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声音忐忑,犹犹豫豫期期艾艾:“穆卿是说玄都观接任的两位真人吗?”
窗外廊下穆涵心思一凛,来了。
陛下又是一通歉意自责,穆庭霜道:“陛下既然中意玄清真人,就该使他多往太常行走,使他多上疏进谏天象星宿,原也是他的职责。”
穆涵听到这里,自觉听得尽。
刚才中心一半审视一半好奇,如今是整一颗心沉下去。在他跟前保荐紫阳,暗地里却怂恿陛下宠信玄清,再结合暗卫打探来的,说二公子结交玄清真人,那么将来这个玄清一旦接任鸿都观观主,念的该是谁的好。
暗卫来报穆涵原还不信,今日亲耳听见终于确信,这好儿子果真生出异心。既不是忠于君也不是忠于父,野心倒不小,好好好,穆涵心中连叹三个好字。不由又想,果真……
果真是贱婢之子。
他这厢暗恨频生,烟霞曙洲中两人犹未可知,不过陛下心绪也是一阵一阵地。
只是陛下没甚暗恨,而是频生出一些犹疑。
今日这戏,李郁萧是要给穆涵看一看,看一看他对穆庭霜的言听计从,也让穆涵听一听,两人平日里说的都是些什么风月闲话,一句正经也没有。
朕服帖着呢,你儿子也没不听话,李郁萧想让穆涵别总是盯着穆庭霜起疑心,今日搭的事这么个台子。
原本梯子搭好,近来他宣鸮靡宣得大张旗鼓昼夜轴连,按说这事儿还不够穆庭霜说一嘴么?怎么偏偏要说什么玄都观呢?
他坐在窗边榻上,正想着怎么着将话茬转回来,冷不丁与他隔案对坐的穆庭霜腾地站起来,旋身转到榻边,李郁萧:??干啥?这一惊一乍的,吓神儿?
“陛下,”穆庭霜俯下身,迫得李郁萧直往榻上躲,穆庭霜却犹嫌不足,慢慢抬手往李郁萧衣裳带子踅摸,嘴上还道,“如今臣的谏言陛下也不听了?”
但只看他这副肆无忌惮犯上的样子,陛下是不想听的,但想一想窗户外头的穆涵,陛下不想听也要听。
李郁萧温声软语:“听,如何不听?朕只听穆卿的。”只扬着嗓子往外头吆喝,手上抵住穆庭霜胸膛,不许他再作乱。穆庭霜捉他的手,嗓条按得低:“陛下别挣,今日的戏是压轴谢幕,可要唱个满堂彩,不能露馅儿。”
!!什么戏!李郁萧大惊:“你知道??”
怎么知道的?多久知道的??
穆庭霜却没告诉,只一把掇开他衣裳带子。
“嘘,”穆庭霜比一个噤声的手势,欺身轧住人,底下一只手也不闲着,又在李郁萧耳边嗤笑,“怎么不知。陛下是何时开始算计,是听闻黄药子挨我父亲问一顿话么?”
又道:“做戏要专心,陛下可别歇趟,后头还要说什么?”
说什么?李郁萧心魂一阵惊一阵销,一会儿担心弄出声响穆涵听见,一会儿五脏六腑七情八窍全汇在那处,分不清身在何方,嘴里往外念道:“朕,嗯,朕近日欢宴无度,不成样子。”他忍着吸气儿认错,“朕往后再不敢。”
面对面扑倒在榻上,原本他的眼睛是对着穆庭霜的眼睛,可偏穆庭霜不安生,慢慢儿地他只能看见穆庭霜的发顶。
越发不规矩的一人,张嘴却配合,穆庭霜扬声道:“别只说陛下的错处,那个叫鸮靡的舞侍当如何处置?”
鸮靡?是谁。李郁萧半倚半靠在枕上,穆庭霜手上太劲他腰都软了,哪儿还知道这个靡那个靡的。又看见穆庭霜雪样的下巴朝窗外抬一抬,满脸揶揄,李郁萧知道意思是要继续搭话,好吧,他点检精神正待开口,穆庭霜却手上移开下巴颏一沉。
!!!
还得闲一根指头伸出来,又往窗外指指。
李郁萧直按他的后脖子,嘴上往窗外道:“他不好,朕往后不宣他便了。”哎呦心肝儿,可不兴上牙磕的,疼得一颤,穆庭霜暂松松口手上擘楞,漫不经心是十指频移,润得猩红是一副口唇,道:“砂织小郎到底哪里受看?”
没、没有受看,陛下魂儿都教他咂没了,连声说不好看不好看,没有穆卿好看,他的穆卿言道陛下高看,什么人跟臣作比?言语里威严赫赫,唇舌间唔咿阵阵,两人谁也分不清有几分是说给穆涵听又有几分他们自己听。
又几回李郁萧实在受不住,抢过衣裳带子要穿衣,低声斥道:“你可差不多得了,你爹还在外头!”
原还想抢旁的物件儿,奈何穆庭霜一副尖牙利齿命脉横亘,李郁萧只得分出一只手拉扯他衣裳领子,想把人拉起来。
要说陛下不谙人心险恶,这只手指尖儿送出去是做什么?哪里扯得着人,只沦落得一齐深添到穆庭霜口中。李郁萧喉咙里呜咽一声,一根指头两面命途,一面指腹缠舌勾着魄来,另一面指甲却揦在冠子上,这点子疼催敦得他身上猛地一颤,很像是夜间爬窗的野猫不知深浅越入人宅,一不小心烛火看燎着尾巴毛。
揪着人衣裳领子,越发是分不清是扯还是推,李郁萧吐着舌头蜇气儿:“你,你瞅瞅你,诗簪礼缨六艺傍身,做得、却做得什么好事。”
“六艺傍身,”穆庭霜只埋着头,间或回一句,“梧桐朝苑正殿听丝竹,偏殿这处正堪嬉春,陛下听腻臣的琴,也该品一品箫。”
陛下气声叫他滚,他就笑:“陛下不肯品我的,这不只能是我来品陛下的?”陛下睃着眼儿又叫他滚。
两人胡话也是悄悄,因乍一听烟霞曙洲好似静谧无声,只是细细倾听却似有响动,非是丝竹金石不辨宫商角徵,似有莺儿燕子翩翩呖呖,令人疑心大冬天竟能养住春日啼鸟,碧玉帘也穿堂趁声娇,小轩窗还透雨陪脸红,缱绻绸缪风光不休。
少一刻丢将出去,穆庭霜重新齐齐整整覆住人,轻着声旧话重提:“他在外头,我看陛下更精神。适才说起鸮靡也是,”捏着手往面颊上贴,“酸累得很。怎么,这时候陛下偏爱听旁人的名儿么。”
!!你这是!什么危险言论!闭嘴!李郁萧面红耳赤,撑着意志勉强道:“瞎说,朕是害怕你爹听出来异样。”
“听出来,”穆庭霜慢条斯理将他腿扳剌着亵裤退开,“我爹又不呆傻,听出来亭子里正待入巷他还不走么。”
李郁萧一个激灵,入、入什么?
一把子推开人,是十成十的手劲,衣裳裤子带子也都抢回来,李郁萧方才半推半就,这会子是真·义正辞严:“你给朕出去。”
穆庭霜浅笑温文:“闭门谢客?”
他的嘴角一星檀白腆着:“晚了。”说着掌起李郁萧两只脚踝制住,李郁萧这刚发出去的货身上正软如棉絮,哪里比得过他还勃发的气力大,叫直直拖着腿碾。穆庭霜解开腰上带子直身跪定,李郁萧是真的怕了,张着五指去抓他的手:“你敢。”
“臣不敢,”穆庭霜轻声细语,慢慢儿凑近,“陛下的口唇臣还没尝过呢,就尝别的?陛下未免高看臣。”
“那你麻溜地给朕起开。”李郁萧让他伟昂贴着,心慌得不行,但是面上不肯露,只做得不耐烦模样。
“陛下倘不愿意看,”穆庭霜俯身用嘴唇去贴他的眼睛,“只闭着眼便了。做戏总要做全乎,不让穆涵看见陛下做了臣的人,他岂能善罢甘休。”
这话重点在做戏,可陛下听见的却是旁的。还、还要让穆涵看??李郁萧一捧血色从眉尖炸到胸口,脖子耳朵全是彤云,意乱情迷:“你不是说他又不呆傻,会自己走的么?且这亭子四周窗子严实,他又、又哪里看来。”
到底谁是谁的人他倒没顾上。
“既看不见,说给他听也是一样。”穆庭霜压着嗓子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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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竹不丝不石,……辨不出宫商角徵。
……金那啥梅全诗不让贴,放在笔记里面
第113章 宴语春雪馀
笑一回, 穆庭霜说话声量又拔高:“陛下还不安生服侍,哪是认错的道理?张开来些。”
!!!李郁萧大惊失色,干什么, 张开什么你给朕说清楚, 那啥片儿临时演员,咱们谁可没干过这个,一时间眼睛都要羞红。
千万恼恨没空消说, 只因外头穆涵还在听,他勉力跟着接话往外头递:“你、你轻饶, 朕知错的。”
啊不活了!剧本上可不是这么写的!乱改剧本开除!李郁萧羞愤无比,深恨这事儿办的, 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没天理啊没天理。
穆庭霜还不消停, 在他耳边道:“卿卿,唤我卿卿。”他是真的不依,打死也不开口的架势,穆庭霜狠踅两下, 探头探脑讨路寻罅, 要挟道,“叫不叫?”
李郁萧真怕他滑纵进去,惶得不要, 可是不知不觉压着摆弄偏趣儿又起来,叫充幢得一时得劲一时又不得, 暗骂自己没坚定,面上却管不住红, 不得已开口叫一声:“卿卿。”
此一言甫出, 室内万籁俱静,穆庭霜顿下片刻, 眼中愈沉,口中喟叹一声:“再叫,声量大些。”
他说这话时压低声调没有,李郁萧已经顾不得,这话是不是说给穆涵听的,也分不清。李郁萧听话又唤,俩人此举要说是做在戏里也入情入景,要说不是,是穆庭霜的私心,那也——“啊!”李郁萧没抑住惊呼出声,袋子上被不轻不重捯一下子,他翻着眼睛胡乱嘶声,“你要死啊?!差不多得了!”穆庭霜从善如流,细细密密涂在他的谷口,又助他再一回。
榻上两人一时无话,李郁萧闭着眼息气,不知该说什么好。
从前再胡闹,穆庭霜也只是握着他的手在那上掱擘,哪里有过这么……这么接近胶合的动作。草,李郁萧伸手摸摸自己腿心儿,感觉可能破皮了。缝里又濡濡沥沥糊着,李郁萧想诘责两句,身上的余波却让他开不了口。
掀开半条眼皮看看,穆庭霜侧在一旁望着他只是笑,笑得俊秀笑得狡黠,半面狐似的——等等!穆庭霜素来深沉内敛,今日怎笑得这么?想一个词,或许是餍足,又或许是放肆,李郁萧意识到不对,腾地坐起身。
扒过景泰格子和堆的书箧透过窗户缝隙往外看,却哪里还有穆涵的影子!早就没人了!
“你!”李郁萧怒从心头起,“朕治你一个犯上之罪!”
穆庭霜倚在枕上,手横着托在脑后,笑道:“好,只是臣如何谢罪,陛下素来是知道的。”
如何谢罪,谢你大爷。
半晌,李郁萧顺一口气,又问:“你在上头,一直注意着他的动静么?什么时候走的?”
“嗯,”穆庭霜有心拉一拉人,给扯进被子来是正经,可陛下僵着不动要他答话,他只得道,“大约是陛下脱衣裳之前。”
。李郁萧郁卒无比,原来那会儿人就走了,好你个穆庭霜,借着你爹的幌子胡作非为。
穆庭霜又来抓他的手腕,向他道:“冷不冷?臣这被子里是暖的,陛下快来。”
来你个头,李郁萧捱在寝榻一角,恨不得把这个乱臣贼子剥光扔到外头雪地里。身上一般舒爽一般羞涩,还有一点别的,呼之欲出的,需要克制的,搅合得李郁萧心里七上八下。
必须,要给这个胆大妄为的货一点教训。
怎么给?李郁萧脑子里恶念丛生,自己百般的痛快又不痛快,那么穆庭霜也不能好过。
心思定一定却不说,他没动,只是垂着头坐着。
穆庭霜看情形好似不对?过去牵他:“陛下怎了?臣侍奉不周么?”
牵他的手却牵不动人,陛下不着寸缕,只长发披在身上,窝在脚上不言语,脸上神情也看不清,玄墨卧雪,令人心驰也令人怜惜,穆庭霜又哄:“怎么了这是?欺负狠了?臣知道,陛下这是借着砂织舞侍故意让臣教训几句,让穆函听听,陛下这是为着洗去穆函眼中臣的怀疑,臣都知道了,好不好?”
耍起脾气么?穆庭霜只当他撒娇,半拖半抱想先把他拖进被子,仔细着风可不好。
却忽地见他仰起眼睛:“不好,你骗我。你知道我是为了你,你还来骗我。”
陛下抱着膝,眼角浅嗔轻怨:“你说过不再唬骗我的。”
让你胡来!看咱们给你上上价值上上道德!
上到这项上,穆庭霜哪里还拿得住神,连忙认错,说臣临时起意,陛下神情实在可爱,臣一时没忍住,绝没有故意唬骗之心,李郁萧道:“不是唬弄也是捉弄,你就轻贱我吧。”
“陛下!”穆庭霜哪里听得这词,赤身往榻前跪下,“臣绝没有这样的心思。”
李郁萧不罢休,揽着被子与他擎理,榻上一片狼藉,榻上之人一条诡计,言语间胡搅蛮缠直往穆卿软肋上戳弄。
最后穆庭霜告道:“但凭陛下处置。”
李郁萧道:“那,下回你也躺了,五体其二抻直,也许朕一回。”
原来是为着这个,穆庭霜不再白跪,坦荡荡起身挤进被子,扑住人:“好,陛下想如何就如何。”
两个人身上都不是太暖和,皮肉贴上比千金的锦衾还要令人沉迷,李郁萧就没再推开。少一刻,他懒在他怀里手指点一点他胸口:“说得好似朕欺负你。”
“哪来?”穆庭霜揉他的手,又给他揉腰腿,满眼放溺,“是臣欺负陛下,好么?陛下从没有欺负臣的时候,好不好?”
好,好你个头。李郁萧不再看他柔情满浸的眼,埋进他肩窝里,嘴上说:“答应朕的别忘了,朕要在上面。”
穆庭霜笑答他:“不忘,陛下在上。”
那就行,李郁萧阖起眼。
要说他今日为何如此别扭,只因他心里火急火燎一个念头:必须要在上面。
不想看,他穆庭霜的温柔,也不想被人压着弄。
听见没有你,他在心里头训自己,你不想这样子,你不能。他努力无视身体里的余热,想要遗忘一些细节。那是一些滋生于穆庭霜仿佛无穷无尽的蜇磨里的细节,他不愿意承认,有那么一个瞬间,身体上的,心头的,他竟然有点痒。
……
却说至日前后,穆涵寻一个由头,说宫中累添皇长子等主子之类,拿主意新选一批内侍进宫,连沈决处只是告一句,人直接由丞相府长史交到黄药子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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