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李蘅璋负手走进来,将皮鞭握在手里,拱手作揖:“爷!”
李蘅璋颔首,漫不经心的薅薅一旁火盆里插着的火钳,问:“如何?”
“呸!这孙子,嘴够硬的!”
李蘅璋扫了他一眼,男人噤声,换下粗鲁:“塞着嘴让他说什么?”
男人是和高峙一样,与李蘅璋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救回来的19人之一,名叫娄敬!
他性格粗放,一股牛脾气的蛮力,简直就是个大老粗!按理说刑讯逼供不该他来,只是高峙随手把人带回来,也没说什么,就急匆匆的走了!
暗部的大伙儿不明所以,也没当做好大一回事,只认为是哪里来的细作,才让娄敬来肉体蹂躏一番,等人气息奄奄生不如死时,刑讯便是到位了!
娄敬有些气恼的说:“老高就只带回来这么一个香饽饽,好不容易把嘴里的毒囊下了,怕他咬舌自尽!”
李蘅璋有些不悦,看人搬来座椅,随意做了,不甚在意的问:“怎么让你来?”
娄敬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打,打赌输了……”
大半夜的刑讯逼供谁愿意来?自然是打赌咯!这算是人尽皆知的事,也并不是什么无法开口的秘密!
李蘅璋从时穗受伤就憋着气,此时听了这样不负责任的话,怒火中烧,运起掌风把旁边的火盆打的七零八落。
“胡闹!”
娄敬当即跪在一侧,不敢言语!
李蘅璋收敛怒气,淡淡说:“叫士先来!”
娄敬一怔,心道:此人竟能让爷如此动怒,出动元士先!
心中大叫不好,定有大事发生!赶忙着人收拾打落在地的刑具,亲自去请元士先!
秦王府外有军师祢裴,运筹帷幄十八学士;内有谋臣元士先,决胜千里十九暗部!
元士先半夜被挖起来,听闻李蘅璋发了大怒,心里犯怵,拧着娄敬的耳朵直呼:大半夜的让你士先爷爷去送死!记得明年多烧点纸钱!
他一身灰白色的儒生素服,干净整洁的鞋子踏进刑房,看到坐在藤椅上面冷如霜。
多年来跟着他出生入死识人于微的元士先摸摸鼻头:谁惹了这位祖宗气?
他带着浅笑,在李蘅璋斜前方拱手见礼:“爷!”
李蘅璋颔首:“近日高峙所查之事你可知晓?”
“知晓。”
李蘅璋冲黑衣人抬抬下巴,娄敬得令,端起一盆浓盐冰水泼了他周身!
本来即将陷入昏厥的黑衣人疼的龇牙咧嘴,被塞着嘴巴,只能呜咽的留着口水,疼的抽气。
李蘅璋看着黑衣人,问:“为何行刺?”
黑衣人置之不理,娄敬握起拳头揍了他的肚子,掐着他的下巴,恶狠狠的说:“爷在问你话!”
元士先张了张口,挥挥手,心想:娄敬你个满脑横肉的大傻子,塞着嘴怎么说?
“娄敬,你让他怎么说?”
娄敬有些为难:“拿了口塞怕他咬舌自尽。”
元士先走上前去,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针线包,抽出一根细长的针,从他的侧颈刺进去。
“莽夫,就这点出息!”
他回到李蘅璋跟前,说:“这根针能让他舌头发麻动弹不得,便不用担心他咬舌自尽。”
娄敬眼里写满了惊奇:还有这种操作?
元士先回敬一个:乡巴佬!
李蘅璋弯腰捡起一个夹钳,起身走到黑衣人跟前,阴狠的重复,一字一顿的问:“为何行刺?”
“呸!”
黑衣人嘴里发麻,气势上就已经输了。
李蘅璋嘴角带着一抹冷笑,把夹钳放在黑衣人的指甲盖上,慢条斯理的往外扯,冷不丁的问:“伤他的时候,可有想过后果?”
“啊啊啊啊………”
刑房里响起惨绝人寰的叫声。
李蘅璋把带血的指甲盖扔在一旁,把指甲钳大力的锤在才被拔了指甲盖的血肉上,气势凌人。
“弃子难舍还是,杀人灭口?”
黑衣人喘着粗气,满头大汗,发麻的嘴里冷笑连连,口齿不清的说:“为仆射肝脑涂地!”
李蘅璋冷笑,后退半步,把夹钳扔给娄敬,坐在藤椅上,漫不经心一言不发,只盯着黑衣人。
刑房里针落可闻,只听见‘滴滴答答’更漏的声音。潇洒恣意的李蘅璋时而端起盖碗喝茶,陶瓷碰撞的清脆声音。
黑衣人被盯的内心发麻,心理防线溃散就在一瞬之间。
李蘅璋看着他的面部表情,猜测差不多了。
他扭头看向元士先,问:“所查有何获?”
元士先半夜被挖起来,看了一出好戏,看的是莫名其妙,心底直打鼓,把高峙全家问候了几百遍:带人回来也不说清楚!行刺?刺的是谁?每年行刺爷的人还少吗?也没见爷发这么大脾气的!
伤了人,伤的又是谁?现在骑虎难下,想溜出去作弊问问都不行!上次见到爷这副模样,还是有人犯上作乱!可也没今日这般吓人!
高峙近日所查不外乎三件事,太原王氏、玄武门,以及前朝旧人。
爷难道是怀疑太原王氏想利用前朝旧人在玄武门发动政变,谋朝篡位?
乖乖,大事!
他扭头靠了靠黑衣人,心想:当着他的面说?看来也不打算留活口了!
“近日太原王氏得知王妃出逃,正暗地里四处寻找。”
李蘅璋盯着黑衣人,沉默不语。
元士先继续说:“玄武门暂无可疑。”
“前朝各臣安分守己。”
李蘅璋冷漠的看着毫无波澜的黑衣人,说:“说说其他的!”
元士先扫了一眼一脸懵逼的娄敬,看了一眼黑衣人,心道:看来他不是这三方派来的。
又说:“南朝萧氏有意将女儿送去秦王府为侧妃。”
李蘅璋瞥了一眼元士先,一言不发。
元士先心道:府中各士族送来的姬妾也不少,多个南朝萧氏算什么?那萧月娘打小倾心爷,非君不嫁的,或许还能借机笼络南朝萧氏!
“荥阳郑氏似乎与太原王氏不和,抢先一步寻到了开皇遗腹子。”
李蘅璋嘴角微抿,大力的放下盖碗,突如其来的声音震的黑衣人一阵战栗。
“遗腹子是谁?”
声音不大不小,充满威吓,看似问向元士先,实则紧盯黑衣人不放。
他手拿一根铁揪起身走到黑衣人身前,把削的锋利的铁揪尖端抵在那人的手肘处。
“无名小卒,自然不知!”
手起刀落,铁揪扎穿了黑衣人的手肘,鲜血直流。
“啊………”
他负手拂袖而去。
娄敬默默的问:“哥,爷什么意思?”
“随便玩,问不出有用的就把你埋了!”
“啊……”
元士先听着娄敬的哀嚎,紧跟着李蘅璋出来。
别院修的很是别致,上层建筑看起来也并不恢弘,就像是一般的士族乡绅的房屋。平日里基本都是暗部的人轮流值守,环境清幽,谁都想不到从这幢别院拍板了多少惊天地泣鬼神的决定!
李蘅璋现在夜色里,院里的槐树苍翠欲滴,细风吹起,就像是闻到了一缕槐花的清幽。
“士先。”
“爷。”
“从太原起兵,你等便跟随本王出生入死!比起属下,更是战友!”
元士先错愕不已,窃喜:龟儿子高峙真没吹牛?爷真把我们当战友,当朋友!
李蘅璋继续说:“秦王府十八学士皆入朝为官,只有你们,躲在暗处不见光明,细细算来,是本王对不起你们!”
元士先心中响起警铃:爷是什么意思?要解散暗部?
“爷……”
李蘅璋抬手打断他,说:“若是让你们走在明处,入朝为官,匡扶社稷,你们可愿意?”
元士先蹙眉:他们的心中只承认李蘅璋一个,也只听令于他!爷的意思是让他们易主而处?先不说皇上根本不会全心全意信任他们,这么多年浴血奋战携手并肩的情意怎么舍得割舍?
李蘅璋又说:“本王知道你们的顾忌,本王既然有此打算,必然为你们考虑周全!功高震主自古便不是好事,门阀虎视眈眈,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这江山是本王带着你们费尽心思从刀枪剑戟中用血肉打下来,怎会甘心拱手让人?”
“爷想让我等效忠陛下?”
李蘅璋转身,对他说:“皇兄与本王一母同胞,本王亦从无二心,与大位而言,当为皇兄居之!”
“正因本王赫赫战功,才会让门阀趁虚而入。猜测他们大抵是想从我入手,想策反我达到谋朝篡位的目的,寻找前朝遗腹子只不过是留的后手!”
“太原王氏与荥阳郑氏都想要拥立之功,倒是可以从中挑拨!此事容后再说。”
“只是……”
“你等皆非泛泛之辈,不该藏在暗处不得施展抱负。”
“解散秦王府天策上将是迟早的事。除了已经在朝堂之人,你们确实有想要的去处,告知我,本王会尽量安排。”
元士先眉头紧锁:“爷……”
“这话你转告他们,前尘昭昭,该为自己打算!”
元士先后退半步,撩起衣襟,端端正正的叩拜了,仰视说:“其他人属下不敢保证,但于属下而言,半生戎马,前路迷茫,若非爷,是断然不肯再过这般提心吊胆的日子!”
“承蒙爷不见弃,属下愿求秦王府一职。”
夜色里,黑压压十几个系着暗红底白茸莲蕤抹额的壮士从黑暗里出来,跪在李蘅璋跟前,目光灼灼,异口同声。
“承蒙爷不见弃,我等愿求秦王府一职!”
李蘅璋一怔,歪着头笑了:“你们……”
莽夫娄敬率先开口:“爷,我娄敬就是个莽汉,除了蛮力啥都没有,去了军营还被说饭量大不给我饱饭吃!只有爷给我吃的,我娘说了,有饭大如天!”
“而且我家娘们最近有了,我还得赚钱养娃……”
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老脸,惹得周围人一阵哄笑。
“爷,其实大家私底下都已经厌倦了刀口讨生活打打杀杀的日子,若不是爷,大家出生入死又为哪般?不如回家种红薯,大家说是不是!”
“是呀,当初从军也是为了一口吃的!”
“皇上虽然敦厚,但是毕竟没有和咱们同生共死,哪里能像爷一样信任咱们?”
“我是大老粗,可玩不过那群耍嘴皮子的!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看着眼前叽叽喳喳的人,李蘅璋心里暖流而过,他从未在他们面前露出过最真实的模样,此刻竟然有些动容。
“好了!秦王府可养不起你这些人!”
众人os:爷你就吹吧!
“有家的通通回家,家里父母妻儿为你们提心吊胆多年,也该回去敬责了!”
“都起来吧!”
元士先首先站在李蘅璋身后,打趣说:“属下无父无母无妻无子了无牵挂无处可去!但求秦王府账房一职。”
李蘅璋大手一挥,说:“其余人听命!”
“属下在!”
“所有人明日到秦王府元账房处各领百两黄金五百帛三百绫三百纱,衣锦还乡!”
“是!”
待人都走了,对元士先说:“六无一求元账房,明日事后去升平坊,去保护一个人!”
又说:“不拘手段,需得毫无破绽!”
第14章 谋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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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李蘅璋束发戴冠穿着朝服往凌烟阁去,他呵退了两侧,与李定君单独在凌烟阁,握槊。
“昨日在禁院行刺之人想来是开皇旧人,派出来的都是死士。他们见败北,皆咬破口中毒囊自尽,只抢下一人。”
“那人嘴硬,只说甘为仆射肝脑涂地!”
李定君手拿棋子,温温润的脸上微微蹙眉:“仆射王磨?”
李蘅璋微微摇头:“臣弟并不这么认为!死士之所以为死士,便是到死也不会开口!他开口了,想来嫁祸于人的可能更大!”
李定君点头:“王磨虽不如你府中的祢裴二人,倒也并非如此莽撞,做出此等落人把柄的事。”
“臣弟猜测那应该是前朝旧人,想来是想借机挑拨太原王氏与皇兄的关系,从中得利!”
“臣弟近日探得,那太原王氏,荥阳郑氏与兰陵萧氏生出异心,想再建拥立之功!只是太原和荥阳似乎不和,暗中较劲,争夺前朝遗腹子。”
李定君看着他,问:“弘农杨氏还有漏网之鱼?”
李蘅璋放下棋子,点头。
“哎……若是找到他,好生安顿,乱世之中能活下来委实不易。”
李蘅璋摇头,冷漠无情的说:“斩草需除根,此番祸事多少也是弘农杨氏遗孤惹出,若非他早已丧命,怎能予人口实趁虚而入?”
“皇兄自来敦厚,这样的事便让臣弟代劳!到时皇兄只用出面厚葬遗子,再对已经归顺的前朝旧臣加以厚赏,以慰民心!”
李定君不忍,看着把所有污秽揽在身上的二弟,拒绝的话难以出口。
对于皇位来说,他确实太过仁厚,当今天下,乱世初平,真是需用大刀阔斧严厉刑法需得重典之时!不得不说,也许李蘅璋的胆魄与智慧,实在比他更适合这个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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