世间事,心境已太多年没有起伏波动。
  ……此时却宛如幽潭中落入一只蜉蝣。
  虽渺小,却荡起一圈细微的涟漪。
  夙寒声咳得脑浆子都匀了,后知后觉面前的崇珏并不会粗暴灌他药。
  他尴尬不已,擦了擦脸上的药汁,小声道:“酒……不好喝,骰子牌九也不好玩,往后我定半点不沾——昨夜是我叨扰叔父了,望您不要同我计较。”
  崇珏看他。
  自从“夺舍鬼”一事,夙寒声同他说话总是带着刺,前一次抄佛经惹怒了他,还胆大包天掀他桌子香炉,如今这倒是头回这般温软地答话。
  夙寒声不知从哪学的做出一副愁眉泪眼状,捏着袖子一角将脸颊上的药汁拭去,以退为进温温柔柔地开口。
  “我、我今日不去上早课了,就在此处抄佛经向叔父赔罪吧。”
  这副玉惨花愁的可怜模样,配上过分艳丽的容貌,当真可怜楚楚,我见犹怜。
  崇珏似乎动容了:“知错能改便好,三日后便是闻道祭祭天大典,先去学斋上课吧。”
  夙寒声垂泪窃喜。
  这招当真有用,既能真情认错,还能避免抄佛经。
  只是还没喜完,就见崇珏从袖中拿出一本佛经放在夙寒声手边:“晚上回去再抄佛经,连带着上次的一遍,祭天大典前交给我。”
  夙寒声:“……”
  死了算了!
  喝完解酒汤又吃了几块糕点,夙寒声抱着佛经臭着脸走出佛堂。
  要在三天内抄两遍佛经,小少君气得要命,但抄佛经又是他主动提的,甩都甩不掉。
  夙寒声心平气和地走出佛堂拾阶而下,突然脑子抽了似的,猛地将怀里的佛经往地上一摔,居高临下瞪着那本佛经,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佛经无辜躺在地上。
  摔完佛经,夙寒声心头那点怒意发泄出来,又怂哒哒地蹲下来将佛经捡起来,仔仔细细将上面沾上的泥给拂干净。
  擦完后,他正要抬步离开,却隐约觉得有道视线落在后颈上。
  夙寒声一回头。
  崇珏站在树荫中,清晨第一缕日光缓缓落在他的莲纹雪白袈裟上,好似离俗出尘的仙人。
  ……不知看了多久。
  夙寒声:“……”
  这人为什么总是神出鬼没的?!
  崇珏面上淡而不厌,屈指轻轻一动,被遗落在佛堂的乌鹊啄针被一股灵力托着飞落在夙寒声草草束起的发间。
  “嗒”的一声。
  浮云遮灵力兜头罩下,刚好将即将落到他身上的日光遮挡住。
  夙寒声人都是木的,仰头呆滞看他。
  崇珏好似并未看到夙寒声发脾气,若无其事道:“这件素袍不必归还了,省得再‘丢’。”
  夙寒声:“……”
  崇珏说完便转身离开,裾袍翻飞扫过石阶缝隙长出的一簇草。
  草茎微微晃动半晌。
  夙寒声猛地一个哆嗦,彻底回过神来,满脸麻木心中狂乱得几欲自戕,紧紧抱着佛经撒腿就跑。
  啊……
  虽然他无时无刻不想死,但此时的自毁欲几乎到达巅峰。
  自从入学后,夙寒声祸事倒是闯了不少,课却是一节没上。
  抱着佛经灰头土脸地回落梧斋,夙寒声蔫蔫地换上学宫的白墨纹道袍,将褡裢挂在腰间,去上善学斋上第一节课。
  刚出落梧斋,迎面瞧见元潜和乌百里从竹舍出来。
  夙寒声并不觉得昨日饮酒摇骰子是被元潜带坏的,大概还期盼着元潜能当他灵宠,不计前嫌地主动打招呼。
  “晨安。”
  元潜和乌百里本来说说笑笑,一瞧见夙寒声当即笑容消失,装作没瞧见他一样,兔子似的一溜烟跑了。
  夙寒声:“?”
  夙寒声不明所以。
  落梧斋后有条瀑布,从悬挂如白绸似的瀑布穿过,再行至一条满是水雾的吊桥,便到了上善学斋。
  昨日被副使整窝端了,一屋子的学子大概被尊长收拾得不轻,各个蔫头耷脑地趴在桌案上打瞌睡,哈欠声连天。
  上善学斋的新学子估摸着有二十余人,放眼望去全是年轻一辈中才貌超群的逸才。
  已上了几日的课,众人已结识合眼缘的好友,三五成群结伴而坐。
  夙寒声扫了一圈,眼尖地瞧见将头埋在一叠叠书里的元潜。
  许是元潜原形是蛇,前后两侧只有乌百里敢挨着他坐,前方的矮案位置空着。
  夙寒声没意识到自己被“孤立”了,毫不客气地走上前,敛袍盘膝坐下,从褡裢中将书一本本地拿出来。
  元潜恨不得钻地缝里。
  夙寒声将书放下后,想了想又回头敲了敲元潜的桌子,自来熟地问:“早课是什么课?”
  元潜:“……”
  元潜闭嘴,一声不吭。
  夙寒声将坐着的蒲团猛地一转,整个身子顺滑地转了半圈,趴在元潜桌子上戳他的脑袋:“你已无视我两回了。”
  超过三回他就要生气了。
  元潜一见夙寒声就回想起昨晚被庄灵修打了七八个结、他扭了半天才解开的痛苦,以及徐南衔明明追上他了,却坐在枝头饶有兴致看着他扭曲着身体解结。
  等好不容易解完了结,徐南衔才狞笑一声朝晕头转向的元潜伸出毒手。
  元潜此时浑身隐隐发酸,无可奈何极了。
  “少君息怒,不是我不愿理,昨日徐师兄拎着我的尾巴扔轮子似的转了八百圈,警告我莫要再带坏您。”
  夙寒声:“……”
  师兄待他这般关怀备至,夙寒声顿时高兴起来,笑眯眯地拿着弟子印去寻徐南衔。
  元潜眼尖,隐约瞧见小少君似乎点到听照壁的阵法上,哼着小曲儿用灵力在上方写了几个字。
  「师兄,我以后都乖。」
  咻的一声,灵力化为乌鹊从空中撞入学宫内的烽火台。
  听照壁上缓缓浮现几个字。
  元潜:“……”
  夙寒声心满意足地收了弟子印,正要转过去却见元潜和乌百里用一种复杂又古怪的眼神注视着他,余光一扫,学斋中本来蔫哒哒趴着补眠的众人也像见鬼似的看他。
  夙寒声不明所以。
  元潜唇角微微抽动,眼睛都眯不起来了,他都替夙寒声觉得尴尬无比,尾巴尖儿疯狂蜷缩抠地,半晌才一言难尽地道。
  “少君,您知道……听照壁是什么吗?”
  夙寒声:“?”
  半晌后。
  夙寒声满脸呆滞,眸光涣散盯着虚空,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听照壁……
  听是听过,但他从不知自己发出去的传讯竟赤裸裸摊在听照壁上,任由学宫所有学子瞧得一清二楚。
  元潜带着怜悯地教他如何看听照壁。
  夙寒声哆嗦着手,点了点繁琐法阵,一排排的字一溜烟窜上去。
  定睛一看,竟是数百条一模一样的回应,整整齐齐。
  「乖师弟,师兄疼你。——你的褚师兄」
  「乖师弟,师兄疼你。——你的姜师兄」
  夙寒声:“…………”
  夙寒声一头栽到元潜书堆中,盘着的腿伸直拼命踢蹬着,恨不得撞死当场!
  元潜不太喜欢席地而坐,入座后便将双腿化为蛇尾,反正用毯子一盖无人瞧见,盘成一圈圈比盘膝坐着舒服多了。
  不过此时却被夙寒声蹬得差点龇牙咧嘴,元潜只能硬着头皮安抚。
  “其实也没什么大碍,少君也没说错话。”
  ……充其量就是多了几百个师兄罢了。
  崩溃的该是那个护师弟狂魔徐南衔。
  夙寒声奄奄一息,魂儿几乎从嘴里飘出来了。
  怪不得昨日元潜来送道袍时说出“刚好用得上”,还有其他学子热情邀请他去坊市做衣裳——那时他还以为那位学子只是没话找话,没想到……
  以及崇珏那句。
  “这件素袍不必归还了,省得再‘丢’。”
  夙寒声:“……”
  短短半天他经历太多,心都要麻木了。
  就在夙寒声羞愤欲死时,上善学斋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夙寒声。”
  夙寒声一激灵,赶忙噔噔跑出去,远远瞧见徐南衔站在树荫下,脸色阴沉。
  “师兄!”
  夙寒声还以为徐南衔会像上次那样无条件护他,当即冲上前去往他怀里扑。
  但还没扑上去,徐南衔冷冷伸出手抵住夙寒声的眉心往后一推,面无表情看着他。
  夙寒声愣了下。
  徐南衔担忧了整整一晚,虽然知晓夙寒声跟着世尊不会出事,但还是没忍住将他上上下下探查一番,发现连个头发丝儿都没掉,才沉着脸开口。
  “酒好喝吗,牌九麻将好玩吗?”
  夙寒声:“……”
  夙寒声噎了下,见徐南衔怒意不消,小心翼翼拿出对崇珏那招,我见犹怜地垂泪:“不好喝、不好玩,师兄……”
  师兄罚我吧,我肯定半句怨言都没有。
  后半句还未说完,徐南衔已经上手干脆利落抽了夙寒声脑袋一巴掌,怒气冲冲道:“不好喝不好玩你都能喝得醉气熏熏满脸条子,还被惩戒堂抓着让世尊捞你!若是好喝你不得对酒缸吹!”
  夙寒声:“……”
  徐南衔火冒三丈也没舍得花太大力气,大掌不收反而狠狠一撸,将夙寒声乌发揉成鸟窝,冷冷地说:“你病才刚好就敢不怕死地喝酒,是苦药没喝够是吧?!”
  夙寒声捂着脑袋茫然看他。
  庄灵修也来了,但没敢靠近,正在不远处站着。
  夙寒声见安抚不了师兄,只能眼巴巴看着庄灵修——前几次徐南衔骂他时,都是庄师兄出面当和事佬解救他的。
  只是这回,庄灵修接到他求救的目光,却心虚地将视线移开。
  “看谁呢?!”徐南衔冷冷道,“你这像是认错的架势吗?”
  夙寒声闷闷垂下头,任打任骂不吭声了。
  庄灵修看得愧疚不已,远远瞧见上善学斋的学子都在抻着脖子往外看热闹,干咳一声,在徐南衔杀人的注视下缓步上前。
  “差不多得了,萧萧头回上课,你难道想让全学斋的人看他笑话不成?”
  徐南衔噎了下。
  见师兄态度似乎松软了些,夙寒声赶忙抱着他的小臂:“师兄不要生气,我真的会乖,日后肯定不再学坏。”
  徐南衔阴阳怪气道:“是啊,现在整个学宫都知道你乖了,可乖死你了。”
  夙寒声:“……”
  “没事就好。”庄灵修来打圆场,“不北昨日给你买了不少衣裳呢,今晚我们还要去别年年一趟,萧萧还有想要带的东西吗?”
  要带东西直接说,别再去听照壁上认“师兄”了。
  再多认一回徐南衔都要喷火了。
  夙寒声摇摇头,小心翼翼和徐南衔搭话:“我……我也想去坊市玩,师兄带我去好不好。”
  徐南衔面无表情:“想去啊?”
  夙寒声小鸡啄米似的狂点头。
  “想着吧。”徐南衔说完后,将一枚储物戒往夙寒声怀里一塞——里面放满昨日买的衣物,随后气势汹汹拂袖而去。
  夙寒声:“……”
  庄灵修叹了口气,将夙寒声鸡窝似的乌发理好,对上夙寒声期盼的视线也没心软。
  今晚并非去坊市闲逛。
  闻道祭将至,两日后便是祭天大典,三大学宫往往会有场“恭而有礼”的会面论道,就设在别年年的长夜楼。
  前几年的会面论道,场面都见了血,庄灵修怕筑基期的夙寒声会被伤着。
  ……且这回寒三学宫来的人中还有戚简意。
  据徐南衔说,夙萧萧似乎还对戚简意余情未了,他们还想测测此人深浅,更不想让夙寒声跟过去。
  庄灵修摸摸他的脑袋:“乖乖上课,下学后便回落梧斋休息,给你带糖人好不好?”
  夙寒声没吃过糖人,小声道:“带俩。”
  庄灵修失笑:“好,带俩。”
  夙寒声这才点头,手指在庄灵修袖上轻轻一碰。
  “嗯,我不给师兄添麻烦。”
  庄灵修没注意他的小动作,又哄了他一会才离开。
  夙寒声说乖就乖,上课后双手放在桌案上,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山长,认真听讲,丝毫不走神。
  上善学斋的不少学子都对这个小少君极其感兴趣,上课都偷偷摸摸盯着他。
  不过看了半晌,发现传闻中肆意妄为的夙少君竟然如此勤勤恳恳一丝不苟,众人登时羞愧不已,终于移开视线,也跟着听起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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