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幻?”余羡眸子一动,说:“我要沾。”
白尽泽捏他脸颊,“我知你在想什么,也不是不可,你假意沾一沾,不能真碰着,在云挽苏幻境里吃的苦头你忘了?”
“不算苦头,我不过心悦你不可说,现在不怕了。”余羡说这话时面上没什么表情:“你不是进去过吗?也知道幻境中发生的事,那于我而言算不得苦头,若我和你没有今日,我或许会坠入那梦里不想醒来。”
白尽泽其实未能从云挽苏口中问出什么,他只进去看到了画面,并不知深陷其中的人当时在想什么。这还是他第一次听余羡说。
余羡泰然自若,转头看吉昭。吉昭这才小跑过来,问他们商量得如何。余羡说为聊表诚心,还是沾一沾圣水。
吉昭点头:“那我也帮你们祈福求子。”
余羡又咳嗽两声,颇有‘娇滴滴’的模样。
圣水沾了些许,被白尽泽用障眼法隔绝了。余羡则仰头望着所谓的圣女。
比预想中更小些,约莫十六七岁模样,穿着巫疆特有的服饰,上面的蜿蜒纹理更为精致细腻。选料暗,致使正是青春洋溢的面添了不近人情的冷漠。大发冠镶有银片花纹,一排排流苏银条碰撞得脆响。
余羡又低头看她的脚踝,被衣裙挡去大半,动作间那串脚铃露出来一些,发出的脆声与周围的嘈杂混为一体,不仔细辨不出来。
整个大罗盘内,除去祈福民众,还有一半维持秩序的壮年,藏在诡异面具之下的脸颇为神秘。按照先前的打算,余羡本该随圣女入那圣女庙,转念间打消了念头。
圣水若有问题,那该留意的就不是圣女了,而是沾了圣水的那群人。
望着时辰到,圣女被护上步撵,余羡黏着白尽泽,埋首含糊说:“夫君,我累了。”
白尽泽扶着他,朝吉昭点点头,两人正欲离开。
“吉昭,你家在哪?”余羡顿住,说,“相识不易,若近的话一路也好作伴。”
吉昭说:“在那儿。”她指着远处藏在山野间的连排木楼,“冒炊烟那家,我阿婆在蒸米糕。”
余羡未出言,吉昭先热情地邀请:“藏鼓节若连米糕都没吃那便算不得过了节。余羡,不若来我家吃,你们才来巫疆,有诸多不便,若日后要住下,我也可以帮你们寻觅住处。”
余羡嘴上说不好意思,却抬手在白尽泽身上找银子,果真摸出一个绣桃花的钱袋,直接递给吉昭。
“听说巫疆有灵气,能养人。我身子总是不好,夫君忧心我,这才决定在此住下。可不能白吃别人的。吉昭,这些银两你且拿着,这事就烦你费心了。”
吉昭先是不要,推了回来,余羡又坚持要给,她说:“我爹娘走得早,家中只有阿婆,空了好几处院子,若不嫌就来住,反正你们不住也是空着,不用给银钱。”
“吉姑娘收着吧,若不收,我夫人便住不踏实。”白尽泽看着她。
“即便收,也给太多了。”吉昭拉开抽绳,从钱袋里捡一颗碎银,在他二人眼前晃了晃,“这里就够。”
钱袋还回来,余羡捏在手中同她笑。心里琢磨着实在不想吃什么米糕,更想同白尽泽说私话。奈何吉昭实在热情,让人难拒绝。
他索性把为难都推给白尽泽,走了没几步就气喘吁吁,面色白了几分。白尽泽弯腰抱他走,哄他阖眼休息。
吉昭吓了一跳,忧心地跟在旁边,说话声压低些许:“余羡得了什么病,这么严重?我阿婆是寨子里的大夫,什么怪病都听说过,不说妙手回春,治好的也不少。”
白尽泽说:“早年的风寒,落下了病根,已无大碍,就是体虚操劳不得。”
“这般太遭罪了。”吉昭叹了几叹,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犹犹豫豫还是说了:“体虚便要不得孩子,即便好好的怀上,十月生产,余羡的身子受不住。寨子里有个姑娘就是这般,为了孩子险些丢了姓名。”
白尽泽垂眸望余羡的睡颜,勾唇一抹笑,“我知不能要,奈何余羡喜欢小孩。这世上,于我而言我同他二人偕老足矣,不要别人。求子不过哄他开心。”
于是吉脸又红了:“我还未曾见过你们这般恩爱的夫妻。”
吉昭安排了住处,第一时间送来刚出锅米糕,余羡在熟睡,她不便久留,轻手轻脚带门出去。门才合上,余羡从榻上坐起来,米香阵阵,他还真有点想尝尝。
余羡:“吉昭是好的还是坏的?”
“她没有问题,”白尽泽说:“这姑娘沾了致幻的圣水,需多多留意。”
“所以我才跟着来了。”余羡问:“我们来了此处,云挽苏他们呢?”
“他们若想自会找来。”白尽泽说:“不过,圭臧要找的是灵梵,你已将灵梵吓跑了,不知他还会不会继续待在这…”
不待白尽泽说完,余羡忙说,“拖着他。”
“你想做什么?”
“如今有个双花在,捣乱的人一多,不难的事情也变得棘手了。你又不肯放我一个人,鬼君他们在这帮衬着就不是坏事。”
“既如此拖住云挽苏便可,晚些时候我叫他来。”白尽泽将盛放米糕的碗碟拿过来,“尝尝,这个可以吃。”
余羡不抬手,张嘴等他喂过来,咬一小口尝到了甜味儿,比闻着还香。他首先想到的是铁毛爱吃,于是立刻就有包一点,“回极之渊也给铁毛,他喜欢。”
“好。”白尽泽拇指擦了余羡唇上的红色,笑道:“不习惯就不涂脂粉了,今日日子特殊,别的时候也不见巫疆女子这样打扮。”
“嗯。”余羡抬手抓脸,“女子当真不容易,这东西涂着脸不舒服,多了一层盖着,总想挠。”
白尽泽点头,又喂了他几口,找水来帮他擦,“我用法遮了你的容,别人看着还是女子模样。”
“你看着呢?”
“是你。”
余羡嗯一声,忽然沉默。他同白尽泽四目相对,别开脸不许他擦了,“今日那个问题,你想好怎么回答我了吗?”
“什么?”白尽泽看着像真忘了。
余羡又是沉默,垂在被子上的手缩到被子底下,摸到了那枚凤凰坠佩。他知道白尽泽没忘,等不到回答便掀被子躺下,翻身背对着他。
余羡说:“想不起来罢了,当我不曾提及,日后也不再问。白尽泽,我同你没有什么特别关系,你提防我情有可原,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所有种种到此为止。”
白尽泽望着缩成一团的人,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性子变了,又好似更接近原来的雪凰,任性不算,脾气也不好。是个稍不如意就会哭鼻子的娇气包。
他说:“这是要同我撇清关系了。”又顿了片刻,“过来,我好好同你说。”
余羡一动不动。
“我以为早就同你说过,不论多少年,于我而言都是一样。”白尽泽说:“元神是你的,我能助你夺回,却无法干涉它能否快速和你重新建立联系。你问我要多久,我也想知道,可经历过了才有确切的时间,你若问上一次是多久,确实有万年。”
余羡默声听着,鼻子泛酸。
白尽泽:“但只要回来,多久都无妨。”
他和衣躺下,没碰到余羡,彼此隔着几拳距离,白尽泽问:“这个回答可以吗?”
余羡回过身,心口堵着一口不上不下的气,道:“我不知道,有时我控制不住自己……特别是拿回灵梵身上那块元神碎片后,愈发难控。你有没有觉得我变了?”
他先不答,拉被子直接盖到余羡的肩头,然后收手臂抱着,问:“你指哪一方面?”
“脾气。”余羡说,“我……罢了,若我以后再这般,你就罚我。”
白尽泽见他认真的模样,没忍住笑,“铁毛知道你这般,定会说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你喜欢怎样的我。”
白尽泽说:“闹腾一点好。”
第48章 再合适不过。
云挽苏偷摸找到余羡这的时候,恰逢吉昭也在,白尽泽隔空传音不让他漏破绽,于是背着圭臧,云挽苏放开了性子撩拨人。
他晃着墨扇,在外院晃悠一圈,天花乱坠一通愣是也在吉昭这儿住下了。为了先将人支开,云挽苏装模作样将心爱的扇子递出去,可怜兮兮地同吉昭换些吃食。
吉昭哪会要,还他扇子一趟跑回阿婆家准备吃的。人一走,云挽苏恢复原样,主动道:“圭藏忙着招魂,我偷偷撇下他过来的,他一时半会估计来不了,若真来了烦请白大人替我说好话。”
某些时候,他挺怕圭臧的。
白尽泽点头,问他:“可曾见到双花?”
双什么花。云挽苏都不敢说他根本就没在那地方久留。同圭臧拌了几句嘴,两人险些大打出手,之后的事不提也罢。
他老实道:“没见到,没出现。”
“估计没进来,但是迟早的事。”余羡喝下那口热茶,瞄一眼云挽苏,“不如今夜你睡在我们这。”
“你们这?”云挽苏说这话时特意打量他们身后的竹楼,不算大,三人挤一张床榻倒是没什么,余羡睡中间就行。他欣慰余羡体恤他是个没法术的废人,照顾得这样周全。
感谢的话还未出口,就听余羡说:“我们夜里还有别的事,房中不可无人,你在再好不过。”
“……”云挽苏啧了一声,蹙眉道:“意思是,你二人一路,留我一人在楼里送死?”
可不就是送死,方方面面的送死。没有别人也一定会有圭臧…
他这话其实往细了想并不错,换余羡蹙眉,指尖点着茶盏问白尽泽:“圭藏今夜会来寻他吗?若真死了...”
云挽苏越听越莫名,扇柄点一点石桌,“劳烦二位还有空为我的死活考虑。”
“不得不考虑,你是同我们一道进来的,怎么来就怎么出去。”余羡道:“审判者该是如此。”
“那二位审判者,夜里能否带我一起,真将我一人留在这儿……我可能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这无需担心,圭臧会来寻你,护你周全。”白尽泽补充道:“我听他说,你们曾是旧相识,他应当不会放任你的死活不管。”
余羡跟着点头,云挽苏被他二人一唱一和气着了。原要谴责余羡的不仁义,斟酌好言辞就见吉昭端了两碗菜跑过来,身后跟着位佝偻老人。
定睛一看,云挽苏小声道:“这位阿婆好像是说圣女是假的那位。”
余羡:“当真?”
“当真!”
“阿婆说人多,特意将饭菜端过来大家一道吃,”吉昭结果她阿婆手中的鸡汤往余羡面前摆,“余羡,这是我阿婆给你熬的滋补养身汤,你多喝些。”
余羡:“谢谢阿婆。”
云挽苏狐疑,眼睛瞅着余羡不放:“他身子不好?”
不好还能撇下人半夜乱窜?
吉昭笑着解释:“你才来不知道,他夫妻二人到巫疆为求子,余羡身子实在不好,我阿婆说得先养好身子才能怀。”
云挽苏一时不知接什么话,面上不自在地笑了笑,“求子好,有你阿婆亲手熬的汤,余羡生龙凤胎都不在话下。”
“那可不行,你不懂其中的辛苦,怀一个就有得辛苦了,若两个,余羡就真难熬了。”
这话是阿婆说的,她记不得曾见过云挽苏,倒将云挽苏认成了姑娘,拍拍他的手背,“孩子,有没有许人家?生孩子其实不可怕,就是莫要将身子熬垮咯,女子就是有这些的不容易。”
“我……是……嗯……”云挽苏心中挣扎一番,闭上了嘴。
“阿婆,他不是姑娘,您别乱说。”
外乡来的和他们本寨的人很好辨,至少对吉昭来说是这样。云挽苏也长得极为俊美,她阿婆看错不足为奇,巫疆男子就没有生成云挽苏这样白嫩的。
饭后云挽苏凑到阿婆边上看她绣鞋垫,殷勤地用扇子扇蚊虫:“阿婆,你可还记得今日我们见过。你还同我说那圣女是假的。”
吉昭原在和余羡二人嘱咐补身药材如何吃,听到这话接道:“我阿婆逢人就说圣女是假的,还不许我沾圣水。你听一听就算了,莫要当真。我阿公走后,阿婆就常说这些胡话,有时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了,长老会说阿婆年纪大了,让我快些跟阿婆学本事,寨子里大夫本就少,阿婆若走了,他们就没地方看病了。”
老人听着孙女的话,一针插进了褶皱的指腹中,她不觉得疼,将鞋垫放在小簸箕里转身回屋。
众人不知如何是好时,阿婆又慢腾腾挪出来:“如今的圣女就是假的,吉昭父母亲虽去世得早,可哪里就是病死的?明明无病无疾!”
她打开一方发黄的手帕,里面包着一张更旧的纸,小心翼翼打开只有六个歪歪扭扭的红字,看着不像毛笔写的,更像是咬破手指,用血洗的
——阿娘孩儿不孝
阿婆指着上边六个字,激动道:“这是我儿写,他这话的意思分明是知道自己快死了!可他和我儿媳身体没什么问题,不过去了趟鼓藏节求家人平安,回来一天不到人就没了!不是圣女的错还能是谁!”
“阿婆,你别这样说。”吉昭面上挂不住了,余羡夫妻二人才在藏鼓节求子回来,这般说太不吉利了。
余羡没介意,过来坐在阿婆另一面,偏头看上边的血字,看得出横撇竖捺写得极为仓促。
他问:“这是您儿子何时写的?”
“祈福回来当天晚上,第二日我过来看人就不行了…”阿婆似忆起了当时的画面,泪试了浑浊的眼眶。她立即抬手抹了,不想孙女看到自己这般狼狈模样。
33/65 首页 上一页 31 32 33 34 35 3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