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我也是刚刚知道这里有暗阁。”晏松答道,垂着一双没睡醒的眼睛,懒洋洋的。
“你真的不知道吗?”路景行逼问道。
晏松看向他突然笑了,这个笑容让他那张平平无奇的脸瞬间变得生动甚至带上了一丝魅惑的妖艳,“当然,难不成大人认为我下毒是为了这暗阁里的东西?”他的话让茶坊里的人不由地一惊,就连路景行也未料到他居然会如此坦然地承认。
晏松依旧懒洋洋地接着说道,“我我在香炉里下了「梦死」,这毒需要连续使用一月,但坊主有三天外宿在天香阁,所以未用足一月,毒死他的人肯定不是我。我现在承认也正因如此。不知这暗阁是何物,但我确认我所图非它。”
“那你为何要杀他?”陶不言道的脸上也不由地带了丝愠色,他这副无所谓的样子不由地让人火大。
“为了家产。坊主尚未成亲,也无子嗣,家母不知从何处听闻坊主好男风。便尽力攀上关系,让他收我为养子,想继承这茶坊。但是我在收拾房间时发现了他与贺家拟定的买卖契约。我来这儿就是为了这间茶坊,怎么能让他把茶坊卖掉,于是先下手为强,杀了他。”晏松悠悠地说道,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完全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错。
“根据县志记载,武家是二十年前移居到此地,武夷的父亲是赘婿,武家小姐是独女,从何而来的家姐?你究竟是谁?”
“路大人真是健忘,我早就说过,家母是坊主的族姐,这几年硬攀上的亲戚,就是为了家产。只是没想到,这茶坊之中还有人对坊主心怀恨意。”晏松的眸子闪着几丝精光,仿佛在吸引人进一步探究。
“你发现了什么?”
“发现尸体的人是古黟,但他什么都没跟我们说,这是为什么呢?恐怕是心里有鬼吧。”晏松顿了顿,露出丝嘲弄的笑意,“他可没有看上去那么单纯,我有几次看到他在偷偷制茶,手法娴熟。如果他也是茶师呢?我曾听坊主说过,五年前在茶师考核中犯了罪的那位考生,有一个弟弟。而且好像有什么人在一直盯着这弗兰茶坊。”
“这些无需你多言,本官自会查明。你自称出身于乡野目不识丁,却谈吐不俗,颇有见识。”路景行厉声问道。
晏松低头笑了笑,“大人一看就是生于官宦世事,自然不会明白穷人为了钱和地位都需要付出什么样的努力。家母在费力攀亲戚的同时用心培养我,为的就是能得到武夷的赏识,顺利成为养子继承茶坊。现在坊主死了,我没有必要再掩示什么。更何况人也不是我杀的,我马上就是这弗兰茶坊的新主人了。我……”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宴松的脸上,居然是桑植。
“弗兰茶坊绝对不会交到你这样的人手里!”桑植厉声说道,一双秀目怒不可恶地瞪着宴松,因为气愤而浑身擅抖,垂在身侧的左手紧紧地握着青筋爆起。
晏松捂着脸愣了一下,接着又恢复了之前不甚在意的样子,“武夷如果真心待你,就不会收养我,更不会卖掉茶坊。他都不想留你,我又为何要留,现在,我让你滚出这茶坊!”
“你现在还不是弗兰茶坊的主人!”桑植那双好看的凤眼中翻涌着怒意,“你没有权力赶我走!”
“那就等我继承了这家茶坊之后,再将你赶出去,桑植先生!”接着宴松转头看向路景行,“路大人,拜托了。”接着便转身离去。
“桑植先生,不必为这种人动气。”陶不言上前宽慰道。
桑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才缓缓地向他行礼道:“抱歉,在下失礼了,让陶公子见笑了。”
“不必在意,我理解先生的心情。”陶不言说着抬头看向晏松离开的方向,“没想到宴松竟是如此卑鄙之人。”
“这茶坊……不能交给他。”桑植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先生,不必动怒。虽然天色已晚,但不知可否去先生的茶室一坐?我们还有些不明之处,想向先生请教。”
桑植一愣,看向陶不言,他脸上挂着灿烂得如同正午阳光一般的笑容,眼神单纯中带着丝期盼,像是在向人撒娇的猫咪让人不忍心拒绝,“陶公子,路大人,这边请。”
“多谢先生!”听到桑植的回答,陶不言立刻露出了愉快的笑容,在转身的瞬间他偷偷地向路景行眨了眨眼。
桑植将他们引到自己的茶室里,虽然案发时他使用的茶具已被大理寺收走,但备用茶具虽不及原来的考究但也是精致之物。桑植坐在茶室里,整个人都变得沉着而淡然。黑色的头发温柔地垂下,柔和秀丽的脸型,精致明丽的眉秀挺而不失英气,挺鼻,薄唇,明明是个男子却偏偏生了双顾盼生情的桃花眼。
“虽然已是半夜,但因今夜之事,在下想陶公子与路大人恐怕是要通宵达旦。既已来到这茶室,就让在下为陶公子和路大人制壶茶吧。”桑植说着开始烧水,他盯着袅袅蒸气,缓缓地开口,“在下想,陶公子所问之事恐怕也是与这茶品相关吧。”
“先生果然聪慧,既然先生要煮茶,我有个不情之请,今夜能否有幸尝一尝先生的「红颜醉」呢?”陶不然嘴角微微勾起,脸上挂着一抹透着世故让人爱恨皆不由的笑容,明亮的黑色眼眸中却透着纯良的气息,这两种感觉竟在他那张精致的脸上得到了完美的统一。
桑植听到他的话,有一瞬的迟疑,接着那张清雅俊秀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眼睑微垂,悠悠说道:“可以。”但似乎有什么不可名状的情绪自他的眼底滑过。
水烧开后桑植开始制茶,他动作优雅,修长的手指趁着花草显得分外的苍白,他轻捏着茶壶,将茶汤注入壶中的动作让人赏心悦目。接着两杯颜色娇艳的茶便被桑植推到了面前,“两位请用。”
茶散发着淡淡的甜香,茶汤入口爽滑,口腔里瞬间盈满了醇厚的味道,只觉得香甜适宜唇齿留芳。只是这香甜之中夹杂着极淡的桅子花香——是桑植身上的薰香。湘波说得没错,茶极易吸收香味,太浓的薰香会使茶汤带有杂味。
“果然是好茶,除了香甜之气居然还带了丝花香,果然美妙。”陶不言赞美道。
然而,桑植在听到他的赞美后,眼睛不由地睁大,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动摇的表情,“什、什么?”
“我说先生的茶里有淡淡的桅子花香,很是美妙。”陶不言一脸纯真地答道。
“不,花香……「红颜醉」里怎么会有花香……”桑植一脸的不可置信。
“诶?难道桑植先生没有闻到吗?”说着陶不言突然倾身向前,凑到桑植的面前,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黑色眸里倒映自己的身影,“这淡淡的桅子花香和先生身上的味道一样。还是说,”他慢慢凑到桑植的耳边轻语,“先生其实已经闻不到味道了吧。”
他明显地感到桑植的身体突然僵住了,好像是被施了定身的法术一般,不可置信地望着陶不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睛失去了光彩变得空洞,里面盈满着疑惑又夹杂着丝悲戚。
“多谢先生款待。”
直到陶不言和路景行起身离开,桑植还依旧保持着呆坐在那里的姿势,像一具失了灵魂的人偶。
走出茶坊后,陶不言向路景行伸出了手,一脸的期待。路景行叹了口气,将一方包裹着东西的素帕放到他伸过来的手中——里面包着的正是刚才桑植制做「红颜醉」所剩下的茶渣。
“没想到堂堂大理寺正路大人,这偷茶渣的功夫竟是如此地炉火纯青。”陶不言心满意足地捧着这茶渣,却还不忘打趣。
“怎么说我也是武探花,这有何难。”路景行轻笑着,眼神温柔地看着他。
“噢?”听到这话,陶不言饶有兴趣地凑了过来,“这么说来,这世界是没有武功盖世的路探花偷不到的东西喽?”
路景行对上他那双水灿灿的眸子,面部的表情也跟着变得柔和起来,“不,有一样东西却不知能否偷到。”深邃的眸子里溢满深情。
“诶,路大人莫不是想偷哪家姑娘的芳心?”他脸上的笑容灿烂而妩媚,让人不由地心旷神怡。
路景行看着陶不言那张美得无懈可击的脸突然凑近,眸子里水波荡漾,笑得像只使坏的小猫。一声笑自他的胸腔内发出,接着用低沉如大提琴中流淌出的美妙音符般嗓音说道:“偷你的心。”
“呃,”明显感到陶不言唿息一窒,接着拉开了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我和路大人你是心有灵犀,我的心不就是你的心吗?何来偷这一说。”陶不言看似风清云淡地嬉笑着,然而微微发红的耳尖却偷偷泄露了他为此而悸动不已的心跳。
路景行这家伙,越来越过分了!陶不言不由地在心中暗暗气恼,却不知他这副样子落在路景行的眼中却足已掀起惊涛骇浪般的情愫。
当他们二人刚踏进驿馆,就听到钱十五醒来的消息,这让陶不言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急忙前去探望。躺在床上的钱十五看到路景行进来,挣扎着想要起身,被路景行立刻抬手阻止。
“大哥。”钱十五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但精神看上去还不错。
“十五,你好好躺着。”陶不言走到他的床边坐下,路景行则站在他的身边,依旧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轻微的松动,看上去没有平时那么生人勿近。虽说钱十五在危急关头避开了要害这才保住性命但那伤口几乎深可见骨,但医馆的大夫说他至少要在床上躺上几天。
“大哥,陶公子,小的失职,又让他跑了。”钱十五有些懊悔地说道。
有什么光从路景行的眼一闪而过:“又?难道这贼人和清远县遇到的是同一人?”
“对,身形和身法都一模一样。这次是我大意了,着了他的道。但我的暗器打伤了他的腿。咳咳!”钱十五情绪有些激动似乎扯到了伤口,疼得他忍不住咳了起来。
“居然真的是连初一!”陶不言接着口说道,“他果然也来到了皖州城,看来他现在是甘心做了那些人的爪牙。”
“十五,”路景行看着他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你可曾看清他的武器是什么?”
“好像是一把柳叶刀,但刀身却很薄,我只觉得眼前白光一晃,就受伤了。”钱十五有些不好意思。
“你的意思是……”陶不言突然明白了,他转头看向路景行。
“嗯,连初一就是杀死雅安的凶手。十五的伤口很深,以至于我不敢确认是否和杀死雅安的是同一种武器。直到刚才他说凶器是一把很薄的刀,我才确认,他们是同一个人。以连初一的武功,让雅安毫无反映一刀毙命,完全不在话下。”
“果真是国师是想要雅安的命,但为什么呢?仅仅是因为茶师考核舞弊?”陶不言陷入了沉思。
“十五,你安心养伤,接下来的事我交立冬来做。”路景行的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立冬的声音。
“大哥,我回来了!”作者闲话:
君之碎言:
大放心,憨憨十五只是受了伤。
这个家还是需要他滴,不然谁来吃狗粮(笑)
第31章 拨云见日
立冬这一次收获颇丰,不但查明了五年前茶师考核中的那起毒茶案,还有古黟和雅安的身世。毒茶案的具体情况与古黟所说的相差无几,而且身为女官的雅安当时相公病重卧床,急需要用钱治病,看来这就是她与武夷狼狈为奸陷害祁红的原因。
“毒茶案了结之后,雅安就辞了官。除此之外,我还发现了一件更有趣的事。”立冬一口气说完这些勐灌了一壶茶,他奔波几日脸色看上去有些憔悴但一双眼睛却依旧犀利。本就生得不错的相貌因这样的眼神带上了几份凛厉。他用袖子擦了一下嘴,接着说道,“参加茶师考核的考生是必须要有官家茶坊的推荐,而且一家茶坊只能推荐一个考生。当年的考核,推荐祁红的并不是她自己家的『祁门茶坊』而是当地的『六安茶坊』。『祁门茶坊』推荐的考生是桑植,桑植当时是『祁门茶坊』的学徒。”
“原来是这样!”陶不言的眼睛亮亮的,眼中闪烁着发现真相时兴奋的光,双手激动地抓住路景行,“我已经弄清五年前的所有事情了!”
“说来听听。”路景行看向他温柔地说道,目光中盈满期待与欣赏,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这一刻他只觉得天地万物都失去了色彩只有他,眼里心里也只有他。
一旁的立冬看着开始旁若无人说话的两个人,便知趣地悄悄离开。虽然他也很想知道陶公子究竟发现了什么,弗兰茶坊里的这些人究竟有着怎么样的牵绊。但是现在这样的氛围是容不下自己的,他早就发现了,在自家大人眼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陶公子,另一种则是陶公子以外的人。所以自己是不会像钱十五那么不懂事非要挤在他们中间,问东问西的。不过,他扭头看看那两个人,自家大人的情路好像还挺漫长的,加油路大人!对了,听说十五受伤了,正好现在去看看他。那家伙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身手还是不错的,不知是什么样的人居然能伤到他。
“锡兰就是当年被诱拐来给国师制茶的女童小玉,湘波也确认她就是自己的妹妹,如今姐妹已相认。至于她身上的那块『御茶坊』腰牌不属于救她的那个人而是属于看守她的人。因为救她的人是祁红的父亲祁门。黄县与皖州相邻,她应是在皖州转运时趁看守不备逃跑到了黄县。正巧遇到了祁门,他给锡兰做了茶和吃的。锡兰说祁门要带她去找妈妈,应是带她去报官。而当时拐子也跟着追到了黄县,他看到祁门带着锡兰,怕诱拐之事暴露,于是弄惊了马。他的初衷可能是想趁乱抓走锡兰,只是没想到惊马失控踏死了祁门。拐子见出了人命只好趁乱逃跑,而锡兰受到了惊吓生了病。
“之后,她又被人伢子或舞坊采买人,卖到舞坊。人出于自我保护,会强行忘记可怕的事情,锡兰的失忆就是出于这个原因。既然古黟是祁门的儿子,桑植是祁门的学徒,锡兰不是茶师,经过时间的流逝记忆会有些美化与失实,所以她会觉得这三人茶的味道相似。这就是锡兰与这起案子的关系。
“我认为当年武夷获得魁首是因为舞弊。根据立冬所查,当年考核即使没有祁红,武夷也夺不了魁首,同场的桑植技艺比他高超。相对于买通所有评审官,从茶品上做手脚更简单些。于是他让雅安利用女官之便调换了最终考核时桑植与他的茶品,最终获得了魁首。雅安在考核结束后立刻辞官回乡,但以她的性格一定留有武夷的把柄来保命。武夷当时没有除掉她,很可能是这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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