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找老师过来?”
“扶他去校医室?”
“突然就晕了,不会是低血糖吧。”
七嘴八舌中,有一道声音出奇冷静:“像是休克了。”
他们都不明白休克具体是什么意思,她看见那个新学期刚来的择校生蹲在靳辰面前:“上来。”
靳辰的精神状态有些萎靡不振,跟刚睡醒似的,似乎不怎么能听懂他们的话语。
“会不会太大惊小怪了,要不躺一会儿吧。”
“傅屿,我们最好不要碰他,等老师过来。”
“是啊,不然有什么事情就说不清了。”
傅屿没理会其他声音,看向沈悦慈:“综合医院就在马路拐角那儿,背过去不超过十分钟。”
沈悦慈不知道傅屿是因为她是班长还是因为她是靳辰的女朋友才明确地对她说话,但她当机立断,把靳辰扶到傅屿背上:“我跟你一起去,门口保安要盘问的,我跟他们很熟。”
傅屿立即托住靳辰起身往外跑,她跟了上去。人遇到自己不熟悉的突发情况总要有犹豫的过程,门口的保安甚至也拿不住该作何处理,毕竟靳辰这会儿还有意识,身上也没外伤。可傅屿身上貌似不存在这样的犹豫,而她没有多想便相信了这种坚定。
至于在医院急诊室里靳辰突然恶化,急性呼吸衰竭被医生护士一拥而上抢救,那竟然是他们到达后短短一两分钟之内的事情。在急诊室外面待了半个多小时,医生才满头大汗地出来,对他们做了个成功的手势。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沈悦慈感觉腿有些软,傅屿拽了她的袖子一把,让她坐到长椅上。
“患者还这么年轻,最近有什么异常吗?”医生问。
沈悦慈支支吾吾,犹豫地张口又合上,傅屿已经简明扼要地回答:“我是他的舍友,几乎每天生活在一起,没有发现任何情况。”
医生看向沈悦慈,沈悦慈游移不定地对上傅屿的眼神,像是忽然才清醒过来,停顿片刻后慌不迭点头。
医生只当她是受惊过度,交代几句先回办公室了。沈悦慈打电话给靳辰父母的手都是抖的,还是傅屿接过她的手机,三言两语说明了事由。
傅屿把挂断的手机还给她,她仍发懵:“你在说谎。”
这人脸皮何其厚,竟脸不红心不跳地对她“嗯”了一声。
她猛然站起来:“你知道……”
“我们一个宿舍。”傅屿瞧见她的脸色,补充一句,“偶尔发现的,其他舍友不知道。”
沈悦慈今天的神经绷紧放松好几次,这下真的瘫在椅子上起不来了。
“这件事不告诉医生真的没问题吗?”
“反正靳辰不是救回来了么,如果他想说的话自己醒了之后说就好了。如果他不想说,我们却擅自告诉其他人了,他说不定觉得还是别活过来比较好。”
沈悦慈觉得很割裂,刚刚的傅屿是从天而降的英雄,不知道为什么比他们懂得多一些知识,将生死边缘的靳辰拉回来一把。可现在的他对刚刚挽救回来的生命一丁点留恋也没有,如果靳辰还是出了事,简直像也不会难过那样。
他们当同学一个多月,傅屿如水汇入河流一般融进了班级里,现在回想起来,却记不起这人有什么显著的好恶或走得近的朋友,也没听说过来学校之前的经历和家庭环境,他带着一张好皮相,像那种扁平小说里的人物,只活在现在时。
“你是说,他突然休克,真的跟他那个……那个癖好……”
“应该是吧。”傅屿抱臂站在她旁边,“BDSM很容易出问题的,特别是新手。”
沈悦慈的震惊不亚于她不久前跟靳辰第一次去酒店开房,靳辰交给她一个项圈对她跪下的时候。她坐立难安:“你别这么直接说这些变态的事情呀。”
“性是变态的事情吗。”
傅屿这种堂堂正正的态度影响了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癖好,如果没有伤害别人的话为什么就必须压抑呢?”
“他是觉得跟我不够刺激,正常的方式满足不了他吗?”她突然想哭,明明刚刚看见靳辰上了呼吸机时都还强作镇定。
傅屿微妙地看着她,仿佛她的问题很奇怪。
“这是两个人的事,你为什么只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她不仅答不出来,还很想问一些问题,可临到嘴边却问不出口,转而说:“如果是你遇到这种情况呢?”
“我没有如果。”
“什么意思?你真的可以配合这种变……”她止住,意识到确实不能再用“变态”这个词了。
“这算什么。”傅屿不屑,“性是我对对方的感情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方面。”
她知道了。傅屿绝对也在谈恋爱呢。
“*你一定很爱她*。”
“是吗。”傅屿低头看手机,屏幕显示出地图,上面有定位的符号。他眼眸一转,须臾表情变了。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傅屿这样的表情,并不激烈,却很鲜活。顺着视线望去,过道的休息长椅上坐着一个穿休闲西装的男人,应该正靠着歇息。
傅屿快步走过去,男人连头也未抬起来,她觉得傅屿显得小心翼翼,甚至有些受伤。
“小屿?”
那人觉察到什么,轻声发问,刚抬起一只手便马上被傅屿抓住。傅屿似乎松了一口气,抬头看了旁边科室的“眼科”标签,很快重又紧张起来:“眼睛……”
对方平静答道:“公司体检,顺便检查一下我的夜盲症,刚刚散瞳验光了。”顿了顿,似乎从握住他的手上感受到什么,进一步解释,“散瞳会让眼睛暂时失去调节能力,视野变得朦胧,不过几个小时就能恢复正常了。”
“嗯。”傅屿俯下身,仔细瞧那双眼睛,“难受吗?”
“还行。你怎么在这?”那人站起来,才留意到模糊的视线边缘还站着一个人,顿了一下。
“这是我同学,沈悦慈。”傅屿介绍,转向她,“这是我哥。”
对方可能看不清她,但立即朝她的方向微笑致意:“你好,抱歉让你看到这副样子。”
她慌忙摆摆手,也打了声招呼,莫名害羞起来。傅屿的哥哥看起来样貌跟她那些打篮球的男同学们一样年轻英俊,气质和气度却像她爸爸那样成熟稳重。
对方马上又将有限的视线转回傅屿身上。
“我没事。”傅屿没等他问就说,“是陪另一位同学来的。”
“傅屿刚刚帮了大忙,”她附和道,“体育课发生了意外,还好傅屿帮忙把人背过来了。”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眼前的男人无端令她产生极大的信任感。
“原来如此,”对方冲她点头,“那你们都很果断,谢谢你。”真心实意地对她说。
“不,我并没有做什么……”
“你共同承担起了责任。”那人微笑着,“没有你的赞同,其他人没这么轻易允许他的行动。如果结果很轻微,说不定还会被责怪。”
她这才意识到有这样的可能性,惊愕地看向傅屿,心想傅屿的心思比她想象得还要缜密。
傅屿毫不在意,只是紧紧盯着哥哥。
那人又对傅屿说:“既然你来了,就不在医院等了,陪我回一趟吧。”
傅屿立刻转过头来看着她,眼神比刚刚暗示她别告诉医生那会儿迫切多了。
她想说下午那堂课很重要,老师还严格,最好不要翘掉,可连她自己也未必有心思听讲。
“我会跟老师说的。”
“谢谢。”傅屿说。
“靳辰同学脱离危险之后也给小屿发个信息吧,希望很快能得到好消息。”他哥哥说。
她当然允诺,看着那两人并肩消失在长廊拐角处。跟外人交谈几句,她的心情神奇地平静下来,心想无论如何,靳辰还活着就是最好的结果。
过了一会儿她记起他们走错了方向,电梯不在那边。傅屿可能不太熟路,他哥哥现在视野受限,还是有点危险。她追过去,找到尽头也没发现那两人的身影,正想给傅屿打个电话,隐约听见了动静,悄悄走到楼梯间门口,自门板上的玻璃窗窥见两个相拥的男人。
“小屿,你身上真的没有伤口吗?别骗我。”
“真的没有。”
“你怎么还懂休克?”
“之前学习SM相关的知识时有记住需要注意的突发情况。”
“那有没有吓到,刚刚把同学送进急诊室,转头看见我坐在那儿。”
“吓到了,亲亲我吧。”
她听见了接吻的声音,很细微,却缠绵悱恻。
“哥,我爱你。”
她只能看见傅屿的小半张脸,手臂支起用力的线条,下颌吻得绷紧,似要将被圈在墙壁之间的人拆吞入腹。他的脸即将没入门后的阴影区之际,她莫名感觉有朝这边瞥了一眼。
“我同学说,*我一定很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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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过雨,走在路上,鞋带开了,踩了两脚,变成泥带子,泣。
第27章 27 择日与撞日
简叙安顿住了,被傅屿寻了间隙,舌尖缓缓扫过他的牙齿。
“为什么不回应我?”
“……这句话听起来很奇怪。”
“哪里奇怪。”
“你这么说,是因为别人这样告诉你。”
傅屿稍微松开一点钳制,刚要低下头,简叙安似乎预料到他要干什么,手掌捂住腕表推开了他。
“不看那个,你就读不懂我现在的反应吗?”
傅屿怔了怔,抬起眼皮,简叙安的瞳仁是很温和的褐色,并没有恢复聚焦。
“简叙安,为什么你现在看不见,却能知道我的反应呢?”
简叙安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跟红绿色盲解释信号灯是一件困难的事,正如跟傅屿解释人是如何本能地感知到他人情绪。
他们走出医院大门,简叙安的新工作很忙碌,周中还出了趟短差,今天才抽出空来去了一趟医院。傅屿入学时,简叙安带他来这家医院做过全套体检,当时感觉水准还不错。
简叙安的眼睛要避开强光,戴上了墨镜,摇摇头自讽:“这会儿真像个瞎子一样。”
傅屿说:“这样我们牵着手在大街上走就不显得奇怪了。”
“听起来像是你挺期待这样。”简叙安一指路边站牌,“我们坐地铁回去吧。”
“为什么?你的眼睛现在不方便。”
“你平常不都是坐地铁来找我吗,我体验一下路线。”简叙安凑近他,在他耳畔低语,“而且,我想你大概会喜欢我没了你连路都走不了的感觉?”
那倒是。傅屿带简叙安走进地铁口,第一次留意到无障碍直梯的位置,到了地下一层又沿着盲道走到人比较少的边缘位置等车。简叙安被身后学生的书包轻轻碰到,纹风不动的表情忽然现出裂缝,抓住他的手紧了一下。
他跟简叙安换了位置挡在打闹的学生前面,手搭在简叙安一边肩膀上,感受底下的肌肉缓慢地松弛下来。
车到了,乘客挺多,没找到空着的座位,他让简叙安站在角落,胳膊撑在外侧,和几个月前去医院探望傅盈时在电梯里的站位一样,这次简叙安没有半分抗拒和嫌弃的意图。
他看着简叙安僵硬的脖子,能觉察到对方想要将额头靠在他身上却不得不克制住的矛盾。简叙安的软弱总会令他无比兴奋。
虽然只是站着,但紧张本身便容易消耗体力,简叙安感到疲惫,不过视力渐渐恢复,他松了口气,难以想象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的话,大概不能用这种方式顺利回去。
傅屿的轮廓在熙攘的人流中是最清晰的,他不知道是因为傅屿离他最近,还是因为主观因素干扰。
“过闸口了。”傅屿提醒他。
上到地面,拐两个弯就到公寓。他转过来的时候猛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在叫他,没多想先将傅屿推回街角后。
“魏以文。”他淡淡地,“你怎么在这儿?”
魏以文哼一声:“……我说巧合,你信么。”
“巧合地等在我住处楼下吗?”
魏以文吊儿郎当地晃了晃车钥匙,钥匙的造型和旁边那辆豪车都是一眼能看出来的贵。“谁让你推掉好几次我的邀请呢。”
“工作会议我一次也没有推托。”
“你明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你爸想要把你变成他那种八面玲珑的人,你就这样对待客户吗。”
“也许你比我更了解他。”简叙安眯了下眼睛,“是你让他调我过来的?”
魏以文的神情像是他提了个多么愚蠢的问题。“那当然。当初他都能因为我不想让你待在平港就把你踢去静湾,现在因为我想让你来宁崇就把你调过来,这不是很正常吗?”
果然如此。简志臻完全不清楚他们之间的过节,甚至没弄明白魏以文究竟想干什么,只因为对生意有利,就这么把他给卖了。
“听说你们公司的半数员工就靠这张单糊口呢。”
“既然你这么看得起我,我们会尽力给出最好的方案。”简叙安敷衍地叹了口气,指了指眼睛,“但今天确实不行,我现在眼睛看不见。”其实他的视力已经恢复了不少,但他将体检单拿出来,照实说了,魏以文半信半疑,终于还是被他打发走了。
他目送对方开车离开。然后急忙转身,傅屿坐在墙脚,垂着头。
简叙安蹲下。“小屿。”
傅屿动了动,抬头看他,眼睛里没有情绪也没有温度。“没事,哥哥在呢。”在简叙安认为傅屿需要安慰的时候,同样选择了“哥哥”这个称谓。他伸出手,把傅屿的头轻轻按在自己怀里,傅屿缓慢地眨了眨眼,睫毛刮在他颈侧的皮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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