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千针撩起齐清昼的里衣下摆一直推到了脖子上,齐清昼面朝下趴着,心说还不如将里衣一起脱了来的方便。刘千针拇指从齐清昼脊柱上缓缓按下来,每按一节便问一句他有什么感觉。
靠着上边的脊柱按着没什么特别的感觉,齐清昼一一说了,直到刘千针的手来到腰间一按,一股酸、麻、胀、痛交杂的感觉涌了上来,齐清昼忍不住“嘶”地抽气。刘千针皱眉,放轻了些力气继续往下,然而齐清昼反应更大了,手猛地攥住身下垫着的衣裳痛呼出声。
“净夕!”楚行昭一惊,蹲下身搭住齐清昼的肩抬头瞪着刘千针,“你做什么了?”
刘千针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干什么?给他看病啊!”
刘千针扬声吩咐药童送盆热水和干净的帕子进来,从屋内药柜中找出一个瓶子倒了一粒药丸给齐清昼:“你这伤治不好了,要治,顶多也就能让你平日里好受些。将这腰吃了,能少受些罪。”
齐清昼微喘着气,向刘千针道谢,接过那药丸咽了下去。颊边传来温热的触感,是楚行昭的指腹。齐清昼朝他笑了一下,觉得他可能也有一点心疼自己吧。
药童很快端了热水和毛巾进来,在刘千针的示意下打湿了帕子,拧干后敷在齐清昼后腰。刘千针从桌边拿了一个盒子,里边装的都是银针。他拨弄着那些银针,挑出自己要用的放到一旁的布上,一边问齐清昼:“你的骨伤,最初是六指给你治的吧?”
“那位老大夫确实是六指,不知与您说的是否为同一人。”齐清昼答道。
刘千针“嘿”了一声:“也是你运气好,遇到了六指,如今还能站起来,甚至走两步。若是没遇着他啊,这一辈子坐起来都难咯!”
方才服下的药丸渐渐起了作用,痛感褪去,齐清昼缓过了精神,好奇道:“您与那位老大夫认得?”
“认得,认得,”刘千针揭开已经变温的布巾,捻着一根银针沾了什么药,缓缓扎在齐清昼腰上,“他是我师兄,可惜咯,还没见上最后一面他就死了。”
齐清昼隐约记得,曾经给自己治伤的那位六指的老大夫在他们府上住了约莫三年的时间,一直到自己能站起才离开。齐家人本想请他一直住在府上看顾齐清昼,但他却说,齐清昼的腰腿能治成这样,已经是意料之外了,他再留也无用。
“那一别之后再也不曾见过那位老大夫,他竟已经不在了吗?”齐清昼有些唏嘘。
刘千针叹了口气:“年纪到了。阎王要收,谁又能强留呢?”
说话间,齐清昼腰上已经扎了八根银针,刘千针在周围的皮肤上按了一下:“这药也能减轻痛感,再等一会儿,药效上来了,我再替你扎针。”
楚行昭在一旁握着齐清昼的手安静了大半天,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这到底是有多疼?”
刘千针睨他一眼:“疼到让你后悔投胎成了人。”
一炷香后,刘千针将那八根银针扒了,捻了新的出来,吩咐楚行昭:“看着些,别让他咬着舌头。”
外边的成牧坐着等得快要睡着了,忽然被里间的惨叫声吓得从椅中跳起来,险些抽出腰间软剑。他惊魂未定地问药童:“里边这是怎么了?”
药童一脸不忍:“师父在为那位公子扎针,许是太疼了。”
齐清昼面色煞白,紧紧抓着楚行昭的手,恨不得能一头撞晕过去。这还是刘千针给他用了两种能减少疼痛的药,若是没用,还不只得疼成什么样子。
刘千针可不会因为他疼而停下动作,银针一根接着一根被他拿在手里,又扎在齐清昼腰上。齐清昼额上渗出了汗,下意识地咬着自己的唇。楚行昭一直盯着刘千针的动作,一时没察觉,转头看见齐清昼将唇咬出血了,赶紧将那唇瓣从他齿下解救出来,将自己的手送上去给他咬。
那疼痛让齐清昼的眼睛都模糊了,在混沌中迷迷糊糊地想,可能当年受伤时都没这么痛。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传了过来,楚行昭似乎一直在安慰自己,可齐清昼听不清。他动了动脑袋,想让楚行昭把手抽走,可紧接而来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咬了下去。
楚行昭恨不得替他受了这苦,问刘千针:“刘前辈,还需多久才好?”
恰好扎完一根针,刘千针呼出口气:“早着呢。他这伤难办,扎针出不得一点差错,慢慢来吧。”
这一扎就扎到了天色全黑,屋内点了许多盏灯,免得太过昏暗看不清。中途刘千针停了一阵,让齐清昼歇一歇,免得疼出新毛病来,也趁机吃个晚饭。齐清昼疼得想吐,哪里吃得下东西,就着楚行昭手中的杯子喝了两口温水就又趴了回去。
齐清昼爱读诗词,叹过“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如今却觉得,这痛苦远比离愁迢迢不断得多。恍惚间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可身上的疼痛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仍在这世间受着皮肉之苦,超脱不了。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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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时,齐清昼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他趴在竹床上动弹不得,楚行昭硬塞在他齿间的手被咬的血肉模糊,不过到了后边,齐清昼连咬下去的力气也没有了。
药童重新送了热水进来,在刘千针收针后一遍遍用热帕子敷着扎过针的地方。刘千针双手顶着后腰抻了抻身子,扭着脖子对楚行昭说:“他这是疼得很了,没法子,慢慢缓吧。”
楚行昭眼睛就没离开过齐清昼,“嗯”了一声:“我明白。”
刘千针洗干净手,边擦手边瞧楚行昭:“你手上那伤,不过来处理一下?”
“无妨,万一他等会儿还得咬呢。”楚行昭擦掉齐清昼额上的汗,忽然想起来刘千针从未说过这扎这一次针是为了什么,便问了。
许是方才耗去的精力太多,刘千针也没呛他,反而耐心回答:“其余的说了你也听不明白,你只要知道,扎这一次针,他堵住的筋脉大多都通了,绷着的肌肉也慢慢松解开,日后能少疼些。但这也不是一劳永逸的法子,待会儿我开几服药,再教你平日里如何给他按摩,然后啊,就回家养着去吧。”
刘千针说完就带着药童掀帘出去开药方了,他许久不曾碰到这么麻烦的旧伤,颇为兴奋,边开药方边教给几个药童讲起来。成牧横竖也听不懂,悄么声溜进了诊室。
“如何了?”成牧凑到楚行昭身旁压低声音问,眼神飘过一边,不敢看齐清昼。
楚行昭握着齐清昼的手,语气低沉:“方才疼得厉害,如今睡着了。”
“只是睡着了?”成牧忧心他是晕过去了,没敢直接问。这大夫是他找的,他与楚行昭虽说是朋友,但楚行昭的身份摆在那里,齐清昼是他的王妃,若是齐清昼有什么好歹……
成牧轻轻一抖。
“只是睡着了,”楚行昭瞥他一眼,“否则我还能在这儿坐着?”
听到这话,成牧干笑了几声。从前他还在皇城时,楚行昭常常溜出来寻他玩。他们也不是没谈论过,将来若是娶亲,要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儿。成牧还记得当时楚行昭骑在马上养着下巴,拍拍骏马的脖子,说自己定要找一个能策马同行的人。
当时成牧还说,这应当不难办,皇城中有不少擅长马术的贵女,骑兵中也不乏女将,若是有谁能同楚行昭看对眼了倒也是桩好姻缘。谁知后来被他请过去喝喜酒,新娘子是个男的不说,还是个坐轮椅的男的,同当初楚行昭所说的那些没有一处相符。
那顿喜酒成牧喝得心情复杂,一边为好兄弟高兴,一边又担忧他不喜这位王妃,婚后日子过得不顺。若是二人不合,齐清昼对上这位霸王定然是不好过的,虽说成牧与楚行昭才是兄弟,却已经提前担心起齐清昼来。
没想到的是,他非但一直听到楚行昭诉苦,反而听说了不少明王与明王妃伉俪情深的事情。他那时已经离开了皇城,对这些消息皆是半信半疑,甚至怀疑是不是楚行昭故意放出来迷惑他人的。结果没过多久,他就收到了楚行昭送来的信,请他帮忙打听能治骨伤的大夫,他想带齐清昼去看看。
再看眼前这柔情似水的人,成牧觉得自己可能有点蠢,怎么一直就觉得楚行昭不会喜欢齐清昼呢?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刘千针进来了,身后的药童捧着托盘,上边装着什么成牧也没看清。他极有眼力见地退了出去,刘千针示意楚行昭让开位置,仔细看自己是怎么给齐清昼上药、按摩的。
“你会功夫?”刘千针问。
楚行昭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他在同自己说话:“是。”
“记好我今日是如何做的,回去后照做就是。给他按摩时用上你的内力,替他通通筋脉。平日里也需得注意,莫要受凉,莫要摔跤……”刘千针手上动作不停,嘴上也不停,叮嘱了一箩筐。
楚行昭一边专心看,一边认真听,从前学骑射都没这般专注过。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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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身下的竹床换作了更宽大的床榻,齐清昼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他们贷的那院子里。一条胳膊环绕在身上,自己正埋在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中,枕边人的呼吸平缓,在黑夜里让齐清昼觉得安心。
后腰似乎仍残留着隐痛,齐清昼不敢回忆先前受的罪,躲避似的,把头往楚行昭怀里又埋了埋,重又闭眼睡去。
许是睡多了,第二天齐清昼醒得很早。他刚睡醒时还有些懵,对着楚行昭胸膛缓慢眨眼,就听楚行昭嗓音沙哑:“醒了?还难不难受?”
楚行昭把人往怀里搂了搂,下巴不停蹭着齐清昼发顶,手隔着薄薄的衣裳揉着齐清昼的腰:“刘千针昨日给你扎了针又上了药,教了我许多,还给了几张方子让回去慢慢养着。”
齐清昼轻轻笑了一下,打趣道:“你怎么不叫他老头了?”
“他能让你好受些,我就对他尊敬些。”楚行昭搂着齐清昼翻了个身,让他趴在自己身上,“现在感觉如何,腿麻不麻?”
从前每天早晨醒来时,齐清昼的腿都会麻木,严重时甚至起不了床,得缓好一阵子才能在旁人的搀扶下坐起。被楚行昭这么一问,齐清昼才发觉,自己今日似乎并无不适。
他试着动了动腿,从前那种迟滞感也减轻许多,不免欣喜:“不麻了,动起来也没那么难受了!”
“那便好,”楚行昭松了口气,闭着眼侧头蹭蹭齐清昼,“你昨日那般疼,吓死本王了,若是白受一遭罪,本王定要将他那医馆拆了。”
“王爷,”齐清昼不赞同地嗔道,“刘大夫如此尽心诊治,我感谢还来不及。昨日我睡过去了,并未来得及同他道谢,王爷对他也客气些才好。”
“是是是,都听王妃的。他昨日嘱咐过,三日后再过去复诊,到时再向他道谢便是。”楚行昭回答。
他们在床上拥着说了一会儿话,直到楚行昭的肚子开始叫才舍得拉拉扯扯地起床洗漱。
早饭是成牧拉着洛风去买的,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楚行昭扫了一眼,将一碗馄饨端到齐清昼面前,自己拌了碗面吃。成牧捧着个牛肉馅饼啃,被呛着了也没人给递水,自个儿捂着喉咙在桌上随便摸了碗豆浆顺下去。
刘千针叮嘱了要静养,每日什么时辰动、怎么动、动多久都定下了,两人干脆没出门,在这小院中打发时间。楚行昭让人去购置了棋盘,摆在小院中声称要与齐清昼手谈几局。
下棋下到最后,蹲在一旁看的成牧摇摇头说自己从未见人输得这么快这么惨过。楚行昭恼羞成怒,拎着成牧坐到齐清昼对面:“你来!”
“我来就我来!”成牧捋起袖子摆开架势,倒确实是比楚行昭厉害些。
楚行昭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饿了,起身回到屋内去拿早上没吃的米糕。刚吃了一块,流云出现在他身后,双手呈上一个信封:“主子,卫将军的信到了。”
楚行昭用帕子擦了手,接过信拆了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流云见状问道:“主子,可是情况有变?”
“若是卫昀信上说的不错,那这一次要掉脑袋的人可就多了。”楚行昭点点信纸,“他疑心兕觥山中不仅有山匪,还有士兵。或者说,他疑心那些‘山匪’并不是山匪,而是披着山匪皮的士兵。”
流云跟了楚行昭许久,霎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猛然抬头:“主子,陈茂这是想谋反?”
楚行昭摇头:“谁知道他想做什么,说不定他身后还有人。”
这也不是什么难想的事,流云拐过弯来:“奉原州北边是辽阳王的封地,属下记得陈茂的老家就在奉原州北边,莫不是辽阳王……”
“嘘,”楚行昭竖起食指碰了碰唇,“没有证据的事,可不能冤枉了人家。”
楚行昭将卫昀的信收了,到另一间屋子写了回信封好交给流云:“让送信的弟兄再捎句口信,请卫将军先按兵不动,莫要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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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b们我给这篇文摸了张封面(# ̄▽ ̄#)
第25章 番外(一)(副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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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昀第一次见齐澄雨是在十岁那年。他父亲要出征,担忧无人在家中看着他,决定送他到南华书院去念书,坐在他左手边的就是齐澄雨。卫昀第一次见齐澄雨,对方端坐在自己的小案后研墨,从卫昀的位置上看过去,他纤长的睫毛与挺翘的鼻尖格外醒目。
而后便看见齐澄雨捂着嘴打了个小哈欠,长睫被泪水浸湿了。
卫昀自幼便爱闹腾,在书院也是如此。他无意与齐澄雨这类安静听话的好学生结交,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二人没说过一句话,若是对上眼神或是在廊下遇到,便点一点头,而后各做各的事,各走各的路。
直到七月末,夫子忽然检查他们的功课,又挨个叫人起来背书。卫昀那段时间离了书院便只顾着玩儿,哪还记得夫子吩咐过的功课,一个字都没写,站起来沉吟半晌后被夫子赶了出去,在廊下罚站,好好想想他方才问的问题该如何作答。
那天下了大雨,卫昀站在廊下无所事事地望着雨滴打在院中的芭蕉叶上,身后传来的夫子授课的声音令他昏昏欲睡,别说思考夫子想要的答案,夫子问了什么他都要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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