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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兰台歌(穿越重生)——金钗换酒

时间:2023-09-15 10:36:39  作者:金钗换酒
  穆庭霜一哂,挥挥手并未多说。裴夫人又不知道纵火的是雪娘自己,任谁都觉着是太后刁难,这侍女想必也听得是这个,却红口白牙说雪娘是与太后“置气”,半句不提雪娘受的委屈,这是何道理。
  推门而入,穆庭霜向裴夫人一揖:“见过母亲,一大早的,”他看一看跪在地上的穆庈雪,“雪娘又惹母亲生气么?不像话。”
  裴夫人平日是最笑呵呵的一人,此时面上显出一分不快,抱怨道:“我是说不通她的。性子如此倔强,也不知是像了谁,我是她的亲娘,我还能害她不成?”
  “是,”穆庭霜心说您还真不是,不过面上分毫不露,恭敬道,“不如儿子先与她说道说道,免得徒惹母亲生气。”
  穆庈雪咬着下唇头一偏,没做声。裴夫人抚一抚额头:“气得我头发懵。”
  “晨起地气原就上移,”穆庭霜好言相劝,“再动肝火,铁打的人也受不住。使庖房盛一盅萱草合欢羹来,午后再好好歇一觉,母亲别伤了身体。”
  裴夫人脸色松泛下来,慈爱笑笑:“还是你体念我。罢了,你与她好好说说,驯顺和柔方是淑女品貌,哪有她这样顽固的小娘,将来进宫如何母仪天下——”
  自打穆庭霜进屋穆庈雪只字未发,到这一句大约是再忍不住,忿忿道:“还将来进宫呢,宫里哪一人愿意女儿进宫?实在自作多情!”
  “你!”裴夫人轻轻拍一巴掌在案上,苦口婆心,“怎如此不识好歹?陛下亲自护送你回来,如此关切爱护,怎到你嘴里就是‘没一人儿愿意’?”
  “送的人只有陛下么?明明——”
  “雪娘,”穆庭霜严肃道,“你再有道理,你大声驳斥母亲?不成体统。”
  不由分说要带她出去,又告裴夫人一遍:“母亲别生气,儿子这就说她。”
  “去罢去罢,真正降不住。”裴夫人挥挥袖子。
  出得屋来,穆庈雪不愿意搭理人,兀自甩着脸不说话,穆庭霜揶揄道:“怎么,不愿意跟我出来?还想继续跪着?不用早膳饿肚子,只灌得一肚子埋怨?”
  穆庈雪眼睛一亮,知他只是明面上顺从实则是来替自己解围,因也笑起来:“荷西佳处今早上用什么?”
  “用,”穆庭霜顿一顿,“用稬米茶羹。”稬米。
  穆庈雪不给他胡思乱想的余地,扁一扁嘴:“甜唧唧的。”
  她好像想起什么,又道:“宫中罗娘娘也喜欢甜食,只不过她藏着掖着一直不给旁人知道,还是有一回她到长信宫来,因贪食一嘴芡桃酥泄露行迹,太后好一顿说。”
  穆庭霜领着她往自己院子走,一面顺着她:“太后未免苛责,食有百味,有些偏好是人之常情。”
  “是呀,”穆庈雪嘻嘻嘻,“当时陛下也是这般说的。”
  陛下?穆庭霜心口一跳,克制着语气装作随口一问:“陛下带着罗娘娘一起拜见太后么?”
  “哪能呢,”穆庈雪摇头,“陛下没有与罗娘娘一道来,是恰巧也在罢了。”
  “嗯,”穆庭霜继续问,“陛下也是这般说?”
  穆庈雪答是:“陛下惯会端水,先是附和太后,说甜食吃多了要伤牙齿,确实不宜多用,而后又安抚罗娘娘,说女孩子喜饴甜,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坏习惯。”小姑娘说着说着叹口气,“陛下其实很好。”
  穆庭霜心头跳得更快,嘴里若无其事地调侃:“那你反驳母亲做什么,陛下既然很好——”
  这回轮到穆庈雪打断他:“二兄!你打量我在宫里白待呢,就陛下待你那样子——”她二兄忽然脸色冻得厉害,她立刻罢了,只道,“你再说一句叫我进宫的话,我立刻在你这院里投湖!”
  “罢了罢了。”穆庭霜叫她住了,也知她没那个心,兄妹两个进屋坐下用膳。食不言寝不语,家里的规矩一向严苛,即便只有兄妹两个也没人违背。寂然饭毕,少一刻,穆庈雪搁下勺子叹口气:“做什么皇后道什么歉,横竖我是不会再进宫的,谁爱去谁去。”
  穆庭霜心里好笑,明明放火的是你,你还放出天大的底气来了,跟谁学的,他花搅道:“兴许太后能知道错呢,明日就召你进去给你赔不是。”
  “她知道甚么?”穆庈雪一副你少做梦的语气,“她那样子仿佛天底下人都欠她似的,怎么可能自认错处?退一万步,即便她要认错,本姑娘却也不服她的。”
  穆庭霜只觉得她实在泼皮,笑道:“太后千岁之尊给你赔礼道歉还不行么,你还待如何。”
  穆庈雪理所应当:“她赔不是我便要应么?那是什么赔不是,她降懿旨便了,命我不得不从好了。”
  穆庭霜心里一顿,随即想,是啊,做错事是该赔不是,可赔不是,别人就一定要应么?世间哪有这样强买强卖的道理。
  没有这样的道理。
  穆庈雪兀自不平:“当我是什么?我辛辛苦苦老老实实伺候她,抄经礼佛哪一样不上心,她呢?做局叫我去揭少府的短,这还罢了,还防我像是防贼,打量谁都上赶着巴着她儿子似的。”这话有些犯上,她捂一捂嘴,不过继续又道,“轻贱谁呢?总要叫她知道……”
  她自顾自地说,没注意自家兄长的神情。
  轻贱,穆庭霜叫这不堪入耳的贬词兜头浇得一瓢冷水,总有些寒意泛上来,仔细体会,却品不出这丝寒意是从何而来。
  这时院外一阵喧嚣,小僮引着一人进来,兄妹俩一看,竟是内侍服制。穆庈雪紧张起来,别罢,二兄难道竟然是这样的乌鸦嘴?真把太后的内侍给召来了?穆庭霜倒不太上心,因这名内侍,不是栖兰殿的内侍。既然不是栖兰殿的内侍,便不是来替陛下传话,既不是陛下有话,那其余谁,眼下都不太值咱们常侍大人上心。
  不过还真是巧,这名内侍还真的来自长信宫,却不是太后要见穆庈雪,太后要见的人是她哥,太后要见穆庭霜。
  穆庭霜无可无不可,嘱咐雪娘一句,自跟着进宫。
  长信宫穆庭霜只来过一回,如今瞧来是一切如旧,无甚装饰,简素如旧,女尼们的严肃脸也如旧,太后也没什么变化,脸色冷冷的。
  看见穆庭霜进来也不见礼,太后冷哼一声:“穆氏真是好家学,教出来的子弟小娘一个比一个知礼。”
  穆庭霜不欲久待,略拱拱手道:“请您解惑,我该如何见礼,姜菀人。”
  太后脸上攸地僵住,一旁净音喝道:“大胆!”
  “不,”太后拦住,深深看住穆庭霜,“不是他大胆,是皇帝。皇帝竟然将这等秘辛告与他,呵,孤倒没料到,你我合谋在修慈寺施计,皇帝竟然还能信任你。”
  “是么。”穆庭霜垂眼,他也想不到,陛下信任他到什么地步,受骗当日依然不管不顾去找他。他向上首道,“不是陛下告与我,是我告与陛下。”
  太后彻底镇住:“……什么?”
  “没什么,”穆庭霜干脆道,“今日召我来若是旧事重提,我劝您且住。从前是我想得岔了,应你的计策,枉顾陛下心意,有违臣子之道,往后再不会有。我劝您也弃了这个念头,陛下自有主意。”
  他顿一顿,淡淡缀一声:“太后。”
  太后一时没吭气,只是瞪视他。片刻,太后脸上恢复冷然,语气也很冷:“你有违臣子之道,你还有负天子之恩。孤召你来,不是什么旧事重提,是想告诉你,你若是胆敢再作出什么有负皇帝之事!”
  穆庭霜倒是奇了,怎么变脸这么快?他按兵不动:“您待如何?”
  太后一眯眼,不再拿身份,直白道:“我就将罗笙和你哥哥的事捅出去,再将他们儿子身份捅出去。天子妇与他人合奸,这就昭告天下,如何治罪少不得要请穆相拿主意,届时咱们谁也别要脸,谁也别好过。”
  饶是老练如穆庭霜,也叫这鱼死网破之言震住一瞬,他憋道:“陛下不会同意。”
  太后嚯嚯大笑:“你既知道我是谁,就当知道我在不在意皇帝的同意与不同意。”
  穆庭霜:。
  他从长信宫出来,一时混乱不堪,不明白太后这是怎的。怎么咂摸怎么像,就像上回他随穆涵去看望裴夫人的娘,很像那副场景,他的便宜外祖母虽然没这么凶,但也是这个调子:你胆敢欺负我儿。
  但有疑惑,一定要一探究竟,穆庭霜不是不求甚解的人,又事关小皇帝,一刻没耽误,出长信宫直奔栖兰殿,却没直接面圣,而是找上黄药子:“长信宫近来有何异动。”
  黄药子眼神有些躲闪:“陛下明言,不许长信宫插手宫中事。”
  “长信宫那一位,岂是听得进劝的。”穆庭霜揪着不放。
  黄药子无奈据实以告:“……前儿有一日闹得,陛下连自宫的话都嚷出来,长信宫哪敢叫这话往外传,朝中知道不得出大乱子……立刻偃旗息鼓。另陛下又给找几件儿庶务,譬如约束亲族、兴修佛寺等等,长信宫也就顾不上了。”
  说到那一句,穆庭霜已经惊得几乎魂飞魄散。皇帝是说过服用水莽的话,可竟然!然后他想,怪不得姜菀人态度剧变。他收敛情思,又问一项:“你先前说陛下和长信宫不睦,还吵一架,你细说来。”
  黄药子瞧瞧殿中,想一想,终于领着往梧桐朝苑转:“是陛下练的字,惹出些风波。陛下的手稿是奴婢没收好,事后陛下却说‘君子坦荡荡’,索性不再藏着。”
  什么练字什么手稿?穆庭霜没听说过这事。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梧桐朝苑有一遛连着天顶的酸枝书架,最里头几排,他看见如烟似雾的手稿,丝帛也有笺纸也有,只有一个字。
  漫天一个穆字,字字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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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周迅:“不过殿下还说,女孩子爱吃糖,也不是什么坏习惯。”
  章子怡:“……本宫以前也爱吃糖。”
  那时候不懂,觉得,章子怡这句台词好怪啊,你也爱吃糖,是啥意思?是叫周迅下次吃糖喊上你吗?后来懂了,这大概是作者菌看过的最早的一个修罗场吧 顶级修罗场
  什么 暴露年龄了吗 我不管。
 
 
第69章 握中有玄璧·五
  手上一卷字, 两面满架的字,还有,穆庭霜不自觉抚上胸口, 陛下的那枚玄霜玉璧如今他亲自戴起来, 那里头,也有字。
  恍如一声惊雷乍响, 也如一道雪光透亮, 穆庭霜屏住呼吸,耳边鸣颤眼前蹿白, 隐约有两个字炸在耳侧,是什么?他仔细听听,原来是今晨雪娘的一句无心之言, 说得那两个字。
  轻贱,轻贱。
  你……你,穆庭霜气息屏止脑中撼然。
  你指望三言两语一手琴曲就能挽回他的心意,是轻贱他。你还事事瞒、时时瞒, 不肯直言相告, 是轻贱他。你默许太后在佛像跟前点燃一炉密宗香,是轻贱他。你也曾听杜宇,却口口声声只做他的幸臣, 是你,你轻贱他。
  你看看这满墙满卷的字, 你想想他说过的话,你说说看, 你是不是轻贱人?
  雪娘还有句话也很有道理, 凭什么,你赔不是别人就要原谅?凭什么?
  穆庭霜蓦地转身:“我要见陛下。”
  黄药子一脸好似牙疼的表情:“哎呀, 哎呀,陛下正在歇午觉。”
  歇午觉?是么。穆庭霜眼睛一闪,显而易见并不是,恐怕是陛下旨意:旁人问起来,就说朕在歇午觉。
  走出梧桐朝苑,穆庭霜在阶上立一立。
  不远处苗圃周遭有宫人正在忙碌,似乎是钩盾令带着在换栽什么树木。确切是什么树,却无须走近细瞧,丰盈的香气已经诉得明白。紧接着一个念头撞进穆庭霜的胸口:如今已经深秋,这时节换植桂木,那么冬季还来得及再换白梅么?
  还,会换白梅么。
  去岁一整年,栖兰殿的白梅从冬开到春,实在节气过去,宫中还总有白梅酿制的拂雪,陛下自己也是,随身的巾子早已半新不旧,却总不换新,日日甘松白梅薰着,和栖兰殿中的烟气混在一处,一年四时总有一段梅香飘浮,宫里宫外惹出多少议论。
  从前,穆庭霜望一望桂枝,想起自己曾经拘着栖兰殿的宫人拿规矩,不许他们胡乱议论,他心里没来由空落落,是否,往后渐渐再不会有人议论?自己的约束总有一日是多余。
  这时,远远儿阶下行来一人,此人玲珑佩,却非冠,身上的朝服袖子好似就比旁人的宽大似的,飘飘荡荡甩在身后,瞧见穆庭霜,他笑一笑过来招呼:“外兄,陛下召你呢?”
  穆庭霜脸上一丝表情没有,因为哪是陛下召他,是他要见陛下却不得。他轻轻颔首不置可否,只道:“陛下歇息了。”
  裴玄“嗯?”一声满是疑问:“不能罢?陛下宣我来陪着习琴,午时三刻,没错啊?”
  嗯,栖兰殿外头一座日晷清晰可见,时辰是没错。可是穆二公子满肚子的错,见他就是“朕要歇一觉”,倒有空约旁人弹琴?
  裴玄莫名其妙,觉着自家表兄怎么回事,怎么好像无端一脑门子官司?他试探道:“你是觉着弹琴是外道,陛下习琴是荒废学业么?”
  既然你如此说,穆庭霜道:“正是。”
  “哎,”裴玄摆手,“陛下自有分寸。从前早几年是耽于顽乐,如今可是上进,有时能在辟雍宫待一整天,谭祭酒也说陛下功课精进不少,你实在多虑。”
  眼见穆庭霜仍是一脸严肃,他又道:“……陛下实在也不沉迷琴艺,每日里顶多弹上两三遍也就住了,你过多苛责,小心反倒叫陛下生出逆反之心。”
  嗯,穆庭霜淡淡应一应,不愿再谈。
  等等,什么弹上两三遍?“陛下,”穆庭霜慢慢问道,“习琴这许久,都习得哪些曲子?”爱好克制,不应当是“弹两三曲”么?为何是“两三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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