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谢咽定定看着沈慈珠,从沈慈珠的细眉,到被兴奋泪液涂抹的雪白脸颊,这张脸太过漂亮,攻击性极强的傲慢美貌缓缓凑近谢咽。
谢咽太老实了,他不会躲开。
谢喉还在餐厅,只身一人,冷漠坐着,他喝了一口茶,而后目光看向落地窗外的奢华夜城。
而后他收回目光。
沈慈珠还没有回来,他的哥哥还跟着出去了。
在做什么呢?
谢喉指间攥着锋利冷瓷的刀,刀刃对着自己的小臂,隔了段冰冷的距离,慢慢上下移动。
他真的没有来过西餐厅,也是真的没有吃过西餐,他只是初来帝都时有一次路过西餐厅,无意间从窗口看了那些进食者一眼,从谈笑到举止,短短几秒他就记住这些该怎么用,该怎么进食。
他不需要那些有钱人长达数十年的礼仪教养学会贵族技能,只是一眼,短短几秒就学会了。
可他此刻,在沈慈珠对他耐心教导后,他还是装作不会,分明该拿刀去切桌上的食物,刀刃将果断狠戾地划破了小臂内侧的皮肉。
撕拉。
皮肉被划破一层,看似深,实则一点致命血管也没伤到。
霎时间血流不止,血珠都落在地面了。
这血滴滴答答,与走道里沈慈珠面颊处哪滴因过度兴奋的泪珠近乎同一时间落地。
沈慈珠揪着谢咽的领带,他的鼻尖嗅着谢咽的味道,闭了眼。
他小时候睡不着,或者害怕白天,他会蜷缩在谢咽怀里让他抱着。
现在他长大了。
于是什么都变了。
——
沈慈珠进来时,几个服务员在给谢喉包扎伤口,谢喉完美按照沈慈珠方才说的“不管情绪多么失控,都不要将刀叉随意扔在桌面,刀刃还必须面向自己”的精英作态。
那把割伤他的刀被他理性端正地放在桌上,尖锐含血的部分正对他的心口。
沈慈珠非常满意谢喉的听话。
他需要的,就是听话。
于是他关心起了谢喉,他从服务生手里拿过医用绷带,他俯身,亲自给谢喉包扎起伤口。
这时谢喉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与谢咽对视了一眼。
谢喉脖颈微歪,目光冰冷又残忍,瞳孔微微上抬,带着连谢咽都会轻易察觉的嘲讽了,他的唇微动,喉结上的红痣鲜血淋漓。
谢咽骤然睁大眼,他终于在这无声的对视里,明白了什么。
谢喉在说:我的。
我的。
这场事故让店长着急前来,尽管受伤的不是沈慈珠,但也足以让店长慌乱。
受伤这人看着和沈慈珠有点关系,尽管听说沈慈珠是出了名的温柔贵公子,可他到底是沈家人,他们不敢怠慢。
于是他们带谢喉去了专属医疗室进行治疗。
餐桌上满是血味,沈慈珠也没嫌弃,他坐在位置上将黑皮手套脱掉了,拿干净帕子擦着腕骨上的血渍。
他的洁癖总很古怪,他喜欢血,又觉得血脏。
“我去看看他。”谢咽说。
沈慈珠点了头,应允了谢咽才离开。
餐厅以防万一,例如食物中毒或是争吵纷乱,于是开业前便安置了vip专属医疗室,几个医师给谢喉包扎好确定没有危险后,他们才离开并允许谢咽进去看望。
谢喉坐在椅子上,胳膊连着检测仪,显示屏上滴滴答答浮现出起伏的线条,电音又慢又喑哑。
谢咽看着弟弟。
弟弟比他耀眼太多了,年轻、聪明,永远讨人喜欢,永远鹤立鸡群,他如今在向一个男人成长,这意味他未来会更优越,会让谢咽更难以追赶。
谢喉今年十八岁,谢咽却已经三十岁了。
两人是同父异母,谢喉的妈妈去世得早,还是和父亲同一日去世的,于是谢咽早早担任起了家长的职责,他亲手把弟弟养大,自己撑起了这个家。
他二十岁时在工地打工供弟弟上学,因热射病倒地性命垂危时,沈慈珠的父亲来工地探工,这偶然救了他的命,后来他有幸进了沈家给沈慈珠、那位金枝玉叶养大的大少爷当保镖,家里才好过一些。
可今年,谢喉妈妈死前的一笔天价债务却被人掀开,而后强行安在了谢喉身上。
他做哥哥的,很愧疚,也在努力帮谢喉还债,可现在……他觉得有点可笑了,为他的好心,为他弟弟对他的隐瞒。
他的弟弟真的是他的弟弟吗?
他坐在弟弟对面的椅子,弟弟淡淡看他一眼,便将胳膊上的线拔了,显示屏一瞬间黑屏。
“多久了?”谢咽问。
“不记得了。”谢喉说。
“你不可能不记得,你永远都不会忘记任何一件事。”谢咽揭穿他的伪装。
“哥哥。”谢喉这才抬眼,他的眼型与谢咽截然相反。
谢咽的荷尔蒙十足极具凶猛,可谢咽到底是个老实人,他的眼尾又下垂,除却刻意的不怒自威,他大多时间显得太过和蔼。
但谢喉不一样,谢喉的眼是刀一般的冷冽无情,他的漂亮与狠是肉眼可见的,这份狠平日里被谪仙般的清俊笼盖,今夜他不想装了,于是就毫无遮掩。
他盯着谢咽,分明和往日一样依旧神色淡淡,可这让谢咽感到危险。
“哥哥,是你没有保护好他。”谢喉歪了歪头,有些不解,又像在怪罪,“为什么不保护好他呢?如果你的能力只能到这里,那我不介意把他抢过来。”
“你不能这么做。”谢咽骤然起身,“他是人,不是物品!如果……如果他是喜欢你的,我会彻底退出,可是他没有。”
“你记住。”谢咽深吸一口气,他闭了眼,在沉默里他缓缓睁开,这次带了兄长的命令、笃信,与威严,“他是喜欢我的,这一点,你毫无胜算。”
“我和他认识十年了,我看着他长大,他离不开我的,哪怕我和他现在分手,但不代表这是永远的。”谢咽一米九的身高能够碾压此时还十八岁的谢喉。
谢喉坐着,他的睫毛的颜色在灯光下很淡,像是飘渺的月色,缓缓抖了一下后,他移开目光,淡淡看着窗外的风景。
“那就比比吧,哥哥。”他慢慢地说,语调一点起伏也没有。
“今夜我看到你握住他的脚踝了,还有在过道里他拽着你的领带让你低头,你们接吻了吗?不管有没有,这都让我嫉妒。”
“哥哥,我会替代你,吸引他的目光。”
他没有感情又极度冰冷。
像是麻木不仁的机械,又像反社会人格的危险人类。
这让谢咽非常陌生,这不是认识的那个弟弟,或者,他从来没有真正看清过弟弟。
如果这样可怕冷血的人才是他的弟弟,那他十多年来为他奔波劳碌,到底为了什么呢?
“哥哥,你是所谓的道德标兵,但我不是,就算你把他抢回去了,我照样可以做我想做的一切。”谢喉的额外头发与睫毛融为一体了,近乎望不见源头的漆黑深渊。
谢喉的侧脸弧度是水墨的秀丽清俊,鼻梁如玉脂,这仅有的温暖被皮肉下的骨骼杀了个干净。
他的眼珠缓缓移动过来,像是漂亮洋娃娃的一个没有生命的组织配件。
“也许,我更喜欢偷情呢?”他淡淡说,“如果你和他结婚了更好不是么?到那时他就是我真正的嫂子,我不介意,相反,我会——”
谢咽终于忍无可忍,他抬手,五指紧攥成拳,一拳打向谢喉的脸。
“你这个疯子!”他到底还是下不去狠手,只用了六成力道。
谢喉的齿尖滴血,目光冰冷,他周身有一种与世界脱轨的气息,“不,我理性极了,是您在失控。”
这一拳没有让谢喉受到多大的伤,谢喉的掌心摸着微红的脸颊上的伤口。
“谢喉,我们是兄弟……”谢咽俯身,他按住弟弟的肩膀。
谢咽悲伤极了,可他不想再在弟弟面前失态。
他是正人君子,他是好人,他是沈慈珠忠诚的狗,他是顶尖豪门世家的黑犬,要忍耐,要温顺,他也是兄长。
“我不想与你反目,谢喉。”谢咽今夜第一次说了弟弟的名字。
谢喉才不在乎,他已经起身,要出门了。
谢咽知道他要去找谁。
谢咽喘了喘气,他双眼已经红了,心跳失常,“荒川蝶,他杀了我的父亲,到如今,你身为他的儿子,还要抢我的爱人是吗?”
荒川蝶。
这让谢喉停下了脚步。
可他只有一瞬间的犹豫而已。
谢喉将门关上,留谢咽一人在医疗室。
他在过道里,形单影只地向前走去。
他们都说荒川蝶是个听起来就波光粼粼的漂亮名字,于是荒川蝶成了罪孽之源。
那位可怜的,脆弱的美人被男人的欲态折磨到崩溃,到最后残忍地留下他一个人活在世上。
黑暗的房间没有灯了。
“宝宝,他们要追来了……妈妈再也撑不下去了。”荒川蝶的裙子已经被撕碎到触目惊心的地步,雪白的皮肤伤痕累累,他的手里握着刀,刀尖沾了血。
窗户已经从外被击破了,数不清的玻璃碎片在地上折射出可怖阴冷的尖锐。
地上尸体的眼珠已经不转了。
那是谢咽的亲生父亲,而不是谢喉的。
“宝宝,我的丈夫……他不是我杀的……不要怀疑妈妈好不好?”荒川蝶将刀害怕地扔在地上,他瑟瑟发抖,门外有几个男人在撞门。
谢喉冷眼旁观看着荒川蝶的崩溃。
“不是妈妈的错。”荒川蝶捂住脸,他跪在地上,长发逶迤满地被狂风吹起,像是蝴蝶最后在求生的翅膀振翅。
“那些男人什么时候才会放过妈妈呢?”
妈妈,这是你的错。
为什么如今要让我替你负责一切呢。
谢喉继续向前走着,他已经十八岁了,他可以随心所欲玩一些他计划已久的事情。
于是当看到走廊尽头的沈慈珠时,他停下了脚步。
“昨晚我告诉你,荒川蝶是被陷害的,他不是杀死你父亲的犯人,那究竟是谁呢?你很想知道不是么?”沈慈珠轻声道,“但在那之前,你要拿你知道的一切与我交换。”
“谢喉,可以告诉我真正的一切了吗?”
沈慈珠的绿瞳含笑,“今夜我请你吃了饭,作为回报,我想我们可以开始今夜的谈话了,对吗?”
“我不能保证你的信息无误不是么?”谢喉看着他,“这是风险交易。”
“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我不会撒谎。”沈慈珠微仰下巴,字字森寒,“告诉我,荒川蝶和我父亲,究竟有什么关系。”
“没有。”
死寂之下,是博弈,是探究,也是杀意暗涌。
“是么?”沈慈珠缓缓收敛异色,他的唇齿微张,舌尖丝丝缕缕似暧昧的气息,“那我与你,就不会是敌人,谢喉,我们依旧可以合作。”
他眉眼又是温温柔柔的,朝谢喉走来时空手出了一张扑克牌,牌面流光溢彩出机械的光感,原本上边的小丑眨眼间就被威严的国王覆盖了。
这是上流圈子还没出现的新赌术,高科技之下无所不能,牌面可以任由掌控者自动切换,没有人可以发现这一切。
都是规则定好的赢家,想让谁赢谁就能赢。
“赌博是世上最肮脏的事情,它让人类妻离子散,让人互相残杀,也让人背上了杀人的罪名,它是一条产业链,尽头是荒川蝶引起的。”沈慈珠将扑克牌递给谢喉。
谢喉抬手按住扑克牌,琥珀色的眼珠望向沈慈珠,“你知道一切。”
“也许吧。”沈慈珠微微躬身,是古老贵族的做派,夜色下他像一个蛊惑人心的吸血鬼。
“谢喉,要不要和毁了你大好前途人生的罪犯们,复仇呢?”
谢喉手上这张扑克牌被沈慈珠的掌心温柔拂过,从国王成为了皇后。
沈慈珠眉眼含笑:“和我一起,成为赢家吧,我知道你是疯子,正巧,我也是,我愿意和疯子相依为命。”
“你的目的是什么?”谢喉十分冷漠,“沈慈珠,这世上不止我一个人可以帮你。”
“我要沈家干干净净地走下去,在我手里,但在那之前,我需要一位忠诚的臣子,你的哥哥背叛了我,我需要另谋出路。”沈慈珠握住谢喉的手腕。
谢喉,你就是我的出路。
所以,我愿意你来帮我。
“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愿意跟随我。”沈慈珠的指尖从谢喉的手腕往上,像是有无形的蛇在捕猎。
“你的父亲,究竟是谁呢?”沈慈珠喃喃道,“是那位吗?”
“太多了,我不记得。”谢喉无悲无喜,他说:“但他们现在已经死了,沈慈珠,我保证我在这世上不会再有亲人。”
于是我不会有软肋。
我会是最完美的臣子。
这是谢喉向沈慈珠传递的讯息。
请需要我。
第二十章 礼物
沈慈珠那晚送给了谢喉一份礼物。
之后几日风平浪静, 京圈那几位公子哥一掷千金替代沈氏集团董事会成为沈慈珠那个基因科技公司的绝对控股者后,董事会彻底无法立足。
他们数十年没有受挫,这回却栽到了沈慈珠手上。
他们需要那个科技公司的尖端技术与境外那个组织达成合作, 可如今干什么都需要沈慈珠的批准才可以。
温鹤就是个废物, 扶不起的阿斗罢了,之前听了他们的教唆而在高速公路派人追杀沈慈珠,谁成想半路有警察埋伏, 那批人被逮后,温鹤就跟鹌鹑似的怂了, 任他们怎么教唆, 他也不肯再与沈慈珠作对。
呸!董事会的人无不冷笑嘲讽,他们竟然之前还想着站队温鹤让温鹤夺权继承沈家,现在想想还是放弃算了, 不愧是小三生的贱种,说到底抵不过沈慈珠那个名门贵族正妻亲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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