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看不见,绝大部分事情他都无法独立,独自生活的质量很低,他根本离不开人。
进屋待了没半个小时,江春晚就发现这个事实。她确实理解并尊重陈周越,但不代表他现在执着的这些东西是对的。
陈周越执拗,越是正面干涉,就越适得其反。她看着唐思遇,毫不留情地揭穿道:“真的习惯吗?”
“现在无论是生活还是你的个人状态看上去都很糟糕。没人在身边照顾,你能做什么呢小遇。”江晚春同情唐思遇,但更心疼自己的外孙。
“你知不知道周越操心你的事,成绩直线下降,和他妈也吵得不可开交,还挨了打。”江晚春缓缓道:“你是需要他的照顾,但你有没有想过他凭什么要为你的人生负责?”
唐思遇张了张口,无法为自己辩解,事实如此,他就是一个没什么用的累赘。他的表情茫然空洞,被对方的这番话触动。
垂下眼睫,唐思遇说:“对不起。”
“小遇啊,为周越想想吧。”江晚春无可奈何道:“别太自私了。”
天地广阔,元安艳阳高照,陈周越那里却下起小雨。
晌午十一点半,机场大屏实时显示唐思遇乘坐的那班航班已经落地,陈周越左等右等都没看见人,打电话也打不通。
他担心,转而打给李叔问情况。李叔吞吞吐吐的,最后在陈周越的逼问下,说唐思遇不来了。
“……”才出国没几天,陈周越怀疑自己是不是听不太懂中文了。
人来人往的接机口,不断有人重逢,有人相拥,而陈周越落寞的站在原地,失神许久。
天气降温得厉害,他手中拿着给唐思遇带的外套。陈周越紧紧攥着衣服,完全没料到这个变故,他不信唐思遇会这么一言不发的失约。
一种说不出来的酸痛堵在喉咙,陈周越停顿须臾,开口问:“谁的意思?”
“没有谁。”李叔有所隐瞒,叹气道:“我今天去接思遇,他突然就说不去了。估计还是怕,毕竟……”
利落地挂断电话,陈周越当机立断,快速打车回家拿证件,买最快的航班回国。
他没有气唐思遇临阵脱逃,此刻只想快点回到对方身边。
陈周越的东西都是自己保管,江应回并不会帮他收这些东西。陈周越回家拿上必要的物品,到江应回那里和她知会一声就要走,谁曾想江应回不让他回去,疯了似的来夺他的护照。
“唐思遇不愿意来,你还上赶着往上贴做什么?!”
陈周越抬着的手顿住,垂眸看着他妈,冷淡的一字一句道:“我没说我要回去做什么,你怎么知道他不来了。”
脑子彻底转过弯来,陈周越声音沉冷,眼底仿佛漫上一层薄冰,他问:“你们对他做什么了?”
江应回被他的眼神震住一瞬,回过神,一耳光甩在陈周越的脸上,怒道:“你什么眼神?你就这么跟我说话!?”
跟江应回没法谈,陈周越转身就走。他妈在他身后吼道:“是他自己做的决定,你回去也没用。”
陈周越脚步不停,推开门走了。
一路上,他都在不停地给唐思遇打电话发语音。直到上飞机前,拨出去的电话终于接通,忙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日思夜想的声音。
然而唐思遇第一句话就让他仿佛从万米高空坠落。
“……你说什么?”陈周越好似没听清,声音也因为难以置信而轻飘飘的,没有重量。
陈周越说:“你再说一遍。”
“陈周越,你别管我了。”唐思遇这次没有叫哥哥,他主动割舍两人之间的联系,忍着哭意说:“去过自己的生活吧。”
室外风大,乘客们一个接一个上了飞机。陈周越站在最后,他的眼眶瞬间发红,开口的声音很冷漠,又隐含几分苦涩。
“唐思遇,我问你。”陈周越艰涩地说:“你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有考虑过我吗?”
第53章 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了
愤怒主导着大脑,占据四肢百骸,陈周越在此刻才知晓,自己在唐思遇心中原来并不是首选,是随随便便都可以舍弃的存在。
眼前模糊一片,陈周越求唐思遇等等他。
“宝宝,”鼻尖酸涩,眼泪难以遏制,他生气,难过,一开始的质问到最后演变成了哀求。
陈周越说:“不要和我分开……”
他等不到回答,唐思遇猝然挂掉电话。再打过去就只剩冰冷的提示音,一遍又一遍地说对方已关机。
陈周越不懂,唐思遇说喜欢他,却又这么果断地舍下他。
或许他才是离不开对方的那一个,陈周越无法想象没有唐思遇的生活,更不敢去想离开他的唐思遇要怎么活。
踏上回国的飞机。跨越大半个地球,陈周越抱着最后一丝期望,奢求十二个小时之后的见面。
华府江南,江晚春离开有一段时间了,她从唐思遇态度中看出不会再纠缠陈周越的苗头,也没有再为难他。
走之前,她让唐思遇不用担心以后,提到唐慕延会来接他。
唐思遇下意识地想起唐慕延上次带他去的地方。他感到抗拒,不想回到什么公馆或者疗养院,唐思遇害怕被关在那里,如同无期的囚徒,整日待在那一方天地,浑浑噩噩地盼着有人来看他一眼。
他很害怕。
可是如果不去那里,他该去哪儿呢?
思绪不可控制地飘到很远的地方,他在想解脱。忽地,手上传来温热湿润的触感,小宝仿佛敏感地感受到他的情绪,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
呆坐在沙发很久,唐思遇猛地回神,抬手碰到小宝。平静的外表仿佛是在一瞬间被劈开的峡谷,忽地吹来四面八方的风,夹带着碎石尘土,把他淹没。
唐思遇捂着眼睛嚎啕大哭,他佝偻着腰背,眼泪从指缝里流出。
他不能死,小宝还在他身边。
江晚春本意是要带走狗的,唐思遇没身份没理由留下不属于他的东西,况且他连自保的能力都不足,又怎么可能能照顾好一条大型犬?
在门即将关过来的那一刻,不知是哪里生出来的勇气,唐思遇站起身去追,忘记自己与茶几的距离偏差,猛地磕上去,狠狠地摔在地上。
茶几边的东西被带下来,突兀地响起。听见江晚春离开的脚步声有停顿,唐思遇眼里的泪止不住大颗滑落,他语无伦次道:“能……可不可以,把狗留给我?”
小宝是他求过来的,唐思遇抱着狗哭,就算知道小宝跟着他会过得不好,但他也不想放它走。
江晚春说得对,他很自私。
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唐思遇走的时候却只带走了一件外套,还不是他自己的。
时针走过一圈又一圈,唐思遇几次牵着狗走到门口,打开又关上,始终迈不出这一步。
“叮。”
楼层间传来电梯声,随后有人走出,唐思遇下意识地要关门,还没关上,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
“你要去哪儿啊?”
“回去。”陈周越冷淡地看了眼外婆,开门离开。
十二月,今年元安的冬天来得尤其快,气温骤降。陈周越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套着一件黑色大衣,身上的颜色不是黑就是白,衬得他更加肃冷。
江春晚拿了条围巾追出来:“外面冷,穿这么少,你别冻感冒了。”
陈周越扫了眼江晚春手上的围巾,没接,只说不冷。他没停留,转身走了。
距离唐思遇离开已经两个月,陈周越怎么都找不到人。当初他以为只要见了面,说清楚就好了,但是唐思遇没给他机会。
唐思遇不见了。留下他一个人,不知道去了哪里。他打电话问郑姐,那时他才知道,原来从他离开开始,他的家人正在有预谋的把他所在意的摧毁。
他们步步紧逼,逼唐思遇离开。陈周越后悔至极,愧疚且无力。他和家里人闹翻,与唐慕延动手,要他把唐思遇还回来。
陈周越捕风捉影,他到公馆去找人,一有时间就去元安各个休养院,试图找到唐思遇。
而江应回他们似乎要把唐思遇从他生命中抹去。某次江晚春趁陈周越去学校,让人到华府江南把唐思遇的东西都清理干净了,什么都没留下来。
找不到一丝对方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只剩书房锁起来的抽屉里还存放的唐思遇的一些琐碎的东西。
陈周越保存着对方高一时偷偷塞他书包里的高分卷,一张走读证,一把骗唐思遇说弄丢了的自行车钥匙,以及他家里的钥匙。
与唐思遇失去联系后,他经常到对方家那片老小区,有时候一待就是一两天。
这天,他一如往常过来,开门进屋时,恰好遇见正出门的邻居老太太。对方看见他,问起唐思遇,说:“好久没看见那小孩儿了。”
陈周越微微一怔,听不出什么情绪道:“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了。”
临近放假,高二一班的人这学期走了好几个,宁江泽下期也不在这儿上高三了。
期末考的最后一天,陈周越疯魔了似的,饭也不吃,一直刷题看书。身旁的椅子被人拉开,陈周越戴着耳机听听力材料,突然有只手伸过来取走他一只耳机。
陈周越转头,抬眼看过去。
宁江泽瞥他一眼,把手中的面包和牛奶放他桌上。
以前宁江泽看见陈周越总是会问一句唐思遇呢,现在大概是发现找不到了吧,很少问了。陈周越收回目光,拿起耳机戴上,继续低头做题。
冬去春来,四季轮转。陈周越与唐思遇的微信界面渐渐成为他一个人的独角戏,他煎熬又疲惫地度过每一天,依旧笨拙的到能想到的地方去大海捞针。
陈周越的成绩回到年级第一,他更加沉默寡言,和家里人基本没什么交流。
升高三后,江应回再次在华府江南装了监控,陈周越之后连华府江南都很少回了,不是住学校就是回唐思遇家。
高三的压力推着大家不断往前,枯燥乏味的生活被重压填满。陈周越总是独来独往,冷冷淡淡的模样,谈舒文偶尔在走廊遇见他都不敢打招呼。
拍毕业照那天,天气出奇的热。流水的学生,铁打的老师,一班拍照时,二班在一旁等着。
谈舒文正和朋友自拍,突然弹出一条宁江泽的消息。
「宁哥:文儿,帮我拍一张陈周越的照片。」
眼见一班要散场,谈舒文没问宁江泽原因,举起手机,放大几倍,对着陈周越咔咔一顿拍。
刚和他合照的男生沉默几秒,深思道:“…你暗恋陈周越啊?”
“不是,”谈舒文手指滑动,筛选照片,不以为然道:“给我兄弟拍的。”
“哦……你兄弟是gay?”
“放你妈的屁。”谈舒文比刚才对方误会他是gay还激动,“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他为宁江泽正名道:“我兄弟直男,铁直。”
不远处,陈周越站在台阶的最后一排,十分惹眼。别人都在笑,就他顶着一张棺材脸看向镜头。
摄影师举着相机,刻进DNA似的扬声道:“西瓜甜不甜!”
“甜!!!”
一群人异口同声,只此一次的少年时代在此刻定格。
第54章 聚聚
临城的夏季不比元安好过,虽然不如元安炎热,但天气变化无常。往往出门前万里无云,车驶出几公里忽地下起太阳雨,等到达目的地,天气转为暴雨的情况不在少数。
宁江泽当初带唐思遇到这里定居,还是因为他爷爷奶奶在这里,要不然他爸妈也不会同意他转学。
一放学,宁江泽就先到唐思遇那里去,收到谈舒文发过来的照片,他点开看了眼。
「宁江泽:谢了啊,文儿。」
消息刚发出,谈舒文弹了几条语音过来。宁江泽听也没听,指挥司机绕路到杏华路那边的网红店,冷不丁地想起给唐思遇买关东煮。
出租车司机重新导航,宁江泽这才垂下眼帘,敷衍的三连——
「宁江泽:真的?」
「宁江泽:怎么这样。」
「宁江泽:唉。」
网红店客流量大,除了因为是某个明星开的外,味道也确实不错。宁江泽费了些时间才拿到点的那份餐。
他到唐思遇那里去没提前说,见到对方时,煮好的一碗番茄鸡蛋面放餐桌上,正冒着热烟。
房子一室一厅,站门口就能把整个屋的全貌看个一清二楚。宁江泽换鞋进屋,看见面条就咋呼,“你怎么又吃面?”
他怨气满满道:“不让你做饭你非做,说住一起照顾你你也不愿意,给找个阿姨吧,你也不要。”
“天天吃这些,逞什么能。”说着说着,宁江泽把自己说生气了。
唐思遇习惯他说来就来的气性,闻见空气中漂浮着的食物香气,问道:“好香,你买什么了?”
“关东煮。”宁江泽瞬间被转移注意力,提着袋子往唐思遇鼻尖下凑近一点。
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唇角上扬,道:“香吧?”
到临城这一年多,宁江泽每次过来,唐思遇十有八九都是吃面条。对方当初红着眼睛说“帮帮我”,宁江泽带他离开元安,给他找房子找保姆。
或许唐思遇对他无微不至地照顾感到负担,也有可能是想独立。唐思遇不住宁江泽找的大平层,也不要保姆,他在五六十平的老小区房一住就是一年多。
唐思遇有一个记账的小本,他把宁江泽现在接济他的每一分钱都记好,不止一次和宁江泽说会还给他的。
就连一份关东煮都要记清楚。
唐思遇问:“这个多少钱?”
“一百万。”宁江泽两三口就把面条吃干净,没好气地看了唐思遇一眼,瞎诌诌。
“你笨蛋,”唐思遇咬了口牛肉丸,没有停顿的陈述道:“被宰了。”
“对,被狠狠宰了。”宁江泽整理了下竹签,方向朝向唐思遇方便他拿,说道:“所以你多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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