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笔债很奇怪,沈慈珠知道,但他手中掌握的信息不足以让他确保真实性,这得从谢喉,这位真正的受害者身上入手。
至于为什么带上谢咽,很简单,沈慈珠带了谢喉这个唯一亲人在身边,是给谢喉一个警告,要是谢喉不讲实话,他不介意拿谢咽做点什么。
“你觉得——”沈慈珠想到这里,他余光轻瞥谢咽。
“什么?”谢咽问。
当看到谢咽那双下垂温和,总含着百般包容的眼时,沈慈珠忽然不说了,他像是在思索,于是将难得的一点真心话咽了下去。
沈慈珠还是不愿意信任谢咽,于是张嘴说出来的都是假的。
“你们兄弟好久没一起吃过饭了吧?那今晚就聚聚呗,他再怎么独立也才十八岁,你还是得多管管。”沈慈珠像个长辈一样,担心起了前男友的弟弟。
“谢咽,我自己做哥哥很失败,不希望你也失败。”
沈慈珠太会撒谎了,把谢咽从美国叫来吃这顿饭,不过是为了威胁谢喉,如果谢喉待会儿不说实话,那沈慈珠将不保证谢喉的哥哥,也就是谢咽能安全离开。
周遭起了风,毫无遮挡地吹拂过沈慈珠的脸颊,沈慈珠一边跟商业合伙人打电话交谈明早的大会事宜,一边无趣瞧着这所学校。
两分钟后谢喉才从学校出来。
没穿那套英伦风的,价格约七千人民币的夏季定制校服,他穿的私人衣服,一如既往的黑T运动裤,小臂线条白得近乎冷漠,背着书包朝沈慈珠走来,额前头发有些长了,乌黑漂亮地遮了点眉眼。
谢喉从办公室帮老师批改完试卷后出了校门,按照原计划他本该搭乘地铁去给盛家老二补习,但今夜要和沈慈珠一起吃晚餐。
私立高中的学生总很繁忙,他们要去私人补习班,要去礼仪学校接受老师的测评,还要跟随父母去各种晚宴,于是校外不过几分钟就已经人烟稀少。
他看着不远处的沈慈珠,沈慈珠将折叠手机抛给他的哥哥后,便微微抬指,黑皮手套在星光微茫下又长又薄。
“走吧。”沈慈珠齿尖含笑,两根手指唤狗似的屈了屈,一截修长的脖颈被谢喉看在眼里。
谢喉目光寡淡,看了一眼便收回。
上车后他坐在后车座,沈慈珠和哥哥在前排,车内穹顶是宝石蓝的黯淡星空,伴随车门机械化的自动开合音,穹顶开了缝隙,引擎低鸣直直猛冲上了高架桥,疾风嘶吼一并迸发开来。
“喜欢吗?”沈慈珠蓦地说。
谢喉微微抬眼,在后座从后视镜里与沈慈珠对视上了。
“平常街上车太多,今天运气不错,这儿就咱们一辆,超跑还是放开了开才爽。”沈慈珠的蛇眼从后视镜里移开,他口中那个“爽”字轻飘飘得像是幻听。
在谢喉的注视下,沈慈珠将安全带系松,他侧过身子,瘦薄的背被黑发遮住了。
在谢咽开车时,他的指尖碰上了谢咽的腰。
指尖自下而上,从谢咽的侧腰到哪怕穿了规格正式西装也难掩暴徒之感的、肌肉块垒分明的男性后背,雪白的手背从手套剥离,与谢咽的如墨西装,与奢靡兽皮的座椅形成鲜明对比。
沈慈珠的手摩挲着谢咽的背肌,目光却是含了笑望着谢喉的。
他当着谢喉的面勾引谢咽,谢咽的十指扣住方向盘,似乎对沈慈珠无奈说了什么。
沈慈珠歪了歪头,唇瓣微动。
超跑行驶时带来的冲击音太汹涌,谢喉听不清他们的对话。
谢喉只看到沈慈珠那只看似在勾引他哥哥的手松开了。
沈慈珠在给他哥哥将安全带再系了一遍。
他坐在座位上,坐姿端正,背骨秀而冷,一点也没有窥探了这种暧昧挑逗的慌乱,像是什么都与他无关。
琥珀色的眼珠瞥向车外飞速后退如幻影的风景,高架桥太远离地面,以至于什么都高高在上了,阴暗的、即将步入黑夜的道路两侧的高树都昏昏欲睡,一阵风杀下来便遮云蔽日。
谢喉脸上的光被遮蔽起来,一双眼尤为,浓睫如帘低垂,近乎到了病态的冷漠,和忍耐。
他看着五指紧攥出的血痕。
沈慈珠。
这是三个人共处的、看似寂静实则暗潮涌动的危险密闭空间,尽管有风声鹤唳将寂静收敛,也抵不住三个人的思绪万千。
——
沈慈珠今夜包场的这家餐厅被外界一度评为最难预约的西餐北欧系天花板,位于楼内五层,顾客并不需要直接乘电梯上去,而是有专门侍应vip的年轻招待员提前下来迎接,再带领顾客进入等候区。
餐厅内部一尘不染,主色是冷白与鎏金,在等候区稍坐片刻时,服务员会提供鱼子酱和香槟,谢喉刚成年不宜喝酒,沈慈珠酒量不好。
谢咽代替他们取消香槟改换成了水果茶,有些不合规矩,但谁让他们有钱呢。
谢咽这时接了个电话,得到沈慈珠的点头后他才出去。
这儿只剩谢喉和沈慈珠。
开放式厨房近在咫尺,一扇透亮玻璃可以让人看到厨房一切举止,沈慈珠显然没有窥探人的兴趣。
他只坐在沙发上与主厨进行韩语交谈,第一道是开胃小菜,鱼子酱花,酥脆塔壳里鱼子酱是奥希特拉鲟鱼和欧鳇的新鲜产物,被以玫瑰花的精致造型摆放在会发光的水晶珍珠灯上,而后陆续上了海苔马鲛鱼和加拿大牡丹虾隐约还有白松露的香味。
沈慈珠不喜欢海鲜,他就尽数给了谢喉。
谢喉这孩子一副从未吃过西餐的样子,他不吭声,像是觉得承认这件事很丢人,于是不肯吃。
沈慈珠只觉得他清高。
沈慈珠抬手示意主厨下去,他看着对面的谢喉,温声说:“当鱼子酱作为开胃菜时呢,不要吃太多,吃超过一份都不行,这会被认为是不礼貌。”
谢喉看着他,难得一次请教人,“那我该怎么做?”
男人都希望被满足,沈慈珠也不例外,更何况是被谢喉这种平日心高气傲的人主动请教问题呢?
于是沈慈珠和一般男人一样,变得善于表现。
“进食时不要嚼鱼子酱,舌尖慢慢舔过鱼卵就好。”沈慈珠拿起一份,舌尖轻舔了一下鱼子酱柔软的表皮。
“你要试试吗?”不过浅尝辄止,沈慈珠便不要这份食物了,他一边擦手一边抬眼。
谢咽回来时就看见沈慈珠在教他弟弟吃西餐。
谢喉抬手,学着沈慈珠去品尝鱼子酱。
他吃东西的仪态很好,像是天生的,没有窘迫也没有生涩,一学就会的聪明孩子。
沈慈珠没教过别人如何使用刀叉、如何进餐,但他第一次当老师就很成功。
“你都没带他吃过西餐吗?”谢咽落座后,沈慈珠带了点不满问他,“等孩子出了社会,要是连这最基础的东西都不知道,别人会怎么看他?”
“我没时间,是我的错。”谢咽看着弟弟,弟弟依旧神色淡淡,不给他好脸色。
谢咽坐在桌子正中央,沈慈珠和他坐得近,他甚至可以闻到沈慈珠的发香。
他看着沈慈珠替自己教弟弟一些进餐礼仪。
十八道餐品一件一件上桌,沈慈珠告诉谢喉要右手持刀或汤匙,左手拿叉。
“西餐礼仪比较繁琐,你目前还没必要学会太多,只用记住几点就好,用餐中途如果你要离席,记得将刀头与叉尖摆成正对自己的八字形,这意味着这是你的所有物,你还会回来继续享用。”沈慈珠说着便将刀叉放下。
“谈话时最好放下刀叉,双眼需要礼貌地与对方对视,记住,不管情绪多么失控,都不要将刀叉随意扔在桌面,刀刃还必须面向自己。”沈慈珠这样说着,谢喉便抬眼,看着他。
“还有呢?你可以再多教我一点吗?”少年人凤眼清冷,看着赏心悦目,他的骨骼还在抽长,介于成年男性之间的一种魅力在慢慢蔓延,在这个包场后的静谧空间,在优雅乐曲轻轻演奏时,他有些不切实际地,有了成熟的意味。
这让他看起来有点像谢咽了。
沈慈珠给他切了一块牛排,他今夜似乎心情很好。
“还有拿刀叉时,你的食指要按在炳上,汤食则用握笔的方式拿,你是学生,握笔自然比我熟练,要试试吗?”沈慈支着下巴,笑吟吟看着谢喉,桌帘下他的双腿交叠,皮鞋尖轻微晃动。
他将一份牛排推给谢喉,继续说:“美式的进食礼仪一般是左手持刀抵住食物,右手切割食物,切好一块规格合适的牛排后再将刀叉放下,换一只手,由右手将食物送入口中。”
当他看着谢喉将这块牛排含入唇齿,轻微咀嚼时,他眼珠微晃出色泽,“我不喜欢吃鱼,所以他们没准备,如果你以后有商务餐会,记住吃进了鱼刺后,不要将它直接咽入喉咙或吐出,最好拿个餐盘,用帕子掩唇后,再将鱼刺取出放到餐盘边缘。”
“刺进了咽喉会不舒服吧?想想就很难过不是吗?”沈慈珠意有所指,他看着自从谢喉到来后便被自己刻意忽略的谢咽。
谢咽沉默着进食,他没有任何不好的情绪,像是不介意沈慈珠把全部的耐心去教一个十八岁的孩子西餐礼仪,这让沈慈珠忽略了他的存在。
这本该难堪,可谢咽不是那种人,他还为弟弟倒了一杯水果茶,让弟弟喝茶解渴,他有些生疏地与弟弟寒暄。
“一个人住还习惯吗?要和我一起住吗?”谢咽问。
“不用。”谢喉摇了摇头。
演奏者的轻柔音乐如纱裙笼盖住一切,悬空的玫瑰花瓣氤氲出水渍。
这时沈慈珠的鞋尖轻抬,在很近的距离里,鞋尖触碰到了谢喉的小腿。
谢喉穿的及膝休闲运动裤,只要再往上,就能毫无遮挡进到大腿里撩拨。
可这时他的脚踝被人握住了,带着劝阻,将脚踝握住远离开来。
是谢咽。
沈慈珠看着谢咽,谢咽的胳膊探进桌下帘子,将沈慈珠的撩拨以沉默和温柔的力道掌控在掌心。
谢咽还在面不改色与谢□□流,两兄弟一来一往,竟然没了最开始的那种生疏了。
这时沈慈珠的手机微微震动,他将脚踝从谢咽手里挣开,出去了。
vip休息室里,他看着镜子里这张脸,越看越烦躁了,这时他听见走廊外有两个年轻女服务员推着餐车窃窃私语,“今夜沈先生带来的那个年轻客人明明就会用刀叉嘛,我绝对没看错的,他一定是非常精通那种,为什么要装作不会呢?”一个服务员疑惑说,“还要沈先生那样详细教他……”
第十九章 臣子
另一个来了兴致, 她莫名有点激动了,“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示弱, 是装作不会来满足对方的傲慢欲, 让对方觉得自己很弱,需要保护,这样感情才能更进一步啊。”
“啊?感情!那这不是那什么同性恋……可为什么会有三个人哇, 太刺激了点、点吧?”
“不是如此,我还听见那个年轻的对另一个喊哥呢。”
“兄弟!我的天……”
她们越说越嗨, 直到沈慈珠推开休息室的门, 他与国外一家分公司的负责人沟通完后便出来了。
他看着两个尴尬到不知道藏哪里去的女孩子。
“原来是这样么?”他近乎呢喃,有种被骗身骗心的可怜意味。
“没、我们……先走了。”女孩子连连点头,然后推着餐车离开了。
沈慈珠蓦地偏头看她们, 半晌他朝回走去,脸上的笑意明明暗暗, 最后成了接近压迫的阴鸷。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谢喉是演的呢?
他是顶尖贵族出身, 旁人的进食习惯、仪态他自然一看便知。
别提伪装了,他深知习惯无法改变,微毫的懈怠就会令人知道这伪装下的骗局。
谢喉并非和表现得一样对西餐礼仪一窍不通, 装得而已。
沈慈珠知道这一切可还是装作不知道,不过互演罢了。
演戏谁不会呢?今夜两个人都心怀鬼胎。
沈慈珠耐心教谢喉这些无趣的礼仪,是为了顺水推舟, 他想看看谢喉究竟要干什么。
沈慈珠今夜是利用谢喉,要将谢喉收之麾下为他所用, 那谢喉为什么赴宴呢?只是为了沈慈珠手中掌握的信息吗?
可这信息, 以谢喉的能力和智商,他轻而易举就能黑进信息库得到他想要的, 那为什么今夜还要同意赴宴呢?目的是什么?
沈慈珠想知道这个原因,所以他带来了谢咽,一是警告谢喉不要轻举妄动,不然他会对他的哥哥做点什么。
二是……沈慈珠要验证自己的那个想法。
可这样谢咽是不是太可怜呢?一直被他利用,许是太久没见,又或许是方才看见谢咽对谢喉那样好,他有些迟疑了。
迟疑有时候太像心软了。
兄弟两个关系那样好,他真的要狠下心当恶人让他们反目吗?
……当然要。
沈慈珠捂住脸,几乎病态地笑了,他肩膀微颤,泪都从指间缝隙坠落地面。
谢咽既然跟了他的父亲成为他父亲的走狗,这份背叛他自然铭记于心。
他要报复谢咽,他要让兄弟两个反目成仇。
他要谢喉,只能为他自己,与谢咽分庭抗礼开启沈家的权利掠夺。
他在过道抽烟时被烟味熏得难受,可欢愉却是真切的,他轻声咳嗽着,心肝肺都要碎掉了。
不久地面传来皮鞋轻响,谢咽朝他走来了。
他将沈慈珠唇里的烟轻轻取出,掐灭后丢进垃圾桶。
“不要再抽烟了,好不好?”谢咽皱眉,他满是担心,与沈慈珠的十年时间里,他无时无刻需要看着沈慈珠这种慢自杀行为。
他在沈慈珠的成长岁月里,远比沈慈珠的父亲更像一位父亲。
“谢咽。”沈慈珠拽着他的西装领带,迫使他低头,两人鼻尖近乎依偎。
浓雾般的带着香味的烟圈从沈慈珠艳红的唇间泄出,像是大梦初醒的一场引诱。
“吃醋了?”沈慈珠轻声细语,五指扣住谢咽的后颈,“方才我勾引你弟弟,你抓住我的脚踝,抓得好狠啊。”
“谢咽,我勾引你的弟弟就那么让你生气吗?你的生气太明显了,可为什么那晚在会所,你就不呢?你还让他把我带回家,我那晚差点就要死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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