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几个娃子的爹,时昭的堂哥,不去劝阻自己的奶奶让自己儿子人别人当爹,反而在身后阴阳怪气地嘲讽:“哎哟,六亲不认,真不愧是读书人!你厉害,你真厉害!你这么厉害,你爹咋没了呢?”
堂哥识得几字,看到时昭张贴的文字,见过房儿子的招数对时昭都不管用,开始出言不逊。
他有四个儿子,他觉得时昭该是羡慕他的,他的儿子都给时昭磕头了,时昭怎么还不领情呢!
时昭听了,双手不由自主地捏成了拳头……如果还是当初在青州府的那个他,他早就一拳挥了出去。
时母见大事不妙,赶忙上前抱住儿子,轻轻地对儿子摇了摇头。
这一拳挥下去容易,但后果呢?
生活总是有很多的坎坷。就像大风吹来,如果树木不低头摇晃,很容易拦腰折断;人亦如此,如果一个人从不低头,那也只会过刚易折。
时昭猩红着眼睛,狠狠地瞪了堂兄一眼,直把堂哥瞪得后退几步,嘴里犟道:“你这表情是要干嘛?要打人吗?我说的哪句话不是实情?”
“你这么不仁不义,我告诉你,我就是不把东西拿走,我今儿就睡在这草棚里,让世人看看,你这读了书的白眼狼一回来,就六亲不认,把自家哥哥赶到草棚里住。让世人都看看,你有多狼心狗肺。”
时昭望着他冷笑一声:“我娘和我爹就生了我一个儿子,我前面就只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姐姐,可没有什么野生的哥哥。我只知道有认字的,有认人的,就没见过到处认爹娘的。”
虽然今日在这里的,不是想占便宜的,就是来看热闹的。但他们也不是铁板一块,听到时昭这样说,有的人就忍不住暗笑。
时昭也不再管门外那些看热闹的人,一家人进了院子,让冯二把大门关上落锁。
这宅子的围墙,他要加高加固才行。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时昭冷静了一会想到。
不光是要面对青州那边可能再来的刺杀,还有这些爱贪便宜的乡邻。
时宅对面闲置的草棚旁边有一个泉眼,自发形成一眼水井。故而周围的地不管天晴下雨都是湿漉漉的。
眼见自家物什被人丢出来扔在草棚里,有的还沾到旁边井水侵染的淤泥,有人心疼物品,见堂叔公都不能把时昭怎么样,也就不再跟时昭硬杠,就把自家东西捡了回去。
别人的东西都捡走了,只剩下堂叔公家的东西,那堂哥还真是说到做到,当日夜里就着时昭扔出来的器物被褥睡在路旁的草棚中,说是要跟时昭硬抗到底。
谁知当日后半夜下雨,那草棚早不顶事了。
要是晴朗的夜晚,从里抬头往上望,都能看见星光看见天。一旦下雨,那真是外面下大雨,里面就下中雨。
当夜的秋雨很是强劲,不一会草棚里的东西东西全被淋湿了,堂哥堂嫂也被淋成了落汤鸡。两人原本还想硬扛着,但饶是这秋老虎还肆虐的秋日,暴雨加上山风,也实在是冷得发抖。
堂叔公一家逼不得已,半夜冒雨把湿透了的东西搬了回去,被雨淋了雨的两人喝了几大碗姜汤才缓过气来。
第二日一早,堂婶就来时昭家门前闹事骂人,说时昭害他儿子媳妇淋雨发热。疯着要去撞墙。
时昭也不开门,任凭外面唱独角戏,看独角戏。
虽然堂叔公一家忍不下那口气,有事没事路过时昭家就要骂几句找找平衡,但也做不得别的。
时昭不怕他们闹事,说要报官,要干嘛的,都让他们尽管去。都说能治无赖的只有更无赖的做法。时昭这招算是奏效了。
然后想动手,时家现在四个正值壮年的大男人,身高体格都不弱,堂叔公一家也占不到便宜。并且当初他们曾经冲击时家院子时,被时昭一手提着一个就扔了出来。
这动手也动不赢,只剩下嘴炮了。因此咽不下气的堂叔母、堂婶每日总是早早地来到时家门外,阴阳怪气骂些断子绝孙之类含沙射影的话。
时昭只当她唱戏,家里也没人出来跟她们对仗,堂叔母、堂嫂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没半点回应,一来二去也就没什么动力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4章 山林(一)
跟堂叔公家的事也说不上解决没解决, 反正宅子拿回来了,这对时昭来说才是最紧要的。
至于其它的,堂叔公一家现在除了泼妇骂街也搞不了什么幺蛾子。时昭腾出手来, 就要去解决其他几处财产问题。
他马不停蹄地找到堂伯公,正式告知他们自己已经回来,以后山林的事就不劳烦他们看守了,山林里的树木他们也不能再去砍伐。
他回来这些天,堂伯公和家人除了第一二天混在人群里看热闹,是没有上门过问过自己和母亲。这都什么态度,时昭也是心里清楚。
都是些占了别人家产不想还回来的心思。
于是在回来后的第五天晚上, 整理出家中不属于自家的物品扔出去后, 时昭稍微得闲, 就借着月色, 拿着父亲留下的山林地契去, 带着冯二兄弟和何大摸黑去看了自家的山林。
时昭对自家山林地势不熟, 他得借助地契的描述去看分界线。
艾叶也闹着要去,他在青州府没见过山林,觉得很新奇。时昭觉得山路难走, 让他在家里陪着母亲。
艾叶虽然很想跟着出去,却也不敢违抗少爷的意思。最终还是留在家中陪时母。
到了自家山林,时昭就发现了一个令他很震惊的事, 自家山林里有很多新鲜砍伐的树桩并树坑。树桩上面还沾了不少湿泥,树坑也是新翻出来的泥。
自己回来后的第二夜刚下过雨, 想来就是这一两日动的手。
山林里因为有树木的遮挡,落在地上的雨水不容易干, 即使现在踩上去, 脚底的树叶还有些湿湿滑滑的。
不用想也知道, 肯定是堂伯公家见自己回来,跟二叔公要回了宅子,他们怕山林也被自己要回去,就趁着这两天自家跟堂叔公家掰扯宅子归属,无暇他顾的时候先下手为强,偷偷地在自家山林里大肆砍伐。
因为此前父亲委托堂伯公家给自家看管山林时,答应每年给他们砍十棵树。每年砍多少树就要补种多少树苗,补种的树苗还另外给银钱,然后林子里的杂草杂木落叶随便用。
时昭在林子里初略一数,这几日堂伯公家新砍的树都有上十颗,是父亲给的一年的看管费用。
幸好自己来得及时,不然再过两天,这林子里能用的树木都得被他们砍光了。到时候自家修葺房子都没得木头使。
时昭唤过冯二拿来纸和笔墨,在纸上绘出一颗颗新被砍掉的树桩,然后再把自家林子中成才的大树一一做上记号,标上序号。
这事不能再等,他打算等天亮后就去找堂伯公。却不想在他们就要下山时,隐约听到脚步踩在落叶上的步伐声和说话声。
时昭让大家躲在林中的灌木中,屏住呼吸。他倒是要看看,是谁这大半夜的往自家林子里来。
很快,人走得进了,时昭听到有个上了年纪的男声道:“都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
有个年轻的男声回道:“怕什么,时昭那小子估计还忙着收拾他那院子呢。再说,又这么晚了。”
“他是不会来,但万一给别人看到呢。”
还是那个上了点年纪的男声,这男声不算年轻,但听着也没堂叔公苍老,应该是堂伯公的儿子。从他讲话的身份来看,应该是堂伯公的长子,时昭的堂大伯。
想来是天色太晚,堂伯公没来,是他两个儿子带着几个孙子来的。
“别人看到有什么关系,这林子本来就是我们家看着。”另一个年轻的男声回道。
“以前是没事,现在不是时昭那小子回来了吗。你二叔公家都在他那里吃了瘪,把宅子收了回去,咱们还是小心点。”堂伯父继续道。
“你爸说得对。”是一个妇人的声音。
没想到堂伯母也来了。
几人说着进了时昭家的山林。
冯二他们焦急的看着时昭,就等他发话冲出去了。时昭却很沉得住气,半点没动,还示意他们不要出声。
堂伯公一家在林子里转了会,找到斜坡边一颗看起来可用的树木,堂伯父道:“行了,就这颗。”
“行。”其余人听了当家的安排,在那颗树前站住。
“我们从这边砍,让树往下倒,才不会砸着人。”
“好。”
“哎,等一下,这树上这里是什么……”年轻男声中的一个道。
“管他是什么,砍两根了赶紧回去,这林子里的树也不知还能砍几天。等时昭那小子从你二叔公家腾出手来,就该对付咱家了。”堂伯父催促道,“快点,省点时间。咱们能多砍一颗是一颗。”
“为啥就是咱家?为啥不是三叔公家?按理说咱家是最亏了的,就这破林子,一年就十棵树的辛苦费。另外两家看宅子的、出租田地的,哪个不比咱家得的好处多?”年轻的男声很是不满。
“行啦,这又不能怪你爷爷。还不是那两家厉害,先占了好处。”另外一个中年男声道。想来是堂伯公家二儿子,堂二伯。
时昭借着月光,看到几人选定位置,其中一人抡起斧头砍了下去。随后几人轮着砍,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那棵树终于应声而倒。
堂伯公一家又忙着给树剔除枝桠,把枝桠绑起来。
等做完之后,堂大伯的儿子问:“这树桩子咋整?”
堂伯父道:“再砍一颗,今天先把树干搬回去,枝桠能搬多少搬多少。树桩子只能当柴烧,卖不了钱,挖起来又费劲,改天再说。”
于是堂伯公家几个儿孙又开始去砍另外的树。
这又去砍树了,冯二几个着急地看着时昭,不明白自家少爷心里是怎么想的。对方人是来得比较多,但也不能让人白占便宜啊。
时昭轻声道:“我自有主意。”
冯二他们虽然不解,但少爷的话还得听。又见时昭胸有成竹,不像是没主意的样子,才又安心下来。
等堂伯公的儿孙砍完第二棵树,分配好人手,准备抬着树木下山时,时昭从灌木丛里站起来,微笑着招呼道:“大伯、二伯,几位堂哥,这么晚了还来砍树呢。”
轮着斧头修理树枝的一个堂兄顿时僵直了背,其余之人也吓得不轻。
时昭道:“我数过这林子里最新砍伐的树桩连同树坑,最近这几天砍掉的都有十三颗,但看了一下林中标记种下的小树苗,想必今年分的十棵树伯父也早在此前砍过了。”
以前时父和堂伯公有过约定,当年补种的小树苗,要挂牌。堂伯公一家当然乐意,他们正好趁着挂牌多要点补种的银钱。
有时候给山林里原生的树苗挂牌的情况都有。
被抓了现行,按理来说应该无可辩驳。但堂伯父还是有话说:“我们不过是路过这里,侄儿莫要冤枉人。”
时昭简直被这种脸皮厚度给震惊了:“这大晚上的从我家里林子里路过?路过你在我家林子里砍树。”
堂伯父好像受了天大的冤枉:“我们这里是山沟里,可比不得州府城里。谁家过林子不是都从别人家穿过,不从别家穿过还能飞过去吗。”
时昭上前两步,扒开树枝,指着倒在地上的树干和一旁捆好的树枝问:“这是什么?”
冯二等人也道:“不要觉得我家少爷好说话就净说瞎话。你们一路过来说的话我们全都听到了。”
时昭严肃地对领头的堂伯父道:“你们这几天偷砍回家的木头,要是让你们还回来,估计你们也觉得吃到嘴里的东西不舍得吐出来。”
“那我今日就给堂伯父说一下,麻烦堂伯父回去跟堂伯公转达一下,以后我家的林子不用你家看了。以前的委托一笔勾销。”
堂伯父不干了:“你爹委托的事,凭什么你说一笔勾销就一笔勾销?”
时昭道:“我父亲已经去世,现在时家当家的人是我。就凭这个。”
时昭指了指被砍倒的树木:“我家的树木现在都标得有数字,你要是再来偷砍,咱们就上衙门。今晚之事我们大家可都见着了。”
说罢又笑道:“今晚就谢谢几位伯父堂哥帮忙砍树了。”
说罢招呼冯二他们抬树干,拿树枝。
冯二他们这会才明白,为什么刚才看着砍树的时候他们急得不行,少爷却安稳得很,原来少爷是这么打算的。
听到时昭的吩咐,冯二他们就撸起袖子上前搬树干的搬树干,拿树枝的拿树枝。
“上衙门就上衙门,谁怕你?”在时昭招呼冯二他们上前拿树枝时,堂伯父的一个儿子同时叫嚣道。
随即堂伯公一家就要来抢树干,冯二他们立马顶了上去。
四人对六人,自己这边人数上是有点吃亏。但对方两个堂伯父年纪比较大了,还有一个妇人,这样算下来,实力也不算太悬殊,自己这边应该不会吃亏。
好在刚才没让艾叶上来,时昭心道。以艾叶的小身板,来了只是挨打的份。
堂伯父的儿子这么一叫嚣,时昭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又说了傻话。
回来水城县几天,他其实也大概了解了一些当地的情况。知道这里的人处理事情,很多时候都是靠家族力量和死缠烂打,泼妇骂街的性子。
换句话说就是谁强势,谁厉害,谁当赢家。
很多不怕上衙门当被告,只怕上衙门当原告。
因为当原告的都是吃了亏又没别的法子,只得寄希望于官府。
但是因为水城地理位置偏僻,它所处的云州,及其附近的武州、乾州、灵州等地以前都是土司管理,宗族关系复杂。
那时这些地方只认土司不认帝王。
六十多年前,皇甫家取得天下建立大宁王朝后,为了加强中央集权,于是采取强硬手段,在王朝建立后又在这一片地区和当地土司大干了几场,基本上击垮了当地的土司武装力量,才取得主动权。
朝廷遂开始在云武乾灵地区逐步实施改土归流①,实行流官制②。
但根深蒂固的宗族观念和数千年来的土司制,导致流官推行难度十分巨大。朝廷为了稳定对西南地区的统治,也进行了妥协。
虽然一县主官是朝廷派遣,但衙门其他官吏、衙役基本上都是本地人。可谓尾大不掉,县令实权的发挥受到很大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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