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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兰台歌(穿越重生)——金钗换酒

时间:2023-09-15 10:36:39  作者:金钗换酒
  裴玄未解此一问的玄机,照实答道:“只学一曲,”咳咳,怪不好意思的,你们君臣两个……裴玄心一横眼睛一闭,“就是《素霜》。”
  《素霜》?只弹这一曲,一日两三遍,只这一曲,穆庭霜再次怔住。一旁裴玄还在唠嗑,又说起如今还好一些,从前外兄你不在洛邑时还要刻苦,实话实说乐理这项上陛下其实无甚天赋,说是学琴,唯死磕而已。
  穆庭霜木木地道:“可是《素霜》属较为繁难的琴曲。”
  “正是说啊,”裴玄大摇其头,“真是一个音一个指法地教导,若非顾着那是天子,我真是要上手掰扯。”
  穆庭霜从呆愣里脱出心神,眼睛一斜:“掰扯什么,你还要犯上不成。”你还想手把手教陛下习琴?放肆。
  裴玄辩解说没有,转过头穆庭霜自己又噎住,若说碰着陛下的手即算是放肆,那他自己真是不知放肆过多少回,又哪来的脸面指摘裴玄?说到底,陛下学琴有多磕绊不知,他心里的磕绊真正难以详数。
  惶惑惭惕的心绪不是淡去,而是深深埋进心中,旁的一些什么,有如宫中秋日满庭的桂花香气,肆意蔓延没有边界,占据上风。
  这时殿门口黄药子探头探脑,想是来催人,又看见穆庭霜杵在这处,一时不好说,穆庭霜因对裴玄道:“陛下既宣你还耽搁什么,还不快进去。”
  裴玄张嘴结舌,跟着黄药子进殿,一面回过头瞪眼,怎么呢,截住人教训不停的是你,催着叫进的又是你?就你毛病大。
  他进去,穆庭霜却没离开而是候在殿外,也不随内侍往偏殿歇脚,只向着园圃驻足。
  少一刻,裴玄出来,咂着舌自言自语:“奇也怪哉奇也怪哉,今日倒奇了,”瞧见穆庭霜,“咦?你怎还在。”
  穆庭霜依然不正眼看他,只是问:“你说今日什么奇了。”
  “啊,”裴玄答道,“今日陛下没弹……”
  “没弹《素霜》?”穆庭霜截口问,“学新的琴曲么?”小皇帝,很干脆啊。
  谁知裴玄道:“非也,陛下根本没弹琴,改学棋。”
  “哦?”穆庭霜仍是没看他,而是目光转向殿内,眼中似有深光,嘴里却是仿似随口一问,“陛下棋艺如何,学得快么。”
  裴玄一脸生无可恋的哀怨:“糟糕,比学琴还糟糕。”脸上一整,精神一些,“哎,你,你棋下得比我强得多,还整天伴驾,怎不教教他?”
  穆庭霜终于望自家兄弟一眼,心说我琴也比你强,你猜陛下为何不宣我习琴。“往后陛下再因着琴棋书画这些杂事宣你,你别急着应诏,你只来告诉我。”
  裴玄好笑:“怎么呢?你要替我应诏啊?”
  “怎能呢,”穆庭霜面上是一个亲切笑影儿,“陛下金口玉言要你教导,这是圣人旨意,怎好违背,我与你一同觐见便了。陛下学得艰难,你难免要吃挂落,我与你一处,也与你分担分担。”
  他笑得如此亲切友善,说得如此正经随和,裴玄却一领子的冷意汗毛直窜,总是疑心这位表兄在憋什么坏水,御前又不是说话的地儿,只得暂先满腹狐疑地跟着内侍出去。
  穆庭霜目送他的背影,很快收回目光又往殿中看去。
  甚么坏水?忠心不二的常侍大人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想着,不见我?无妨,想法子叫陛下不得不见就是。倘有外人在,譬如那日汝文弼等人在时,陛下总是仍要维持着一分殷切,好似栖兰殿这名号,也好似日日送到荷西佳处的白梅笺子,明面上总要顾着,有裴玄在,陛下总不好如今日这般,拿着歇息的由头就打发人。
  穆庭霜又看一刻钩盾令植树,振一振袖子大步离去。临行前他回首,堂而皇之望一眼殿门内遮遮掩掩的黄药子,似笑非笑,好似在说行了,去回你主子罢,本人这就出宫了。
  他一面走一面弹一弹胸口的玉璧,建储也好遗诏也罢,都可以再议,只这一项,圣心。从前他没珍惜,如今,必要重新抓回手里。
  ……
  李郁萧又与长信宫密谈几回,长谈,就差捅破窗户纸说姨妈您消停消停,终于敲定洛邑几座寺庙的兴修事宜,他姨妈虽说仍旧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但好歹是点头领命。李郁萧又激将,说要不给您再派个下手,哎呀,就怕您降服不住将作监那帮人呢。
  姜太后没胡子,不然能立即表演一个吹胡子瞪眼,当即撂下话来,说区区几座寺庙,半年之内若是这项差事办不成,孤以死谢罪。
  哎,干什么总把死不死的挂在嘴边,李郁萧笑道:“别,朕要太后长命百岁。”得到一句军令状,他目的达成,愉快告辞。
  不过有一点不愉快。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修建庙宇是要花钱的,木料雕瓦,香炉佛像,哪一样不要钱?这个钱,又不能只逮着沈决的少府内库薅,他可以开口但沈决不能点头,不然薅得狠了,穆相迟早要察觉沈决的“不安分”,那沈决老大人可就到头了。费老鼻子力气抬自己人上位,李郁萧不想让他这么快到头,因此修庙的钱,大头他得自己出。
  不愉快,就不愉快在这里。
  之前倒卖生辰贺仪和平安太岁符,好不容易在穆涵眼皮子底下攒出来一笔钱,穆庭霜带去并州一部分,安置洛邑饥民花去一部分,这头再支给长信宫,这一下子彻底告罄,一分不剩。
  发愁啊,这后头眼瞅着花销的地方还更多,推纸张,建纸坊,哪一项不要花钱,更别说李郁萧还吊着一口气在肖想组建骑兵。若是中州能有自己的骑兵,穆涵就没理由管扶余借兵,也就再没地儿贪钱……东北马政,也是心腹大患。
  可是,骑兵,那哪是一匹一匹的战马,那简直是一只一只的吞金兽啊,跟这件比,什么修庙造纸,简直不值一提。
  陛下头疼,要想个法子,再捞一笔。
  这日裴玄的爹进宫交差——是先头给尚书台起观止阁的差事,这项明着只是麒麟阁之外再建一座书库,可即便这样,也担心有人从中作梗,于是这差事李郁萧就交给最会作梗的一人,的大舅子,就是穆涵的大舅子,也就是裴玄的爹。观止阁的钱是蔡陵出的,正好,一个是穆相你的亲信一个是你的舅哥,你们自己掰扯去吧。
  裴玄的爹磨磨蹭蹭,如今才交一页图样。没事,李郁萧看一看,慢慢来吧,反正再拖还是总有建成的一天。陛下自己要出血,不高兴,就一定要看着别人也出血才行,哼哼哼。
  因此和颜悦色,言道裴卿劳苦功高,要赏,问想要什么。裴玄的爹跟他儿子一点不像,大腹便便的,笑呵呵说斗胆想向陛下求上林苑的橘子,上林苑的橘子苗是移的是蜀郡邵陵的佳品,说臣不才,就好这一口。
  这也不算甚大事,宫里的一切东西都能拿来赏人,先前李郁萧给鸿都观拾柴,还拿丹药当赏赐呢,因也没当回事,吩咐黄药子着人去少府抬几箩筐橘子便了。
  待到裴大人出去,李郁萧叫勾起馋虫,忽然也想着一嘴橙黄橘肉儿,黄药子于是又去传。
  橘子呈上殿,拈一枚橘子瓣在嘴里,嗯,唔,不愧是邵陵雪峰蜜橘,又有上林令和钩盾令手底下精心培育,鲜甜馥郁,汁水淋漓,可口极了。
  吃着吃着,李郁萧脑中灵光一闪,等等,上林苑的橘子……未知产量几何?宫里头才几个人吃,能吃多少,即便再算上赏赐,能用多少?还剩多少?若是剩得多……
  嘴里甘甜,馋虫叫安抚个七七八八,脑子就活泛起来。唔,只是卖橘子,不美。陛下吃着一嘴橘子,脑中渐渐有一个设想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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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大型恋爱观察类节目《在逃の陛下VS在追の常侍大人》裴玄成功预定VIP观察席X1
 
 
第70章 奇傅说之托辰星
  时近初冬, 洛邑街巷上渐渐多些异族面孔,是许多臣属国选择秋冬来朝的缘故。趁天气还没有很冷赶路,来年开春返回, 路上也好走些, 冬日么,便在繁华的洛邑度过。鸿胪寺倒繁忙起来。
  陛下遵循待客之道, 各个属国都备下仪礼,为着彰显中州繁盛也好,为着震慑四方也罢, 总之是各色礼物短不了,还不能大差不差, 也不能偏短,也是要费一番心思。
  其中,属国当中有一砂织国,在中州西南,盛产荆铜, 此番来朝少不得贡来成堆的铜产铜矿。
  说来也是有趣,他们自己国中却不喜铜而喜金,物以稀为贵么,不稀就不贵, 因此砂织国上至皇室下至民间,极其追崇金饰, 又奉星宿教为国教,陛下因投其所好,吩咐少府制一副星宿笺子作仪礼。
  这副笺子选用特制的蚕茧笺纸, 洁白如玉,质地厚韧, 边角上散着些金箔屑,真好似繁星点点,上头又用金粉墨细细绘制二十八宿,整二十八张,每张半只手掌大小,盈在手中跟一枚一枚小玉牌似的,工致风雅。又并一匣子上林苑的雪峰蜜橘封在一处送给砂织使臣,过手的宫人都说,金灿灿的鲜润橘子和金灿灿的绘线,交相辉映各逞风光,连外头那只掐金丝的宝匣都要低头。
  据传,笺子上头的星宿图,乃是陛下亲笔所画,又好巧思,金包柑橘丽繁星,当真一匣子的贵气喜人。
  恰巧秋冬也是采用柑橘类果实的时节,一时贵胄间访友设宴倒多循此风,清谈也好茶会也好,仿佛没几只橘子并金线笺子,那主人家和客人多少都有些不入流似的。
  这档口,却出一件事。
  起因是栖兰殿画星宿图也不是一日两日,陛下笃信道学天师教么,平日就喜欢画星宿聊作消遣,结果不知怎的,就从宫中流出来好些“天子真迹”。
  这些御笔亲题的星宿笺很快就在鬼市子叫上价,其中尤以实打实的蚕茧笺最贵。据说有一位居士,全家上下都是道家信徒,又家资丰厚,便铆足劲在市面上收星宿笺,这千金难求的东西,他竟然一口气购得十余张蚕茧笺,旁人问他老丈何所求?
  他言道,二十八宿在天,他便要集齐二十八张一整副,还要蚕茧笺,不然誓不罢休。
  众人一瞧,是呀,一二笺子何足贵,谁能集满二十八张才是真正难得!寻常纸笺又值什么,非要蚕茧笺子才好!喜好个收藏的人家纷纷坐不住,开始想法子求购,另有好事者、跟风者、趁机牟利者等,齐齐出动,有钱的捧钱场,有人的捧人场,星宿笺子并上林橘子,真正风靡起来。
  这日在清凉台,李郁萧正在听汝文弼和裴玄争论。
  裴玄主张:“启禀陛下,昔齐人有欲金者,智义所以忘。若想保此治财之法长久,臣以为还是应当在笺子上加印或是旁的章饰,以辨真伪,否则即便金粉墨与蚕茧纸再罕贵,也迟早有人仿制。”
  有几人附议,也说应当上防伪手段,还有的大人则意见相反,说不能太刻意,明面上流出宫去的星宿笺乃是陛下日常手稿,就是画着顽,既然是顽,没事儿加什么章饰?又不是颁布旨意,如此郑重其事,陛下借此敛财的心思怕要被察觉。
  说什么的都有,尚书令汝文弼却没急着进谏,因为他怎么瞧着,陛下怎么都不是担心有人仿制星宿笺的样子。
  殿中争论不休,李郁萧忽然问:“一张普通笺子几钱,蚕茧笺子又几钱。”
  嗯?大家互相瞅瞅,怎么转回头问这项呢,这不是早先就定好的么,裴玄牵头道:“寻常纸张现如今市价大约两斛梁米,或是八百到一千钱,蚕茧纸贵些,这个数要往上加三至四倍有余。其中,东方青龙星宿的笺子陛下着意少制,因而格外可贵,价格要再翻一番。”
  “嗯,”李郁萧问他,“裴卿如今品秩几何。”
  “回陛下,臣一年可得梁米一百五十斛的。”裴玄比尚书台其余哥几个手头宽裕,主要是家里有家底,但个人的俸禄是一样的,早先李郁萧给尚书台抬品又铩羽而归,因此表面上一年只有一百五。
  李郁萧又问:“统共放出去多少张了。”
  裴玄很着急:“陛下一定要亲力亲为,因此才放出去两百上下。”
  “两百张,”李郁萧不管他的着急,自顾自说旁的,“材质来说,蚕茧笺子占五之其一,种类来说,青龙星宿数目少四成,如此算来咱们少说应有三十五万钱的进账。”
  他跟裴玄算账:“三十五万,能买你五六年的俸禄吧?”算完之后开始张致,“裴卿啊,朕没瞧出来你如此贪心,几张纸加上几箩筐橘子,你还想赚多少啊?”
  裴玄叫说得略略不好意思,确实,材料来说都不是甚值钱物什,嗯可是,但陛下这么算是什么意思呢?价钱是您老人家亲自敲定的呀,殿中诸臣一时都沉思起来。
  这时殿门传来一道声音。
  “陛下此算法有误,”殿外行进来一人,从容说得这一句,众人瞧去,是穆常侍,他一面走来一面又道,“星宿笺之贵,不在纸张也不在笔墨,而在于施笔之人。”
  话音将落,穆庭霜在玉阶下站定,利落一揖:“臣参见陛下。”他直起身,眼中流光微动,一派欣慕,“陛下执笔,千金何贵。”
  自打他进殿起,李郁萧眼观鼻鼻观心,面上平静无波如老僧入定,可这句一出还是叫人不免有些张嘴结舌,千金何贵?穆庭霜少有如此外露的时候,加上这句实在是,怎么说,极富霸总气质,和他平时的画风差太多,李郁萧一时混乱,方才算术和花搅人的机灵劲儿不知齐齐飞去了哪。
  又见穆庭霜没再说旁的,收起表情侍立在一旁,好似方才那句恭维不是他说的似的。他的脸上恢复那副惯常的表情,就是那副没表情的表情,眉眼冷淡,可就在李郁萧打量他的这瞬间,他猛地抬眼顶上李郁萧的目光,李郁萧一呆,他似乎叫逗着,眯着眼睛掀起一边嘴唇,眼皮翕动好似眨眼,明明俏皮也似。
  !
  梅开栖兰殿,雨过清凉台,好似殿外秋日满天的霜清绝,李郁萧瞪大眼睛,心里升起一个问号,他干嘛这么样儿笑?不是,他还会这么样儿笑?
  殿中一时无人说话,汝文弼在一旁活泛起来,接方才裴玄的话道:“裴大人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哈哈,平日里大约听的数目都比这个高,区区三十来万而已嘛,鸣鹢亭侯家中哪个就稀罕这些银钱了?”
  确实,一百五搁鸣鹢亭侯家里,可能就是一场雅集的花销。不过裴玄不吃他的挤兑,向着上首抬抬玉笏,回嘴道:“臣怎么瞧着汝大人比臣更急更贪心啊?”
  汝文弼道:“哎,裴大人,我是急啊,恨不得替陛下画两张,可惜陛下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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