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昭走后,租地的几家人到底开始串门。不说别的,时昭回来短短几天拿回了自己的宅子和山林,这是有目共睹的事。
堂三叔家虽然厉害,但时昭也不是吃素的。万一等时昭真的把地拿回去了,且不说没有了这租金减半的优惠,单说到时候租给谁还不一定呢。
水城是山区,荷塘村更是处在山沟里,本来耕地就少,每家分到的田地,也就够吃饭。要想手头宽裕点,没点别的收益是肯定不行的。
时昭的条件到底让他们动了心,几家人围坐在一起商量起来。
“这田地本来就是时昭家的,真要从契约上来说,闹到衙门理亏的也不是他。”
“对,而且现在他给咱们两年内租金减半,后三年租金只要给付八成这样的好事,以后上哪找去。”
“就是,时老三家不是仗着自家男人多,就横行霸道。咱们单打独斗肯定弄不过他,但咱们五户人家联合起来,十四对七,我就不相信他们家的人就要不同点。”
“就是,只要咱们联合起来,怕他作甚。”
“那就说定了……”
果然如同时昭预想的那样,几户租户很快达成了统一认识,跟时昭重新签订了租地协议。时昭很快让匠人推了自家一段围墙,准备把协商好的半亩地圈进自家院子。
并且时昭还补偿了要圈进自家院子那块地上的两家租户的损失。包括他们种的菜,时昭都花钱一并买了。
堂三叔家自然不愿,他家就住时家宅子后门的小河对面,跟时昭家遥遥相望。时家推围墙这种事,他们在自家看得一清二楚。
眼见时昭家推了院墙,就要把院子扩出去,一家子男女老幼都就急忙忙地拿了锄头扁担过来阻止时昭请来的匠人砌墙。
匠人远道而来,且只是来挣钱养家糊口的,这种械斗之事自然是不会参与。见有人拿着锄头、扁担气势汹汹的直奔时家推到的围墙缺口而来,自觉地撤到一边。
堂三叔一家人拿着锄头扁担直奔时昭而来的场景,小河两岸的人家都看了个真切,消息一下子就传开了,前来看热闹的人不少。
当然,租时昭家地的几户租户也得了消息,抄起锄头扁担也浩浩荡荡地赶往时昭家前来应仗。
还真应了时昭那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箴言。
双方在田垄上摆开阵势。
堂三叔不解,瞪着那群租户猩红着眼吼道:“我们时家的事,关你们屁事!你们一群租人地种的穷鬼,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来插手我家的家事?信不信老子把地收回来,你们一家家的喝西北风去!”
几家租户七嘴八舌地答道:“这地本来就是时鸿叔的,现在时家时昭当家,地契在他手里,他说了算。你凭什么把我们种的地收回去?我们已经和时昭重签了租契,他给我们租金减半,轮不到你在这里大喊大叫。”
堂三叔这会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些租户以前见了自己屁都不敢放一个,如今却敢抄着锄头扁担来跟自家干架。
时昭那兔崽子,自己还真是小瞧了他!
“时昭,时昭,你个小比崽子,你给老子滚出来!你躲在一群穷鬼身后算什么本事?老子还是那句话,今天谁敢动这地,我就一锄头把他埋在这!”
“别一口一个穷鬼的。你时老三又多富?要不是时鸿兄弟把地给你放租,坑我们的血汗,你能活得这么逍遥?今儿我们也把话放在这里,谁挡时昭建院子,谁挡我们种地,我们的锄头也不是吃素的,就看谁埋谁!”
说话的租户家里两个儿子最近都新添了丁,两个儿媳妇都是生的小汉子,当家的老汉笑得合不拢嘴。但没笑多久,压力就跟山一样的压了下来。
对于不宽裕的家庭来说,突然多了两张嘴,两个儿媳妇一时半会又不能再帮忙干活挣家用,平白多了四张吃白饭的嘴,那真是莫大的难题。
随着两个孩子的出生,一家子的生活都捉襟见肘,各方面都紧巴巴的。时昭把地拿回去,要圈进院子里的地有一大部分就是他家租的。
为此时昭还专门另外补了一笔钱给他家和另外一家租种的地被圈的租户。
他家得的最多,足足十贯钱,就说是补偿他们种上的菜,和之后短缺的地。地上种的那点菜才值几个钱,劳作一季下来还挣不到一贯,还要除去成本。
而时昭给的那些补偿金,光是买地都能买时昭圈回去的一半了,但那些地还是时昭自己的。
这对于一个等米下锅的家庭是何等重要,一家人自然是感激涕零。
所以这个时候谁不让时昭建院子,那就是挡他的财路,那就是要他的命!
在荷塘村这样的小山村,平日里街头谋生,因为争夺生意,一文钱都能打起来,何况这是满满的十贯钱。乡下蔬菜粮食不用买,省着点花,一家老小,小几个月的花费都有了,能不拼命吗。
双方互不相让,虽说还没到一上场就锄头扁担的乱飞的地步。但这涉及双方根本利益的事,哪方都倾尽全力。
争斗的双方都是倾巢而出,男女老少都上阵了,尽管在荷塘村这样时常发生争吵的村子,场面之壮观,也实属罕见。
双方隔着田垄挥着锄头扁担指着鼻子互骂,真是唾沫横飞,棍影随行。场面要多激烈有多激烈。
旁边围观的人看到这一幕也是很鸡血,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
时老三一家男丁众多,从来村里横行霸道惯了。围观的村民大多以为时昭这地拿不回来呢,没想到时昭那黄毛小子心眼还多,能把租户铲在一起对付时老三。
事情到底还是还是朝着越发激烈的方向发展。双方对骂一阵,气血上涌,渐渐地拉扯在一起。
时昭虽有心利用租户把地拿回来,但从没想过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境地。要不最开始他也不会去找堂三叔,同意给他多一年的租金收入,让他把地还给自己。
谁知堂叔一家贪得无厌,看不上一年的租金,而是想把地据为己有。
看到双方动手,想着刚才双方放过的狠话,时昭还是真怕他们把互相埋了。他想了想,对工匠道:“你们去砌墙。”
“啊?”工匠以为自己听错了,“东家,我们来挣工钱,不是来拼命的。”
第38章 地权(三)
时昭道:“放心吧, 不用你们拼命。我只是不想他们拼命。现在他们打得不可开交,劝阻也没用,总不能真让他们打死人架吧。”
“现在你们砌墙, 我那堂三叔有了台阶肯定就顾不得跟租户打架,想来推墙。他们过来,你们就撤,他们一撤,你们就继续砌墙。放心,我在边上盯着,不会让他们伤到你们的。”
工匠还是不太放心:“我们背井离乡的, 万一他们迁怒与我们怎么办?”
时昭给他们打气:“放心吧, 打架我不怕任何人, 只是怕他们不让租户种地。只要租户能好好种地, 我有办法对付他们。”
时昭向工匠透露自己会功夫的事, 以此给他们壮胆。
“那……”工匠被说动了一点, “可这样一来工钱怎么算?”
“工钱按天给,他们推到你们再砌,还能多赚两天工钱呢。”时昭道, “何乐为不为呢?”
对啊,何乐为不为呢?工匠见墙被推了又不影响他们拿工钱,还能因为再砌墙拿到更多的工钱, 心里都乐开花了。
这样的好事为啥不干!
那自然是说干就干,工匠们立即就撸起袖子开始砌墙。
那边在地里本来打做一团的两拨人, 见时家开始砌墙,都愣了一下。堂三叔一家见了, 更是怒不可遏。
他家人数虽多, 但跟五户租户联合起来的人数相比, 还是落了下风。本来堂三叔一家心里就窝火,见时昭趁他们分不开身之时又开始砌墙,顿时没了心思和租户打架,扛着锄头扁担就往时昭家这边冲。
正好给落了下风的堂三叔一家一个借口。
时昭见堂三叔一家冲了过来,就让工匠撤到院子里面去,他站在围墙后道:“我在自家地上建墙,就看今日谁敢拆我家的围墙!”
那些租户虽然没有护地那样拼命,却也是要维护时昭的利益,毕竟他们的利益现在还要时昭拿回地权才能保证。
五户租户都站在后面声援时昭,向周围的人控诉时家堂三叔一家的种种过分之举。
鉴于当时的场景,堂三叔一家虽然没敢上手就拆时昭家的围墙,却把时昭准备用来砌围墙的各种石料,砖头、沙土等等物料推得到处都是。
堂三婶还带着几个儿媳妇孙子孙女的,坐在时昭家砌了个地基的围墙上拍着腿痛哭。
边哭边骂。
工匠们同样出身农村,就隔壁一个县,同属云州,这样的事情同样见过不少,自是不觉得稀奇。
只是那一家子老老小小现在坐在院墙地基上又哭又骂的,这墙是暂时砌不成了。他们很好奇时昭要如何解决目前的状况。
艾叶躲在时昭身后看得瑟瑟发抖,冯二他们是看得又气又急。要是以往的时府,何曾被人这样欺负过。他们忍耐不住,很想上前,被时昭用眼神制止了。
“东家,现在咋办?”领头的工匠问。
时昭毫不在意对工匠道:“无事,你们先去检修房子,做院子里别的事儿。我就不信他们吃喝拉撒,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这。他们不在的时候,咱们再砌墙。”
说罢他一甩手,竟然走了。
围观的人都没想到时昭竟然撂下一句话就走了。
时昭走了,堂三叔一家也不可能再无缘无故地去找租户打架,而且还是在自家居于下风时。租户见东家都走了,在原地守了一会,见堂三叔一家没敢去毁他们的地,自然不会时时守在那里。
而方才打架时损毁的菜地,只能来日再拿来菜苗给补上。这也是他们享受时昭给的优惠付出的代价。
租户走了,围观看戏的见现场只剩下一方,独角戏是唱不起来了。没戏可看,大家也就散了。
现场只剩下堂三叔一家在那里,断断续续的叫骂。因为没人回应,也没人观战,声量也逐渐小了下去。一家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围观的人散了,但八卦的心思没散,走的时候三三两两的走在一起,议论纷纷,好不热闹。
这场闹剧要不到明天就能传遍整个荷塘村,传遍荷塘村往里的这条山沟。
第二天就是离荷塘村最近的镇子麻旺镇赶集,村民们外出赶集时,走到时昭家附近都忍不住朝时家张望。
要是结伴而行的,张望之后必定交头接耳。不用说,自是昨日之事差不多传遍了这条路上的所有村子。
虽说荷塘村距离县城比到麻旺镇还近那么一两里路,但县城和麻旺镇分别在荷塘村这条村道出去的另一个村子木家堡那里分路,一个在南一个往北,在不同的方向,两地相隔甚远。
且镇子里的物价很多时候还是比县城里便宜,所以每次去麻旺镇赶集的人不比去县城里的少。
昨日之事即便偶有人还不知,那么今日赶集之后,也必定是人人都知。
很明显,赶集回来朝时家老宅张望的人就更多了。
有的还站在村道上朝时家推倒的围墙处张望,的确看到了尚未完工的围墙,和四处横飞的沙土砖石。
得到证实后,村民们交头接耳议论得更厉害了。
自然是说什么的都有。
时昭并不在意村民如何议论。
如今堂三叔家的注意力明显被吸引到他家垒围墙的事上了,加上昨天五户租户与堂三叔家对峙,互不相让,双方力量对等,甚至租户更胜一筹,堂三叔家现在应该是不敢去损毁租户们的庄稼。
只要租户种地不受影响,时昭自己放租田地的目的就算达成,围墙早一点晚一点砌好他并不在意。
因为他本来的目的就是能顺利放租田地,破堂三叔让自家地由自己放租“种不成”的狂言。让自家有一份兜底的收入。
十余亩地放租出去,哪怕他这几年租金减半,租户交给他冲抵租金的谷米也足够全家人基本的衣食有了着落。
在自己还没有想到挣钱的门路之前,这是全家人的生活保障。就冲这一点,时昭是不会跟堂三叔妥协的。
妥协了,就变成他没饭吃了。
堂三叔家到底不能十二个时辰都守在围墙那里,他们走了,时昭就让工匠去砌墙。一来是时昭不希望堂三叔去针对租户;二来就是比毅力啰,这种事要比的不就是谁更能熬吗,看看最后谁熬走谁。
这样来来往往几天,堂三叔家还真耗上了。
他家不再去跟租户斗,大概彼此都是知根知底的人,都知道对方为了钱财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而且人数悬殊,跟租户死磕,他们也占不到便宜,只能把满腔的怒火发泄到时昭身上。
毕竟他们有自信,时昭这样的富裕出生的人肯定是惜命的,不会想租户那样跟他们拼命。
时昭原本是不急的,但是他要在宅子的地下修建密室,这围墙建不好,他修建密室的事就容易暴露。
为此,他只能找工匠领头的谈判,负责挖酒窖的那部分匠人,晚上挖酒窖,白日里休息。
而院墙也要尽可能的早些建起来。要是整个围墙合拢了,想必堂三叔家也不敢再来搞事。
但匠人也是有不同分工的,领头的人也说,就算他们别的啥也不做,白日休息,晚上赶工,也没有办法一夜之间把围墙砌好。
时昭只得放弃连夜赶工的办法,实在不行,只能报官。
但时昭鉴于自己对水城现状的了解,心里是不报什么希望的。
也算不上意外,官府真的就只是和稀泥。
县衙的差役来看了看,说了一通大道理,让他们以和为贵;去请村里管事和乡保前来主持公道,各退一步。
对时昭来说这一步是没得退的,能让的,一开始谈判的时候他就已经退了,是对方没有接受。而现在,就算堂三叔同意当初的条件,他也不会同意了。
县衙来人走后,堂三叔更得意了:“我说了,你家的围墙别想垒起来。”
时昭心中腹诽:“以往你只说我家的地种不成。”
不过时昭也并不丧气,不管怎么说,这事儿总算在县衙那里挂了一笔,县衙虽然不帮他要地,但也绝对不会把自家的地判给堂三叔。
县衙的崔姓捕头走的时候还对时昭说:“小兄弟,没办法,都是乡里乡亲的,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们也不好把事情做得太绝。这些人很能闹腾的,为了一文钱都能一哭二闹三上吊,县太爷也不想管……不是,是管不了,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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