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吻是一瞬间的念想,没有考虑, 只有鬼使神差。
不愿浪费当下好气氛的念头在他心里迅速生长为参天大树, 于是他想也不想吻上那双唇。
下唇被轻咬一下,宁丹臣含糊地对他说道:“专心。”
电影已放至最后, 大结局的背景音乐响起,有情人终成眷属,迎风奔向旷野, 在花海之中拥吻。
电影之外, 夏玄犹豫的双臂搂住了宁丹臣, 他们在静谧的卧室里, 用亲吻迎接新一天的到来。
如果这个时候夏玄仔细点, 就会发现宁丹臣狂潮般的心跳声, 无奈他并没有听见, 也就无从得知宁丹臣被电影音乐掩盖的紧张。
分明是初吻, 动作生疏,还要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很晚了, 睡觉吧。”生涩的初吻结束, 夏玄耳廓的红已经蔓延到白皙的脖颈。
电影结束, 只剩下黑屏。投影仪还在尽职尽责地工作, 发出轻微的声响。
卧室内环境昏暗,夏玄别过脸,没有看见宁丹臣与他如出一辙的脸红。
“咳咳,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宁丹臣清清嗓子,话里带了点隐含的尴尬意味。
他们不敢对视,刻意装作无事发生,仿佛这样就能重新将捅破的窗户纸缝缝补补糊回去。
夏玄不愿去想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宁丹臣也不会在他脸薄时谈及未来。
欲盖弥彰反而成了现下最好的解决方式。
周若明和谢之桃都在房间里没出来,看时间估计还在熬大夜,享受夜间生活。
宁丹臣和夏玄随手收拾了卧室里的东西,打开主卧房门,准备从安全卧室回到酒店里。
夏玄来首都星参加枢密会议,暂住在酒店,二十四号这日还要在首都星参加颁授仪式——智者们是不吝于给年轻军雌授予荣誉和奖励的。
这也是他逗留首都星的原因。
游戏助手在夏玄亲上宁丹臣的那一刻就强制自己进入了休眠状态,免得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比如玩家与养成对象意乱情迷的场景。
直到宁丹臣喊它,某个贴心的机械虫才醒过来,狗狗祟祟问宁丹臣:“玩家开心吗?”
它算了算自己休眠的时间,又觉得不太对劲,金属眼滴溜溜转,忙找补道:“不开心也没有关系——”
“你在想什么东西。”宁丹臣在精神识海里掀起海啸,险些把机械虫浇短路。
他一听就知道游戏助手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直接打消了它的念头:“接吻而已,关系目前很清新,不要想太多。”
游戏助手遗憾地叹了口气,被宁丹臣又摁进了海里。
安全屋大门打开,外界环境已经变成了酒店房间内部。
房间内就一张床,怎么看,宁丹臣都不会留下来。夏玄偷偷瞟了一眼身后的床铺,心里却闪过一丝失落。
他自以为掩藏得很好,还是被宁丹臣看出了端倪。年轻男人语气里满是关心:“怎么了?”
夏玄摇摇头,再次催促他回去休息:“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宁丹臣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双手插兜,手指轻轻摩挲口袋里的丝绒盒。
“本来想等你睡醒后,再送给你的,但现在想想,这个时候似乎也是个很好的时间。”宁丹臣握紧那个丝绒盒,语气愈发坚定。
夏玄愣了愣,某些可怕的猜测从心底浮现。
现在送?是因为醒来之后就是分别了吗?
“为什么——”他的问话还没说出口,宁丹臣已经从口袋中取出那个丝绒盒,并打开了。
那是一条项链,中央镶嵌一枚清透的松石绿宝石,一如夏玄的眼睛。
“生日的第一份礼物。”他对夏玄说。
宝石在明亮的灯光下熠熠生辉,如同夏玄此刻望着宁丹臣的干净双眼。
第一份,意味着还有之后。夏玄心底的不安因为他的一句话,忽然就被抚平了。
宁丹臣解开项链的卡扣,走到了他身边:“刚才想问什么?”
夏玄乖乖低下头,由他给自己戴上项链:“什么都没有。”
“真的?”宁丹臣并不相信他的说法,调侃似的多问了一句,只得到了夏玄沉闷的应答:“嗯。”
脸皮薄不好逗太过,宁丹臣见好就收,对夏玄故作玄虚道:“项链里还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你可以探索一下。”
对上夏玄疑惑的眼神,他挑了挑眉:“答案我就不说了,亲自发现惊喜才有意思。”
礼物也送了,该说的都说了,宁丹臣也不想打扰他休息,道了句晚安就离开了。
“玩家好大方。”脱离夏玄视线,回到安全卧室里,游戏助手从虚空中冒出头,感慨道。
宁丹臣换了件家居服,闻言瞟了它一眼:“那些东西我留着又没有什么用,还不如都给他。”
他是注定要离开赫格拉斯帝国的人,这几个月来获得的钱财资源一样都带不走,还不如留着给夏玄,让他有发挥的余地。
那条项链不仅仅是起到装饰作用,也是一枚信物。
甚至还有首都星六大家族的内部资料,全都留给了夏玄。
黑发雌虫今夜从清贫一跃成为贵族。
“更何况里面也不止有我给他的,还有夏初留给他的遗产。”宁丹臣挂好大衣,走进卫生间洗漱。
夏初在夏玄的精神识海中动了手脚,也没有多教他唯一的孩子要怎么生存,实际上做了二手准备。
他不愿意夏玄走上夏家先辈的老路,费劲心思磨灭夏玄的天赋,又留了一大笔财产。
靠着这笔遗产,夏玄能够平静富足地过完一生。
可这位雌父没有料到的是,夏玄会跟在他的身后目睹一切,还被刽子手们封印了记忆。
关于这笔遗产的信息,也就从夏玄脑子里淡忘了。
如果宁丹臣没有及时收回这笔财产,那些东西估计就要被上交,再也没有物归原主的一天。
游戏助手不知道想到什么,长叹了一口气。
它选中过很多玩家,宁丹臣是唯一让它动了恻隐之心的一个。
机械虫安静地呆在宁丹臣身边,开始思考漏洞修复后,向游戏主系统要个福利,促成小情侣一桩美好姻缘的可能性。
有情人天各一方未免太过凄惨。
好歹宁丹臣也是修复漏洞处决世界代行者的人。
它正盘算着,身体内部与游戏系统连接的部分却传出大片尖利的警报,整个系统因为接收到大量信息当场死机,从半空中直接摔落,被宁丹臣眼疾手快接住了。
“你这是什么情况?”宁丹臣放下漱口杯,拎起机械虫皱眉问道。
游戏助手卡顿了好几分钟,才连接上信号,勉强能发出一点断断续续的声音:“能……冲……镜源种……”
一大堆的话里,宁丹臣只能听懂镜源种三个字。他神色一凛,厉声质问:“镜都怎么了?!”
机械虫还在懵圈当中,最后回答他问题的,是没有实体的游戏系统:“世界代行者的能力失控了。”
祢虹濒临崩溃,能力失控,直接影响到了两个世界的稳定。镜都在崩塌边缘,置换反应强行突破宁丹臣的精神力压制,强制重启。
这是宁丹臣等待已久的机会。
衣服根本来不及换,他直接披了件大衣,冲出了安全屋。
**
“殿下。”莲沉哽咽着开口,他的手在抖,抱起祢虹时,手臂仍旧是稳当的。
祢虹抬起几乎透明的手臂,擦掉了他的眼泪,笑容和平常一样温和:“哭什么。”
莲沉将他放到轮椅上,毛毯一并盖在祢虹膝上。这名镜源种帝国的君主相貌上仍是年轻的,生命却已到了尽头。
“您要离开了。”神殿禁卫军护卫长强压下喉间的苦意,滞涩开口。
祢虹似乎并不在乎自己即将迎来死亡的事实,对此平淡到了极点。
他自高位向神殿之外眺望,眼里带了几分怀念:“原来都过了那么长时间。”
面前的景色出现了变化,祢虹仿佛在空旷的神殿内,看见了幼年在庭院中奔忙的自己。
雌父与雄父站在他一眼就能看见的位置,微笑着鼓励他去探索这个世界。
莲沉也是如此。幼年的莲沉被送到他的身边,担任他的护卫长,初次见面,脸上还有未消散的泪痕。
那时他应当是很不乐意的。
祢虹忽地想到这一点,从唇角溢出一声笑来。
那时不乐意的莲沉,如今也陪在他身边几十年了。
“莲沉。”祢虹想到这,喊了莲沉一声。
忠诚的护卫长半蹲在他身边,低下头接受君主的命令:“殿下。”
祢虹的指尖动了动,尝试去触碰他的手慢慢回落。
他看着莲沉低垂的眉眼,轻声道:“我死后,镜都会崩溃,你们势必会受影响。我会尽可能送你们全部离开,直至置换反应完成。”
“殿下!”莲沉猛地抬起头,却是连多余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我的精神力会一直陪伴在你们身边,直至消散。”祢虹笑意盈盈,唇角的笑容却透露出一分轻松。
抬起又回落的手终于不再怯懦,轻轻搭在了莲沉的肩上。
祢虹温柔道:“莲沉,他们就拜托你了。”
那是镜源种皇室的责任,莲沉本没有义务去承担。但事已至此,就让他任性一次。
莲沉攥紧了拳头,声音因哽咽而发抖,说出口的话却是重若千钧:“必不负殿下嘱托。”
肩上压了一重又一重,如今尽数清空。祢虹的笑容多了几分真情实感:“陪我下局棋吧。”
莲沉强忍下悲痛,沉声应道:“是。”
祢虹执白棋,莲沉执黑棋,白者先行。
静谧的神殿内一时间只剩棋子落下的清脆声音。
一局棋,莲沉心思都在祢虹身上,下得心不在焉,还要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将心思放在棋局上,陪祢虹下完最后一局棋。
空旷的神殿内响起另一道脚步声。
不紧不慢,沉稳有力。
祢虹抬了抬眼皮,看了眼满脸警惕的莲沉,轻轻叹了口气。
他抬起手指,将黑色王棋推倒,轻声念道:“将杀。”
莲沉似乎被他这一声唤回注意力,低头看见被白棋杀得七零八落的黑棋,略带急促道:“殿下,您先离开。”
这个时候敢进入神殿的,只有一个宁丹臣!
祢虹手一挥,收起棋盘,自己推着轮椅调转方向,给了莲沉一个宽慰的眼神。
“宁先生,何必如此急躁?”他扬声道。
音量并不高,在空旷的神殿内,却足够响亮,让在场的全都听清楚。
宁丹臣一身黑色大衣,里面是柔软的藏蓝色居家服。
他的脚下甚至是一双拖鞋。
和周边干净神圣的环境相比较起来,能称得上一句衣冠不整。
莲沉看见他这幅形象,下意识想开口训斥,却被祢虹抬手的动作拦了拦,沉默地后退,站在了祢虹身后当安静的背景板。
“听说你要死了,过来恭喜你早日脱离苦海。”宁丹臣漫不经心道,打量着高位之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的祢虹。
祢虹朝后扬了扬手,示意莲沉先离开。护卫长神色严峻,劝说的话在对上君主不容否定的眼神时,全部咽了回去。
他低下头告退,神殿内只剩下祢虹与宁丹臣。
祢虹自己推着轮椅下高台,慢慢到达宁丹臣面前:“苦海暂且没法立马脱离,还要熬一段时间。”
游戏助手还在卡壳之中,游戏系统沉默不语,好半晌才给他一句镜都在逐渐崩塌。
宁丹臣漠然地看着几乎维持不住身形,还要强装镇定的祢虹,忽地扯出一个笑:“最后时间,要来聊聊天吗?”
现实世界,因置换反应强制重启,被置换的人或多或少都出现了器官衰竭的情况。
祢虹油灯枯尽,还在强撑维持镜都的秩序。
宁丹臣看似游刃有余,实则精神力一直在大额输出控制整个反应,精神识海几近破碎。饶是如此,他还是要在祢虹面前不表露分毫。
世界代行者机关算尽,死期临近,叫他抓出片刻松懈,都能死局翻盘,逆转局势。
宁丹臣不能叫他窥见一丝一毫的漏洞。
紧要关头,他们还能故作平静谈笑风生。
祢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宁先生想要聊什么?”
“聊一聊,你被夏初镇压的过往?”宁丹臣扬起一个灿烂的笑。
他算过时间线,祢虹苏醒的时候,正是夏初去世之时。
如果夏初没有被帝国处决,那他就仍然是赫格拉斯帝国的保护神,祢虹不会复苏,镜源种将继续苟延残喘,在星际间流浪。
连带着与现实相关的置换反应都不会开始。
但夏初死了。
所有的计划启动,两个世界不可避免被拖入了混乱之中。
“那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祢虹无奈道,看不出多少尴尬烦躁的情绪。
他一向如此,宁丹臣清楚他不会因为这样一句直白的挑衅生气。
“不美好,但你醒来了。”宁丹臣伸了个懒腰,面容平静地说:“我挺佩服你的。”
立场不同,才会在神殿对峙,倘若在同一阵营,有祢虹这样的队友,显然是件很快乐的事。
处在祢虹的位置,宁丹臣也想不到更合适的方法来面对灭世的可能。
这已经是最佳答案。
无奈对现实社会而言,这并不公平。
“谬赞。”祢虹微微颔首,玻璃珠似的眼睛望向宁丹臣,苍白的双唇间吐出一句话:“宁先生还记得慕青的预言吗?”
游戏助手与游戏系统似乎齐齐陷入了卡顿状态,在修复漏洞的关键时刻,竟然没有选择旁观见证,而是保持了沉默。
宁丹臣便在这个时候明白,他与祢虹的对手只是彼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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