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挽苏在一旁安慰阿婆,余羡则起身,称乏了要回竹楼。踏入院子,余羡回身,道:“问题果真出在了这儿。如此一来吉昭更不能有事,阿婆就那么一个孙女,今夜无论如何都要护她周全。”
白尽泽思量片刻,“也并非一定要吉昭犯险,若夜里真有动静,就尾随她去,必要时再扮成她的模样,一探究竟。”
“我来。”他进屋坐下说:“我同吉昭身形相当,再合适不过。”
白尽泽难得没多说什么,嘱咐他不可冲动再无多言。越是这般余羡反倒不习惯,问他:“你怎么肯放手了?”
“这是什么话。”白尽泽,“顺也不是逆也不是。才同我撇清一回关系,再将你惹不高兴,怕是彻底不要我了。”
他话里话外皆是揶揄之意,余羡听了就听了,起身往榻上一倒,压着被子侧脸过来看白尽泽。
窗外起了闪电,划得屋内一阵接一阵亮堂。
巫疆正是梅雨季节,晴不了多久就来一阵雨。余羡被窗子踱进来的风吹得一个激灵,白尽泽关了窗,过来坐在床榻边。
“这雨怕一时半会儿停不了,驱寒的药你真要喝一碗了。”
“坠佩回来了,我的内力能护着自己,无需忧心。”余羡拉他的衣袖,让他躺在自己身侧,“元神碎片在圣女那,这也是我时常能听到那脚铃脆响的原因。”
“嗯。”
“若拿回来……”余羡忽而不说了,默默往他怀里凑,“白尽泽,对不起。”
这回会是多久?
白尽泽却似笑非笑说:“是为今日同我发脾气道歉吗?”
“……是。”余羡问:“我会忘了你吗?”
会吗?
第49章 什么救命之恩!
入夜淅沥的雨果然不停,余羡趴在白尽泽胸口睡了约莫一个半时辰,烛火摇曳晃着了眼,不等白尽泽抬袖挡,怀中人先睁了眼。
“几时了?”余羡动动下巴,无意识地蹭白尽泽的颈侧,贴着嗅味道。他阖着眼,轻声又问道:“夫君,几时了?”
这声‘夫君’喊得可谓缠绵,余羡刚睡醒,说话含含糊糊似在撒娇,加之乖巧地抱着人蹭,实在招人怜爱。
白尽泽将蜡烛挥灭,拍着他的脊背哄:“亥时已过,再睡会儿,有动静我叫你。”
余羡良久才‘嗯’一声,扬起下巴索吻。浑身暖融融地实在不愿出被窝,亲完又缩回去,却也没真继续睡了。
“云挽苏呢?他会同我们一起是在躲圭臧,今日的话我只说来逗一逗他,你护着我,我能护着他。一起就一起吧。”
“他在帮忙守着吉昭,我没欺负人,他先自告奋勇的。”白尽泽握着胳膊把懒洋洋的人抱起来些许,“你将外衫穿上,既不愿睡了,乱动容易着凉。”
“我不乱动。”余羡拥着他果真不动了。白尽泽以为他睡着时,他侧脸过来,“白尽泽,我方才做梦了。不算好的梦。”
“心里不好受了?”
“嗯。”
“你知道是梦,也该知道不论好坏都当不得真。”
余羡同他对视须臾,方才说:“梦中我以为同你在成婚。”
“可摸了才知,你那衣袂竟是血染红的。不是成婚……”余羡吸一口凉气,拥着白尽泽的手臂收紧了些,“白尽泽……”
“好,且不论真假,以你对我的了解,这个世上谁能伤我浑身的血?”白尽泽抬他下巴,露出余羡整张脸来。让他看着自己,白尽泽亦看着那一汪可怜,心软下来。
这世上能要他性命的人,恐怕只有这一个。哪怕他身子不好,自己也不能护住的娇气包。
余羡摇首:“没有。”
“对,没有。”白尽泽抬手,拇指摩挲他的面颊,触到那一片温热后,另一只手轻轻拍他的脊背,“哭是好事,我不愿你万事都往心里藏。雪凰,日后像‘做了一个梦’这样的事多同我说,我想听。”
两人于潮湿的雨夜相拥,静默了许久。雪凰爬起来穿衣,师父在后帮他冠发,一盏蜡火暗暗。
一门之隔的外边,一静一动落入耳中显得格外清晰。
除却细碎的雨点声,匿在其中的吱哑开门声细小而尖锐,余羡眼色一锋,说:“有动静了。”
而另一边,云挽苏趴在窗边守吉昭,脑袋后边忽而响起脚步声,这声儿并未刻意隐藏。他当是圭臧,回头一探究竟。
没看清来人,锋利的冷兵砰的一声钉在他耳边的木窗上。
云挽苏:“什么——”
人字未吐出来,一双沾了雨水的手掐在他的脖颈。夺命来的,力气极大,肉体凡胎的他挣扎不能。
“一朵莲花,我还当是什么稀罕宝贝!”
云挽苏闻声色变。
难道是双花?
双花的手劲越来越大,神色复杂望着这个连挣扎都做不到的人,复杂中杀意愈发浓重。
这样的狠绝云挽苏看不懂,平心而论,他与这位花神交集少之又少。上一次见面更不知是什么时候。
难道就因他同余羡师徒是一路人,双花又碍于白净泽而杀不掉余羡,退而求其次来要他的命?
这死得实在憋屈。
云挽苏喘不过气,头脑发昏,憋得面颊泛青。原本紧握着的扇子啪嗒落在地上,他抬手推脖颈上的手,对方咬紧牙,用力更甚。
双花说,“既是羁绊就得死,云挽苏,不要怪我。”
云挽苏:“……”
“不怪。”云挽苏努力从喉咙挤出这两个字就不挣扎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在笑,双花亦是看不懂这带着嘲讽意味的笑是什么意思。
等他弄明白脊背受了一掌,接着毫无征兆撞向门窗,生生撞出一个大窟窿,人跌了出去。
云挽苏边笑边咳,“勉强算你英雄救美,多谢。”他站不稳,浑身瘫软滑到地上,跪着继续按着胸口咳嗽。
屋内没什么动静了,被砸坏的窗漏风漏雨。云挽苏往旁边爬了些,仰头看到出去的圭臧又进来。脸色不大好,捞着云挽苏的胳膊把人往榻上扔。
“为什么不老实待在我身边?你该知道自己谁都敌不过,为什么不肯安分一会儿!”
圭臧正在气头上,说话语气前所未有的凶。云挽苏觉得,这种情绪就和刚才双花无故想要他命一样不可解。
即便有救命之恩,圭臧也不该这般不讲理,又没人央着他来救……可,又因是救命之恩,云挽苏一反常态没反驳,坐在榻上连咳嗽也变得小声了。
圭臧:“随我出棺,你不该待在这。”
“如果我不呢?”云挽苏垂首,声音轻微地沙哑,“我不是同你一道来的,你没道理让我必须跟着你。圭臧,我是我,你是你。再说不是你束缚着我,我能总想着逃开吗!”
“好,你现在出棺,我不再管你。”圭臧说道。
“出不出棺都无须你来管,”云挽苏觉得这话说得未免太没良心,可他又不是来玩的,他能帮余羡忙!
“你现在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是吗?”
“想用强?”云挽苏心中气急,却也不曾表露,默默捏紧拳头,对圭臧说:“我总想与你说清楚,可你从来都不当真,我说我不想同你这般胡来,我不愿,若面前有两条路,死和你,我会选择死。你现在明白吗?”
“死?”圭臧捏着他下巴,抬起来,“死都不怕,却怕我,云挽苏,伤人你真有本事。”
“我心中有人,再容不下别人。这种话我再不说二遍!”云挽苏别开面颊,强忍的泪在眼眶打转。
“好。”圭臧撩袍在床榻前坐下,说,“歇下吧,不早了。”
又是如此。每每谈论至此,圭臧就不再接话,装聋作哑的功夫一绝。
云挽苏抬袖抹了面颊上的水,下了床榻往窗边走,这扇窗直直对过去是吉昭的卧房,此时房门正大开着。
云挽苏顾不得雨就要冲出去,奈何房门如同焊死一般,如何都打不开。
圭臧依旧坐在榻边,侧脸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云挽苏不同他说话,预备从双花砸出的窟窿爬出去,刚弯下腰,又被身后的人拽回来。
“你安分待着,那便相安无事。否则你怕什么我就做什么。”
云挽苏蹙眉,甩开他的手硬是要出去,心口像是堵了一块什么,说不尽的苦涩弥漫开,他说:“我怕死,你直接杀了我吧。”
圭臧一字一句地说,“我送你出棺,回阴府。”
“圭臧!”
他同圭臧的交谈总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也不得不承认能力上的悬殊。圭臧若执意如此,他反抗不了。可他不愿回阴府,那地方是他的牢笼。
云挽苏服了软,“我错了。”
“无关你的对错,继续留在这里,你会死。”
“我不知双花为何突然出现……”云挽苏忽而停下,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他咽下一口气,说:“我寸步不离跟着你,再也不擅自跑了。我不回阴府…”
圭臧顿了好一会儿,比起强来的不欢而散,他更偏向于各退一步。应允了他,“那姑娘方才出去了,白大人也跟上了,无须你再操心。”
“他们已经跟上了?”云挽苏想出去,挪了一小步发现圭臧脸色不对,又退回来,乖顺地问:“他们方才跟上的?如此一来圣水果然有问题,那吉昭会不会去圣女庙,我们——”
圭臧正在撩开他的衣襟,这举动吓得云挽苏愣住,才发现他只是看脖颈上的淤青而已。
“余羡来悬棺中找元神,难免有分不开身的时候,他曾帮过我,我也想尽最大的力帮还回去。”云挽苏缩一缩脖颈,又不敢直接推开,仰着下巴同他说:“圭臧,我也想去圣女庙一探究竟。”
圭臧不答话,看神情应当是不同意的。
“脖颈上的淤青散去前,哪儿也别想去,好好休息。”
“你……”他能明白圭臧的这份关心,却难理解这种行为。
圭臧我行我素将人按在榻上,盖上被褥。云挽苏挣两下没动了,圭臧严肃起来就像要把人吃了一样可怕。他侧身背对着,想着余羡师徒已经过去,他晚些去也行的。
装模作样阖眼,为了让圭臧放放松警惕,半晌后他翻身回来,往圭臧手边蹭。圭臧则俯身下来吻他,云挽苏排斥,却忍下了,在被看了许久后,圭臧终于肯起身走了。
云挽苏特意又躺了许久,真没动静了才爬起来,方才摸到门边想起什么,忽而顿住。这门必定打不开,双花撞烂的窗也别想。于是他搬来椅子,从另一扇更高的窗翻出去。
雨一直未停,云挽苏跳下来迎面扑进大水坑中,一双腿险些折了。他没顾得上呼痛,边跑骂了一句什么,踏进吉昭的卧房。人果然不见了,他不放心,又偷摸跑去余羡师徒所在的院子。
“是你已经忘了吧!他若不死,你就永远有理由退缩。哥,莫要再糊涂,今日来之不易,若你下不去手就我来!”
云挽苏猛然顿住脚步,靠着墙根站定,雨势虽大,双花的声音仍旧明显。
“今日之事我不再追究,若以后再波及到他的身上,我会亲手杀了你。”
说话的是圭臧。
云挽苏想,他二人说的大概是方才的事。这两人认识且能说上话令他很是吃惊。在阴府几千年,未曾见过他们有什么交集。
如若有交集,那他方才的杀身之祸必定是圭臧这个鬼东西惹上的!
什么救命之恩!胡扯!
“杀了我?你杀得了吗?”双花仰头肆意地笑,“圭臧,你糊涂!白尽泽如今一心扑在他那徒弟身上,对付他易如反掌,而你却三番五次因为一朵无关紧要的莲花优柔寡断!不想他死?那好,你给我一个他不能死的理由!”
圭臧:“他当年也吞了那雪凰的原神碎片,若死了,原神必将归位。到时候别说白尽泽,就是余羡一个人你都打不过!”
“不可能,他时常跟在那师徒二人左右,若是体内有,白尽泽早该发现了!”
圭臧:“那是因为我封了他的法术灵力!”
“那杀了他,他是变数,不能活!”
“不可!”圭臧:“他死了,解了我的咒,余羡若感应到这片原神,自投罗网的就是你。”
双花又笑了几声,满不在意扫一眼身上的血污:“你就是想护着他罢了,”双花寸步不让,“行,我最后一个解决他。”
“莫要再提这些,那边安排的如何了?”圭臧刻意转开话题,道:“晓清润当真会按照我们想的做?”
“无需担心,将死之人实在不足挂齿,”双花眸光锋利,道:“待鱼儿入了网——”
预备离开的云挽苏踩响了石头,吓得面色大变。他听了不得的话,心虚还心慌,灵光一动拔出墨扇,柄端的尖刀对着自己的胸口捅下去。
他扔了扇子往泥潭里倒,最坏的结果是那个一直想要他性命的双花一刀了解他,最好的就是就此蒙混过去。
来人只有圭臧,云挽苏望不到人,听他在喊自己,言语中的焦急不似装出来的。
“圭臧……”云挽苏疼得皱眉,轻喊他一声。接着开始流眼泪,手捏成了拳,轻飘飘砸在圭臧身上。
“你不在,有人想杀我,可我打不过他,你说在你身边就能周全,骗人!”
第50章 闹觉。
树梢的罅隙投下几缕银月,亮得泥路上泥泞的坑洼泛白色涟漪。不多时映出两个墨色倒影,越放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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