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柔寡断,优柔寡断。
他坐的离我很近,是一步就能到的距离。我盯着他,身体却座位上滑下去,膝盖分开,滑下去,跪在了地上。他立刻抬头看我,疑惑且警觉,而我跪着向他移过去一寸,他惊了想往后挪,我就在他后挪的过程里挤进他腿间的空隙——用膝盖頂开他的脚,跪在那里张开双臂,越过他的腿扶住他坐着的沙发。捕兽夹般的奴隶姿态,让我的哥哥明显慌张。
“再给我一点吧……一点就好……”我仰起头去,吐露着暗语,手却从后面捧住他的腰臀。
他紧张地立刻回手攥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抵住我的肩膀。
“你不要发疯……!”这儿依旧是他的书房,他只能小声但恼怒地抵抗我。
“什么?”我眯起眼睛,“……如果今天我不抱你,昨天就没有抱过吗?”我抓他的脖颈,将他摁向我,“如果我找个女人,我就没有过错了?”我把他的头摁进我的肩膀,用身体拦截他的双腿,单手解他的皮带。他挣扎起来。
“再给我一点……”我口上示弱,手上却不管不顾。他拍我环住他脖颈的手,像要喘不过气来,我赶忙松开他,而他抬起头来就狠狠一巴掌甩在我脸上,嗡的一阵耳鸣似一根针插进我的耳朵里,口腔内黏连着牙齿的部分割出血味,我一秒眩晕,立刻又清醒过来,斜过脸看他。他看我那眼神,猛地又给了我一巴掌。
这巴掌扇飞了我的眼镜,我回头看到一瞬间我哥哥蒙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模糊的嘴唇透着不应该的鲜艳色彩,是看不清还是幻觉我难以分辨,而他的面目似我旧梦中迷蒙的幻境。
高启强又一次扬手,我一把抓住了。也许他在看我,而我看不清。
也许他皱了眉头,落了眼泪,我都看不清了。我只一把将他掀翻了,扑上去咬他,他像三而竭的战士瞬间萎靡泄气,我迷蒙只能看清他的轮廓,却肉体温热,因看不到他的眼而变得心狠,因看不清他的表情而任性妄为。
也许他落了眼泪,我说也许。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自私,只是那天之后我也恨我自己。
我甚至在想,会不会只有我恨自己,而不是我“也”恨自己。也,说的像高启强也恨我一样。
但他似乎并没有。那天醒来时我衣冠整齐地睡在他的书房,身上盖着一条毛毯。不知为何本来昨夜模糊的面庞,却在今早清晰地映在我的脑海里,他那双让我回想起就愧疚的几近窒息的双眼,委屈又隐忍的神色,咬着的嘴唇……我看着身上的毛毯,忽然感到心中一酸。
我在干什么?我为什么?
想来他几乎没有在争执中真的赢过我,他打过我,骂过我,但结局上从未胜过我。该有我总是有,但此时我却心中忐忑——因为我明白命运有它的平衡——如果我拿的太多,总有一天,要都还给他的。我十分清楚,越是拼命地塞就越是饥饿的嘴,越是急切地抢就越是短命的鬼。
我走到楼下,看到他坐在餐厅的桌边喝茶。嫂子在,嫂子的儿子也在。我哥看到我,只阖了阖眼,下巴微微示意他旁边的座位,“来吃早点。”
如此他再未提过断绝的话,但我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缠他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是我大哥,我对他的怜爱之心却经年疯长。不似过去只想攥在手里,现下满心竟也有了顺他心意放他去的心思。
幼年时曾一心只想保护他的那番心情竟然猛地清晰了起来。
我守着他,尽心尽力。打点官员,贿赂人物。高启强做事出一分念头,我就卖十分的力气,要百分的利益。
我跟着他,比狗还费精神,比影子还死心塌地。
所以后来我为他杀了人。我并不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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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第5章 蛾·完结11.
在外人来看,高家的生意势如破竹,可我自己清楚,世上没有一帆风顺的市场。零二年白皮书一度禁止小灵通在京沪以外地区运作,电信集团搁置了小灵通产业很长时间,但小灵通产商UT斯达康的股票却高居不下,一度逼近80美金一股。眼看同向产品如此盈利我却闲置于此,极度不甘心。但我哥劝我,事在人为。他怎么都不肯让我进入建工集团,却和嫂
子商量,从白金瀚和长荣大厦等自家生意里出账,投资了我五百万,让我开发别处的生意。
那可是2002年的五百万。那时嫂子看我不顺眼,高家的钱似乎都记在她账上一般,非要我好好给她讲我的投资思路。我大学读的金融,我能不比她懂?而我哥却认为嫂子能答应出资已经是对我关爱有加,连说几次让我谢谢嫂子。
我把这笔钱投了股市,UT斯达康根本没理由失败,不到两周就翻了一倍。一千万,两周,
一千万。我哥对此大为惊讶,我告诉他,斯达康就是小灵通产商,我高启盛是985大学的金融生,看不走眼。
果然,2003年电信拿下了扩容小灵通业务的资格。灵通网一夜建起,珠三角移动网甚至添加了发短信、网络下载的业务。相比其他商家的移动通话服务,我们不仅通话费连他们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售价更是从前两年的一千块降到了四百七十块一部。刨掉成本,净赚百分之五十。
百分之五十——这可是本利百分之一百五的商品。不止于此。2004年后期,广州突破了五百万小灵通用户数额。京海有多少户? 六十二万。六十二万!单年新增百分之十二,只买入就有七万人,仅售卖这一条路,2004年纯进账一千六百万。叠加UT斯达康闪电攀爬一般的红股,在短短一年间,让我高启盛的名字,刻在了珠三角商会三十岁以下创业领袖的碑
上。
我几乎全然成了高启强的脸面,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弟弟。这是我凭自己得来的,全部凭我一人得来的。高启强明白,他知道我的聪明才智定有用武之地,我贴满墙的奖状没有一刻不映证着他教导有方。他四处介绍我,赞不绝口。
可生意赚钱,自然有人眼红。我和我哥花了大价钱走人脉,送“特产”,准备投标承接市政与电信合作的小灵通网络优化项目,七个亿的投资,全省扩建4000座基站,我京海占700
座。可竟然真有不知好歹的人,要跟我们争个高低。
对方本是香港在京海的分支产业,家大业大却不在自家门下。港户横行霸道惯了,几十年来从没把我们广东商会放在眼里过,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学来的那套不讲理的洽谈方式,自从得知我 强盛通话 也要投标,便舞枪弄棒的,把我在几条街上的小灵通商店全砸了。
我哥说交给他去处理,我拒绝了。何必呢?我对他说,没有必要。
他以为我是说何必打打杀杀,没有必要撕破脸皮。
其实我说的是,何必他出马,没有必要。
当然是我带着人,去敲打他们了。港户不熟悉地形,约出来喝茶,带到山上几下砸断手脚,喊都没人听到。唐小虎咧着嘴笑,“我以为你真约他喝茶呢。” 我真服了他,小虎哥真是我哥养的一个傻瓜。
我掏出一部小灵通,示意地上那坨还活着的烂泥,“这东西,我拿着赚钱,你拿着得死,你明白吗?”
那人惊恐地倒在血里,脸上血浆包着泥。
“嘴张开。”我蹲下身,探过头去。手里攥着这部巴掌大的小灵通。
烂泥不明所以,唉唉冒着疼痛的呻吟。
“张先生……你不是说要吞了我高启盛的生意吗?您试试看,嘴张开。”
他惊恐地,缓慢张开了嘴。
几天后投标,强盛通话 中标。港户全员撤退,高启强很惊讶,问唐小虎怎么回事。唐小虎支支吾吾,我在一旁打圆场,“揍了一顿,跑了。”
高启强皱着眉头看我,“你不是说坐着和他们谈?”
“他蹲着。”唐小虎咧个嘴笑。
高启强狐疑看他一眼,又狐疑看我一眼。忽的指着我,“不要出格。”
我点点头。
从那天之后,那港户带着他的三十颗牙,再也没出现在过京海。
用同样的手法,收拾了好几位类似的人物。想与我分一杯羹的货色比比皆是,却没有几个真能和我对峙出结果。常有警察想来找我问话,但人走不到我门前就会被我哥拦下——怪异,即便今日我穿西装打领带,喝茶兑百加得 、 冰镇伏特加, 我哥竟然还会给我打电话,
问我在不在家,吃没吃饭。仿佛我还是十年前那个不会做饭的高中生。
但我们都知道,没有谁还是十年前的样子,如今京海掉下来一块硬币,那也得姓高。
如此烧了陈家的铺子,封死了刘家的门,不打招呼让小虎和他兄弟们坐进马家客厅、陪他六岁的女儿看了二十分钟大风车动画台后。这些人都退下了。
从此,京海小灵通连锁超市,只我高启盛一家。
12.
再回想,我似乎从未有过一刻是正人君子。幼年时软弱的面目,只显尽人善可欺的炎凉。
幼时曾盼想未来,一度怀疑我是否就会如此穷苦、在黑暗里摩挲一生?那阵恐惧和愤恨,
至今仍在我胸腔残存。
时易事往,跌宕起伏,一开始只企图行高远,现如今却成了难再归。
也可能是心境变化,也可能是有所成长,我不再威逼利诱,要我哥赏我什么甜头。不知为何,就此几年,他显得开朗许多,钱财养人,爱也亦然,他心下了然我不再疯狼痴狗似的总想索取,看我的眼神也愈发坦然。近几十年,他从未像今日这般从容轻佻,不吝糜费,
短短六年、或也就是最近这两年而已,他忽然生出了一张沉着傲睨的脸,像被无数爱意和敬仰灌溉滋养而来。那其中必然有我的一份。
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也好。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后来我想起小时候误摘了庙里的莲蓬,回来后大病一场。我哥跪在门口来回拜天,念叨着“有怪莫怪,细路仔唔识世界……”,又割破手指滴血饵替我求签,得来我生平一解——
首尾无缺,因果俱全。
那时我不懂,我们都没懂。
而今再看,前有因,后有果。执迷不悟,因缘报应。
谁能想到,不足半年,小灵通产业利润直线下滑,一边是移动联通的两面夹击,一边3G时代的提上日程,这份占尽时代夹缝便宜的新兴产业,被时代真正的洪流猛地冲垮。我企图扩大连锁店到省外市场,从而以153元低价成本入库的52万件小灵通,仅进货,亏损七千九百五十六万,其中贷款四千万,不乏有小龙小虎手下放贷的资源。想来怎么可能用那样低
廉的价格卖我?可我那时被自负蒙蔽了双眼,刚愎自用,以为这世界上没有我高启盛赚不来的钱。
很快UT斯达康竟也几个月内股市大跳水,我三千六百万股票亏损百分之八十三。再加上仓库租用、人员工资、店面租赁等费用。
说来可笑,两个月而已,我竟一瞬间负债上亿。
广州商会当时的会长问我,“下半年投资风向如何,年轻人得给我们这些老头子点机会,讲讲看法吧?”
我抬眼看到不远处的高启强与他人相谈甚欢。冷汗浸了我满背——我怎么办?
2006年的一亿两千万,饶是京海建工翻皮掏肚,也要狠扒层皮才救得了我。更何况此时的陈泰老而不僵,还稳着他的老腚坐在建工的第一把交椅上,要我的哥哥怎么办,才能管的了我这天大的窟窿?
而我怎么又是这样,又是本该打好的牌搞得这么稀烂,本该让他骄傲的事弄得如此窝囊。
当年若不是我要那两万去开店,也不会让我哥战战兢兢过那么一年,现如今又是这该碎尸万段的破店,竟会负债上亿这么个恐怖的数字。
我咬着手指,从酒场上匆忙退到户外。焦虑,似有蚂蚁在我心肺上密密麻麻地爬,我头昏眼花地开车回家,一不留神在开进车库时撞到了院外的篱笆上。我停车下来,明明是南方潮热的春天,却比寒冬刺骨的风还要冷酷,黑夜里无一盏灯等候我的窗户上映着模糊的倒影,那些影子像一张张分不清五官的脸,窗内如填满怨鬼一般令我胆寒——我不敢回家
了。我不敢进这漆黑寂静的房子,好想求一方有温暖灯光的屋子避寒。可现实的冷峻让我头脑清醒,崩塌的局面令我心乱如麻。好想放下,好想就此了结了。
那一刻我十分想他,我十分想他以至于差点掉下一滴眼泪来。
我一时间不人不鬼,溃醉于酒吧,几次都想给高启强打电话,想开口要他帮我。可一想到每次询问他能否将我纳入建工集团时,他都一口否决。再想及一亿两千万,想的我瞋目裂眦,似要肝胆尽破而死。
可惜也就是这家糟心的酒吧,就是这处有打过照面的狐朋狗友的酒吧——向我伸出了援救的手。
是恶魔向垂死之人伸出的手——是必死的手。
他们知道我是谁,知道我是谁家的小高总。他们认我的血统,姓高就是我的徽章。地痞流氓需要出手的平台和安全的场地,而我需要钱。我需要钱,我脸上写的明明白白。那些人甚至哄骗我,说麻古不是成瘾品,并不在打击的名单上,可它却有着强几倍的功效,但凡沾染,是恨不得倾家荡产也要把自己一整份的蛋糕统统装进我的口袋。
他们问我,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
有钱不赚,王八蛋。
13.
我十一岁的时候,美术课要求大家买水彩笔。在小卖部问了价格,知道是七块,我望而却步。后来看到坐在第一排的女孩子买了一个巨大的盒子,里面一排一排全是水彩笔。
我从里面偷了两根。她发现少了两根,哇哇大哭。但是过了一阵子,我又偷了两根,扒掉水彩笔外层的塑料皮,我拥有了四根水彩笔。分别是,红,橙,绿,棕。往后的美术课,
我永远用这四种颜色交作业。奇怪的是,老师根本没有发现,那个女孩也没有发现。
从头至尾,没人发现我偷拿了这四根水彩笔。
初中的时候,我学习好,一次迟到,我先进的门,老师就让我坐下了。随后另一个同学进门,老师竟然让他站出去了。我意识到学习好是我的挡箭牌,于是前排的同学丢了钱,也从未怀疑过我。
后来上了高中,我收费帮同学写作业。大学继续这项业务,老师一次也没有发现过。有段时间我花费太多心思在这些事上,而疏忽了复习,期末考了第二名。我却涂抹了答题栏中一项,找到老师,坚称是她看错了,并不该给我扣分。那一栏涂得乱七八糟,正确答案塞在边角,我满脸诚实和委屈,和我过往一尘不染的好学生形象浑然一体,让老师自我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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