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黎疏并没有强求要他待在他的身边，可清霁那么喜欢黎疏，把整颗心都交出去了，即使再痛苦，当时也是甘愿待在黎疏身边。
不顾身边朋友的劝阻，不顾世人的看法，不顾这一切一切。
可是最后，他换来的是什么？
得到的，又是什么……
他将整颗心都交付出去，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这颗心，或许太脏了，太卑微了。
黎疏他，不要……
十八岁之前一直都在家、学校、打临时工的地方周旋。
十八岁之后，还没去梦想中的大学便被黎疏带到那个冰冷的房子，开始了长达六年的欺辱和痛苦。
最后，二十四岁的这一年，他的转折点，是在医院。
最后，他在医院的手术台上，关闭了所有的世界大门，在那另一个黑暗的世界，观看他这一生走过来的马灯，再次揭开他这一生最大的伤疤，自我嘲讽付出的一切最后换来的是如何下场……
胶片一明一暗，人影不停闪现，场景也不停转换。
“哥，我们要一起去考大学。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高中，哥生病的次数越来越多，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
哥想要去考大学，他想要去体会一下他梦想中的大学生活。
于是清霁就握住晴扬放在床边的手，和哥许诺着。
清霁心疼地看着晴扬苍白得和病床的被子融为一色的脸。
小时候清霁特别羡慕晴扬。
因为晴扬身子骨不好，家里的重活累活父母都会叫清霁干，晴扬从来都是坐在书桌前做作业，看书，十分安静，只是安静得非常，眸中带着比同龄孩子更加深沉的神色。
等他们干完活回来，晴扬都会懂事地给他们倒水，给父母按按酸痛的肩膀。
身子骨虽然不好，成绩却优异得让人羡慕。家里贴满了晴扬的奖状，晴扬是家里的自豪。
清霁小时候不懂事，有时候干那些重活累活，看到哥哥什么事也不用干，只要舒舒服服地坐在家里看看书，做做作业多么轻松自在啊。
清霁心里特别不平衡，在父母面前什么也不表现出来，可是单独在晴扬面前就把心中的不平衡爆发出来。
“哥哥就是好呀，仗着身体不好什么事也不用做。”
“双手比小姑娘得还娇嫩，真让人羡慕。”
哥哥的手和那些贵公子娇贵的双手一样光滑白净，不沾任何丑陋的伤疤。
可身为弟弟的他，却伤痕累累，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后来晴扬觉得自己有愧于清霁，就无底线地对清霁好。
“说不定哥哥应该要投胎成女孩子的，只是不小心投错了。”
“哥，你说你的身体为什么就不好呢？你看我，明明是亲兄弟，怎么差别那么大！我就很少生过病。”
“爸妈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你身上，家里为了你还欠了一屁股债，哥你的身体为什么就不能争口气呢？！”
心中的不平衡很快就过去了，清霁奚落完晴扬就走出了晴扬的房间，清霁忽视了晴扬眸中浮现的悲伤和恐惧……
绝望啊，无尽地绝望。
那天数落完晴扬之后，当天晚上清霁就发了高烧，怪异得很。
不过好在他身体好，有小强一般的生病，他睡到第二天中午醒来就好了。
醒来就看到晴扬趴在他的床边，缩成一团。像是默默照顾了他一宿。
清霁对晴扬的态度来了个180度大转变。
后来清霁懂事了点，加上父母又经常对他进行思想教育。他就开始明白了其中的酸涩，他开始理解晴扬。他和哥哥的关系越来越好了。
高中之前，家里虽然拮据，但一家人和和睦睦的，苦中有乐。
哥哥身体不好，为了给哥哥治病，家里欠了债，可仍不见有什么效果。父母因此操碎了心，白了头发，眼角的皱纹越发明显并且繁多。
清霁对父母的印象不深，因为父母大多数的关心和时间都给了晴扬，虽然他知道父母也爱他，但还是不及晴扬的半分。
哥哥跳海死后，父母受不了打击，追债的追上门讨债，简直就是双重打击雪上加霜。
那多事的一年，清霁看不到阳光光临他们家……
此后，便真的是已无晴空万里。
那么开朗阳光的一个人，最后也沉郁，毁灭了……
父亲心脏病复发，家里没钱医治，哥死后没多久，父亲也走了。
母亲受不了双重打击，患上严重的抑郁症，整天精神恍惚。后来还得了厌食症，整个人面色蜡黄，整个人瘦得可怕，还时常自言自语，说些奇怪的话。
家里的所有重担子就都到了清霁的身上，他心力交瘁，一边得照顾母亲，一边还得打十多份工还债。
哥和父亲走后一年，母亲也走了。
这个破碎的家，最后只剩下了清霁一个人……
这是清霁对于这个贫穷却快乐的家，最后的记忆。
后来的时间里，全都给了黎疏。
上了高中，惊鸿一眼便喜欢上的黎疏。
黎疏知道晴扬有个弟弟后，便隔三差五地去找清霁。
当然，不可能会是为了清霁而去找他。
每次清霁都知道他的来意，可还是不得不掩去失落，挂着连自己都觉得虚假的微笑面对黎疏——这个他喜欢到心上的男孩。
清霁觉得自己很恶心卑鄙，他只能利用哥哥的关系待在黎疏的身边。
清霁觉得自己很卑微，他只能借着哥哥的身份才能让黎疏看他一眼。
还算平稳的时光，是在高中。
高中是个活力四射，令人疯狂的时代。
最美好的青春回忆，一个是在高中，一个是在大学。
清霁只度过一个美好时期，大学他原本已经踏进了一只脚，可是为了黎疏，他又收了回来。
“清霁，你哥今天怎么没来？”
“……”
“又是生病了吗？”
“……”
“带我去看看你哥，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想要你以后也过问过问一下我的事情，可以吗？可能吗……
答案，自是不可以，不可能。
“清霁，你哥喜欢吃什么？”
“和我哥相处那么久，竟然不知道？”
“你哥好像都不挑食，食堂里的饭菜都没见他倒掉过，每次都把打的都吃完。”黎疏摸着下巴紧缩眉头回忆着。
模样有些痴傻，仅仅是为了晴扬而痴傻的模样。
也只会是为了晴扬……
“怪不得你，我和我哥生活的这十几年，也不知道他特别爱吃什么东西。”
黎疏翻了一个白眼给他，无语地说：“亏你们还是兄弟呢。”
然后他又说，语气可是自信十足：“要是我呀，我肯定会把这些都弄清楚。不过也没事，现在这样也可以。”
黎疏转身，一把手搭在清霁的肩膀上。清霁转头看去，只看见那沐浴在阳光下的笑颜格外的迷人。
看痴了，迷了眼，入了心，深入魂……
便，再也忘不掉了……
“因为，现在我有你啊。”
第18章 这一条不归路，只有他一个人孤单无助地在走。
黎疏，你知道吗？
那段喜欢你的日子里，我有多么开心，又是多么卑微吗？
我想走进你的世界，可你不许。
多少次我站在你的世界边缘，是多么欢欣，又是多么悲伤……
因为你的世界只为了哥而打开，其他人都无法融入。
哪怕我卑微地陪了你六年，那个我渴望的世界，连一条小小的缝都没有打开过。
我想让你走进我的世界。
可你，所有的心思都给了哥，我只能远远地站在一旁，看你把所有的欢喜和柔情都给了哥，都给了别人……
你不屑走进这片喜欢你的世界，因为于你来说，这是肮脏不配的。
我进不去你的世界，而你又不肯出来。
不肯来到我的世界……
胶片“刷刷”飞走，带走最后的念想。那片黑暗的世界最后只留下了孤单身影，悲伤一人。
都说贱人有贱命……
这一句话一点儿都没错，记得当时心电图都平了，心脏痛得都骤停了，可他最后，还是没死成……
或许上天听到了他卑微的恳求——让他挺到明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或许真的如此，又或许连地狱的恶鬼都嫌他肮脏，所以没索了他的命去。
清霁自嘲地笑笑，望着刺眼的一片白，他又闭上眼睛睡过去。
连看一下解闷的书都懒得了……
不管那些心理书写得再好，写得不管多么温暖人心。
那些心灵鸡汤……
最终，都救赎不了他。
已经腐败的心灵，再怎么拯救，只不过是加速他的腐坏肮脏罢了。
清霁不管他已经睡了多久，不管下一场手术到底在何时，他只是陷入沉睡，寻回那片刻属于自己的宁静……
周一医院进行的体检，楚萧全程陪同齐涯。
前面一切都安好，楚萧原本已经放下的一颗心到最后一项体检时又提了起来。
最后一项体检是——心脏。
最近一年，齐涯常常会心痛，工作又忙，楚萧催了几次齐涯都只是搪塞过去说过几天再去检查。
可是最后，也只能是干着急罢了……
一拖再拖，直拖到了今天。
齐涯脸色苍白地拿着体检结果走出来，楚萧走上前揽住他，齐涯苍白的脸让他的心隐隐觉得不妙。
抢过体检报告，上面白纸黑字刺激着楚萧的神经。
他们走出体检室，楚萧揽着全身发冷的齐涯走进他的办公室。
关上门，一把抱住齐涯，忍着悲伤安抚着他：“没事的，没事的，有我在，一切都会没事的……”
齐涯在人前不管再怎么掩饰，再怎么坚强，扑在爱人的怀中完完全全将悲伤暴露出来。
眼泪将楚萧的衣服打湿，鼻涕泪水都擦在上面。楚萧丝毫不介意，要是可以啊，他倒十分希望，等齐涯哭完这一切，发生的事情都是一场梦。
“楚萧，我该怎么办啊？”他还想陪在楚萧的一辈子呢。
上天开了一个大玩笑吧，怎么天一下就暗了下来呢……
楚萧揉着齐涯的头发，安慰道：“没事的，只要做个手术就可以了，你就会好起来的。你会陪在我身边一辈子的……”
楚萧苦涩的笑，他也是在安慰自己不安的心……
地上被丢弃的体检报告单上，最后一栏写着令人绝望唏嘘的结果——心脏衰竭。
心脏衰竭，得在有限的时间里找到匹配的心脏，做心脏移植手术，这样他的齐涯才可以永远地陪在他身边。
楚萧瞒着齐涯，靠个人关系翻遍了现存医院的病人信息。
电脑上显示的信息一面面闪过，楚萧认真地看着，不管有多疲累，不管眼睛有多么酸涩。
他只知道，他的齐涯不可以离开，他的齐涯需要一颗健全的心脏。
“好，停下来。”楚萧有些激动地喊住医生，自己凑上前去，掌控鼠标，将那个病人的信息放大。
这个人就是，和齐涯心脏相匹配的人。
看了一天一夜，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在近千人的信息中找到那个“救命恩人”……
映入眼帘的信息，楚萧的瞳孔不可置信地放大，他的嘴唇失了红润，双手失了温度，开始颤抖。
那两片苍白的唇，只不可置信地呢喃着：“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电脑屏幕的光度映照着楚萧憔悴的脸，他的眼睛里似乎弥漫着水雾，在光照下闪闪发光……
他的全身颤抖，胸口强烈地上下起伏。
病人信息：
姓名：清霁。
性别：男。
年龄：24岁。
职业：xx。
血型：x型。
住院日期：20xx年x月x日。
……
……
……
是啊，这怎么可能，怎么所有的苦难和厄运都降临到他身上。
原来，上帝不是不想要让他死。
而是，让他死得更加痛苦些……
黎疏，你的愿望可以达到了……
苍天不负你心，不负你心……
它负的，是这颗一直喜欢你的心。
喜欢到心上的男孩，最后这颗卑微喜欢你的心，也不能再拥有了。
它不能再为你跳动，不能再为你心痛。
接下去的岁月里，它只能为了另一个心爱的男孩跳动。
可拥有这颗心的人，不再是我。
这颗心为心爱的人而跳动的男孩——也不会，再是你……
“黎疏，”楚萧拉住要去看清霁的黎疏。
“楚萧…你怎么了，脸色那么不好？”
楚萧手心发汗，他不敢看黎疏的眼睛，更不敢面对那躺在病床上，早已经陷入绝望，早已经没有救赎的清霁……
“我求你一件事。”
黎疏觉得好笑，他抬起手搭在楚萧的肩膀上，说：“都是兄弟，说什么求不求的……”
黎疏正正脸色，认真地询问：“发生什么了？”
楚萧感觉有针在扎他的喉咙，他发不出声，胸口堵的发紧，心脏怦怦直跳，不安起来，还隐隐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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