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自小便被称为茶艺天才,梦想成为如家父一般的魁首茶师。经此之事,在下一心想要为家父正名,执着于挣回家族的昔日荣耀,一直执念于「魁首」之名。在下背景离乡,辗转于各地官茶坊却均因家父之事被拒,无一家认可在下的茶艺。
“最后,是祁先生认可在下并收留了在下,可惜当时一心想复仇的在下却只是把祁门茶坊当作踏板罢了并未理解祁先生的一片心意。在下从小一直自视茶艺高超,在茶坊中却一直落于祁红之后,心中渐生不甘。
“在当日考核时,在下连续两场均落于祁红。如若不能夺得魁首,在下便无法为家父正名,恢复家族名誉。当时在下被执念所固,终被妒忌与复仇迷了心眼,犯下这样的错误!”说着,桑植睫毛轻颤,强忍的眼泪终是流了下来。
“只是未曾想,却害了祁红性命和先生一家!事后,在下又因为胆怯怕再令家族蒙羞,帮不敢说出真相。在下曾找过你,却没有消息。这五年来的每一天,在下无时无刻都在遭受良心的谴责,在下不停地自责,愧疚!
“现在,终于有机会说出来,是在下错了!这一切都是在下的错,是在下害了祁红,在下对不起祁红,对不起老师!”说着桑植含泪向古黟跪下,磕头认罪。
“桑植先生……”古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自己一直以来尊敬且欣赏的谦谦有礼,端方雅正的君子竟然是当年陷害姐姐的真正凶手!因为震惊,他那张脸变得有些扭曲。
“桑植!”武夷勐地将他拉回身边,“你几时变得如此多话!古黟,五年前的祁红之案以及今日的所有种种皆是我武夷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亦无需他人偏袒。”
接着他转头看向路景行,“路大人,请让无关之人退下吧,大人自然也不希望我接下来所说的事情被太多人知道。而且,这门外皆已布满府衙衙役,何况路大人能将连初一那样的高手伤成废人,还怕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茶师跑了不成?”
路景行点头示意立冬将古黟等人带走。
“大人,请让在下留下!”桑植看向路景行,“在下绝非武夷……无关之人。”
不知桑植是情深意重还是天真单纯,只是如若他知道武夷的另一副面孔时,是否也会如此呢?正因如此,路景行并没有拒绝他的要求。
待到屋中只剩下路景行、陶不言、武夷和桑植四人时,路景行开口道:“说吧。”
“在这儿之前,我想问问陶公子,你是如何发现我就是武夷的?”武夷向来自视自己谋划缜密。
“坊主很聪明,你聪明地将大秘密藏在小秘密中,看似露出的破绽其实都是你别有用意的布局。乡志里清楚地记载武家家史,族内亲戚的身份一戳就破,实际上这反而使你的谎话变得非常合理,让我们相信晏松就是一个假冒亲族霸占家产的贪财鬼。”
“武夷除去是弗兰茶坊坊主身份外,还是国师手下诱拐女童组织的成员。大理寺调查女童诱拐案国师势必有所察觉,武夷很可能遭遇灭口。似乎为了证明这一点,连初一后杀死了参与陷害祁红和魁首舞弊的雅安,接着又趁夜去武夷房中翻找密信,最后杀死了与武夷相好又手握密信的天香阁花魁。
“如果我在验尸时没有发现死的不是真正的武夷的话,我们很可能就这样被你牵着鼻子走而偏离了真正的事实。但是很不幸,当我们知道死的不是武夷,那么从一开始就排除了国师杀人灭口这一可能。”
一旁的桑植听到武夷参与到女童诱拐案时,脸上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你最大的失败就在于你选了一个错误的时机绑架我。当时我拿了茶渣去找云湘,也就是王城美女茶师湘波。我找她的目的是想请她比对这两种「红颜醉」的配方是否一样。当时我就已经怀疑桑植就是杀死假武夷的凶手,只是没有弄清楚他下毒的方法。
“我当时还只是怀疑,但这起绑架证实了我的怀疑。你极力想让我们怀疑武夷之死是被国师灭口,完全是为了洗清一个人的嫌疑。想明白了这一点,后面的一切就顺理成章。
“雅安被杀时,这是连初一第一次出手,茶坊挂了黄色灯笼;他第二次出现时,茶坊突然挂上了红色灯笼;第三次是黄色,说明这些皆是通知连初一行动的暗号。同时这几次都有一个人外出了,那人便是晏松。雅安死时,我就怀疑茶坊中可能有人向国师透露了雅安之事。不然,以国师的作风他断不会让雅安多活这五年。”
陶不言好像连眨眼的一瞬也不放过似的,用凛厉的眼神盯着武夷,“明白这些的同时,我也就明白了在案发当天你为什么要对我撒那个显而易见的谎——就是为了让我们怀疑你。”
“你是一个茶师,嗅觉比普通人灵敏,而且以你对「红颜醉」喜欢的程度,恐怕在你进到书房的瞬间就明白凶手是桑植,也就是那一刻你临时改变计划,暴露自己转移我们的视线。
“晏松是这个月初才来到茶坊的,所有人都说他与桑植不熟,一心想夺家产的人怎么会保护一个陌生的茶师呢?这个世上会保护桑植的人只有武夷。因此,晏松就是武夷,这反而更加证明桑植就是真正的凶手。
“你原本的布局几乎没有破绽,只是太过你急于保护桑植,这才引起我的怀疑,如若说破绽便正是桑植。”
武夷点点头,赞叹道:“不愧是陶公之孙!我当时应该杀了你而不是绑架你。”他的眼中有一丝危险而狠厉的光转瞬即逝,“不过,”
他突然露出了轻笑,略带自嘲地说道,“我还是想看看,在智力上究竟能不能赢得过你这个神断陶公之孙,结果是我输了。”
“陶公子,你已经推理出了全部事实,便无需我再多言。但是有一点你错了,我与国师是合作。”武夷顿了顿,像是在回忆过般缓缓开口,“二十年一前,因为战争父母带着我逃离故土,但我们异乡人在这里很难谋生。父亲与义兄会点拳脚功夫,便带着一起逃难的乡亲在皖南一带做了山匪。
“在我三岁时的一日,他们劫杀了前去赴任的「魁首」茶师和茶商。父亲决定冒名顶替,借此过上安稳生活。父亲顶替武氏茶商,带着乡亲和我们母子来到皖州。父亲的义兄曾是茶行伙计略懂茶艺,且与死去的茶师有几分相似,便顶替茶师去王城,这人便是当今天的国师茶迅。
“父亲在他的帮衬下,短短几年便将武家做成皖州首富。茶迅当上国师后,一直与穆淮王当今圣上的哥哥政见相佐,为了巩固自己地位,他借巫医之术用女童炼茶,说可以为圣上延年益寿,以达长生不老。
“他让父亲在偏远的皖州拐卖女童以供他用,家中伙计以前本就是山匪,做起这种事自是熟门熟路。国师凭此得到圣上的恩宠,一时风头无俩。我参加茶师考核主要为了开设茶坊扩大拐卖女童规模。
“六年前,他借着假银票案将穆淮王搬倒。看似是他斗倒了穆淮王,实际上根本是穆淮王功高盖主,圣上为太子铺路而借刀杀人。自古无情帝王家,对哥哥都尚且如此,又怎会让他一个外人独大?可惜他被权利蒙蔽了眼,看不到这一点。
“我早就收到风声,太子要铲除国师,就开始谋划脱身之计。这时陈二找到了我,他曾在闵江一带帮我们诱拐女童,五年前疏忽大意让一个女童在途中逃跑,还在黄县闹出了人命,他怕受罚连夜逃跑了。他觉得现在风声已过,想找我重操旧业。
“我见他与我体型相仿,正是合适人选。利用他贪财,把他骗去北疆让巫医把他易容成我的样子,哄骗他伪装成我在茶坊里做完最后一票,就让他把茶坊卖掉所得钱财全归他所有,从此他可以远走他乡锦衣玉食。
“其实我早就知道锡兰、古黟来茶坊的目的。所以接下来,我利用他们对于武夷的恨意,诱导他们去杀武夷。只有武夷死了,我才能真正的安全。至于雅安,我早就想除掉这个贪心的女人,正好可以借此让你们认为这是国师灭口,于是便让国师知道手中有茶师考核舞弊的证据与国师有关,国师生性多疑,结果如我所料。
“连初一原本是我最后的杀招,国师的密信是我故意让陈二发现,他竟天真的以为可以利用这个威胁国师。我原计划,如果在与贺家签订买卖契约后,陈二还没有死,我就告诉连初一密信的事,连初一忠心于国师,定会杀他灭口夺回密信。
“只是我没想到陈二居然把信藏到了天香阁。云湘和香绫的死并不在我的计划中。”说完这些,武夷长舒了一口气,那张脸上从完成一件大生意的满足感,渐渐转变无情的冷漠。
他转头看向桑植,“没想到吧,我其实是这样一个卑鄙小人。其实五年前,我早就看出你的目的,所以故意利用你的嫉妒,诱使你去调换茶品。这样你就不再完美,就会变得和我一样卑鄙,就能接受我的帮助安心地留在我的身边。只是我没有想到……”
桑植觉得头晕目眩,仿佛自己周遭的世界被完全颠覆了一般,身体剧烈摇晃着,努力想保持着重心却好像力不从心,这时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略含笑意的声音,摇摇晃晃的身体被人扶住,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脸。
武夷扶住了摇晃的桑植,抬手抚上他因为被意想不到的事实震惊到苍白的脸,他看上去潸然若泣,表情扭曲地厉害,“我若不在,千山暮雪,你孤单只影,向谁去……你的嘴里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一边感到满足感在胸中扩散,一边露出如花绽放般艳丽的笑容。他的手指轻轻地抚上他的唇,带着丝眷恋,“只可惜,你是檐上三寸雪,鸿爪不怜落雪情。”
桑植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气息,他手指的温度,却唯独没有吻,武夷毫不留念地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转身离开。
“路大人,我有个不请之请,能否单独与大人说几句?”
路景行沉思了一下,站起身来,对陶不言留下一个放心的眼神将人带入内室,“你所求何事?”
“大人可有想要不顾一切拼死守护之人?”武夷看着路景行问道。
路景行一愣,抬眼看向他的身后——陶不言所在的方向,“有。”他的声音不大,却坚定有力。
武夷笑了,神情看似自嘲,又透着些许哀伤,“我也有。”
“路大人,我们来谈笔生意吧!”
在武夷犹如瞪视着一般的眼神中,流露出只有在守护着某个重要之人时才特的坚毅决心。
(本案完)作者闲话:
君之絮言:
修改了下题目,别的没有变化
弗兰茶坊一案顺利完结啦~
武夷算是幕后黑手,这一点大家猜到了吗?
明天开启新案件,希望
第36章 拼桌的客人
这几日,陶御史府的下人们有点担心,按照往常,办案回来的小少爷这几日应该眉飞色舞地与他们这些下人们,讲讲他这一次办理的案件,办案时所遇到的趣事以及路途见闻。但是现在,活泼可爱的小少爷只字不提不说,还似乎有点魂不守舍。
前天,活蹦乱跳的一池锦鲤被他喂死了;昨天,御史大人最喜欢的花木被剪秃了。今天,小少爷则坐在院子里的那棵桃树下发呆,还时不时地唉声叹气。
看到这幕,看着小少爷长大的陶总管捻着胡须若有所思,接着一拍脑门:小少爷这个样子,怕是害了相思病啊!难不成这次出门钟情了哪家的姑娘?如果他知道自家少爷此时心里惦记的是隔壁刑部尚书的小儿子路景行时,会是什么表情?
虽说大理寺已将国师茶迅抓捕,但现在才是最关键的,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虽说此案是奉命行事,但是明面上是大理寺,是路景行直接对上了国师茶迅。但明白人心里都清楚得很——要办国师的不是大理寺而是宫里的那位。所以这案子怎么个结法,归根结底是看能否得到那人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这案子表面看是极大的功劳,实则却是一个定时炸弹,稍有差池,路景行赔上的不仅仅是他的仕途甚至还有他的身家性命。所以这根本是个烫手的山芋,陶不言怎么可能不担心呢。只是这担心之中因为久未见面而夹杂的那丝想念被他半带刻意的忽略掉了。
可无论他再怎么担心着急,什么也做不了也不能做。虽然在路景行的刑报中将陶不言在这起案子中的参与度将到了只是偶然碰到的倒霉证人。他非常清楚,这不是因为路景行贪功夺名,而是想保护他,试图把他完全从这起案中摘出去,虽然这效果可能不尽人意。
从进入王城的那刻起,不,准确地说是他介入到这个案子开始,就已经被人盯上了。现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路景行就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他的一举一动稍有不慎就很可能会将路景行置于危险之中。
所以这种明明知道路景行步履维艰却只能袖手旁观的无力感让陶不言异常的烦闷,气结。不知不觉,时间已过谷雨,转就要入夏,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郁结成疾时,母亲收到了江城姨娘的来信。
信上说,下个月初三是姨娘生辰,邀请他母亲一家前去一续。父亲公务在身自然不能同行,而陶不言此时正好闲在家里无法推托,只好硬着头皮陪母亲同行。然而在临行当日,母亲却突然抱恙,硬是让他一人前往。就连一向很少对此发表意见的父亲也百般劝说,烦闷中的陶不言也无心与父母争辩,只好坐上前往江城的马车。
行至一半时,聪明的探花郎才惊觉到——怕是被双亲算记了!陶不言的外祖生前任大学士,可惜人丁单薄,家中只有母亲与姨娘两个女儿,姐妹俩自小亲密,出嫁后更甚。年幼时陶不言经常会与母亲一起在姨娘家小住几日。姨娘育有一儿一女,小女儿柳芊尘非常喜欢陶不言,常抱着他不撒手,吵着嚷着要嫁给他。姨娘也笑着说来个亲上加亲。
这童言稚语被当了真。尤其在陶不言中了探花之后,母亲尤为热心,他只好装傻躲避。为此他还向路景行求助,谁成想这位聪明的路大人却只会冷着一张脸给不出半分意见来。
陶不言对表妹无意,因此成年后便一直躲着姨娘一家,与表妹也多年未见,恐怕连表妹的脸都快认出不来。此次,怕是母亲与姨娘合伙将他骗去,与表妹相亲。如此看来,这亲事是有转机的,只要表妹讨厌他即可。让人喜欢是一件难事,但让人讨厌却是非常容易的。
虽是如此,陶不言的心里还是祈盼着路上遇上什么案子,或者路景行能从天而降带他一起去破个案。但事与愿违,他这一路走走停停的,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眼看过了柳安县就是江城了。陶不言决定在柳安县休息两天,能晚一天是一天。
柳安县虽小,却很繁华,熙熙攘攘。陶不言下车后,便向着当地最大的酒楼逸安酒楼走去。此时机灵的店小二急忙迎了出来,笑眯眯得说道:“里面请,客……”后面的话他完全说不出来了,因为此时他彻底得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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